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大理寺卿那不知道审过多少冤假错案、又将多少贪污官吏送上黄泉路的指尖灵活地替她整理了□上斗篷系着的带子。

然后抽离。

“系带松了。”君长知淡淡道,手虽然缩了回去,人却并没有靠坐回去。

就在白术的面前。

“喔。”白术还保持着半弯腰的动作,满脸放空,满脑子都是这会儿就在她眼前的高挺白皙的鼻尖。

“一会凡事顺着万岁爷,少嘴贱,少作,就能少吃些苦头……待万岁爷玩儿腻味了,自然会放你离开。”君长知用近乎于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一边说着,又抬起手,提白术扫去了落在肩头的雪花,这一动作看似漫不经心,那有些冰凉的指尖,却有意无意地从白术脸颊一侧扫过,“男人的事情,你不懂,我懂。”

白术只觉得脸颊一侧被触碰到的地方几乎快要着火。

低着头,死死地盯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脸,等她回过神来时,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心跳过速得濒临死亡。

大冬天的,脸都快自然毁容了,白术沉默半晌,盯着面前的大理寺卿,一个不过脑子顺口就问:“我师父说,你把我当闺女养呢,真的假的?”

君长知闻言,先是掀眼皮子扫了白术一眼不置可否的模样,白术心中一凉,心想他妈的还真是啊,却在这个时候,听见他沙哑着嗓子,低低说道:“他说什么你就信?”

“…………”

“说什么昏话,我闺女要长歪成你这样,我君某人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

白术唇角抽了抽,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发火。

“我把你们姐妹从西北带回央城,自然就要照顾着你们,你们若是有个好歹,我该怎么同你们爹娘交代——之前不分青红皂白对你用了刑,这事算起来实在也算我亏欠你,这会儿提点你一下,算是还了那个情。”

君长知不咸不淡地说着,而且用的是“你们”——白术想了想,这才想起君府里还有个牛银花,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听君长知的话,他也经常“照顾”她才对……想到这里,白术皱皱眉,又松开了眉头,形象这会儿你承认自己的错倒是承认得快,之前还吹胡子瞪眼睛地打死不肯说自己有错呢。

君长知言罢,两人双双安静下来,一时间气氛有些个微妙。

白术动了动唇正想说些什么,却在这个时候听见身边传来弱弱的一声“君大人”,定眼一看,发现那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上来的小公公一脸为妙地站在旁边,想要催促又不好催促的可怜模样,白术撇撇嘴坐直了身子,同时君长知也懒洋洋地靠回了马车里的软垫子上,拿过之前白术用的杯子在之间把玩了一会儿,顿了顿后,忽然没头没尾道:“实在不行,便叫吧。”

白术莫名其妙。

而等她想问什么意思时,君长知已经回了马车里。

她没办法,只好跟那小公公走了。

却不知道,还没等她走远呢,那原本垂下的帘子又被人重新掀开,君府赶车的小厮奇怪地回过头,看着目光沉定看着不远处那锦衣卫离开的背影的自家主子,唤了声:“少爷?”

被他叫了声,那人才如梦初醒般,收回了目光,浅浅蹙眉道:“三全,让他们备马。”

“少、少爷?”名唤“三全”的小厮楞了,“这就不坐马车啦?前面的路还远着呢。”

“嗯,换马。”君长知道,“我前头遛遛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这会儿,满心以为君长知已经坐回了马车里午睡的白术已经快要到天德帝的马车跟前。

那跟在一路小跑的公公后面晃晃悠悠的大白马似乎极不耐烦地打着鼻盹,白术弯腰伸出手拍了拍它的臭马脸表示稍安勿躁,此时正巧路过了禄王以及北镇王的马车——前者的马车倒是安安静静,也不知道是那从江南来的禄王受不得这偏北地区的寒冷早就歇息下了还是怎么的;经过北镇王的马车时,里面动静却是不一般,大半天的,低语轻吟的喘息声调笑声哪怕是马车车轱辘转动的声音都掩饰不掉,白术经过时,暗暗咂舌心道一声“白日宣淫”,见赶车的太监以及随行侍卫皆是一脸不自然,干脆稍稍勒住马,将腰间绣春刀连着刀鞘一块儿,往那马车上敲了敲。

