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淮则已经订好了当晚的机票,火速飞回枫南市。其间,梁淮则的母亲周温雅也给他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的她极度平静,像是在阐述一件于己无关的事:“淮则,你爸快不行了,尽快回枫南市一趟吧。”那种口气,像是历尽了百苦才终于释怀的语气,低沉沉地,让所有人都觉得悲凉。

梁淮则整理完行李,仍不忘朝白微娆嘱咐:“小娆,我也算不准可能要回去多久,但是一个月之内,我一定回来。至于我不在的日子里,我已经麻烦张医生照顾你了,他会英语,你有什么需要就尽管找他好了。”

“嗯,知道了。”梁慕尧还趴在她的肩上睡着,白微娆回答地小心翼翼。

梁淮则静默地将行李搬出病房,尽量不制造出任何的骚动,影响熟睡中的孩子。临跨出房门的那一刻,白微娆却大声叫住了他,连带睡梦中的孩子也一并惊醒了。

“梁淮则。”她单纯干净地叫了他的名字。

“怎么了?”他凑到她身边。

她将梁慕尧托举过肩,递给他:“别忘了把慕尧一起带回去。慕尧是他的孙子,他看见他…应该会很高兴的。”

梁淮则沉褐的眼眸里,有感动在酝酿成灾。他接过梁慕尧,再次欺身吻住了她。他的吻不同于任何一次,那种若有似无的温柔,如同甘泉一般渗入她的血液,连带心底都泛上了细腻的甜味。

许久之后,他才匆匆从她唇上退下,说:“小娆,谢谢你。”

“梁淮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句话你今天都说了两遍了。少说点,再听下去我的耳朵都要长茧子了。”白微娆嗤笑。

“好。”

他只干净利落地回了一字,白微娆忽然觉得他很不懂情趣。

没过多久,梁淮则就已经将回国的东西全部收整好了。临走的时候,他将梁慕尧扣在肩头,站在门口遥遥地望着病房里的她。小孩子也不懂什么离别之情,即使在临别的时候,依旧能够一如既往地在梁淮则的肩头安睡。

白微娆虽是舍不得他走,但也知道时间延误不得。她欺手伸向小腹处,那里暖意丰沛,有些细微的隆起,似乎下一秒就会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瞬间冒了出来。

她朝他挥了挥手,之后,又意味深长地朝他笑,笑容甜腻腻的,像是夹带了蜜糖。“你走吧,记得快点回来,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事不能现在说吗?”

她嘟唇,一脸的不情愿:“不能,我就是为了吊你胃口。这样你就能时时刻刻都记得,我还在渥太华等你回来。”

“不用吊胃口我都会记得你在等我的。”他笑。

“快走吧,再不走飞机要晚点了。”她嘴角上扬时露出的那颗小虎牙,纯白而好看。

“嗯,那我走了。”

他颀长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白微娆的瞳孔里,但她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只是因为她笃定着,梁淮则一定会回来找她。只要他愿意回来,她等着又有何妨呢。毕竟,能等到结果的,就都是好结果。

第五十一章

一个月又一天后。

梁淮则回到渥太华时,白微娆已经不在医院里了。他找遍了医院所有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她的影子。他询问了张医生有关白微娆的病情的事,张医生也只说白微娆痊愈了就走了,没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

她明明说好会在医院等他回来的,结果却一时间消失地无影无踪。这下子,梁淮则是真的慌了神了。

他打她电话,却一直是关机的忙音。他忽地记起他离开的前几天,白微娆换了个加拿大的手机号,所以国内的手机已经停用了。他没有记好她的电话,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联系她。这样的景状与数年前极为相似,那时候也是一模一样,白微娆消失,梁淮则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满大街地找寻着她的身影却毫无踪迹可寻。

白微娆,仄平仄。面对这个名字,梁淮则永恒的手足无措。

梁淮则抱着梁慕尧走遍了附近所有街区,却依旧没能找到白微娆。临行前,他是和她明明说好的,说好让她在医院等他和慕尧回来。结果等他真的回来了,她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无迹可寻。他开始忐忑,忐忑于她说的那些要原谅他的话,是否只是为了安抚他离开而施用的催眠术。

看见父亲脸上凝重的表情,梁慕尧像是也能感受到似的,一路上一直抱着梁淮则的脖子,喃喃地问他,“爸爸,妈妈去哪儿了?”

梁淮则沉默,无法回答。

梁淮则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他想了想,还是带着梁慕尧回到了他们以前的家。

仅是一个多月的时间,渥太华的雪还未消融,依旧是冰封一片。偶尔,天空穹窿里也会飘点雪花下来,零星地播撒在空气里,如同春日里的蒲公英种子。

从远处看去,他们的家门口积雪重重。但在近处观望时,梁淮则发觉,门口的积雪秃了一片,像是故意被人铲除过的。看起来…像是有人在这里住了很久。

心里有些不可思议的情绪在萌芽,梁淮则慌乱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扣,左起第三个钥匙,是专属于开启大门的那一枚。钥匙的柄干上还贴着一张卡通贴纸,即便是年月流淌,白纸泛黄,梁淮则还是能清晰地记得,这是一张仙人掌的卡通图案。那时候白微娆还小,总是喜欢那些情侣配对的东西,你一个我一个的贴在钥匙上,就好像真的能长长久久似的。

打开大门后,院子里的一切终于是确定了梁淮则的猜想。整个院落里的积雪早已经被人扫除一空,连带上次他带着梁慕尧一起铲雪的那把铲子,也被整齐地安放在角落里。

花圃里栽了好些花,不再是单一的仙人掌植株。那些在冬季里还能傲然盛放的花朵,密密麻麻地镶嵌在仙人掌之间的缝隙里,看起来热闹极了。

梁慕尧显然已经被吸引了,挣扎从梁淮则身上跳下,自顾自地去玩弄花圃里的小花小草了。

梁淮则颤抖着走向门口的台阶,通往房间的门半开半阖,透过门缝间隙,似乎还能隐约看见些昏黄的光晕。

梁淮则将手指覆上门把手,像是用尽了毕生的温柔。那扇门已经上了年纪,刚一受力,就吱呀呀地响,惊动了房间里正在埋头织毛衣的人。

房间内暖气袭来,也一并带来了梁淮则朝思暮想的白微娆。

橙黄色的灯光打在她的侧脸上,温和柔美地不像话。有那么一瞬间,梁淮则忽然觉得,他像是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候,他只要打开家门,就总能看见白微娆笑意盈盈地扑向他的怀里,浅吻他的脸颊,说:“梁淮则,我等你等了好久。”

“你回来啦。”她放下手边织了一半的毛衣默默站起。

她只穿了件单薄的羊绒衫,足矣把身体的轮廓描摹地一清二楚。她站起身的时候,梁淮则才终于看清她隆起的小腹,一时间竟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白微娆倒是十分镇定,她微笑着走向他,牵起他微凉的手,按在她的小腹上。

“梁淮则,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的肚子都大了。”

她酣甜地朝他笑着,不经意露出的那颗小虎牙,白净干洁地,如同他第一次爱上她时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