白微娆反瞪他,“你没事对慕尧那么凶干嘛,慕尧过来,到妈妈这里来,咱们别理他。”

白微娆一为他撑腰,梁慕尧就忙不迭地挣扎着从梁淮则怀里跑了下来,端着小碗,继续坐在白微娆的身边。白微娆喝一口汤就要逗他一下,梁慕尧倒也乐得开心,时不时地就要往白微娆脸上啃一口。

祁超走进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场景。白微娆抱着梁慕尧坐在病床上,一旁的梁淮则一改以往凶巴巴的形象,正一脸温柔地望着病床上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

前几天的工作都是彻夜拍摄的,除了白微娆住院的前几天,祁超就一直没能抽空来看她。这不,一腾出空,就立马跑到了医院里。望着面前和谐的一幕,祁超虽然觉得十分温馨,但也觉得刺眼至极。因此,他重重地咳了一声,打破了这完美无缺的场景。

“小白!”

“祁超你怎么来了?”白微娆愣了愣。

祁超拎着一大袋东西往病房里走,路过白微娆病床旁的时候,他还不动声色地把原本站在白微娆最近处的梁淮则挤到了一旁。“这不是工作忙,好几天没来看你了嘛。今天好不容易腾出空,当然要带一些好吃的好喝的来慰问你。这医院里的清粥小菜你一定吃不惯,所以我带了好多好东西来给你开开胃。”

祁超不露痕迹地把盛汤的保温盒推到一边,大摆阵仗似地从塑料袋里拿出了数分小菜。他像传菜员一般地,一份一份介绍:“我特地找了当地最有名的的中国餐馆,这是东坡肉,这是鱼香肉丝,这是番茄炒蛋,还有…”

“等等。”低哑的男音打断了祁超连续不断的介绍,梁淮则铁青着脸,把桌上的菜品一份份挪开:“东坡肉里含有酱油,不利于伤口结痂。鱼香肉丝里有醋,小娆不喜欢吃带醋的事物。最后,小娆对鸡蛋过敏,不能吃番茄炒蛋。”

被梁淮则这么一指出,祁超的面子显然挂不住,“医生先生,我说你是不是太刁钻了一点。你又不是小白的主治医师,你怎么跑她的病房跑得这么勤快。”说到这里,祁超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皱着眉头质问道:“医生先生,你该不会也想追小娆吧。”

梁淮则没回答,反倒是半坐在病床上的白微娆,惊得连下巴都快掉了。

祁超端了把椅子,往白微娆病床边重重一座,像是要驻营在那里:“照我说,追女孩子这种事情也讲求个先来后到。医生先生不瞒你说,我已经在排队了。如果你想插队的话,免谈。”

祁超话音落下,整个房间里安静地诡异。最后,倒是年纪最小的梁慕尧最先开了腔。他只安静而笃定地吐了两个字:“爸爸。”

此言一出,祁超猛地僵住。回头去看,梁慕尧那小家伙正静默地站在梁淮则身边,扯着他的袖子。

梁淮则蹲下,揉了揉他的脑袋:“慕尧叫爸爸有什么事吗?”在爸爸那个叠词上,梁淮则似乎着重停顿了一秒,但仅是一秒,就足矣让房间中的其他人明白其中奥妙。

片刻后,梁淮则站起身,手里还牵着矮小的梁慕尧。他正色朝祁超说到:“祁先生,万事确实应该讲求个先来后到的。我早就已经在排队了,麻烦您殿后。”

祁超怔着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还是白微娆站出来打了圆场。她很热情地接受了祁超的所有菜品,还认真地感谢了好一会。最后,还不忘附上一句:“祁超,你可别介意,我前夫这个人就是这样蛮横无理。”

那一刻,祁超忽然发觉,他大概连殿后的机会都没有了。

自从那件事之后,祁超也是觉悟了,再也没提追求白微娆的事。两人做朋友倒也是乐得自在,梁淮则偶有看见,虽然心里不爽快,但嘴上也不会多说,只是安静地躲在角落里窥探他们的动向。有时候,他还会故意嚣张地派梁慕尧去打探敌情。

