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光漫长得让青萝觉得要窒息,闽闰月终于来了。

他蹲在面前许久,问她,你决定了吗?

青萝点了点头。

“礼成了吗?”

这回,轮到闽闰月点了点头。

出了房间,已近夜幕渐临了。

闽把青萝带进了早已准备好了的马车上,他亲自架着马车,青萝掀开了轿帘,红彤彤的灯笼无处不在,皇宫上的夜空还在燃放着礼花,这些礼花是乌国国王亲自押送到了昭蜀。

马车走过了一道道宫墙,经过了昭陵王的寝宫,她和笙歌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昭陵王的寝宫里,那时,他在喂养着鲤鱼,六岁大的孩子穿着华服,老气横秋。

马车来到了有百亩农田般大小的碧波湖,今晚,昭陵王会在这里摆宴招待来自四面八方的贵宾,一对新人会在这里敬酒。

这一段青萝让闽闰月把马车放慢一点,这刻,她有点傻,掀开轿帘睁大着眼睛以为把眼睛睁大了就可以看清楚一点,可以看到穿着红彤彤礼服的笙歌和他的新嫁娘!

还是看不到,呵呵的笑了起来,她的水仙少年她要放开了,从此后让他的眼里只有她的新娘,让他的心里只装得下他的新娘。

她会在某一个角落了等待着他们迎来属于他们的骨肉,然后,她回到爹爹,娘亲身边等待下一世的轮回。

这样很好,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马车走出了城门,来到了永安街,永安街依然繁华如斯,皇储的大婚更是使得这条街人声鼎沸,喜气洋洋。

沿途的民众还在意犹未尽的谈论着这场盛大的婚礼,谈论着一对新人的珠联璧合,谈论着令人咋舌的彩礼,谈论着到来的贵宾,言语间充斥着骄傲,作为一个强大帝国子民的骄傲。

马车来到了鸳鸯河,停下,现在十月没有鸳鸯,有的是湖上代表着寻欢作乐的巨大豪华的船只,船只上还有陆陆续续传来的女子的娇笑声。

鸳鸯河一直往南,往南有渡口,在渡口有前往南国的商船,商船上有闰月认识的商人,青萝一直对三师傅口中的那个南国的领土充满了向往。据说,那里是建筑在水上的国家,人们坐着小舟出门,那里的水边到处生长着一种叫水仙的植物,一到春天那水仙就开满了河堤,还有河岸。

三师傅托人从南国带来的水仙青萝第一眼就爱上了。

现在,她想乘坐着前往南方的商船,去看看南国的水仙。

掀开了轿帘,轿帘外他一如既往的伸出一只手,他身材伟岸,没有伸出的手放在背后,微昂着脸,他做这个姿势总是好看的要命。

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这个男子叫闰月,生于闰月,父母为他取名为闰月。年少时他常常为他的名字烦恼。

这个男子十岁时父亲在一次针对昭蜀新君刺杀中用身体挡住了刺向新君的剑,他的母亲在一年后患病身亡。他和自己的兄长相依为命。

这个男子他把自己的父亲当成了楷模。追寻着父亲的足迹他也进宫当了侍卫,人们以勇士来称呼他,那些刺客们最不喜欢的是在执行任务是碰见一个叫闽闰月的侍卫。

这个男子,很好,很好。

在夜色下,青萝望着这个伟岸的男子,眼眶湿了。

聚散总有时(五)

站在桥头上,他细心的为她检查包裹,怕漏了一些什么,怕她会因为那些漏掉了的什么吃苦。

“好了,闰月。”青萝笑了一下,眼眶里的泪水滑落,隐在一片暗影之中。

“真想躲进这个包袱里跟着你去天涯海角。”他哑声的说。

青萝打开了包袱:“那就进去吧,可我怕你太重了,我背不动你。”

两个人相视一笑,他面对着码头上的灯火,眼里有泪花。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吧?”

“不会。”

两个人默默无言。

“闰月,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明年会讨一门媳妇,生一个大胖娃娃的。你可不要言而无信。”

“知道了!大丈夫一言九鼎!”他故作轻松的摇了摇头。

“那位慕容家的二小姐还在等着你,闰月,你也知道等待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我希望。。”

“别说!”闽闰月垂着眼睛:“阿萝你别说出来,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我会考虑的。”

等在船上的船家提醒青萝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在耽搁下去会误了船的时辰。

拉了拉闰月的手,青萝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做了一个我要走了的手势。走了几步就被一股强大了力量拉了回来,然后,他捧住了她的脸,吻住了她。

那一吻,把两个人的泪水都吻出来了。

十四年是一段漫长的时间呵!

放开了她,闽闰月微笑,指着自己的一边脸颊,哑声道:“打吧!”

这是他对她做过最为孟浪的事情,但不这样做他一生会后悔的。

在盈盈的水波的映衬下,她一步步的走向了他,伸手,抱住了他。在他的耳畔,她说。

为什么我要打你?闰月,谢谢你爱我,我的大师傅告诉我,有些的爱虽然我们无法呼应但我们一定要心存感激!

