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此时,君长知不说话,白术也不说话。

两人挨得很近,几乎是稍稍往前一些,就能彼此相互触碰到对方的唇瓣的距离。

白术:“君大人。”

君长知一挑眉:“怎么?”

白术:“以后您还是少喝酒……”

君长知微微一笑:“怎么,本官又没喝醉。”

是的,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喝醉。

面对“安安静静的美男子诱惑”,白术虽然很行动,也明白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节操与下限可言,可是想了想后,她还是摇了摇头,摆出一张认真的脸对面前这个漂亮的美男子醉鬼说:“当初是我师父把我从穷乡僻壤的破地方捡回来的,他带离我脱离困境,我要是在都尉府遇到难处这个节骨眼上走了,成什么了?”

君长知一听,稍稍收敛起了笑,与此同时,那张醉人的脸也稍稍从白术的身边拿开了些——正当后者为此而松了一口气捂着“呯呯”狂跳的胸口整个人都不太好事,却又听见坐在自己身边的年轻大理寺卿用不急不慢的声音说:“当初把你从那个破笼子里弄出来的好像是本官?本官至今还记得,当时本官骑在马背上,好生奇怪这地方明明闹了饥荒为何还有猪可杀,那猪在笼子里哼唧哼唧地叫得可凄惨——”

白术:“……”

君长知斜睨一眼这会儿正满脸风中凌乱的“猪”,这才不急不慢继续道:“本官走进了一看,这才发现,被关在猪笼里的果真不是猪呢,居然是——”

白术眼皮子跳了跳,明知道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个象牙来,还是嘴贱地问:“是什么?”

果不其然,她刚刚发问,便听见身边的大理寺卿轻笑一声:“是只猴子。”

“……”

“良禽择木而栖,矮子。”

“我就喜欢我的猴子窝。”

“你以为那群猴子能护着你安好多长时日?纵使他们有通天的本事,恨着他们的人却多着呢,眼巴巴地等着痛打落水狗……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谁也没办法叫停,今日你都尉府被万岁爷安排着辅助我大理寺办法,已然是从神坛上走下了第一步,接下来还有第二步,第三步——”君长知转过脸来,稍稍凑近了白术,微微眯起眼,用那边的逐渐含糊、低沉的嗓音低低地在其耳边呢喃,“哪怕距离地狱尚且有一百零八步,总有一天,你们也会走到头的。”

说完,轻轻吹了一口气,等那身边的矮子锦衣卫浑身一僵猛地拧过头来,他这才轻声嗤笑着拧开自己的脸,伸手将白术之前扔到他身上的衣服抖开了,随手往身上一盖,就着这姿势便十分放松地懒洋洋躺了下去。

之后便一动不动,闭目养神去了。

留下白术独自坐在炕上,发了一会儿楞,忽然从窗外吹入了一股寒风,从她的后颈脖子吹过,就仿佛有什么人冷不丁地在她身后吹了口凉气似的,她径直打了个寒颤,这才仿佛回过了神似的,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君长知,这人这会儿单手指着脑袋,闭着眼,呼吸匀缓看着似已经睡着了的模样。

“……”

所以他找自己来到底干嘛的?

莫名其妙、

白术含糊地嘟囔了声,琢磨着这人刚喝完酒,脱了衣裳就这么在窗底下睡了,这会儿又是初秋的时间天气昼夜温差挺大,仔细吹着凉风吹感冒了,索性站起来,轻手轻脚地来到窗下关了窗。

又下了塌子开门管主薄大人要了些时令鲜果让下人切好了送过来,水果块扔进那空荡荡的茶壶里,再加上水,点燃了小火细火慢慢的煮着,没一会儿便闻到一股甘甜的果香将那阅卷室的小桌案前笼罩了起来,烟雾缭绕之间,白术顺手给那也不知道到底睡没睡着的那人拉了拉身上盖着的衣裳,随即闲了下来,自己也打了个呵欠。

想走,但是又得看着那一壶果茶,生怕滚出来的水烫着这醉醺醺的人。

当白术站起来,开始给君长知收拾桌子以打发时间,将那乱七八糟扔了一桌子的物件一点点分类整理好,她忽然有点明白君长知到底叫她来干嘛来了——无非就是喝醉了,跟皇帝述职完毕又不好这副模样回家让他老娘担心,索性回了大理寺,回到大理寺又琢磨着要找个人来伺候伺候,因为这皇宫之中只要是个母的哪怕是蟑螂都是皇帝的母蟑螂,所以他就觉得自己该找个公的来照顾自己。

哪只公的呢?

