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绍晖才到病房外就听见里面欢声笑语,胸口沉闷起来,憋着口气敲了敲门,就听卓尔群在里头喊:

“进来。”待一抬头看见是他,原本盛满笑意的眼睛冷不丁一暗,很快便又恢复如常,抱住她快乐地嚷着:

“好了,你的早餐来了!吃完了我们再出去!”她兴致来了哪里肯依?撇嘴看都不看绍晖手里的桂花心粥,固执道:

“我不吃!闻着就没胃口,赶快拿走!”他嘴角笑容扩散开来,一点一滴,很快连整个人都融成一汪湖水,在她还没有任何心里准备的时候,他突然站起身来把她从病床上整个儿捞起,朗声一笑道:

“好!我们出去吃!”

他身体冷了起来,可奇怪的是心却滚烫,如上了刀山下了油锅,烧得整颗心脏都撕心裂肺的痛,不仅仅是因为她与旁人的亲昵,更是因为她的□裸的蔑视——她根本连看得懒得看他一眼。

呆呆立在原地好一会儿,直到耳边有人在喊:

“绍晖!”这才怔怔醒过神来,一抬手把手里的那碗粥连同那只碗毫不客气地甩进垃圾桶里,迈开步子追了出去。

他随行的人员已尽量精简,除了司机,就只带了自己一人。这样的器重原本该让人感激,可顾绍晖的眼底却是冷冽无比,嘴角微微一扬,带出一抹森寒阴毒的笑来。

她只穿一件黑色的长裙,上身套一件薄薄的乳白色镶黑边的毛衣,小狗样地趴在车窗上左顾右盼,尔群怕她着凉,脱了外套把她从窗边拉回来,紧紧地包裹在怀中。

凌子涵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车还好好的,可不知怎么半路熄火,翻开车盖捣腾了一阵,毕竟只是有样学样、假把式而已——她根本对修车一窍不通!现在正是上班高峰期,她虽不用赶着钟点打卡上班,可毕竟街上车来车往、人流如潮,空气混浊得一塌糊涂!她站得久了两腿发麻,胸口闷得都快吐了出来。

司机转弯时恰看见站在街边跳脚咒骂的凌子涵,转过身喊:

“先生。”尔群转头时车已停了下来。心里咯噔一跳,到底抹不开脸面假装没有看见,只好松开怀抱下车招呼:

“子涵!”她心脏颤了两颤。见路边两人说笑了两句, 随即朝着车子走来,身体一缩下意识地往车里一退。

她自然不会去搭理她。可偏偏凌子涵这种人,你越对她不屑一顾她就越温文有礼,跨上车来微微一笑,恰到好处地招呼一声:

“雪儿。”她表情倨傲地冷冷扫她一眼。

有人在他自然不好再去抱她,可微一伸手覆住她的,才一碰到她已闪电般地躲开,冰凉的指尖滑过掌心,却烫得他心猛然一抖,下意识地再去捉她,可靠近一点她就躲开,靠近一点她就躲开,如同他们的爱情——开始总是她进他退,现在却刚好反了过来。

心脏疼了起来,一阵一阵战栗的痛,又夹着浓浓的不甘还有受伤,他盯着她的眼底燃起一簇火焰,再往深里看去,却又仿似凝了一滴黑亮玉润的水珠,晶莹剔透,凌子涵看得连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她笑了一笑开口问道:

“这是要去哪?难得看到你们出来!”这自然说的是实话。在她生活在卓家的半年,卓尔群与裴静雪几乎很少出门闲逛,他们自有他们的娱乐方式,两个人闲时待在家里,就算什么也不做也觉得异常的幸福满足。

可如今她的心空了、冷了、干涸了,只觉得世上的一切都已索然无味,他用力用力再用力,亦恢复不了她初时的暖。

她在这一刻只想逃跑。一辈子,再也不回来,再也不见他,再也不用想起他和她。脑子一热起来,几乎就想跳车逃跑!他心底痛恨起来,转头恶狠狠地盯着她的脊背,连咬死她的心都有了!

