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起来说话,”天德帝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威严,之中隐约又能听出一丝温和,“这蝴蝶来多少,又不是双儿你能说得算的,若是你说来几只就来几只,那恐怕其中反倒是有了猫腻。”

得,对应着一声“万岁爷”,这会儿“陆双”也变成“双儿”了。

这古代女子打从生下来几乎都被这些用词规矩束缚着,她们哪里会不明白这些个其中的微妙,于是这会儿那些个躲在柱子后面的其他宫女纷纷瞪大了眼,仿佛难以置信一般地死死地瞪着那趴跪在地上的那抹纤细身影,见她动作缓慢,柔柔弱弱地站起来,捏着帕子垂头站到一边——期间,天德帝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

众宫女知道,这是要坏菜了。

本来还有点儿幸灾乐祸这陆双弄巧成拙闹出这么一出,于是在躲避蝴蝶的时候演戏也经不住稍微用力了点就好像进来的不是蝴蝶是一群喷着火的哥斯拉似的,然而这会儿,陆双不仅没被怪罪下来,反倒还顺手上演了一场“知书达理、我见犹怜”的戏码。

她们这些演戏时候用力过头的,指不定还要被皇帝当成一群小题大做的疯婆子。

从白术的方向看去,分明可以看见那孙银铃脸上表情看上去简直要咬碎一口银牙,却又忽地笑了,换上了个歉意的微笑,从后面靠近陆双扶着她,小心翼翼地问她:“双双,没事吧?”

陆双回过头,冲着忽然冒出来的孙银铃飞快地展颜一笑——白术默默地给她在心底配了音:没死呢。

这会儿正看热闹看得欢快,冷不丁从后面忽然天降一巴掌就拍在了她的后脑勺上,白术“唉”了一声,回过头却发现顶头上司正瞪着自己一副随时准备抽筋扒皮喝血的模样,白术愣了愣这才想起昨天她打得那些包票,想了想她确确实实看见孙银铃在陆双的方子材料上动了手脚,于是想也不想,咧嘴一笑道:“恭喜皇上,陆姑娘果然心思聪慧,寻常小计量,居然就这样被她识破。”

孟楼哼了一声:“怕的不是她心思聪慧,是某些人蠢笨如牛。”

白术:“……”

两人凑一块嘀嘀咕咕半天,讨论了一会儿这到底怎么回事,最后得出个结论:果然出宫去打探一下那个董霓佳的下落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事情从她那起,解铃还须系铃人。

此时此刻闹了这么个乱子,最后一批宫女的殿选索性草草结束,天德帝又随便留下了几个姑娘的牌子,那后面的丹青鼎炉,却再也没有被掀开哪怕是一个——眼下一群姑娘眼瞧着已经有了去处,留了牌子没点丹青的就等着内务府将她们分配到各处,结果一群人还没来得及退下,又被天德帝叫住了,男人的思想比较难以理解,他这么叫了一声,原来是将孙银铃亲点放到了陆双的身边。

理由是见她们感情好,好做个伴。

陆双拍了拍此时跟她交叠在一起的孙银铃的手,规规矩矩地谢了恩。

反倒是孙银铃那笑里简直含着泪。

同为女人,曾经自己也有过姐妹,其实白术完全能理解她的想法——就好像当初她妹高考失利就考上一个普通学校时候,她在看着自家亲妹妹哭得梨花带雨活在地狱似的模样,跟着难过着急的同时,心里多少也有点小爽是一个道理,并不是说她孙银铃就跟陆双真的没有姐妹情了,事实上,姐妹情是有的,恐怕还真的很深。

只不过两姐妹一起入宫,孙银铃本身还属于性子开朗比较讨人喜欢的那一个,再加上虽然两人因为从小一块儿长大长相气质都比较接近,但是严肃地来说,孙银铃还是比陆双长得好看,而且她家里祖上也有那么个规规矩矩当官的,按理说,她的结局本来应该肯定比陆双好……孙银铃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是知道这事儿的,所以入了宫,面对与她料想的完全不同的情况,她这才忽然慌了神,有了后面那个似有似无的猪队友行为,以及企图破坏陆双的染香方子的戏码。

结果现在她已经做了她自己都觉得对不起陆双的事情,换来的结局却依然和她最初设想的完全颠倒了过来——陆双成了主子,她却成了伺候陆双的宫女。

所以这会儿,听见自己直接被皇上亲自安排到了陆双即将分配到的宫里,孙银铃内心不可谓不五味陈杂——一方面可能觉得自己是活该,另一方面,也觉得,为什么这世上就如此多的不公平?