所以,闰月,我要谢谢你爱我。

那夜,鸳鸯河上的风卷起的风吹起了她的裙角,她站在船头上,如诗如歌。

这一夜,青萝离开了昭蜀,去了一直很向往的南国。说不清楚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离开的,逃避?嫉妒?彷徨?那些汇集成了一个念想。

----离开昭蜀。那么,就可以。

不想不看!不念不伤!不贪不恋!不嗔不痴!

可她永远也没有想到命运会因为她是我这个决定改变了原有的轨迹,从而会把她和笙歌紧紧的纠缠在一起。

十里红妆,铺天盖地,整个皇城都是红艳艳的一片,包挂自己的这身衣裳,包挂他的新娘的嫁衣。还有那盖在她头上的盖头!

那种红直接的蔓延到了他的新房,那些人发出意有所指的话,春宵一刻值千金,就把他推进了他的新房。

笙歌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的酒,也许很多也许一点都不多,这一天,他一直都在找那个人的身影。

不,应该是从昨晚一直在期盼着一些事情的发生,比如,有人冒出来了对他说,小楼,我不喜欢你和别人结婚,比如,那人还说,小楼,往后,我不再念想着我的驸马,你也娶别的女子,这样可好?。

那些幻想逼得他要发狂。可那些并没有发生。

于是,月老手中的红头绳另一端的女子叫乌玛丹枫。

带着宿命般的情感和她完成了最庄严神圣的一刻,从此,楼笙歌和一位叫乌玛丹枫的女子结为伴侣。

众望所归。

问他快乐么?他不知道,他只想对她好,只想对她很好很好,与心动无关。

洞房花烛夜,红帐红被,巨大的红烛,琳琅满目代表着花好月圆的吉祥物,那些名贵的古董还有各种各样林林总总的玩意把他们的洞房装扮的流光溢彩。

她坐在床前,盖着红艳艳的盖头,低垂着首,一点也不刮噪了。红盖头下的脸应该是羞羞答答的吧?笙歌觉得有点好奇,拿起准备好的玉器挑开了红盖头。

红盖头下的脸艳若桃李。

乌玛丹枫是美丽的,那种美丽是张扬至极的,甚至于有时候可以美丽到令你移不开眼,如此刻,她含羞带怯的模样。

就这样吧,楼笙歌,他的新娘美丽,活泼,勇敢,善良,是个好姑娘,和她在一起不会让你觉得单调的。

就这样吧,浅笑,托起了她脸。吻住。

头上的珠花掉落了,笙歌没有去管,那贴在嫁衣上的珠子刮到了他的手了他没有去管。她的手悄悄的勾住了他的胳膊,她全心全意的回应着他。

笙歌的手落在了她的嫁衣的盘扣上,一片温软,现在,他正全心全意的和自己脑海中的那个念头在做战斗,他想把那个念头驱赶到九霄云外。

为什么今日没有看见她?为什么她没有向往常一样出现在闽国师的身边?为什么王父眼神闪烁?

这些为什么堆积在一起,使得笙歌一下子冒出了冷汗,推开了乌玛丹枫发疯般的跑了出去,调来了一批快马,在马厩小斯的疑虑中疯了般的奔向凌霄阁。

夜风还是没有驱走他的一声冷汗,到了凌霄阁看到轩朱园好有亮着灯,笙歌感到了一阵宽慰,看看自己还是一身红色的礼服转身到了腾飞园换下了礼服。铜镜里照出了自己一脸的狼狈,口中还有若干的口红,慌忙把它擦掉。

整理好衣冠后,笙歌来到了轩朱园,一园的冷清,笙歌推开了大厅的门,大厅里绿珠垂着脸,绿竹抬起头来看他,眼眶已经红透。

笙歌心底里慌张了起来,语气倒是镇定:“老师。她去了哪里?”

这个时候的笙歌对于绿竹来说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储君,而是让李先生落泪的混蛋,一想到凯旋归来的他对李先生不闻不问,想到他和他的皇妃相亲相爱,招摇过市,想到昨日李先生独自在楼台上独自放天灯,想到那时她落寞的身影,她惆怅的眼神。

“走了。李先生走了!”绿竹冷冷的说。

“走了,什么意思?”笙歌一下子抓住了绿竹的肩。

不顾那被抓的生疼生疼的肩膀,绿竹幸灾乐祸的放鞭炮似的:“走了,李先生走了,她把她的所有东西都带走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阵天旋地转。冲进了内室,打开柜子,那个她来时一直带着的包袱没有了。

有一次,他好奇问她为何把那个包袱当宝贝似的,她说因为她是仙子,仙子们呢下凡间都会偷偷的带一些好宝贝在身边装模作样的!