凌子涵对眼前的气氛了然于胸,却偏偏揣着明白装糊涂,熟稔有礼地搭讪:

“你们这是要去哪?逛街?买衣服?我知道一家店新到了几款秋装,不如我们去看看?”还端着卓家女主人的身份!

静雪不着痕迹地冷冷一笑,没等卓尔群拒绝,忽然毫不犹豫地开口应道:

“好啊!”尔群的心脏没来由又突地一跳。

第四十二章

她果然只是来找茬没错。像这样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又怎么会把几件衣服放在眼里呢?自顾转了一圈,不管拿起什么只看一眼,然后毫不客气地往地上一甩,脚一抬径直踩了过去。才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好好的一家旗舰店早已是满地狼藉、惨不忍睹!饶是凌子涵事先早已打了预防针,店经理许梦岚的脸色依旧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心下愤愤:这到底是多了不起的人物,居然把她十几甚至上百万的衣物视作无物而随意丢弃践踏!她两手攥紧,几乎忍不住就要冲到裴静雪面前狠狠地甩她一掌,凌子涵见她神情激愤,脾气眼看就要发作,趁着没人注意,一侧头小声附在她耳边说道:

“你眼红什么?也不看看那边坐的是谁,还能亏了你的?”许梦岚气得咬牙切齿,眼瞪着不远处自顾挑着衣服地裴静雪,瓮声瓮气地回道:

“我管他是谁!多大点的人啊,傲慢成这样!你到底从哪里交来的这种朋友?!”竟没认出那是卓尔群!凌子涵心底冷冷一笑,知道许梦岚是个典型的霹雳性子,裴静雪这样闹下去,她早晚得看不过眼上前收拾。

静雪仍然一脸意兴阑珊,侧着头往前面走,一甩手又扔出一件衣服,停下脚步扫一眼不远处沙发上的卓尔群,那人不仅没有生气,漆黑幽深的眼底甚至藏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戏谑和宠溺,漂亮的嘴角微微上扬,明明白白地表达他的在乎和不在乎。她心里有一丝得意,侧头冷冷地盯一眼柜台旁的凌子涵,忽而转回头去冲着卓尔群的方向扬起下巴,嘴角一扯绽出一抹灿烂的笑来。

尔群给她这么一笑心情大好。她折腾来折腾去,不过只要他的在乎而已!他捧着一颗热腾腾的心尚且无处表白,如今她来拿,他自然心甘情愿地双手奉上!见她笑他也笑,站起身来刚想走近,属下捧了电话到他面前,恭顺道:

“卓先生。”他看一眼不远处的她转身出了店门。

这样的穷凶极奢,不明就里铁定是要张口唾弃,可凌子涵却看得无限悲凉。

想问问他,你就那么爱她吗?怕荣华富贵,财富荣耀已满足不了她,怕她终有一天会摈弃这样的生活而离他而去,于是这么毫无章法地宠着爱着纵容着,她该变的时候就不会变了吗?心里升起一股子斗志,想要击败裴静雪,而把卓尔群从这样的沉沦中拯救出来,她满脸堆笑地走到静雪面前问:

“怎么,没有你喜欢的吗?”

静雪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讥诮,毫不客气地出言讽刺:

“没有。这些货色,我看来看去都跟你比较搭!穿在身上珠光宝气,又华贵又显身份!”抬眼瞥见凌子涵脸色突变,心里不由更加痛快,转过头来盯着她的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补充,“不过看来看去,就是太俗!还不如路边五十块钱的地摊货,穿上去显得又年轻又有活力!”说完不紧不慢地扫一眼身后的顾绍晖,淡淡问:

“我说的对吗,绍晖?”顾绍晖心底千头万绪正在纠结,冷不丁给她一问,立刻抬起头来重重点下:

“是!裴小姐说的是!”

凌子涵一张脸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眼底隐隐快要冒出火来。好你个裴静雪,拐着弯地骂她又老又俗!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以为她凌子涵这么好欺负?哼,想都别想!