放眼整个皇宫,最好使唤的那个公的,自然是白术。

“……”

白术抓着手中的一副卷宗要放不放的,也是被自己的脑补给雷得醉了,掀起眼皮子扫了眼不远处那正睡得安稳的君长知君公公,不知道怎么地就想将手中的卷宗卷起来拍到他那张“貌美如花”的脸上去,呃,这想法,还真有点心动。

白术顿了顿,然而还未等她真的将手中的东西扔出去,低头一看,却猛地瞧见,手中那卷宗的侧面,赫然写着这么一排字:天玄十五年,都尉府锦衣亲军云峥。

天玄十五年是云峥正式挂职锦衣卫的年号。

“埃?这卷宗不是……”

前几个月白术想要偷看,却还没来得及打开便被假装陆双的董霓佳打断,结果最后也没来得及看成的那个卷宗么?

陆双的案子不是结了?怎地老大的卷宗又被翻了出来?白术掀起眼皮子,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君长知,此时他又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吓得白术一哆嗦赶紧将手中的卷宗藏到了身后——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白术定眼一看,这才发现,君公公只不过是转了个身而已。

她在做贼心虚个蛋。

默默地在心中翻了自己一个大白眼,白术小心翼翼地拿着那卷宗重新踹了鞋爬上暖烘烘的炕上,盘好腿,抓过一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刚煮好的热果茶,捧在手中一边喝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那写着他们老大名字的卷宗展开,仔仔细细阅读了起来——

在跳过了开头两段卷宗固定格式日期之后,白术很快地发现,这卷宗与其他单纯记录时间经过结果的案件卷宗有所不同,它居然是单纯的叙事格式——整个卷轴洋洋洒洒大几千字,也不过是详细地说了一件事。

天玄十八年,中秋,当年先帝爷在位,锦衣卫刚刚初具规模。

有西番国派使者来大商国作例行供奉朝拜,按照往年的规矩,大商国会礼貌性地带着外国使节观赏本国兵力——虽并非全部展示——却多少能起到震慑异族之作用,用力多少,全靠当时在为皇帝自己决定——比如今年中秋,天德帝便直接将整个神兵营的火器表演抹去,那都是在合理范围内的“小小调节。”

而在中秋节过后大约两周之内,会有另外一场类似于“以武会友”的玩意,不知道是哪位没文化的先帝爷给这玩意取了个名字,叫“兽会”。

问题就出在这个上面。

那卷宗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居然事无巨细地将当时刚刚升任锦衣卫指挥使的云峥身体状况写了出来——说是当年中秋刚过,云峥刚刚在先帝爷的示意下协助一伙武林人士拿下了一名江南大盗,期间不慎受了些内伤,身子还未恢复,没曾想到他人都还没好利索,名声却已经传了开来,无论是在江湖上还是在朝廷里,云峥的名字突然变得家喻户晓炙手可热,大家都叹这锦衣卫正指挥使年轻有为,将来必然大有作为……

云峥起先并不在意,直到某一天,他在休养期间,却忽然接到了先帝爷的传唤。

当时云峥并未做他想,只是琢磨着,眼瞅着中秋刚过,应当是天玄帝传唤自己去准备“兽会”与外国友人切磋的事宜,便随便收拾收拾去了——谁知道到了天玄帝面前他才知道,天玄帝叫他过去,并不是要跟他商讨什么今年参与“兽会”的人选,只是知会他一声,自己回去做做准备,今年的兽会,就由着他一并承担了。

当时云峥还有伤在身。

奈何这人向来是个死心眼的,皇帝要求了,便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结果……

结果自然不用说,云峥便是在天玄十八年那一场兽会里,舍掉了自己的一条腿去的。

“……”

白术盯着卷宗,拽着一杯果茶的指尖有些发凉——这卷宗书写的人虽然用词含蓄,然而字里行间明明白白地将云峥到底是为什么丢了那一条腿写得明明白白,白术的指尖一松,从那行字上一扫而过,一边念道——

“此后,都尉府锦衣亲军云峥之名备受武林正派人士推崇,朝野之中,亦叹其年轻有为,后生可畏……”

白术的话忽然停住。

因为这会儿,她感觉到后面有个暖洋洋的胸膛无声地贴到了自己的背上——伴随这一阵檀木与酒香袭来,她微微偏了头,不意外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君长知凑到她身后,就着她的手将她手中捏着的那一杯果茶喝了。

白术微微眯起眼。

却在这时听见,这与她近在咫尺的大理寺卿用含着笑意的声音一连问了她三个问题——

“眼瞅着今年的兽会将近,万岁爷可是只字未提,你猜为何?”