看着此时此刻两姐妹相互搀扶着离开的背影,白术只有一个想法:倘若孙银铃的心思再扭曲一点,再脆弱一点,往陆双的茶里下砒霜那恐怕只是时间的问题。

所以只有女人才能理解女人那种矛盾的心里……小阴暗嘛,谁没有?

男人真是坑爹的物种——特别是当他们自以为自己相当体贴的时候,那才是神坑。

……

宫女殿选的闹剧暂时落下一段帷幕。

下午的时间,白术按照计划与云峥一块儿出了皇宫大门。

头一回跟自家老大出门,白术有点紧张,打从迈出都尉府的半个时辰之前,她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屋子里转了几个来回,先是冲了个凉,然后将头发也散开重新认认真真地束好,正当她撅着屁股扒在铜镜跟前试图看看自己经过这么些天惨无人道的熬夜毛孔有没有变大时,纪云在她身后忍无可忍的一句话将她成功从慌乱中拯救出来,纪云说——

“你跟老大到底是去查案还是去约会?”

“……”白术将面前的铜镜扑倒,恍然大悟状,“查案,而且查得还不是一宗案。”

“那你又是沐浴又是整头发又是磨脚皮的是要干嘛?”纪云说,“磨脚皮真的不能忍,街边市井大老爷们儿似的,你能不能稍微沾染点锦衣卫的英姿飒爽的风骨?”

“……”

“进宫多久了?除了学会君公公的厚脸皮,二十一他们的猥琐,你给我说说你还学会什么了?”

“你不懂,”白术淡定地说,“我心里苦。”

纪云看上也很淡定:“我收了你这么个徒弟,我不仅心里苦,我心还略塞。”

“哦,心塞用开塞露啊。”白术挠挠头,想了想又问,“你觉得从皇城这一路上走出去,老长一段路呢,我应该跟老大聊什么好?他喜欢什么话题?平日里有什么爱好?有什么不能提的禁忌么?”

“聊聊你好龙阳这口的感想,问问老大怎么看这个话题怎么样?”

“滚。”

“万一你俩一拍即合呢?”

“……”

“老大不好?”

“……挺好的。”

“我就随口说说,你他娘的露出这副有所幻想的表情是要雷死我么?”

纪云翻了个白眼,打开门将白术一脚踹了出去,白术跌跌撞撞地扑出去好不容易站稳了,抬眼一看,便看见了此时此刻独自坐在轮椅上,安静地看着她的指挥使大人——这会儿他换下了身上那华丽的飞鱼服做普通侍卫打扮,只是一把绣春刀用绷带缠着低调地佩戴在腰间,象征着锦衣卫指挥使的特殊象牙牌挂在绣春刀下,见白术走出来,他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淡淡地问了句:“准备好了?”

白术僵硬地点点头,走上前,绕道云峥的身后去,扶住了他的轮椅往前推。

刚推出去几步,便听见指挥使大人不急不慢道:“莫紧张,万事有我。”

白术手一抖,

这一回她是真的开始紧张起来了。

☆、第五十章

白术就像是头一回跟大老板出门的小跟班似的,一路上低着头死劲儿地瞪着地面,生怕凭空出现个小石子什么的将轮椅上的人摔着了磕着了……出都尉府时候大门有一道门槛,白术也没怎么过脑袋想清楚这门槛在这平日里云峥是怎么出去的,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老大出门当然有人保驾护航,所以还没等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来得及开口说话,她就已经很自觉地连人带着轮椅将自家老大举了起来,然后平平稳稳地放在了都尉府的门外。

云峥:“……”

“怎么了?”白术绕道轮椅前面,一脸紧张,“是不是我放您落地时候劲儿太大?”