她一扬嘴角笑着回答:

“是啊。年轻是有年轻的好。可是谁知道他的胃口呢?偏偏不喜欢乳臭未干的!说整天跟带个孩子一样,又娇气又任性,没事还发脾气乱扔东西,搅得人不得安宁!我也问啦,既然这样你还带着她干什么?可你猜他怎么说?唉声叹气百般无奈,只说没有办法,谁让她身世凄苦,没爹没娘没人要呢!小时候这样,长大了脾气更怪,好不容易找个未婚夫,谁知道移情别恋翻脸比翻书还快,可怜啊!”说罢装腔作势,不停地摇头叹息。

静雪冰冷的脸上浮出一抹苍白,转身望向卓尔群,正低头捏着电话讲得起劲,显然还没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什么。尽管知道凌子涵不过是故意拿话激她,心里却仍有丝丝缕缕的苦和恨,双全一攥,真正发作起来。

“身世凄苦?”裴静雪冷笑,森寒的眸子死死盯着眼前的凌子涵,“哼,我的身世的确不怎么样,可你呢?不过是个小百货公司老板的女儿!比我高贵吗?你以为这世上这么多女人,他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你?像他这样的人,一眼就能看穿你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他娶你,不过是因为你比较好打发而已!想想吧,如果你跟我一样,母亲是兰依坊的头牌,卓家会准你进门吗?卓家今时今日的地位,让世人瞻仰的早已不是他们的财富,而是他们低调务实、谦恭谨慎的风度!娶了你,不仅于他们的名声无害,更显得卓家温和可亲!又或者,你是个身世高贵的千金小姐,他离婚会离得那么容易吗?他不怕他的家人千方百计地阻拦吗?”她高昂着头颅冷冷地扫视了一眼脸色苍白如纸的凌子涵,阴毒地自口中挤出一句,“我劝你,别以为做过卓家少奶奶就有多了不起。我如果是你,做了别人一颗弃棋,应该羞愧得想死才对,还炫耀个什么劲儿!”一甩手打落手边的花瓶,头也不回地抬脚命令:

“我们走!”竟然这么简单就想离开。许梦岚看得心头火起,脑子一懵想也不想自收银台上跨出:

“这位小姐想去哪儿啊?把我的店糟蹋成这样,就这么想走嘛!”还来了个帮腔的呢!静雪心里又是一阵冷笑,身姿笔直地站在许梦岚面前,淡淡扫她一眼问:

“那么,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许梦岚气极,心想真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霹雳性子一上来立刻不管不顾,伸手抓住裴静雪的胳膊猛地往里一扯,指着地上凌乱的衣服道:

“麻烦你,帮我把这些衣服整理好了!有损坏的,弄脏的,照价赔偿!还有,”她双手抱臂懒懒地往柜台上一靠,阴笑道:

“麻烦再给我的朋友还有我,斟个茶道个歉再走!”一席话说得裴静雪顿时捧腹大笑,好一会儿站直身体冷冷睥睨她道:

“笑话?让我给你道歉?你也不看看自己受不受得起!”凌子涵眼见如此,事情肯定要闹大,不远处卓尔群也已结束了电话正往回走,赶紧跨前两步阻拦:

“好了梦岚,这事情是我不对!不该这样来搅你的生意!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计较!”一席话说的既委屈又无奈,许梦岚听了她们刚刚的对话,早已对裴静雪这个“头牌的女儿”看不入眼,现在给凌子涵这么一劝,反而生出满腔正义,挺了挺胸脯凛然道:

“小孩子?小孩子有这么能搅局生事的吗!果然头牌的女儿,有人生,没人管…”话音未落只听空气中“啪”的一声脆响,醒过神来才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静雪拍这一掌费了全力,身体一晃正退入顾绍晖怀里。尔群迈步进来一眼瞥见裴静雪靠在顾绍晖怀里,脑袋轰地一响,脸色随即阴沉下来。

“尔群!”凌子涵第一时间奔了上来,急躁道,“你看,我也不是故意的!不知哪里惹恼了她,害得她这样又大发脾气,还把许经理给打了,你看…”

裴静雪大病初愈,憋了半天发一通火早已没了心力争辩,身体一斜干脆整个儿倚到顾绍晖怀里,脸色苍白,只用一双寒冰样的眼睛挑衅似地盯着面前的卓尔群。

她就是故意要激怒他!你不是说吗,要给我找个温柔贤惠的大嫂,会跟你一样疼我爱我?这就是你找到的!我倒要看看,到了这种时候,你究竟会去护着谁!

