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轰地一声炸开了锅。

满脑子就剩下“不要脸”三个字,相比之前,君长知对于牛银花那些个赞赏的话语,反而就像是一团浮云,她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压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此时胸腔之内五脏六腑都成了一团,她费劲儿地眨了眨发酸的眼,努力不让自己看上去有何不妥——

却在这时,感觉到压在她上方的身影稍稍抽离。

“我娘亲原本有了让银瓶再长个五六年,张开了再入了我偏房的想法,原本我是拒了的,琢磨着她年纪尚小,应当有更多选择,”君长知淡淡道,“现在看来,想要让她不受你这等混账兄弟的牵连,除此之外,还真是别无他法。”

白术深呼吸一口气,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地埋入膝盖当中。

用力地眨眨眼,一滴滚烫的液体从她的眼角滴落,啪嗒一声,以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的细微声响,在她裤腿上晕染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你们在期待着虐,所以……我怎么好意思辜负你们的厚望=3=

☆、第九十七章

当君长知意识到身后的小鬼可能是在哭的时候,他只是浅浅地皱起了眉——虽然她哭得小声,然空气之中那种凝重的气氛是不会变的,这会儿他背对着她,当然没有转身去安抚或者是其他,也没有再出言嘲讽。

想让她赶紧闭嘴别哭了。

想了想后,却发现自己居然开不了那个口。

君长知左右琢磨了一会儿,最后只是掀开了马车,找个理由放了些新鲜空气进车内将那压抑的气氛稍稍驱散,余光看见缩在马车一角的人似乎因那忽如其来的冷空气冻的猛地颤抖了下,君长知却只能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问前面的赶车的小厮什么时候能到皇城,得到了回答之后,又催促他稍稍快一些。

再放了帘子,坐稳了,只觉得马车内的气氛更加叫人难过了起来。

此时此刻,年轻的大理寺卿只是后悔自己怎就出宫的时候偷懒,没让人多牵一匹马来。

想到这里,忽然他又是一顿,随即对自己也是无语了——自打担任大理寺卿一职,他君长知拿过无数的犯人,其中有一路喊冤的,有哭天抢地的,也有谩骂不停的,更是不缺乏面如死灰的,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却单单在今儿遇见个小鬼,却突然坐立不安了起来。

“……”

君长知沉默地转过头看了一眼那缩成一团的身影——没想到这家伙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出了大事却忽然是安静了,前一秒还口口声声的叫嚷着给的设计图是假的,明明图是她自己亲手给西决的,然而等人们告诉她,没追到西决的时候,她又表现得像是整个人都失了魂一般。

这么一个小孩,却忽然叫人看不懂了。

君长知靠在马车边上闭目养神,等暖炕上的果茶煮沸了小壶盖被带着果香气息的蒸腾热气冲击得发出“啪啪”的轻响,君长知定定神,睁开眼附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期间不经意地从袖袍之间飞快地瞥了不远处那缩在角落里的身影,后者倒是动都未动。

反倒是这会儿保持着一手拎着茶壶给自己倒茶的君大人又独自纠结了起来——起先她明明是一直沉默着的,哪怕如何骂她也只管木着脸垂眼发呆,唯独提起了她那个养在君府的妹子,这才仿佛戳到了她的痛楚似的,开始无声无息的掉起了眼泪……

等等。

她这么个哭法,是真的觉得自己对不起妹子,还是因为听到他说了那么一句“收了你妹子进偏房”啊?

君长知固定了拎着茶壶的动作一会儿,脸上完全放空,片刻之后,仿佛这才想起自己在做什么似的,猛地回过神,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那小小的茶杯早就被倒满溢出,整个托盘里流淌得到处是水,君长知皱起眉,索性将手中的茶壶一扔,不喝了。

于是,这可就苦了劲儿替君大人驾马车的小厮,明明之前没多久的时候,那马车里的大人才掀开帘子探头出来问了句“还多久到京城”,告之对方大致时间过后,后者倒是也相安无事地缩了回去,结果这会儿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帘子又被人重重一把掀了开来,那向来云淡风轻得像是神仙似的大理寺卿头一回显得有些暴躁:“怎么还没到?”