白微娆其实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那天之后,她就已经跟祁超说清楚了。她说她放不下梁淮则,没办法接受新的感情。祁超倒也通情达理,直接说愿意和白微娆做单纯的朋友。

当然,有关这些,白微娆都没有告诉过梁淮则。

白微娆的腿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梁淮则提出要带着她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白微娆在医院里闷了很久,当然也是欢呼雀跃地答应。

加拿大的雪期十分漫长,室外虽然一直是银装素裹的模样,但渐渐回暖的天气,已经让温度上升了不少。偶尔依然有降雪,也仅仅是细若游丝的小雪。

梁淮则给白微娆裹了好几件衣服,她整个人鼓鼓囊囊地坐在轮椅上,连伸手的动作都不太利索。欧式的建筑风格在渥太华的街角显得独树一帜,白微娆擦了擦眼睛,才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莫名的熟悉。

“梁淮则,我们好像以前来过这里,你有没有一点印象?”

“当然。”

梁慕尧蹲在她跟前玩雪,小手拍打着雪花,飞溅地到处都是。她别过身,抬头看梁淮则的侧脸,深邃如海,依旧是她爱了多年的样子。

“我记得我们有一次吵架,我离家出走的时候,你就是在这里找到我的。”

梁淮则低下头,伏在她的耳边淡笑,“还记得是因为什么原因吗?”

“记得。”白微娆掩着嘴笑了,似乎还惊诧于自己当时的幼稚程度:“那时候我听人说,你跟你们学院的一个华裔女医学生有暧昧,所以气得跑了。我还记得当时是舒晴先找到我的,她安慰了我没多久你就来了,然后我就跟你回家了。我记得,当时渥太华的雪,可能还要比现在大一些。”

梁淮则蓦地笑了起来,白微娆能听见他细微的笑声震颤着她的耳膜,直戳进她的心窝里,“你那时候年纪小,总是喜欢跟我闹别扭。”

“我那时候哪里小了,明明也快二十岁了。”她白了他一眼。

“是是是,一点都不小。”

白微娆的声音闷闷地:“我现在都二十多岁了,能别提以前的事情了吗?那都是过去式了,况且现在…我一点都不喜欢闹别扭了。”

说话间,白微娆能感觉到有温热的鼻息欺近她。等她说完,那股充斥着暖意的气息已经转移到了她的唇上。梁淮则蜻蜓点水地吻着她,不带任何杂陈的味道。

白微娆挣扎着推开了他:“梁淮则你干什么呢,慕尧还在前面呢,被他看见了怎么办。”白微娆最大的决心,就是要在孩子面前树立一个好榜样。不止是梁慕尧,还有肚子里未知性别的这一个。不过很可惜,梁淮则似乎每时每刻都在歪曲她树立起的良好形象。

梁淮则毫不顾忌梁慕尧的存在,等他吻得意犹未尽才终于退下来。

他咬字清晰,慢吞吞地朝他吐了一句:“小娆,别说你二十多岁了。即使你七老八十了,在我眼里,你还是十五岁那时候的样子,爱闹别扭,爱装糊涂,一点没变。”

“十五岁?!”白微娆气得叉腰:“梁淮则你一定有恋童癖。”

他转身走到她的面前,半蹲下身与她平视,目光温柔像是被注入了一汪清水:“小娆,我只是希望你一直活在十五岁时的年纪,无忧无虑,不为任何烦恼。我很自私,我希望你能回到那时候。那时候的你,只要我付出,就会感动。只要我爱你,你就会付与我同样的爱。”

“即便现在你恨我欺骗你,恨我瞒着你,但我依旧一点都不后悔。如果时间重来,我还是会继续选择欺骗你。无论是十五岁的白微娆,还是五年后的霍音。小娆,从始至终,我只是不想看见你背负仇恨…”