他怎么能不知道她的心思?那过去的半年,这样的把戏她早已不知玩了多少次!明明知道他一定会蛮不讲理地偏向她,可却仍然固执地一次又一次地想去确认!她靠在别人的臂弯里,却仍然还能这样理直气壮地怒视着自己,他究竟是犯了什么罪要接受这样的惩罚?心里痛恨起来,他暗自咬牙切齿,只是目光凛冽地盯着对面的她,毫无温度地自口中吐出一句:

“怎么回事?”到底要发起怒来。她心里稍稍满足,轻轻地一垂眼帘,淡淡地回答一句:

“没什么。她说我有人生,没人管。”凌子涵身体一晃差点一头栽了出去。

第四十三章

到底他是卓尔群,对眼前的争执没有作出任何裁定,只抬头问了一句许梦岚:

“你叫什么名字?”许梦岚给人打了一掌犹自发懵,却把凌子涵给吓了一跳,一路追了出去哀求:

“尔群,都是我的错!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尔群!”他此刻简直连一个字也不愿多听,一伸手攥了雪儿的胳膊气势汹汹地往门外走,绍晖见卓尔群发怒也不多话,只吩咐司机赶紧将车子开了过来。

一路两人都是无话,她头撇向窗外,已感觉身后那人身上散发出的浓浓危险气息。原本就是故意的,顶多就是拉回去揍一顿屁股,又或者大吵大闹痛痛快快地吵上一回,可这次他看上去有些不对。像一朵酝酿到极至的乌云,马上就有倾盆大雨席卷而来。

说不怕就有些嘴硬了。你若是全然不在乎他,那自然就能做到无求无畏。可偏偏又知道自己在乎。看他冷了,她反而害怕起来。像多年前的那一次转身,她自己还身在梦中恍恍惚惚,以为只要自己鼓嘴生气,他便就眼巴巴转过头来哄她。

他有多爱她?

她那时怎么可能不知道呢?看他的眼睛就知道,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对她说话,像春天里密匝细腻的牛毛细雨,一点一点,让她的心,她的人,连带他和周围的空气都湿润喷薄起来。

心底疼了,不忍心了,可一转脸,又想到了他的背叛,爱得那么深都能抛弃她,爱得那么深都舍得丢下她,想想该有多可怕!

他心底生气,已不是怒了,更多的却是悲哀。他站在与她最近的距离,他们夜夜相拥入眠亲吻拥抱,做这世上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情,可她竟然丝毫不将这一切放在眼里。那样挑衅的眼神,那样肆无忌惮的冲击,她的眼底心底身体里,似乎全没有他的存在。他想问问她,真的,非常非常想问:

“你把我当什么,雪儿?”

他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托进家门,一面走一面指着佣人吩咐:

“叫所有人,统统滚到后院不准出来!”

她手被他扯得火辣辣的疼,心里怕,却不敢叫,脚下步子跟不上他的,只是被他大力拉扯着往楼上走。

他一松手将她摔到床上,猝不及防地被人推倒,她“嗯”的一声闷哼,却还是忍着不肯叫出。屋里光线昏暗,一下就让人感觉晕了。火气上来,咬牙切齿,只是斗兽般的在窗前走来走去。

他咬牙启齿地走了几圈,怒不可遏,不管不顾地冒出一句:

“你如果不想跟着我,那就快走!”他激动得红了眼,“我不需要你!我不需要你了!我受够了整天这样小心翼翼担惊受怕!我受够了你这样冷冷冰冰无所顾忌!我受够了你对着别人打情骂俏眉来眼去!你想走你就走吧!喜欢到哪就到哪去,我不管!我再也不想管了!”