驾马车的小厮差点儿给这位大爷哭出声来。

恨不得给马车插上俩翅膀飞起来才好。

小厮不敢说话,让人没想到的是此时倒是旁边的锦衣卫正指挥使护犊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纪云刚上任,对于“指挥使”这位置还没多少归属感,他到底是没有云峥那些个看淡一切的性子在,凡事亲力亲为,这会儿虽然对自家那不争气的徒弟干出来的破事气得很,但是见君长知满脸暴躁,却还是忍不住跳出来护犊子——

只见其听见了君长知的催促,只见纪指挥使阴阳怪气一笑,骑着马赶了上来道:“君大人急什么,日头高挂,这会儿哪怕是爬着回去,也耽误不了您今日正常时间下值。”

君长知面无表情地看了纪云一眼,这会儿他特别想让说得一脸轻巧的纪云自己到车里来试试,把马给他骑就是。

君长知这古古怪怪的一眼看过来,而后便冷哼一声缩回了马车里——意料之外的没有遭到反击,纪云反倒是觉得奇怪了起来,稍稍勒住缰绳放慢马速,鬼鬼祟祟地到了马车旁边,掀起帘布的一角往里面瞅了一眼,一眼就看见了这会儿他那不争气的徒弟,整个人团成一个团子的模样缩在马车的一角,哪怕是马车颠簸,也掩饰不住她那微微颤抖的身形。

纪云:“……”

怪不得君长知一副火烧屁股的模样。

原来是把人给欺负哭了,这会儿不知所措呢。

纪云放下了帘子,心中真叫个不上不下,也不知道是心疼徒弟好,还是想要骂她活该好,于是也跟着阴沉下了脸,一路不再说话。

好好的一个押要犯的队伍,愣是折腾得像是送葬队伍一般气氛沉重。

周围的锦衣卫也是各个面面相觑,虽然感觉到了古怪,却还是一个个老实闷不吭声地装傻。

直到队伍一路回到皇城跟前,偏偏就有看不懂气氛的上上来找茬——往日里那禁卫军负责对皇城内外出入马车进行勘察也是正常,但是通常有锦衣卫护驾的马车,他们也就是稍作盘问便放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里纪云嘻嘻哈哈,上任之后居然多少有些压不住这些人,今日他们嚣张气焰越发肆意,这会儿见了锦衣卫护着一架马车进来,毫不犹豫就给拦了下来,还死活要检查里面装的什么人。

纪云只当这些人吃了雄心豹子胆要跟锦衣卫作对,便捞起袖子跟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起了官腔——

“都尉府今儿拿下的犯人,轮得着你们查?”

在纪云跟那门卫东拉西扯时,却有十八在旁边冷不丁地叫嚷了声——他这一嗓子,将在场的其他人都吼得愣了愣,纪云回头瞪了他一眼嫌弃他多话,果不其然,接下来,那禁卫军就更加来劲儿了,中心思想就是:不就是个犯人么,你都尉府遮遮掩掩的干什么?

期间,那禁卫军的一句话说的特别清楚:“都尉府每日拿下犯人不计其数,怎就偏偏这个有见不得人的?”

声音传入马车中,里面的人却是受够了煎熬。

白术的耳朵好使,这会儿自然听见了马车外的纠缠,纪云护着马车不让查看,再加上那禁卫军一口一个“见不得人”,一来二去,自然被她理解成了纪云认为她在这里,就这么被人看见都尉府的一员成了阶下囚,这事儿怎么都抹不开脸。

抽抽鼻子在袖子上胡乱摸了眼泪,鼓起了勇气抬起头来,再闻到马车内混合着君长知以及果茶那特殊的香味儿时,她那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气势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最后只是低着头,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此时近在咫尺的那年轻男人的袖子——

当感觉到对方那显得十分冰冷淡漠的目光转过来停留在自己的脸上时,白术呼吸一窒,低着头,一声不吭,就是抓着对方袖子的手稍稍捏紧了些——因为用劲儿过大,指尖泛白,几乎看不见一丝血色。

下一秒,白术只觉得自己的手中一空——原来是那人将自己的袖子抽了回去,她猛地一顿,心中咯噔一下,却在这个时候,听见他轻轻地哼了声:“还知道丢人。”

白术愣了愣,还没搞明白君长知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却在这个时候,只感觉到那前方的帘子被掀开了些,紧接着,原本仿佛弥勒佛似的安稳坐在马车内的大理寺卿便探了半个身子出去,语气很不好地说:“车里是本大人府上的人,往大理寺拉去协助调查,怎么,不合规矩?”