“当年将云峥一条腿舍了去的人,你猜他今年是否也会前来?”

“今年的兽会,万岁爷当然还要选出个人给大商国争光争脸,你猜,那人会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白术:……反正不是我。

☆、第八十四章

白术回过头盯着君长知看了一会儿,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特别认真地说:“反正不是我,当然,如果万岁爷非要这么想不开……”

君长知一哂,轻轻呼出一阵热气,退了开去:“来我大理寺就没那么多顾虑,一个小孩,成天弄得满身血腥味有什么好处。”

“君大人今儿怎么这么执着?”白术索性不再去想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厉害能要了云峥老大的一条腿,放下手中的卷宗转过头去,看着这会儿重新躺回炕上的大理寺卿,“一副非要把我弄来大理寺不可的模样,卑职惶恐,我有这么炙手可热?”

“你要是来了说不定我就不稀罕你了。”君长知闭着眼背着白术道。

白术一愣:“什么意思。”

“上一回邀请你,虽然只是随口一问,就算你答应了我也未必见得真的让你进大理寺,谁曾知晓你居然拒绝我。”君长知说到这儿,话语一顿,随即懒洋洋地道,“确实是惦记上了。”

白术:“…………”

干什么。

这是什么狗血对话。

拍流星花园么?

道明寺?

白术被雷了个风中凌乱,正巧这时候又听见屋外有官员相互道别的声音,于是坐起来推开窗户看了看,外头夜幕降临,大约是到了都尉府的开饭时间了,于是也懒得再跟着莫名其妙的大理寺卿再说别的,索性穿了鞋下了炕,拍拍屁股准备回家吃饭。

人刚走到门口,却忽然听见身后的人不急不慢到:“过了这村便没这店了,当真不来?”

“挖墙脚好歹谈谈加薪啊,”白术头也不回地拉开门,“不来了,就在我那狗窝呆着,挺好的。”

言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理寺——在回都尉府的一路上,白术琢磨了一路这君长知到底把自己叫过去做什么,然而想来想去却都不认为他真的只是为了挖墙脚或者缺个人伺候什么的才将她叫去,直到白术一路回到了都尉府门前,还没来得及跨进门槛便看见云峥拄着拐杖站在原地,似乎是听到了她走路的声音,他转过头来看着白书笑了笑:“还以为你今儿就留在大理寺了呢。”

白术下意识反问:“我留在那干嘛,还赶着回来吃饭呢,在君公公那没饭吃。”

云峥听见白术一口一个“君公公”,转过头来似乎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她一圈,像是想要说什么又没说,隔了一段时间这才点点头道:“也是,免得你那琉璃心的师父又叫叫嚷嚷。”

说罢,由着白术搀扶着两人一块儿回了那都尉府的厨房里——

因为今儿白日里处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万岁爷难得开恩格外给锦衣卫们放了个小假,晚上当值的顺便也取消了,在外面做外差的也赶了回来,小小的厨房从未像是今日这样拥挤过,等白术与云峥一块儿走进去,这算是在职二十八名锦衣卫全部到齐,众人似乎是忘记了白日里那些个糟心事情,各个有说有笑,只是对那事闭口不提。

白术扶着云峥坐下了,自己却火烧屁股似的没往下落,出了门左拐右拐再翻无数道墙,一路气喘吁吁来到一个偏远的小花园里,压低了嗓音小心翼翼地叫了两声,这才看见牛银花从一座假山后面拐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袱。

白术屁滚尿流地将那包袱接过来,那包袱看着里面的东西多,实际上倒是软绵绵的没什么重量,白术压低了声音:“都在这里了?”