“咚咚”两声闷响,那马车里的响儿立刻停了下来。

见周围的人都是一脸震惊地转过头望着自己,白术笑了笑,将佩刀挂回靠近马车的那一边,似乎是听见了马车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而在里面的人来得及来开窗骂人之前,白术已经伸出手,一把扣住了那窗子的锁——

白术别的本事没有,也就是力气大,马车里面就是个被掏空了身子的王爷,自然不是她的对手,挣扎了一会儿拉不开窗户,索性放弃继续拉扯,就低低地问了句:“谁在外面?好大的胆子。”

白术清了清嗓音,面不改色地缩回了压在窗户上的手笑笑道:“回王爷的话,卑职都尉府的,方才经过王爷马车,路滑马儿踉跄了下,佩刀不小心撞到马车边上,若惊扰了王爷,卑职这厢给您赔不是了。”

马车里安静了下,片刻后道:“都尉府?锦衣卫?”

见周围的那些个赶车的以及侍从都瞪大了眼满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白术脸上笑容扩大了些,却老老实实回答:“正是。”

而在她意料之中的是,那马车里的人闻言果真不再说什么,像是在揣测着什么事儿一般,等了一会儿,正当白术勒紧手中缰绳准备开口请退,这时候,才听见马车里的人懒洋洋地说了句“没事,退下吧”,白术乐得顺意,答应了声,便又驾着马,晃晃悠悠地往前赶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留□后一地崇拜目光。

等白术处理完了那些个扰乱皇室形象的糟心事,来到天德帝马车前,车里的人似乎早就等得不耐烦已经发了一通火。

守在马车外的薛公公看见她来了像狗见了骨头,这辈子没像现在这么热情过,“哎哟喂”“哎哟喂”地叫唤了几声,连忙将白术拉扯下了马——白术撇撇嘴跳上马车,刚蹲稳,转过头跟方才带路来、这会儿又要牵着她的马往回走交回给都尉府那群人保管的小公道了声谢,后者似乎还挺受宠若惊的,然而还没等白术听见人家回答一声“不客气”,忽然,那马车的门便被人冲里面一把拉开,大手一把掐住白术的手肘,二话不说便将她一把拖了进去!

“进来,在外头废什么话。”

天德帝不耐烦低声喝斥,在车外人的震惊目光中,白术“唉唉”了两声跌进马车顺便撞到了里面的小茶几,茶几上的茶壶杯子发出碰撞声响,马车的门又被人从里头“呯”一脚揣上,在看清楚了那踹门的脚上分明还有些描金龙爪,在场随行侍卫太监皆是一言不发,十分尴尬面面相觑。

……

马车内。

孟楼缩回了脚,转过身一看,方才那个连滚带爬被他拽进马车里的锦衣卫已经绕到了马车的里面,跟他保持着隔着一张茶几的安全距离,这会儿正瞪着一双乌亮的眼珠子满脸警惕地瞅着他,孟楼只觉得荒谬得很,当下嗤笑一声嘲讽她:“要不要挖个洞爬出去算了?”

“你让我挖我现在就挖给你看。”

白术一边说着,却仿佛反应过来自己这反应不怎么对劲,这才爬起来绕过桌子坐在天德帝跟前——马车里够宽敞,然而这会儿却是四面封闭的,虽然不是没有独处过,但是要两人单独呆在这么个封闭的、又没皇帝书房寝宫那么宽敞的空间里,白术还是觉得尴尬。

见天德帝不跟自己耍嘴皮子,掀了掀眼皮扫了他一眼,规规矩矩说:“万岁爷让卑职伺候什么?”