梁淮则再继续说下去。在他的心里,他始终希望白微娆就一直是那个十五岁的白微娆,过得干净皎洁,天真烂漫。他不需要她懂事,她只要一辈子躲在他的羽翼下就好了。他撑伞,她躲雨。他张怀,她紧靠。

白微娆沉默了。

她将手搁在小腹上,感受着皮肤下的生命涌动。她想,或许已经到了一个时限,来解开这些过去了。这些天里,梁淮则对她细微入致的照顾,她看在眼里,暖在心里。她有时间和梁淮则漫无目的地折腾下去,但肚子里的孩子不见得会有。

隔了很久之后,白微娆才慢慢指了指前面迂回曲折的路口,说:“再拐个弯应该就是我们以前的家了吧,既然路过了,就进去看看吧。”

“也好。”

梁淮则转身去把梁慕尧牵了过来,替他拍去满身的积雪,“慕尧,走。爸爸妈妈带你去看我们以前住过的地方。”

“好啊好啊。”梁慕尧激动的拍拍手,掌心的雪溅了白微娆一脸。

雪是冷的,但白微娆的心确实实打实地暖和着的。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欧式的小型别墅,自带一个十几平米的小花圃。因为长久无人居住的关系,院子里的雪堆得都快有半米深了。梁淮则推着白微娆进去,轮椅碾压在雪地上,发出吱呀呀的噪响。

梁淮则把白微娆安顿在一旁,不知从哪里拿了把雪铲,硬是把花圃里铲出了一条道。梁慕尧见梁淮则铲雪,好奇心一上来就要梁淮则亲自试试。白微娆怕他伤着自己,说什么也不准。但偏偏梁淮则却是默许了,任由他拿着个硕大的铲子往厚重的积雪里撬动。

梁淮则嘴上不说一句担心,但实际上梁慕尧每挖一下,他总偷偷将手扶上雪铲,好让梁慕尧少用些力气。这样一来二去,梁慕尧不觉得累,倒也玩得起劲。等到他真的能徒手自己铲雪的时候,梁淮则才终于放开。

“在看什么呢?”梁淮则走到她身边,问。

白微娆将手从羊绒毯里伸出来,冰凉的空气刺得她手指一凛:“没想到那里的仙人掌到现在还活着,郁郁青青的,还跟当年我们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梁淮则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果不其然,一片白雪皑皑中,青绿色的仙人掌植株倒是显得突兀了。

梁淮则想到以前的事,蓦地笑了:“我记得你以前偏不信邪,硬是要说仙人掌上能长出火龙果。我拿你没办法,只好随你的心,种了一院子的仙人掌。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见得长出一个火龙果来。”

“那时候仙人掌第一次开花的时候,我以为会长出来的。都说开了花就能结出果子了,谁知道它是个无果的花…”白微娆说到后来,底气都没了大半。

梁淮则目光愈发悠远:“说起来,仙人掌上开出的花倒是挺好看的。只可惜那时候你陪我看了不到三年就不见了,后来我以为你死了,就再也没有敢回来故地重游过。”

梁淮则一言,白微娆就陷入了沉默。

其实,说起来她仍是十分感谢邵迟的。如果没有他,可能五年前的白微娆就会真的因为抑郁症自杀而死,然后只留下梁淮则和梁慕尧独活在世上。可是,事情并不是这样,邵迟为她变换了身份,用最单纯简单的姿态重新接近了梁淮则,而后再次爱上他。虽然,邵迟的本心是为了报复白微娆、报复梁淮则,但是结果,确是一个对所有人而言的圆满。

想到这里,白微娆鼻腔发酸,有些难掩的哽咽:“我记得,仙人掌第三次开花的时候,我们有了慕尧。我不见的那几年,不知道它开了多少次花。不知不觉地,我们的慕尧都长这么大了。”她眼眶里有晶莹闪烁,目光一点点往梁慕尧身上挪去。小孩子不懂大人的难过,还一个人拼命地在往地上铲雪,“我有时候会觉得,好像我一眨眼,慕尧就从皱巴巴的小婴儿,变成了现在的模样。缺失了他那么多年,我真的很遗憾。”

“梁淮则,其实我最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

她挪动轮椅,转身向他,眼里的水光险些要掉下来:“你说,这世界上是不是没有过不去的坎?”