她表情难以置信。渐渐地由初始的惊讶转变为苍白和悲愤,再过一瞬,又变成冰冷和讥诮。心底切切实实地钝痛,想笑的,可眼泪却掉了下来,想握紧拳头,却觉得浑身无力,明明该觉得寒冷,可身体每一个细胞都燃烧起来。抬眼看他,面色凄然,只是道:

“很好。很好。”

他话一出口已自悔了。鼓着眼睛瞪她,胸口气得一起一伏,衣衫凌乱,心里闷闷地只是想:

“你敢走!你敢走一步给我试试!”

哪家的夫妻吵架不是这样?她圆融一点,她柔软一点就该知道,他是气得急了口不择词。可这偏偏就是她的心结所在,她从小到大,因为他而无所顾忌。就算那样冷战的岁月,他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不要她!他该知道这是他们的底线,再争再吵,也是痛苦并享受着的。可他现在竟然说不要她!他竟然说她不需要她了!

她心里严重受到冲击。脑子里百转千回,迷茫半晌才明白自己现在该怎么反应。疯了一样跳下床去,两眼发直,一头就往衣柜扎去,打开柜门还未下手,他已猛冲上来环抱住她,双臂用力,一口咬在她颈上,发了狠地威胁:

“你敢走!你敢走一步我咬死你不可!”模样似要与她同归于尽。

她被他抱住无法着地,两腿踢腾,一面挣扎一面大骂:

“你滚开!我不要你管!我死了也不要你管!”他被他挣得倒退两步,站立不稳猛跌到床上,一翻身,死死地将她压在身下。

她用尽全力挣脱不开,到最后四肢牙齿一起上来,对着他连连踢咬扭打,眼泪滑落枕畔,徒劳地与他搏斗。

她这样,他反而轻松起来。前所未有,觉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悲愤之下又觉得不够,一抬手将她从床单上捞起,不管不顾,一俯身恶狠狠地吻了上去。

她过程之中还在反抗。只是早已换了一层意思。感情发泄出来,身体反而前所未有的愉悦,他以前太过小心,□的时候都显得中规中矩。心里上仍有障碍的,毕竟她于他而言,是他一手抚养长大的。

他在这样的奋斗中激情四射。进入的时候无比热切,她坐在他身上,一转头,狠狠地与他拼咬厮杀,像好不容易找到扑住食物的小兽,她的呼吸凌乱,浑身都泛起一层潮红,眼神迷茫涣散,只是忍着不肯松口。

他头埋在她的颈边啃咬,用了力,一面疯狂地插入撤退,一面低低呢喃:

“叫出来!宝贝,叫出来!”她意识全然流失,听了她的话放松自己,只是一面享受一面泪流。

他抱着她坐在床边遥望,手扣住她的,轻声说:

“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雪儿?”她无力地倚在他的身上,并不回答,心里却想:生个孩子也不错的, 她如果注定此生逃不开他,那就给他生个孩子又怎样呢?豪门寂寥,也许他们都需要这个孩子来扭转目前的状态也未可知。

可心里还是怕的,不能相信举案齐眉、儿孙绕膝也能属于自己。如果可以,倒宁愿隐在他背后一生一世。

卓家的女主人她做不来,且不说身份地位,她这样的个性,宁愿隐在人群里一生一世,有了他,一辈子不见光也可以。

这想法太过疯狂,也挺刺激,可还未开口却被他打断:

“你想也别想。一辈子待在我身边,哪里也别想乱走。”

第四十四章

她一早要到公司报到,天不亮的时候就已起床收拾,衣服、鞋子、皮包饰物等摆了满满一床。尔群看她像只蜜蜂样来来回回地穿梭在卧室和客厅中间,一件又一件不厌其烦地来回比划打量,脸上虽然带笑,心里却是极不舒服。她急于独立的心思太明显,他心里不满,想起很多年前,她还是个小人儿,一天到晚都像个尾巴一样黏着自己,外面的世界再好再美,她从来不会放在眼里,一心一意地只看见他,如今毕竟不一样,她到底还是长大了,他倾尽全力为她构筑的城堡已经不能满足她,她有更远的心思,眼睛里看到的再也不单单只是他。他想到这儿心里酸溜溜的,却只为了那不确定的未来还有莫须有的变化,他其实有些吃醋。