天德帝哼了声:“睡觉。”

白术眼皮子跳了跳,板着脸回答:“回万岁爷的话,卑职卖艺不卖身。”

“滚蛋吧,你有个屁的艺可卖,”天德帝被她气乐了,索性抬脚伸到她跟前,“脱鞋总会吧?”

白术表示会,于是她伸出手,抓住天德帝的龙靴,小心翼翼替他拽了下来——有那么一刻她还挺不着边际地想玩意这货脚臭咋整,但是脱下来那靴子,看见里头雪白得比外面的雪还干净的袜子以及扑鼻而来的熏香气时,她觉得自己完全多虑了——差点忘记,在她面前这人可是皇帝。

那袜子以及靴子怕是打从穿上到现在,都没怎么在地上走过,走哪都有人抬呢。

白术一边想,也就不嫌弃了,一边转身将那双尊贵的靴子摆在马车的塌子下面摆放好,转过身来,一眼就看见天德帝靠在软垫上张开手微微扬起下巴:“继续。”

白术:“……”

这姿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要抱抱”,白术的眼皮子跳了跳,强忍下了一巴掌糊上去的冲动,凑上前,很耐心地给那人解开外袍扣子……

白术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跟这皇帝凑得那么近,这会儿马车又在雪地里走,晃晃悠悠的,她必须一只手撑在马车壁上,另外一只手单手给皇帝更衣解扣,而天德帝就坐在那里,任由她折腾——这姿势也是滑稽得很,若是现在谁打开马车门,恐怕是一眼就可以看见一名锦衣卫半跪在马车里,保持着“霸道总裁”的姿势,将那当今天下最尊贵的人禁困在自己的手臂与马车墙壁之间。

白术矮,孟楼高,所以这会儿哪怕是一个跪着一个坐着,两人的脸还是挨得极近。

近到白术觉得呼吸都不自在了。

鼻息之间,满满都是皇帝身上的龙涎麝香,熏得人头晕脑胀。

最糟糕的是,皇帝穿的衣服还跟普通侍卫的不太一样,哪怕是一颗扣子的做工也极为精细,等到解到最后一颗盘口,白术已经满头是汗,指尖在那明黄色亵衣扫过不小心触碰到那人的下巴,似乎是感觉到天德帝稍稍一顿,白术垂下眼,随即撒开了手,后退道:“卑职笨手笨脚,这活儿怕是做不好,要不叫个大姑姑来……”

“用不着。”

天德帝懒洋洋地扫了她一眼,自己轻巧地将那最后一扣子解开了。

那轻巧劲儿,白术看得额角青筋一跳,将天德帝在心里骂了一百遍。

这时候,只见准备歇下的天德帝拽过毯子,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见天德帝脱了衣服也就盖着一层薄薄的毯似乎是担心他着凉,想了想转过身拨弄了下他们身后地塌子下面放的暖炉,正认真捣鼓呢,就感觉到那长手长脚的人踢了踢她的腰间,白术回过头,挑眉:“万岁爷?”

天德帝还是用那懒洋洋的强调“唔”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忽然道:“还是有点冷。”

白术“哦”了声弯着腰站起来,准备往外走,这次轮到天德帝挑眉:“哪去?朕让你走了?”

“万岁爷不说冷么?”白术莫名瞥了他一眼,道,“卑职去让内务府的再端个火盆子来。”

“不用,塞那么多闷得慌,”天德帝半瞌着眼挑剔道,“朕就是脚冷,你过来。”

白术吭哧吭哧地蹭过去,还没来得及蹲稳呢,大一双大脚就伸了过来——白术傻眼,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接,这时候也不知道天德帝压根是故意的又或者是正巧不巧马车晃悠了下,总之白术微微一晃将那双脚抱在怀中,人也跟着重心不稳地一屁股坐在了软垫上,抬起头正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到,躺在塌子上的人将脚往她怀里揣了揣,又拉扯了下一旁的毯子盖在身上,一脸舒坦地闭上了眼。

白术:“…………”

这他娘的几个意思啊?