云峥沉默片刻,随即道:“无碍。”

“那就好,我不太会照顾人,要是有什么需要您要对我说,我能办到的肯定给您办妥。”

都尉府临时工一听露出个松了口气的模样,重新绕到云峥身后,继续推着他往城门外面走,白术他们往东面出的皇城,镇守于东华门左右两边到东安门左右两边的守卫侍卫亲军分为金吾左卫、羽林左卫、府军左卫、燕山左卫,属于上十二卫的其中一部分,但是与锦衣卫都尉府这个直接独立起来听命于帝王的部门并不相同,包括守卫侍卫亲军在内的其他十一卫都由兵部直接管理。

要不怎么说“上十二卫,锦衣为首”呢。

这一路上白术他们要出城门压根就不用掏腰间的象牙牌,云峥往那一坐一言不发光是刷脸就成了最好的通行证,一路上那守卫的视线从他们脸上扫过的时候,白术简直觉得自己能听见“哔哔”一样的仪器放行响声。

出城门的路上白术简单给云峥讲了下这次自己出门的目的,云峥听了只沉默不语,白术猜到其实她家老大未必就不知道她这次出门究竟是干嘛去了,只不过事关他年轻时候的青梅竹马,所以态度有些模糊暧昧罢了,所以白术在讲述的过程中,只是简单地讲了讲关于陆双的事情,孙银铃的事情倒是没怎么提起。

她刻意回避了尴尬,没想到云峥却显得相当坦然,主动提起问道:“昨日银铃她们进行殿选时,我听纪云说是你们在职。”

“……嗯,”白术迟疑了一会儿后说,“在的。”

“结果如何?”

“银铃姑娘被留了牌子,但是没点丹青。”

“陆双呢?”

白术一愣,有点儿没想到云峥反应倒是挺平静的,看来也是几年没见,感情淡了?……这也不对啊,谁家初恋不是心头那朱砂痣啊?……看着自家老大的面瘫脸,将他内心那难以言明的凄苦自行脑补了一便,白术微微眯起眼道:“陆双姑娘倒是留了牌子也点上了丹青,后来那些个蝴蝶的事情想必您也知道了,一团乱后,怕是看在君大人的面子上皇上倒是没怪罪下来,只是把银铃姑娘直接打发到了陆双姑娘即将入住的宫内——”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原本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末了,似乎有些惊讶地微微坐起来了一些,侧过头——从白术的这个方向,正好能看见男人眼睛上那一道狰狞的疤痕,倘若是没有这道疤痕,身体也健全的话,只怕这锦衣卫指挥使不知道又是多少少女春闺梦中人。

白术有些唏嘘。

却在这时,听见云峥说:“万岁爷怎地做出这种判断?银铃向来是个心高气傲的,陆双又从小同她一块儿长大,银铃虽表面上没说,但是可以看得出私底下她还是知道自己各方面比陆双胜出一筹的,这会让她去伺候陆双?……”

白术:“……”

老大,我觉得以您的智慧,分分钟可以胜任后宫三千佳丽任何一“丽”的贴心闺蜜。

白术:“我也觉得皇上此举……欠妥。”

云峥:“小时候也不曾听说陆双有遍体生香的本事,后来说是用了方子,结果昨日方子被破坏了效果却更好,这事怎么琢磨都有些古怪,一会你调查时候,便用师傅们教你的那些个文问话技巧去问董霓佳,仔细别有疏漏,也别让她钻了空子。”

白术十分感动地嗯了一声,想了想,又继续十分感动道:“万一董霓佳已经走了呢?”

“她虽身染重病,然原本身份毕竟还是准备送进宫的宫女,所以在大选结束之前,她必须留在指定地点,由专人陪护,这是规矩。”

“喔。”白术想了想,又问,“那……老大您一会儿自己单独行动?”