冲出房间,脑子里的那种巨大的空洞之感来势汹汹。

“绿竹,你不要胡说八道!”他像一个任性的孩子一把绿竹推倒在地,脚点到了她的喉咙上:“老师只是生气我昨晚没有陪她放天灯,所以串通你来唬我的,你说出来她躲在哪里本宫会饶你不死的!”

“我。。没有胡说八道!”绿竹艰难说着,然后,闭起了眼睛。

笙歌的脚加大了力度,绿竹脸憋的发红。

绿珠“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头磕的咯咯作响,一边磕头一边哭诉。

“殿下饶了绿竹吧。殿下也知道绿竹一向口无遮拦,请看着李先生的面子上饶她一名吧,殿下要是今日踩死她,李先生会伤心的。”

笙歌减轻了脚下的力度:“绿珠,你说!老师去了哪里?”

绿珠匍匐在地,身体抖着:“李先生回她的家乡去了。”

咬了咬牙:“她还说不会再回来了。”

那口气一下子缓了,绿竹一下子抱住了绿珠,她看着殿下似是被魇住了。然后,转身,出去了。

李先生会她的家乡去了,她说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都不知道,走出了凌霄阁,追着他来的小姜叫了一句,殿下。

笙歌拿出了印有他字样的玉牌递给了小姜。

“小姜,传本宫令下,百里快报,但凡各地发现在天空飞的大鸟出现就射,记住,只能射伤它的翅膀。”

永安街还沉浸在一片狂欢之中,一骑快马如疾风般的穿过永安街头,狂欢的人群只听见马鞭在自己的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

小楼,我在南方生活过很长的时间,我喜欢那里,那里四季如春,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那里人们热情好客,小楼,我常常梦到那里的,梦到那里的江水,梦到那里的田野,梦到那里麦田,梦到开着田埂中的春花。

她就是用那般好听的声音,描绘着那般美好的风景,用那般如春风般的欢颜一点点诱惑着他。

诱惑着他爱她。

是的,他爱慕着她,第一次心动因为一碗甜汤,他们在半夜里偷偷的溜出宫,在一个寻常的布满烟火的食馆中,她把那个碗甜汤吃的津津有味,末了,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

那时,灯光星光在她的唇上镀上了淡淡的光泽。

然后,他望着那嘴唇很久很久,带着少年家的羞涩,偷偷的望着。

然后,想,要是贴在上面的光景该有多么的美好,可他也只敢偷偷的想。

慕容说,那种情怀就叫做暗恋。

是的是的,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开始暗恋她了。

是的是的,很小心的很小心的暗恋着,在心里珍藏着,如稀世之宝。

聚散总有时(六)

出了永安街策马一直往南,也不知道为了一些什么,可如果不这样做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她的音容笑貌在十四年的光阴一点点的溶进了他的骨血里!。

幼年时代她是他枯燥生活里的一抹色彩,让他像一个普通孩子一般的享受着正常的生活,这对于他来说很重要,少年时代她是住在他心底里的一个美丽的秘密,她告诉他什么是梦想,告诉他外面多彩多姿的世界,。

女人一般的爱着。

想吻她的嘴唇,想占有她的身体!

可她却走了!

这怎么可以!

天光一点点的泛白,周遭的景物逐渐明朗,初生的日光落在了头顶,笙歌拿着鞭子不住的往马背上拍打着。

奔跑了一夜的马长啸一身倒在地上发出了悲鸣,这是一处十字路口,笙歌站在十字路口,望着苍穹大声喊。

“李青萝,是你先背叛诺言的,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找出来的,在这里,楼笙歌对天发誓,不会再放任你了!”

他常常问她一个问题。老师,你会不会一直都陪着我。

她头也不抬,当然!

那时,她回答的轻描淡写,可她永远都猜不到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问这个问题的。

她的家乡在紫微星下,可到底在紫微星下的哪村哪县她从来没有说。

一口气就这样冲到了脑海里,然后,眼前一黑。

温柔的手落在额头上,手指冰凉,在冬天,她的手指总是特别的冰凉,笙歌睁开了眼睛,他以为是她。

容贵妃的手落在自己的额头上正以心疼的目光看着自己。

这应该是王父正大殿的寝宫,王父,国师,几位御医。

笙歌挣扎的靠在了床上,沙哑着声音:“师傅,她在哪里?”

一向,笙歌很少称他为师傅的,叹了一口气:“笙歌,为师也不知道!”

那日,她来府上告别,他问她要去哪里她诚恳的要求他不要问!

“那。。我要见闽侍卫!”笙歌还不死心。

“闰月不在皇宫。。”

还没有等他说完床上的人一把推开容贵妃:“是不是他们一起走了!”

他们双宿双飞了?几乎第一时间笙歌闪过这样的念头,像一个妒夫一般想不择手段的把他们揪到他的面前。

昭陵王令其余的人退下,看着笙歌长大的老太医来到了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殿下要稍安勿躁,以防再怒极攻心。

在昭陵王的探寻眼神下,笙歌别过脸,琉璃色的床柜上照出了自己一脸扭曲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