虽然听说过什么少女的腹部最为柔软温暖,古代也有帝王专程让软绵绵的姑娘给自己捂着脚养生健体,然而……那他娘的不都是民间谬论?被这么描述的皇帝可不都是个昏君形象?这天德帝倒是够肆无忌惮的啊……白术抱着他的脚,感觉他探进外面一层厚厚的侍卫冬服探进来,正想挣扎,又被对方及时的一记刀子眼瞪老实了,同时,她感觉到透过薄薄的白袜,那脚上传来的冰冷温度,贴着薄薄的内衬保暖服都能传到她的小腹上——还好天德帝不算太过分,只是隔着内里的衬衫没再继续得寸进尺。

否则白术不保证自己是不是就有狗胆剁了他的脚。

而这会儿,莫名其妙就成了人肉暖脚炉,别说白术愿意不愿意,她总不可能揣着一对大脚丫子在这儿坐着等到天德帝睡够了再回去吧,动了动唇,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又听见天德帝说:“怕闲着无聊,同朕说说话。”

白术:“…………”

说啥?谈一谈“每一天都想顺手弑君的职业生涯规划”?

天德帝闭着眼,动了动,看那臭德行像是舒坦的恨不得想打呼噜似的,半晌又问:“之前书房说过的话,你还记得么?”

白术:“啊?”

天德帝这才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之前同你说过,若是君大人能证明你在那设计图纸上确是无辜,朕就与你在后宫找个位置,封个身份——”

“打住。”白术一脸受惊,“回万岁爷的话,卑职没把那话放心上,都尉府呆得挺好,也没想过要搬——”

“嗯,那就是不愿意了。”

“……”

白术不说话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压抑,孟楼也不说话,这会儿微微眯起眼目光在面前的锦衣卫脸上打着圈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白术呢,白术则是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满脑子都是之前纪云警告过她的那些话,以及君长知跟她说的那些模棱两可的警告,脑子里嗡嗡的乱糟糟一团,最后,就记得住纪云告诉她的,要顺着皇帝来这件事儿了。

于是想了想,几乎是没怎么过大脑地说:“卑职不敢,只是之前也与万岁爷说过,卑职嫁人,虽非定要嫁给权贵人家,但是一旦嫁了,那是要八抬大轿正门入内,聘礼自然少不得黄金若干,凤霞彩冠,珠宝绫罗,明媒正娶……”

狮子大开口。

白术一口气说完,果不其然见天德帝沉默下来。

一时间全身的细胞都在欢呼“他妈的居然管用了”,良久,她看见天德帝抬起头特别轻蔑地扫了她一眼——虽然是专程这么说,但是白术表示至少她说的最后“明媒正娶”四个字不是开玩笑的,这会儿被天德帝如此轻视,也是有点伐开心,抬起头,除却演戏成分,居然还多多少少真略显有些狼狈地冲着他尴尬地笑了笑。

“这是你的标准?”

“会万岁爷的话,是。”

“朕瞧你是脑壳进水了吧。”

“……”

“痴心妄想,这样的要求,怕是世间没几个男人能给得起你……朕若是不成,你那心心念念的君大人,也不成。”

白术沉默,忍了这人身攻击,心里嘀咕了声关君公公屁事……这时候,她又感觉到天德帝轻轻踹了她肚子一下,用微妙的声音重复:“八抬大轿正门踏入?明媒正娶凤霞彩冠?——你这是告诉朕,别的不要,就想要那皇后的位置啊?”

白术:“……”

这阅读理解,简直满分。

抬头,再次标准尴尬笑。

两人对视片刻,正当白术准备厚着脸皮迎接新一波鄙夷的暴风雨来袭,却听见天德帝轻笑一声,似乎有些玩味,顿了顿后道:“好啊。”

“……”

白术的笑僵硬在脸上。

坐在一旁,双脚发麻,两眼发直,瞪着这会儿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的九五之尊,满脑子就剩下了一句话——

你他妈说啥?