白微娆的眼眸里蓄着水,一直酝酿着不愿意降下来。梁淮则看得心疼,又无计可施。梁淮则只得半蹲下来,耐着性子说“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好了,别掉眼泪。”

“嗯。”白微娆眨巴了一下眼睛,结果眼泪就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都跟你说了,有事尽管说,就是别掉眼泪。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说什么都不愿意听,硬是喜欢逞能呢。”语意是命令的,只是声音里夹杂的那些若有似无的关心,早就让那仅有的一点霸道口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梁淮则…”

“嗯?”他替她抹泪。

“前几天在渥太华的唐人街那边,我把钱包给弄丢了,一个人坐在街边,饿得不行又冷得不行。”

替她揩眼泪的手一顿,“那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或者发在微博上也行。”梁淮则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什么说漏了嘴。

“手机没电了。”

“那后来呢?”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老婆婆,她在附近开了一家小铺子,她把我带到她的店里,送我喝了一碗热腾腾的粥。我很感动,临走的时候,我拿出随身的礼物感谢她,她却说不要。她跟我说,人总是在面对外人的小恩小惠时感激涕零,反而,对爱自己的人却过分地苛责要求。她还告诉我,她跟她的丈夫吵闹了好多年,结果等到她丈夫去世,她才后悔以前没有好好地在一起。”白微娆眼底的泪还未收干,就扬起嘴角朝他笑了笑,阳光之下,那颗显露而出的小虎牙干净而皎洁,“所以我想了想…”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不愿意说下去。

梁淮则手指颤抖,他心念已久的答案呼之欲出。只是这句话,他觉得不应该由他说出来。因此,他好不容易定下神,引诱她继续说下去,“所以呢?”

白微娆朝他甜腻腻地笑,一如数年以前:“所以我想了想,我既然能原谅邵迟对我五年的催眠,为什么就不能原谅你。我不是傻子,那近十年的感情,我无法没心没肺地忘记。梁淮则,与其让我恨你一辈子,不如让我折腾你一辈子。这样天天能看见你被我折腾得难受,也算是报复了。”

梁淮则的心里虽是雀跃,但仍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至关紧要的问题。

“那你父母的事…”他欲言又止。

白微娆没回应,只是静默地将眼神放空,投注在不远处那个稚嫩的身影上,“白沐瑶跟我说过,人生来无法选择父母。你无法选择父母,慕尧照样也无法选择父母。慕尧还太小,如果让他从小就拥有互为仇人的父母,那样对他未免太残忍。你梁淮则可能有罪,梁成涛可能有罪,但慕尧是无罪的。”

“梁淮则,我们已经为人父母,应该为孩子考虑。你千万别把我想得太幼稚了,我已经不是十五岁的白微娆了。如果我父母的事一定要有个交代,那等我死了以后遇见他们,再向他们慢慢解释就够了。即使说破嘴皮子,我也会好好跟他们解释清楚。毕竟,我们俩这一辈子太短了,已经浪费了近十年,我不确定还有多少个十年再能够供我们挥霍。”

“所以,我想原谅你了。至于过去的那些事,能忘,就忘记吧。”

梁淮则替她擦眼泪的那双手抖得不像话,最后,由擦眼泪的动作,演变成为在她脸上细致地摩挲。他想说的话在嘴里踌躇许久,最后千言万语也重新浓缩成了最后两个字。

“小娆…”

她的名字。

此情此景,梁淮则的温柔显然是一剂效果显著的调味品。

白微娆朝他笑,笑得一如十年前那般单纯干净。

她朝不远处招了招手,那里,他们共有的孩子正安心地堆着雪人,“慕尧,都快弄得一身是雪了。快过来,妈妈给你拍掉点…”