她在他兀自出神时已换好了衣服,对着镜子正在梳头,乌黑的长发一下一下打在圆润完美的肩头还有白皙光洁的脖颈间,她两手拢起发丝,轻轻一抖,这一个很普通动作却让意外地安定了他的心——毕竟她还在他身旁,每个清晨、黄昏、日日夜夜,她都在自己身边,这样难道他还不应该知足吗?镜子里的女子并不能算是绝色,以他的阅历,绝对可以说是阅人无数,可他看来看去,只觉得世上一切都比不上她。她冷清了,平常人不易接近,可是这世上只有他知道她也有温暖如春的时候,也只有他知道,她的眼神曾经可以怎样的生动潋滟,怎样的让人心旌神摇!那样的眼神,像一张绵密的丝网,牢牢地捆绑在中央,他喜欢看她的眼中的自己,是满足的,骄傲的,自豪的,愉悦且幸福着的,到后来他们常常争吵,为他的犹豫困惑,为她的固执倔强,也为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凌子涵,吵到昏天黑地筋疲力竭,可没什么要紧,他们中间已多了个不可逾越的鸿沟,微笑以对已不可能,不吵,拿什么来证明自己真地存在对方心中?

他从背后伸出手去抱住她,下巴垫在她的肩窝,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捏起她的,头一低轻轻咬了一口。

她心中酥酥麻麻,有一小点一小点的柔情荡起,渐渐地充斥了整个心房,索性放松自己靠在他的怀中,柔声道:

“放心,我会很乖,好好工作,不需要做个女强人,但至少可以养活自己。”他喜欢前半句:我会很乖。这多好!也是保证,让他安心的意思。他满足了,放心了,幸福了,吻一下她脸颊道:

“那,你好好努力!”未料风暴由此而起。

其实事情本来简单,她第一天上班,除了自己那位神秘的顶头上司仍然没有出现外,一切顺风顺水,新结识了一批同事,六男二女,都是些活泼好动的年轻人,平时没事总爱以这样那样的理由一起小聚,现在部门新添了一个裴静雪,看衣着装饰气质谈吐,绝对是非富即贵的那一类型,当下几个年轻人一合计,闹着要裴静雪请客。这明摆着就是欺生的意思嘛!可她裴大小姐初出茅庐,哪里想到这样一层?她觉得自己的新同事非常的热情友好,私下里喜滋滋的,说“好”时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下班后一群人众星捧月般地拥着裴静雪出了公司大门,还没在马路边站定,忽听耳边“嘎”的一声刺耳的声响,下一秒,静雪就看见一辆火红的法拉利雄赳赳气昂昂地停在自己面前。

傅英杰把车子停在众人面前,伸手扒了扒脸上的墨镜,吊儿郎当地扫一眼面前的一干人等,最后把眼光停在了最前面的裴静雪身上:

“哟,这又是去哪儿happy?看样子,来了新同事啦?”边说边拿乌黑的眼珠子来来回回地在裴静雪的身上逡巡。

是个小美人儿!他心里对天吹了个呼哨,看样子,还涩得很,黄毛丫头一个,给他一顿饭的时间,保准搞定!心里得意洋洋,他此刻脸上的表情简直像是一头正对着一只小羊羔的大灰狼,静雪看得脸上带笑:

难得难得,她本来还以为只有她才是嚣张得可以拖出去打死,没想到有人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真是幸会啊幸会!

“老大,”众人纷纷开口招呼,她的新同事尤佳说,“新来的妹妹请客,你要不要一起凑个热闹?”