☆、第一百二十七章

见白术瞬间僵硬下来的脸,天德帝像是早就料到会这样似的指着她笑了笑,同时脚颇为轻浮地踢了踢正包围着自己暖洋洋地传递温度的软肚子,仿佛故意似的问:“朕答应你了,高兴不高兴?”

“……”

白术没说话。

原谅她这会儿还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一路倒霉过来各种剧本画风不对她几乎已经快要习惯,眼下在毫无预警毫无通知的情况下居然他娘的开始开启了女主应有的待遇模式……怎么,难道是观众都看不下去了导致原来剧本编剧下课换了个正常人来继续写么?

想到这里,白术抹了把脸,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一抬头就看见天德帝有些微妙地微微眯起眼,看着她问似笑非笑道:“ 蠢丫头,是不是有什么人教过你,狮子大开口,假装贪图富贵就能让朕新心厌恶,从此对你失了兴趣,知难而退?”

天德帝说话的时候那一脸的表情,写满了“老子早就看穿你”得得瑟,就好像他早就看穿白术是在演戏似的。

“啊?”白术抱着九五之尊的脚丫子傻了眼,心想完了完了这他妈的什么狗血剧情,一副要开启“霸道总裁知道你不爱钱只是想摆脱朕才假装自己爱钱如此一来朕更是爱上了你的天真”模式的节奏……

如果真是这样也就罢了,但是问题是,刚才她真的没在演戏——除了“黄金万两”根据说话人的身份量身定制稍稍提高了一下规格之外,至少“明媒正娶凤霞彩冠八抬大轿正门踏入”这一串她完全没在开玩笑,如果当时跟她说话的是神仙,她可能还会添加一句“踩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类似的条件。

她认真的。

没开玩笑。

她要嫁人就得这么嫁,至于她白术配不配得上这么高规格——你倒是爱娶不娶。

但是眼前天德帝却将这看成了欲擒故纵的把戏。

白术是不知道皇帝喜不喜欢跟人家玩欲擒故纵,她倒是很怕天德帝继续问她是谁给她支了招儿——准确地说,确实有人给她支招了,虽然说的话跟天德帝猜的完全猴马不相及,但是此时此刻,她却还是有那么一些些被说中了心事的心虚……

抱着怀中的大脚的手紧了紧,白术定下神抬起头,看了天德帝一眼,笑道:“万岁爷多虑,卑职只是……”

“皇后立了还能废,就算那位置给了你又何妨?”孟楼不急不慢地打断了她的话,轻笑一声懒洋洋道,“新帝刚立,满朝文武心神未定,各个忙着拉帮结派,谁也不肯轻易将自家闺女推入火坑,一旦当了出头鸟,必定成众矢之的,你一个没背景没娘家的当了皇后,怕是反倒能让他们消停一会。”

白术越听越心惊,直到感觉到大冬天的,愣是有一滴汗顺着她的背脊滑下……天德帝的话说的不急不慢,然而无论白术怎么想都不觉得这是他从刚才开始才有的念头,有些仓惶地抬起头,看了天德帝一眼,发现此时后者正唇角含笑看着自己。

只不过那笑意并未达到眼底。

他没在开玩笑。

他早就想好了想要这么来。

所以那日,在寝宫里,他就问趴在自己书桌边的白术,要不干脆给她在后宫找个位置得了——他就不是随口一提,空啊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开始萌生出这样的想法……要将身边可以利用的一切人、事、物利用起来,坐稳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