梁慕尧咯咯地对她笑,不一会就迈着小短腿跑到她身边,甜甜地叫了声“妈妈”。

“小娆,我…”比刚才多了一个字。

白微娆浅浅地白了他一眼,“有话待会再说,没看见慕尧一身的雪嘛。”

白微娆目不转睛地替梁慕尧拍去身上的雪,动作慈柔而细致。至于站在一旁的梁淮则,则是以同样执着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俩。

渥太华的阳光透过薄雾云层散落到地面上,照着三人交叠的身影,一点点拉长,像是能拉伸成一辈子的长度。

第50章

第五十章

返回医院的路上,梁慕尧格外闹腾。

枫南市常年温度适中,是一个鲜少下雪的城市。偶尔下雪,也只是天空中零星地飘几多白花,白花略一沾地,就会瞬间与地面融合,只能看见暗湿的一块水渍。因此,像渥太华这样累叠而成的积雪,他还是第一次见。

梁淮则推着骨折的白微娆走在人行横道上,梁慕尧则是一边走,一边堆雪球玩。

不远处,有一对年纪轻的外国情侣正在打雪仗,梁慕尧见了新奇,就顺手拿了一堆雪握在手里,笑容甜甜地往白微娆那边砸去。

结果雪球还没脱手,他就被梁淮则狠狠剜了一眼。

“梁慕尧,你想干什么。”

梁淮则的声线不容辩驳,满腹的严厉。梁慕尧见状,酣甜的笑容一下子就冻住了,他怔楞着把手收回去,默默地低下了头。

这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只是看在白微娆这个一心溺爱梁慕尧的母亲身上,就是另外一番情状了。她回过身去,睁着眼睛瞪着梁淮则:“慕尧只是想打雪仗,你干嘛要对他这么凶。他还小,不懂事很正常,你这样凶巴巴的对他,不会有一点效果的。”

“小娆,慕尧还小,适当的教育也是很必要的。”

“那你这是适当的教育吗?你这明明就是在对慕尧进行冷暴力。”白微娆继续恶狠狠地瞪着他。

“我…”梁淮则一时语塞。

“行了,你别说了,没人把你当哑巴。”白微娆朝梁慕尧招招手,“慕尧过来,爸爸欺负你,还有妈妈疼。”

梁淮则顿时哑口无言,他只是想教育梁慕尧,不可以拿雪球砸妈妈而已。

梁慕尧大概也意识到,在白微娆的面前,梁淮则是不敢欺负他的。于是,他大胆地憋出了一滴眼泪,对着白微娆瑟瑟缩缩地说:“妈妈,爸爸骂慕尧,慕尧不喜欢他了。”

白微娆鲜少见梁慕尧哭,因此,他刚一掉眼泪,白微娆就心疼得恨不得扒了梁淮则的皮。白微娆轻轻拍着梁慕尧的背,问他:“慕尧是不是生爸爸的气了,那妈妈陪着你不理他好不好。妈妈都听慕尧的,慕尧说十天不理他,咱们是十天不理他,慕尧说一个月不理他,咱们就一个月不理他。”

听完白微娆的一段话,梁淮则才后悔莫及。他转念想了想,如果梁慕尧当时真的砸上来,他也只需要转个身为白微娆挡着就好了。他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作出呵斥梁慕尧的傻事,这下子倒是得不偿失了。母子俩同仇敌忾地瞪着他,梁淮则可真是招架不住了。

梁慕尧听白微娆说要不理梁淮则,立刻抬起了脑袋,扁了扁唇:“妈妈,那我还是继续喜欢爸爸吧。你不要不理他,你不理爸爸,爸爸会很难过的。”

“可是他欺负了我们慕尧。”

“慕尧刚刚是骗妈妈的,其实慕尧一点都没有不开心。妈妈千万不要不理爸爸,那样他会很可怜的。”梁慕尧拽了拽手指,才愿意把真相坦白:“其实,刚刚的眼泪是我打呵欠流出来的。妈妈你要是不信,我再打一个给你看好了。”