“……”

白术眨眨眼。

与此同时,她听见马车外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似乎是那些个禁卫军对这从天而降忽然冒出来的冷面阎王爷纷纷傻了眼——放眼这整个紫禁城,能在万岁爷跟前走动的人就那么几个,得罪了个新官上任的纪云还算能抗下,倘若为了个什么不明不白的犯人连通大理寺卿一块儿得罪,那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糊涂账。

于是片刻之后,那禁卫军只是显得有些慌张地捻起袖子擦了擦额间的汗,随意找了个理由,便匆匆放了行。

君长知帘子一放,又是稳稳地坐了回来。

白术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子看了眼此时正闭目养神的大理寺卿,只见其眉头轻捻,神色淡漠,就仿佛方才那对着禁卫军一番大发官威的一幕,只不过是众人的错觉罢了。

☆、第九十八章

白术断断续续闷声不吭哭了一路,在皇城门口又心惊肉跳了一番,等马车真的到了大理寺门口的时候,她是手软脚软,整个脑袋也头眼昏花的——这时候,白术才隐隐约约明白过来,其实从骨子里她到底还是个妹子,没有那些个雄性生物那把硬骨头。

当年那曲朝歌奉劝她不要入锦衣卫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么一句“女娃还是不合适锦衣卫这职位”,没想到最终居然还是被他一语成谶。

白术正呆愣在原地胡思乱想,而这个时候,马车的帘布被人掀起,伴随这一阵凉风吹入,君长知那显得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下车,还赖在上面做什么。”

白术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马车早就到了,这会儿众人都纷纷下车下马在旁边候着,就她个囚犯却像是老佛爷似的坐在车上不动如山——也是讽刺得很。

白术连忙站起来,因为动作太急手脚又因为心里虚着软成泥巴,下马车的时候她脚下绊了绊险些摔了个狗啃屎,好在这个时候君长知在后面拉了她一把才不至于丢脸地扑地上去——只不过一路上就发扬了各种不温柔精神的大理寺卿这会儿依然很不温柔,当白术在地上站稳时,后者立刻缩回了手,似乎相当嫌恶一般。

这在白术本来就已经相当脆弱的幼小心灵上又捅上了无情的一刀。

拧了拧脑袋,不敢去看君长知,所以索性看着这会儿站在大黑马边的纪云,后者皱了皱眉,看着自家徒弟一副可怜兮兮瞅着自己的模样欲言又止,几次想要干脆将人抢回都尉府关起门来自己处理,但是碍于现任大理寺卿是这个难缠的君长知,他最终也只是无奈对白术道:“二十八,你方才可是有说过,给西决的图纸是假的?”

“……是。”白术像是抓住了跟救命稻草似的,连忙点点头。

“我们方才在门外守着,隐约是听见他展开了设计图,还问了你几个问题的,你们对答如流,也不像是图纸有问题的模样,”纪云又微微蹙眉,“倘若你给他的是假图纸,他那等聪明人,怎会看不出来?”

白术:“……”

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说上三天三夜——首先让我们从一因为工作关系对于现在枪械有一些了解的大龄穿越女青年穿越到大商国成为一个黄毛丫头的故事说起……当然,在说故事的过程中,你得保证不恼羞成怒一巴掌拍死我,也要保证在听完了一切之后,不会把我当妖怪一把火烧死我。

当然,我知道以上两点你们都办不到。

所以还是算了。

白术定了定神道:“以现在的铸造水平,他做不出那个火铳。”

纪云皱眉:“那图是真的?”

白术摇摇头,回答得显得有些模棱两可:“做不出来的东西,就是假的。”

白术说完这句话,就被华丽丽地拎回了大理寺单独的牢狱之内——这时候她才知道,不同于都尉府这个专门搞情报的部门,大理寺是专门审犯人用的,所以他们的牢狱比都尉府的地下牢狱更加宽敞,更加阴冷,更加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鬼气森森,白术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刑具,然后绝望地发现,大理寺对于用刑这方面,比都尉府的花样更多——

比如一个看上去是进行铁板烧的大铁盘,旁边还放着的一大桶油证明了白术的猜测,只不过牢狱不是吃饭的地方,所以不会有人把洋葱青椒往那个大铁盘上放,会躺在上面的,只会是犯了事还嘴很硬的犯人。