白术语落,又觉得自己问得不妥。

感觉有点不礼貌。

然而却没想到,那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却只是坦然一笑,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显得有些多余的担心”,指尖轻轻从腰间的锦衣卫指挥使腰牌上擦过,那指尖舒展开来,续而平稳地放在自己的双腿上,而后淡淡道:“我没事,你且放心去。”

此时正巧已出皇城门,到了繁华热闹的街上,白术便与云峥分道扬镳了,两人约好了酉时之前在街尾的那家酒楼前等候,再结伴一同回皇宫去——白术并不知道云峥此次去执行什么任务,只是知道锦衣卫指挥使的任务那想来是皇上亲自与他密谈发布的,所以也就自觉没有多问。

白术先是来到了皇城脚下的官家驿馆,通过驿馆的人员方才得知董霓佳确实在这儿呆过,只不过这会儿因为驿馆需要陆续腾出位置给即将进入皇城、或者从皇城出来的其他落选的姑娘落脚,放着一个病人在这里也不太合适,于是便由内务府的人做了主,将人移到了其他的客栈里去。

由一个还算客气的小太监引路,七拐八拐之后,白术总算是见着了那神秘的董霓佳的面儿——虽然一路上,经过那小太监的旁敲侧击的提点,白术对于董霓佳的情况多少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然而当她真的见着她的时候,却还是被着实吓了一跳。

董霓佳的病比她想象得严重得多。

只见她浑身脸上已经长满了水泡,血肉模糊的,有些水泡被挑破了有一些看上去像是新长出来的,疙疙瘩瘩一片压根看不清她原本的样貌,然而除却脸上,脖子上没有那么严重的地方却依稀还能看得出她原本白皙的皮肤……她浑身乏力地躺在榻子上,凑近了闻还能闻到一股几日没洗澡的潲味儿,当白术靠近时,她似乎有所感应,从喉咙里发出像是小鸡叫似的“哼哼呀呀”的虚弱声音,却说不出话来,听着可怜得很……

这样子,真不怪其他的宫女躲避瘟疫似的躲着她。

白术站在床头边上看着,一时间心里算是五味陈杂,虽然不认识面前这姑娘,但是哪怕是这么看上一眼,旁人恐怕也会觉得心里难受得很,当真是觉得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

此时此刻,房间里就剩下一个被派来照顾董霓佳的老宫女,那负责带路的小太监送白术进了房门,就唯恐被传染了病似的关上门离开了——

白术找了张椅子在董霓佳身边坐下,接过那老宫女手中的帕子,小心翼翼地给董霓佳擦了擦,她用劲儿很小心,很注意让自己不要碰到董霓佳脸上的那些个水泡,期间董霓佳一直从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声音,看上去很惊慌很着急,似乎并不喜欢陌生人的靠近。

“姑娘,别着急,我是宫里出来的。”白术试图安抚她的情绪,“陆双姑娘的牌子已经留下了,她倒是个好心的,不放心你,让我出来看看你。”

听到陆双的名字,白术注意到董霓佳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但是那也只是一瞬间,很快的,她似乎变得更加急躁了起来,她在摇头,不断地从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声音,她的指甲看似已经很久没有修甲了,这会儿在塌子上轻轻刮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白术皱起眉,给董霓佳擦脸的动作也稍稍停顿了下来——董霓佳已经不能说话了,但是她显然还能听得懂别人说话,白术想了想就说:“姑娘,你是不是有话想要对我说?”

董霓佳以微小的幅度轻轻颔首。

“正好,我也有一些话想要问你……其实我并不是陆双姑娘差着出来探望你的,我是都尉府的人,陆双姑娘身上近日来出现了一些怪事,遍体生香什么的……”

董霓佳“啊啊”了两声,又点了点头。

“那好,我现在问你,你可仔细听好了——她们都说,当初你身染重病——”

白术话还未落,董霓佳已经开始看似急切地摇头。

白术的眉心皱的更紧了些,却只是继续道:“她们说,当初你身染重病,是陆双好心照顾你,而你病情始终没有好转,得知自己进宫无望,为了报答她,你便将那遍体生香的方子交给了她作为报答——是,还是不是?”

白术的问题问出口后,董霓佳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她坐在床边,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然后,她清清楚楚地看见,董霓佳的脑袋,以及其缓慢的速度左右摇晃了下。

她摇头了。

白术微微一怔。

还没闹明白这是什么神展开呢,忽然之间,便听见客栈下面的店小二吼了一嗓子:“杀人啦!”