“够你折腾完这个月,”牛银花压低了嗓音,“那你下个月怎么办,今儿还是我有意无意地跟夫人透了口风,说是少爷喝过了,夫人这才让我进宫照顾他,不然这皇宫禁地,哪里是我说能进就能进的啊——”

“你就说你进来送东西呗。”

“我可以站在城墙外面给你扔进来。”

“妹子,你越来越不可爱了。”

“那是,哪有装哥哥装了十几年的你可爱。”牛银花说着,拍了拍身上躲在假山后面沾染上的灰尘,“我走了?”

白术无声地点点头,一双黑色的瞳眸月色之下显得特别闪亮:“路上小心。”

牛银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拎着裙子离开了——白术看着她那比自己还要娇小的身躯消失在拐角后,自己才又翻山越岭地杀回了都尉府,冲进茅房,先是一统整理自己,然后点火毁尸灭迹,等做完了一切,这才昂首挺胸地从茅房里走出来,回到房间将牛银花给她的包袱锁进柜子里,这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正出门准备回到小厨房找个便秘的理由搪塞过去呢,外头就来了圣旨。

听着薛公公那尖细的声音响起时,白术站在原地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好了,别说今儿个的午餐,这会就连晚餐怕是也要错过了。

皇帝宣在职锦衣卫二十八人一个不差一齐面圣,这会儿正吃着饭的众人纷纷放下碗筷走出厨房,纪云与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白术打了个照面,一愣:“你干嘛去了,去那么久?”

“便秘。”白术面无表情地说。

“十五还去茅坑找你,生怕你掉下去了,结果看见茅厕里有火光,拔火罐通肠胃啊?”纪云莫名其妙地又问。

白术的额角青筋跳了跳,一咬牙算是豁出去了道:“哦,拉裤子上了,毁尸灭迹呢。”

纪云:“……”

白术:“……”

等白术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之前,已经晚了,整个院子加上薛公公,除她之外一共二十八个人各个都默默地看着她,她抽了抽唇角,顺便往地下一跪,高呼:“卑职领旨!”

院子里这些个人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接二连三跪了下去,最后是由云峥接了旨,这才跟着薛公公屁股后面一大群人颇为声势浩大的来到天德帝面前。

☆、第八十五章

天德二年,十月十七日。

天德帝夜会在职锦衣卫二十八人,商讨当年兽会人选。帝称,近日来都尉府众表现欠妥,屡次犯错,本应严罚整顿,然念一年一度“兽会”将至,考虑大商国颜面,故给予都尉府众人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特派锦衣卫正使云峥为兽会压轴戏码“兽斗之人”,望其好好表现。

在场二十八名在职锦衣卫,除却云峥本人之外,皆是满面愕然面面相觑,一时间,居然都忘记了接旨——直到那云峥拄着拐杖独自上前谢了恩,他们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纷纷出言相劝天德帝,云峥前些日子才受了极大的罚,这会儿轮椅都坐不得只能靠着拐杖行动,兽会将至,让云峥做压轴,实在是……

说不过去。

只不过此时为时已晚,这边,云峥已经一脸淡然地将那圣旨接了过去。

再从养心殿一路回到都尉府,众人皆是默然沉默不语,回到都尉府,便各自散去回了房间,白术跟在二十一屁股后面去收拾了厨房,大家临走时扒了一半的饭都还放在桌子上,却再也没有谁回来将它们吃掉。

“浪费了。”白术将半碗饭倒入潲水桶中,垂着眼道,“明明有些地方的人还穷得吃不上饭,这人却仗着自己有好资源这么糟蹋好粮食,他肯定会后悔。”

二十一正将装炖菜的锅子放回灶台上,听了白术这话,回过头瞥了她一眼:“什么话你都敢说。”

白术举起手中空碗:“我说我师父浪费粮食呢。”

“喔,”二十一认真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到,“那是挺欠揍的。”

当天晚上,纪云没回房间,反而是被云峥叫到了他的房间,两人秉烛夜谈,昏黄的灯光亮了一夜——半夜白术爬起来去茅坑的时候,还能隐隐约约听见从云峥的房间中传来交谈的声音……她打从那房门前径直走过,到了茅房将自己那些个是事情处理完毕了,回来的路上呵欠连天却也稍微清醒了些,揉揉眼,在那正指挥使的房门前站定了,她屈指轻轻敲了敲门。

房间里谈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没过一会儿,纪云阴沉着脸打开了门,低头一看发现门口站着的是睡眼朦胧的自家徒弟,那眼中的锐气这才稍稍收敛,语气也没见得有多好:“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闹什么呢?”