又比如白术看见了放着枷锁的房间,造型上跟她身上挂着的没什么区别,但是那些枷锁的内部接触人体的那部分都是锋利的尖刺——还有非常匪夷所思的钢铁柜子——白术怀疑这是大理寺从外邦引进的新技术,因为那大铁柜子里面全是刺刺的造型真的太像钢铁处.女刑具。

再比如,某一个牢狱里放着一张铁床,铁床上放着一把金属钢刷——白术一眼看过去,虽然那铁床擦洗的干干净净,但是还是让她不幸地看见了床脚没仔细擦干净的成年血液,钢刷上还挂着干煸脱水的肉,白术希望那是猪肉,但是她知道,猪肉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各式各样百花齐放不带重样的大理寺牢狱,看得白术醉得路都走不动了。

还是君长知在她背后推了她一把,用嘲讽的声音问了句:“一副看花了眼的模样,是不是各个都想试试?”

白术苍白着脸回头看了君长知一眼,心里琢磨的是现在坦白从宽还有没有用——想了想又发现现在坦白似乎也晚了,这些人已经认定了她将真正的设计图送到了西决的手上,这会儿再老老实实地说自己是女的,除了罪加一等再挨一顿胖揍后,她捞不着一点儿好处。

人家也不会因为她是女的就下手轻一点。

咬紧了了后槽牙跟着君长知往最里面的房间走,最终他们在一个稍暗的房间外面停下,不等君大人说话后面已经有大理寺的狱卒上前打开了门——听见熟悉的金属门锁撞击的声音,白术这才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发现房间中也就是普通的刑具——几把鞭子,烙铁什么的,基础配置,跟都尉府的倒是有些相似。

白术走进这间牢狱时,还显得有些恍惚,曾经她似乎也为了审犯人走进过这样的房间——只不过当时她跟着一大群在职锦衣卫在后面打酱油,看着人受刑,太血腥了受不了就出去吐去了……现在换她自己上,而且还扮演的是犯人的角色。

人生果真就是大起大落,世事无常。

两个狱卒上来想要将白术抓到那十字架形状的架子上挂好,却还没来得及碰她便被君长知挥着手赶了下去,其中一个狱卒愣了愣,转过头试探性地叫了声“君大人”,君长知沉默半晌没说话,反倒是转过头对白术说:“你还有别的话要说么?”

白术想了想,只是破显得有些重复说了句:“那设计图是假的,你们追到西决看看就知道,要么你们给我纸笔,我将那设计图照着原样画下来与你们看便知。”

说完之后,感觉到一室沉默,抬起头果不其然见君长知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心猛地往下沉了沉,随即摇摇头道:“除此之外,没了。”

当后面俩狱卒上来将白术挂在刑架上时,白术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只是沉重的金属铁链擦过手腕时带来麻木的冰凉触感,此时此刻,白术满心都是茫然,心想着刚才君长知那片刻的停顿究竟是不是在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但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好,所以,她就这样将君大人赏赐给她的最后的机会弄丢了。

他们不信她。

哪怕她有机会,将给西决的设计图原样画一遍,他们也不会相信这就是她给西决的那一份图纸——有些时候人很奇怪,在没有别的选择的情况下,他们选择自己听见的或者看见的——白术表示相当理解,换了如果是她她也会这么做的,整件事情就是这么奇了怪了的似的因为各种巧合走进了死胡同里,而她,站在中心,知道所有真相,却因为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百口莫辩。

那些狱卒将白术挂好,又想上手来取她腰间的绣春刀,这会儿不知道怎么的便想到了当年曲朝歌说的“刀在人在,刀亡人亡”,一直蔫儿吧唧随便折腾的锦衣卫像是猛地从噩梦中惊醒了似的,急急地挣扎了一番,哪怕是被束着手脚,却还是拼命地拧着腰不肯让那狱卒碰她腰间挂着的绣春刀——

因为那绣春刀用了特别的方法挂在腰间,想要取还真不那么容易取,再因为白术本人也不肯配合,一把刀愣是弄得那动手的狱卒满头大汗都没弄下来——再加上想到顶头上司还在后面看着,狱卒也是恼了,冷不丁一巴掌对着白术就抽了一下来。

“啪”地一声,响得惊天动地。

白术只感觉到右边脸颊一阵哗啦啦的疼痛传来,像是连下颚骨都被打得错了位——换一般的小姑娘被这么打了一巴掌恐怕就嚎哭开来了,她也以为自己会想哭,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会儿她却仿佛真的被疯狗上了身似的,不想哭,反倒是胸腔之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一双眼都因此而烧得通红,肿着脸,冲着那狱卒吼出了一声中气十足的“滚”!