紧接着便听见脑袋顶上的瓦片哗啦哗啦地乱响了起来——也来不及再去管这会儿躺在床上的董霓佳,她手脚瘫痪着跑也跑不了,有什么话一会儿再问也来得及,反倒是那在她头顶上的瓦片乱响的动静分外让人在意,她来到窗边,将那紧紧闭上的窗子一把推开,探出脑袋,这时候便看见,在她脑袋的房顶上,有那么一个□着上半身、浑身晒成古铜色的胡渣大汉,他年约四十上下,一身横肉跑动起来的时候波浪汹涌,也难为他爬上屋顶——

这会儿他一低头,便与白术的眼睛对视上,对方猛地一愣,随即用并不熟练的汉语大骂:“看什么看!”

白术:“……看你啊。”

这货居然不是大商国的人。

白术微微眯起眼,目光从他手中一柄金刚杖上扫过,又见他身上似穿着袈裟类衣物,猜测着大约是大商边缘国家来客,正琢磨着,只见这大汉“呸”了一声,又似乎看见了街道上出现了什么人,瞬间脸色大变,横肉一甩,再也不理白术又噼里啪啦地在房顶上一路狂奔——

白术看了一会儿,然后有些失望地发现他居然愣是把房顶踩踏掉下去。

转移目光,她将视线对准了方才那个大汉见之色变的方向,定眼一瞧,才在热闹的人群中寻找到那么一抹玄色身影,来人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的轮椅上,相比起那大汉火烧屁股似的惊慌,他倒是显得淡定得很,此时正抬着头,安静地往上望。

白术的目光不其然与云峥的在空气中相撞。

两人俱是一愣。

随即,白术便见云峥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正奇怪她家老大在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儿,下一秒,让她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收回目光后,抬掌往那轮椅扶手上轻轻一拍,那轮椅瞬间就像是武侠片里吊了钢丝的道具似的直接从地面腾空飞了起来,再是一个潇洒的旋转,那轮椅便问问地落在了客栈一楼的遮雨棚上——

在围观群众兴高采烈的兴奋喝彩中,男人再次抬掌,又是与方才相同的方式再一拍轮椅,这一次,轮椅便直接从一楼的遮雨棚,直接落到了白术脑袋顶上的房顶之上。

轮椅落在瓦片之上,发出一声干净利落的“啪”地轻响。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多余响动。

白术:“………………………………………………………………=口=!”

我的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一章

想到大致是一个时辰以前,自己还傻乎乎地担心“老大独自一人行动肯定很不方便”“老大一个人遇到门槛过不去怎么办”“腿脚不便遭他人嘲笑怎么办”“万一有人欺负咱家老大咋整”这一系列问题……白术只觉得自己应该去改个名字,叫“白傻萌”。

因为这个世界上恐怕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加“天真无邪”的人了。

……行动不便什么的,飞檐走壁追胖子好么!

……遇到门槛过不去什么的,一拍轮椅上房顶好么!

……腿脚不便遭他人嘲笑什么的,坐轮椅坐得比不坐轮椅更加英俊潇洒好么!

……被人欺负什么的,卧槽,谁敢啊必须站出来让他好好接受采访好么!!!!

这热闹必须不能不看,这会儿白术如同一阵小形龙卷风似的刮回床边董霓佳身边,后者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靠近,从嗓子眼里又发出一阵急切的“啊啊”声音,然而还没等她用那含糊的声音将自己的情绪表达清楚,便听见耳边传来这么一句不靠谱的:“我家老大要欺负人了,姑娘你且稍等片刻,我去看看他怎么欺负人的!”

说完,董霓佳只听见耳边又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那原本就在她周围的气息忽然抽身离去,伴随着一阵衣衫摩擦扑簌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窗外的屋檐上发出“啪“地一声轻响,紧接着,她又听见她房间的窗子似乎是被人从外面重重关上!

董霓佳:“…………………………………………”

而此时,打点好了一切的白术来到屋外的屋檐上,抬起头往房顶看去,只来得及看见身穿鲜红色袈裟的那个异域胖和尚手握武器,气喘吁吁地在前面飞奔,而她家老大面无表情地趋势着那把轮椅从房顶上滑过,所过之地松动的瓦片发出“哗啦啦”的轻响,然而当那轮椅的轱辘滚过,瓦片立刻重新安静下来,恢复成原来的状态,甚至没有一片瓦片曾经挪动过位置或者发生被压碎的情况!