“没有啊,”白术打了个呵欠,“天快亮了呢,你不休息老大还休息呢?”

“一会就睡了,就你巴望着老大,你师父我不是人呐?”

纪云翻了个白眼,将白术往他们房门前推搡了下,白术被推着往回走,不时地回头,却只来得及看见云峥的衣袍一脚——他还是穿着今日面圣时那一身麻香色飞鱼服,烛光之下,飞鱼服之上金线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第二天早上,纪云瞪着一双充满了血红丝的眼睛从云峥的房里走出来,平日里向来八卦的众人却仿佛一个都没看见似的没有人上前问出了什么事。

……

天德二年,十月二十六日,兽会。

这一天的央城极为热闹,相比起中秋而言更加热闹——如果说中秋那是喜庆,今儿个那就是纯粹的热闹了。

街道上到处铺天盖地的红绸,就像整条街被装扮得像是街坊邻居都在今天集体成亲了似的,红彤彤一大片,很是壮观。

白术昨天出了外勤,没回宫里直接在客栈里歇下的,今儿个起了个大早,将绣春刀用布缠着背在身后,身上穿着普普通通的布衣,象牙牌也被她踹在怀中,打从街边走过,就如同人群里的一粒沙子,分外地不起眼。

虽然好奇那兽会到底是个什么规模什么样式,但是一想到云峥的事儿她就觉得糟心得很,慢吞吞地收拾好了自己,却也不急着回皇城去,夹杂在人群当中来到一个摊位上扎了多大红花的包子摊前站稳了:“老板,您今天娶媳妇么?”

“小哥说笑了,您是外乡人吧?那当然不知道我们这央城的规矩,兽会当日,为了祝福做斗兽的勇士,咱们都会用上这喜庆的红色,以祝福他全身而退——”

“给我来个菜包,谢谢。”

“……”

白术想了想,嗅了嗅鼻子,忽然想到自己已经好久没吃到猪肉了,今儿个偷偷开个荤应该也没人管她,于是又伸出手,戳了戳面前那个白白胖胖煞是可爱的肉包:“再来个肉包。”

站在包子摊跟前耐心地看着小摊贩用荷叶将包子包好,白术数了五枚铜板给那卖包子的小摊贩,低头看了看,将菜包挑出来咬了一口——包子是刚新鲜出笼的,热腾腾的还烫嘴,她呼哧呼哧地吐出两口白气,乱七八糟地吞咽下去,然后发现好像比二十一做的那缺油少料的果然好吃不少。

点点头,盯着卖包子的小摊贩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做的包子那么好吃,何必要搞封建迷信,自甘堕落。”

小摊贩:“……”

望着那转身离去并迅速淹没在人群中的瘦小身影,小摊贩就一个想法:艾玛,今天刚开张就遇见了个神经病,出门没看黄历。

白术在街道上被来来往往的人挤得东倒西歪,认真低头啃手里的包子,越靠近皇城脚步便放得越慢,到最后恨不得成了小碎步蠕动前进……正这么闲晃晃得开心,忽然便感觉到背后那挤来挤去的人一下不见了,耳边还传来了嘚嘚的马蹄上。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后笼罩上她,挡住了脑袋顶上初生的阳光。

白术头也不回,只是因为当这人靠近的时候她便闻到了他身上的那淡淡的檀木香,将最后一口包子馅啃了,嚼了两下咽下肚子,她这才懒洋洋地对身后一言不发跟着自己的人说:“君大人闲得慌呐?”

“嗯,”身后沙哑的声音响起,“本官今日只是个看戏的,去早去迟,都一样。”

白术“喔”了一声,想了想,忽然停下步伐转过身,稍稍踮起脚将手中剩下的那个包子送到这会儿牵着大白马的君长知唇边:“那请你吃包子?”

“……”君长知垂下眼,飞快地扫了眼眼前这近在咫尺的肉包子,“锦衣卫不是不能吃红肉么?还是本官记忆除了岔子?”

“是不能吃啊,”白术淡定地说,“所以给你吃。”

“……”

君长知顺手拿过了包子,却没有吃,只是抓在手里看了看,忽然之间语出惊人地问:“那日你跟西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什么?”白术回给他一个茫然脸,“没有啊。”

君长知浅浅蹙眉:“你近些日子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