梁慕尧张大嘴巴憋了好久,也没憋出一个呵欠来。白微娆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傻瓜,妈妈已经知道了。不用给妈妈演示打呵欠了,妈妈知道就好了。”

“那你别不理爸爸。”

“好好好,那妈妈天天理他行了吧。”白微娆偏过脸,暗自撇了梁淮则一眼。彼时,梁淮则正心满意足地盯着梁慕尧看,大概是在感叹自己的儿子,终究是和自己站在一个阵营的。

“我不信。”

白微娆坐在轮椅中,将梁慕尧抱在自己的腿上,“那慕尧要怎么样才愿意信。”

梁慕尧挠了挠腮帮子:“我们幼儿园的老师说,要是相亲相爱的话,就应该互相亲亲。”末了,他立刻往白微娆脸上啃了一口,“慕尧喜欢妈妈所以要跟妈妈亲亲,这下子该换爸爸和妈妈亲亲了。”

白微娆有点尴尬,她正想着拒绝儿子的请求,结果那一边已经有猝不及防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吻完,梁淮则还很是热情地揉了揉梁慕尧柔软的脑袋,“小家伙,这下满意了吧。”

“不满意。”梁慕尧拼命摇头:“妈妈还没亲爸爸呢,老师说相爱是相互的。所以爸爸亲妈妈,妈妈也要亲爸爸。”

白微娆不忍心拒绝梁慕尧的要求,只能飞快地往梁淮则的脸颊上掠了一口。至于梁淮则,则是敬谢不敏地恭候着白微娆。

亲完他的那一刻,白微娆忽然觉得,自己是上了那一大一小的当了。

梁慕尧闹得累了,就趴在白微娆的膝盖上睡着了。一大一小两个人都窝在同一个轮椅上,岁月安好至极。梁淮则怕吵醒了小家伙,连带推动着轮椅的手都是轻柔的。

距离医院还差几十米的时候,梁淮则的手机忽然响了。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才慢慢走开几步接了电话。他背对着白微娆,她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她只晓得,等到他回来的时候,连握着轮椅的那双手都是颤抖的。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白微娆压低了声音,怕吵醒了梁慕尧。

他的手还在抖,抖得几乎不成样子。白微娆心疼地握住他冰凉的手,冷与热的交替,刺得白微生疼,但她仍是义无返顾地继续传送温暖给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病危了。”

不用指代,白微娆就知道这个他指得是谁。

“要回去看看吗?”她噤声问他。

梁淮则沉默片刻,“应该会尽快吧。”

“这样也好。”得了白微娆的温度,他的手掌已暖和了不少。白微娆细细地摩挲着他的指节,朝他温柔地笑,“说到底他毕竟也是你的亲生父亲,他病危了你回去看他,这也是为人子女应该做的。”

梁淮则眉目温和地望着她,语气略有迟钝:“难道你不恨他了吗?”

白微娆忽的笑了,“不是不恨,只是相比于恨他,我更希望我们之间能少一点波折。如果因为他的病危,产生了我们的矛盾,这样并不理智。我爸妈都走了那么多年了,如果他们能看到我遇上你这么一个好人,照顾我那么多年,他们的心里也该是欣慰的。再说,我爸妈也都是通情达理的人,这一点不会因为你是他的儿子而有任何变化。”她怕梁淮则不安心,又淡漠地吐了一句:“我放弃父母的仇恨,肝脑涂地地选择了你,就代表着这一次,我是真的打算自私一回的。即便要向我爸妈解释,也该由我来。”

“选择原谅你的时候,我就决定——忘记所谓的大仁大义,只做一回梁淮则的白微娆。”她刚说完,趴在她膝盖上的梁慕尧就细微地动了动,像是在不甘地抗议。白微娆淡笑着抚上梁慕尧的眉心,“对了,我还要做我们家慕尧一辈子的好妈妈。”

梁淮则半蹲下身,与她平衡在同一水平面上。他犹豫许久,才终于朝她吐了几个字,“小娆,谢谢你。”

字字含情,字字艰涩。

听他这么说,她只是笑了笑,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一点,慕尧还在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