白术这些天跟着教导轻功的师傅学了不少本领,虽然还不够做到飞檐走壁,但是借力翻杠攀爬对于她来说到不是什么难事儿——这会儿只见她伸手抓住头顶上伸展出来的晾衣撑,竹竿以危险的弧度微微弯曲,好在她身体瘦小,只是一个借力便顺着竹竿的支撑翻身上了房顶,伴随着竹竿发出轻微不堪负重的即将断裂动静,身穿寻常侍卫服的瘦小身影已经“啪”地一下稳稳于房顶落稳——

白术稳住身体,再抬起头来一看,这才发现那个异域和尚这会儿已经飞窜上了另外一个屋顶,而云峥的轮椅也追逐着他来到这间客栈的房顶边缘处——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下,那云峥却并没有再带着自己的轮椅飞檐走壁,他只是稳稳地在房顶边缘停了下来——

接下来的动作发生快的让人压根看不清究竟怎么回事!

就算是耳力与眼力极好的白术也只来得及看见此时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手腕动了动,那宽大的袖滑落露出他的一节手腕,只见男人手腕微微一震,并且伴随着三声“嗖嗖”声响,阳光之下,似乎有什么金属光泽闪烁,下一秒,只听见“啊”地一声惨叫,那个上一刻还在某个房顶狂奔的异域和尚踉跄了下,随即就如同浑身忽然失去了力量似的面部朝下软倒,狼狈地趴在了一间大宅子的房顶之上。

伴随着这异域和尚倒下,只听见周围陷入片刻的寂静,紧接着可能是方才那巨大动静惊动了大宅子里的主人,女人的尖叫以及狗的狂吠随即响起——这一阵乱响似乎提醒了这会儿站在街道上张大嘴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不明真相的众人在一愣之后,也不知道人群里是谁在带头起哄,纷纷地鼓起掌大叫“好”“精彩”……

就差扔两个铜板上房顶打赏一番。

而此时,仿佛是没有听见背后那此起彼伏的叫好声,轮椅上的男人等待在客栈房顶边缘处静静等了一会儿,在良久确认那异域和尚却是是中了自己的暗器之后,他那张紧绷的脸这才稍稍放松下来,轻轻吁了一口气,他将手放到轮椅的一旁,看上去有些吃力、甚至有些动作笨拙地转动着轮椅,往前滑动了约一米的距离,他抬起头,而后不其然地对视上这会儿趴在自己身后大约七八米开外,一双闪烁着崇拜光芒的黑色招子。

云峥一愣。

白术直起身子,立正,昂首挺胸:“老大!”

瓦片在她脚下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危险声响。

“……”轮椅上的男人看着不远处那个站在瓦片上摇摇晃晃的身影,似乎觉得有趣,连带着眼角也跟着柔和了下来,轮椅缓慢地又往前滑动了一段距离,随即停下,唤了声:“二十八。”

白术承认自己是个没节操的人。

在见过了自家老大冷着一张俊脸,雷厉风行飞檐走壁唰唰唰干净利落地欺负完人之后,又柔情似水(并没有)地唤出这么一声“二十八“,那真是——叫人有些把持不住。

心扑通扑通那个跳得欢快,在君公公那被熄灭的少女心又有了要死灰复燃的冲动,她踮着脚来到云峥的身边,稍稍弯下腰歪着脑袋问:“老大,怎么?”

云峥问:“你的差事办得怎么样了?”

“董霓佳被病痛折磨得毁了容,不能说话,似乎四肢也无力得近乎于像是瘫痪,我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些线索来,只知道那陆双手上得来的方子似乎并不像是她们说的那样什么因为好心得到的报答——”

“嗯,”云峥点点头,“明日你且再与你师父纪云出来一趟就是,今日这事儿先放下,倘若万岁爷怪罪下来我替你担着就是——我腿脚不便,不好携带那和尚行走,好巧你在,一会你先去将他从人家的屋顶上拿下来,再打发一两银子算作是房屋修缮的费用,之后随我回宫面圣。”

白术“喔”了一声,抬起头,越过云峥的肩膀看了眼他身后的大宅子屋顶上,那死猪肉一样瘫成一坨的胖和尚,想了想后问道:“老大,那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