这位少爷就是Noble集团企划部目前的负责人,董事长傅海生的独子傅英杰了。Noble是以珠宝生意起家,经过两代人的致力经营,目前在业界还算颇有名气。傅英杰作为傅海生唯一的儿子,且又是老来子,其骄纵程度可想而知,喝酒、打架、泡妞、赌马、赛车,几乎没什么事情是他大少不敢做的。他据说老头曾经被他这幅游手好闲的姿态气得心脏病发,据说他老人家办公室里最多曾曾备了不下20根的高尔夫球杆,据说最严重时他老人家差点没把儿子的腰给打折了…

当然这只是据说,说到底,儿子是自己的,他不疼谁疼?好言好语,软磨硬泡,连哄带骗把他弄到公司来上班,据说那天傅海生亲自带人把儿子押送到企划部办公室,临走时拍着他的肩膀说:

“儿子,只要你乖乖上班,宝马香槟加美女,老爸奖励你!”这对于从小就已见惯这些的傅英杰自然没有实际的约束力,他大少每天开着自己的敞篷跑车载着香槟美女满街乱转,哪还需要什么奖励?不定时地过来应付抽查就万事大吉了!

这么巧就遇见了裴静雪,不夸张地说他到现在连自己的办公室里到底有几个人都没弄清,但这裴静雪让人印象深刻!你要问原因?

啊呀,我问你,你见过几个正常点的女人对着他这么一个媲美道明寺的男人如此的无动于衷?

一群人来到“空城”,傅英杰领头,一路不断和碰见的女服务员点头嬉笑,那模样,活像得胜回巢的流氓匪首。

尤佳此刻的表情像极了《射雕英雄传》里傻姑:

“天哪,六…六星级啊!静…静雪,你…你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杰少啦?他这样摆明是要喝你的血!”

事实傅英杰也真是故意。从小到大,他摆平女人的三大秘诀就是:浪漫,浪费,还有——浪荡!

他自然看得出裴静雪衣着举止俱是不俗,但他傅大少爷玩的女人总有一箩筐也不止,自然知道很多女人,也仅仅只是外表不俗而已——她们的钱基本都花在这上。

他一路走一路得意洋洋,看样子,简直就能想象得出待会儿结账时裴静雪攥着口袋欲哭无泪的模样。

吃,使劲吃,拼命吃,什么好吃,什么最贵就拣什么上,吃到你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两眼发直欲哭无泪跪地求饶;

喝,拼命喝,放开了喝,红的白的啤的杂的什么最贵喝什么;

玩,放开手脚来玩,又唱又闹又叫,划拳玩色子把妹妹,怎么尽兴怎么折腾…

静雪虽然没什么阅历,但本身冰雪聪明,没多久就彻底看出来了,这人是变相地玩她呢!与其如此,不如就成全他,好心满足一下别人,就当做件善事了吧!于是结账时畏畏缩缩,娇小的人儿,皱着眉,立在柜台面前表情痛苦得快要哭出去!

看着裴静雪捏着账单的那副痛苦状,傅英杰的心里彻底得意起来,看看,他说什么来着!肉痛了吧!

他凑近前去瞄了一眼账单上的数字:38669元。

哦,何止肉痛?看那小美人皱眉的模样,他连心都痛了!

尔群已在大堂坐了整整两个小时。身边闻讯而来的人群早已换了一批,一个高官模样的男人捏着帕子不断擦汗:

“卓…卓先生,你在等谁?我去帮您叫…我去帮您叫…”老天作证他其实是想说“我去帮您传”的!

他叫得动她才有鬼!他眯着眼睛盯着柜台前的两个人,那小毛孩,哦不,是那臭小子,想打他心肝宝贝儿的主意,自寻死路!

他眼看着裴静雪捏着账单满脸羞愧地转向傅英杰,头垂得低低,嘴角却是在笑。

他眼看傅英杰心满意足得意洋洋地从兜里掏出钱包,高傲地仰着脑袋,伸手把卡递给服务员。

一张,两张,三张…

对不起先生,你能再换张卡吗?交易失败,我们也不知道原因。

不好意思先生,真的没有办法,您看有谁可以为您垫付还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