那狱卒被她这么一吼,愣是吼得手一抖下意识地后退了三步。

这时候白术还恶狠狠地瞪着他,呲牙咧嘴的,就仿佛刚才他碰的不是她的刀,是她的命根子似的。

片刻死一般的寂静。

这时候,在场的众人才反应过来,哪怕是幼年时期的鹰犬,它本质上来说,还是一条鹰犬。

凶悍得很。

君长知拢了袖子在旁边冷眼看着,此时那狱卒似乎被他的目光扫得浑身发冷,在君长知与白术之间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要去招惹刑架上的那个——再怎么凶,她好歹也是手脚被束住的那个。

然而当那狱卒刚刚上前,还没来得及碰到白术,刑架上又传来一阵哗啦啦的铁链响,与此同时,那狱卒终于听见君长知那不冷不热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碰不了就别碰了,本大人亲自来便是。”

☆、第九十九章

目测明儿皇宫里就会传出谣言:大理寺卿君长知除了查案办案审犯人之外,还有一个别的附加功能,那就是“□□恶犬”。

众人纷纷散开,君长知淡定一步上前,然后奇迹就发生了,那上一秒还呲牙咧嘴见谁咬谁得了狂犬症的狼似的矮子锦衣卫,这会儿忽然就变成了哈士奇——蔫了吧唧可怜兮兮地看着君长知伸手将她腰间的绣春刀拿下来,又摸了摸将她腰间的腰牌摘下来,期间她还象征性地躲了躲——

君长知道:“躲什么?”

白术道:“痒痒。”

君长知道:“忍着。”

顿了顿又问:“身上还有什么?”

白术摇摇头道:“没了,衣兜里还几个铜板算不算?”

当然算,于是君长知伸手去摸——白术就看着那又白又漂亮的手向着自己的胸这边伸过来,虽然是旺仔小馒头可是那他妈好歹也是胸啊,赶紧“唉唉”了俩声躲了躲——君长知缩回了手,掀起眼皮子淡淡地扫了眼这会儿事到临头还要财迷的小鬼,忍不住开口嘲讽道:“这点钱你带着能在黄泉路上买粮食?”

白术:“……”

两人之间的气氛和谐得就像是过家家似的——要不是现在其中一个被五花大绑绑在刑架上,人们一点也不怀疑他们到底是来干嘛的……狱卒看热闹看够了,也不想在这继续瞎狗眼,君大人怎么审犯人他们也没权管对不对?所以索性就就纷纷拿了笔墨纸砚在他身后,放下一群人就出去了。

就留下个负责记录的官员一屁股坐下,今儿个上职的主薄姓孙,年约四十有五,此时只见他麻利地刷刷在一崭新的卷宗上记录下年号月日,随即便悬腕,手中笔虚空于卷中之上,只待不远处大理寺卿亲口问话——

此时君长知沉默半晌,转身取过鞭子按照规矩浸湿了盐水——原本到这一步还算一切正常,却没想到君长知重新回到这跟前,盯着面前的锦衣卫沉默了一会儿,语出惊人道:“衣服脱了罢,免得稍后布料弄伤口里,清理时候再遭一番罪。”

白术:“…………”

孙主薄:“…………”

在白术极度无语之间,孙主薄抬起衣袖擦了擦自己额间的汗,也不知道是在惊讶自家大人如此“体贴”的好,还是在惊悚他这般孟浪的话好,哪有上来鞭子还没落下去,就商量着问犯人要不要脱衣服的,而且还是“商量”,要放了平日,直接扒了也就罢了。

正当孙主薄蛋疼之时,却没想到那锦衣卫更是要雷死个人似的问:“你就不能不打我?我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君长知:“你什么都没说,怎么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白术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不过她没什么好说的也确实是事实,于是沉默下来,顺便这会儿她被吊得高,目光轻易便从君长知的肩头越过看见了坐在他们身后的主薄,这会儿已经是这位大叔第三次捞起袖子擦额间的汗了。

君长知见白术不说话,索性用手中那粗糙的、泛着刺鼻血腥气息的湿漉漉地鞭子轻轻挑起面前那小鬼的下颚,淡淡道:“时间,地点,人物,结果,动机,以及同谋。”

白术想了想:“今天,胭京楼,我和西决——你们都看见咯;图纸给他了,假的——不过你们不信;同谋没有,神兵营的张大人不知道我拿了他的图纸,那家伙最多算是……卖国未遂?”