此时此刻,白术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她明白过来,天德帝的话还没说完——

他想说的是,哪怕他将白术送上了后位,白术也不一定有命坐到最后——哪怕是躲过了各种污赃暗算,只要大局一稳,他确定了哪家适合成为皇亲国戚,就会立刻废了她,换上真正合适的人……至于金山银山,也要有名享才是——到时候她白术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落得个在冷宫过上一辈子,孤零零了却余生,最后成为偌大的皇宫中万千冤魂中其中不起眼的一缕。

而此时,见白术一脸放空,天德帝笑了笑:“给你支招的人挺聪明,怕是想到这一点了。”

白术:“……”

呃,他们大概真没想到这一点。

白术愣在那儿说不出话来,天德帝见她一脸魂不守舍,又抬脚踹了踹她,白术被踹得疼了微微蹙眉抬起眼看他,意外地对视上后者难得的笑脸——这回是真笑,还颇有兴致地歪歪脑袋问她:“还不谢恩?”

白术想说我谢你大爷。

天德帝见这平日里话多的这会儿也不知道是吓懵了还是怎么着居然屁都放不出一个,索性脚一缩稍稍坐直了些,随即做出了个惊人的动作——他居然伸出手,一把将白术像是抱什么小狗似的抱了过来,白术被冷不丁地这么一抱吓了一跳,眼皮子颤了颤钻入鼻息的都是那股令人遍体生寒的龙涎香,而等她回过神来时,整个人已经被天德帝锁着腰放在身边……

白术从来不知道天德帝劲儿这么大。

她轻轻挣了下,居然挣脱不开来,然而只是这么一下,反而让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收了收力。

“别动,”天德帝的声音在她近在咫尺的距离响,“与朕说说,过了年你到底多大了?”

那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耳际边白术只觉得痒痒得很,缩了缩脖子往后躲,同时用含糊的声音说“十三“,天德帝沉默了下,笑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十三、四岁也是合适指婚的年纪,朕就把你指给自个儿留着玩了,怎么样?“

白术一听,魂被吓飞又被吓得猛地收了回来,连忙摇头道:“不怎么样不怎么样,万岁爷,咱俩不合适啊——这——炮灰千千万,您何必往锦衣卫下手,这要是让别的兄弟们知道了我——”

白术的话还未说完。

忽然感觉到天德帝的指尖漫不经心地从她耳边滑过。

“——我还以为整个皇宫都知道咱们一块儿睡过了。”

孟楼的似笑非笑的声音让白术猛地抖了下闭上了嘴,一时间心都快从喉咙里跳了出来——不是害臊,也不是紧张,就是单纯的怕。

她觉得自己在眼前这人的面前就像是一只蚂蚁似的,说被碾死就被碾死了,连声“对不起”都不会得到,任由其搓圆搓扁,她转过头,目光微微震动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因为职务关系,她不是没有这么近过看皇帝,但是她却从来没有像是今天这样认为,这英俊的侧脸明明微笑着,看上去居然如此狰狞。

“他们不知道……也不相信的,现、现在刹车,也还来得及。”

白术瞪着他的侧脸,又急又怕,搞不清楚事情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眼下这个模样,思考能力都成了一坨屎,满脑子都是生怕天德帝再把她塞进后宫等死,病急乱投医,居然伸出手,一把扣住天德帝的手腕——后者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几乎可以算是“以下犯上”的举动,倒是蹬鼻子上脸了!

眼中有不悦的情绪一闪而过,抬起头正想呵斥让她放手,却意外地看见眼前的人这会儿一张小脸惨白惨白,唯独眼角发红像是兔子似的瞪着自己,一副又惧又怕又怒还不敢言的模样……孟楼皱起眉。

原本他就是半真半假的开个玩笑。

事情怎么样,他也还没下好决定——随便立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做皇后,他说的那些个好处确实是有,然而,前提是,他可能会在事先就被言官的口水给淹死。

他就没想到他随便说两句真把眼前这小家伙惹急眼了。

不幸的是,他发现自己还挺喜欢看她这么兔子似的瞪着自己的——明明有爪子,却是不敢伸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