“你倒是‘遂’了?”君长知讽刺道,“还挺骄傲的是吧?”

这语气隐隐约约听得出一点儿怒火在里面,白术不敢随便乱答,索性沉默,片刻之后,感觉到在她下颚磨蹭的那显得有些粗糙的鞭子拿开了,与此同时,君长知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还漏了个动机,你什么时候跟那西决勾结上的?他承诺与你什么好处?”

“……”突然被闻到了重点,白术咬紧了牙,摇了摇头,吭吭哧哧地说出一句,“他承诺给我黄金万两,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白术话语刚落,就刚感觉到君长知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变得更加轻蔑了些:“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这是要娶你过门谈聘礼呢?”

白术无语,与此同时,她看见在他们身后,孙主薄第五次举起袖子,擦额间的冷汗。

孙主薄道:“君大人,这个,这个不用记了吧?”

君长知头也不回,唇角微微轻启:“不用。”

孙主薄点头如捣蒜:“好好好。”

白术无言。

——如果要追根究底,这整件事跟天德帝也脱不了关系,要不是这个作死的皇帝非要折腾事情出来整都尉府,他们都尉府也不至于派卧底进花楼去探听消息,白术也不至于跟西决近距离接触,最后,也就不至于被揭穿以至于被要挟……

但是她当然不能说这全他娘就是那皇帝的错,所以这会儿只好咬紧了后槽牙,低头装死——然而她在都尉府千学万学学了许多本事,却并没有哪个人教导她撒谎,所以这会儿君长知见她面部肌肉忽然紧绷,就知道其中肯定有什么不对,又连连逼问了几遍,却还是咬着牙什么都不啃说——

而此时,君长知似乎也终于没了耐心,手中长鞭轻轻一甩,伴随着“呼”地一声轻响,长鞭落在白术肩头上,那本来就并不是什么上等布料的侍卫服自然应声碎裂,露出底下带着血痕的白皙皮肤——这些日子在都尉府养得那真叫个白白胖胖无比水嫩,这一鞭子下去,君长知明明都还没怎么使力,居然就皮开肉绽成个不规矩的伤口形状,鲜血直流。

白术痛得闷哼一声,两眼发黑。

“既然你说有黄金万两,那想必之前必然给予了你部分‘订金’?”君长知微微挑眉,目光从那被是裂开来的衣服上扫过,后者就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似的,猛地往后缩了缩,也不知道是不是拉扯了伤口,这会儿又发出一声痛呼。

白术垂着头:“没订——”

话还未落,又是“啪”地一鞭子落下。

痛得她想骂脏话。

除了上次给狗皇帝“挡枪子”那次受伤过后,白术好久没受过这等摧残了,相比之下那次似乎还要更痛些,不过那好歹在外人眼中看着算是光荣的事儿,现在……就算她在这被抽打至死恐怕也就落下一句活该罢了。

“都尉府出来的应当都不是傻子,我也从来没见过你们的人是办了事才找事主收钱的,到你这儿突然就破了例子了?”

君长知双眼充满了平静,说话时也是平静得像是激不起一丝波澜,而此时,白术身上又是刷刷地落下几条鞭打的痕迹——那大理寺的刑具可不是闹着玩的,几下下去,新伤叠着旧伤,没一会儿她上半身的神色侍卫服就湿漉漉的一大片,原本的深红色这会儿被血染成了褐色,白术一张脸也是惨白得像鬼,刚开始还能勉强硬撑着,这会儿已经浑身脱了力气,若不是那沉重的镣铐将她绑在架子上,她恐怕早就跌地上去了——

君长知冷眼看着她:“你在央城,说来说去不也就那一个亲人?你若不说,我便去问银瓶,她倒是与你不同——”

却不料话还未落,便看见那之前蔫儿吧唧的人忽然抬起头,皱着眉深深地瞧了他一眼——这一眼反倒是将君长知还未说完的话堵了回去,顿了顿,片刻之后便听见那被抽了几鞭子后不剩下多少力气的锦衣卫道:“你别跟她说话。”

“……”

什么叫你别跟她说话?

这话怎么听都觉得奇怪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