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知道这样不可以,但就是像魔障了一样无法控制。

她不是怕他,她是怕自己的心。

可是这些,她都无法对李容褀说起,只能将它们尽数化作呜咽,拼命的低了头,用鬓角垂落的发丝来掩饰快要控制不住的泪滴。

“那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李容褀却还在逼问她,握住她的双肩几欲将她揉入怀中。

宋娴彻底挨不住了,攥着他的衣襟哽咽道:“我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求求你…”

她仰起头,用哀求的目光看向他。

李容褀的眸子里却忽然冷若冰霜,松开了禁锢她的双手,只凝着她的双眸道:“是因为李容锦吗?”

那双眼眸里的怨毒并没有因为他情绪的平静而消散,反而更加浓烈的凝聚起来,如同漩涡要将她席卷淹没。

面对那样的眼眸,宋娴的心里如受锥刺,下意识的就要否认。

可转念一想,他的揣测未尝不是实情,而唯有用这个法子令他绝了心念,或许他才肯放了她。

也只有这样,对他们两人或许才是最好。

她这样想着,努力的收住欲涌出的泪水,透过模糊的眼帘凝视他的双眸道:“正是…因为大殿下。”

那弥漫着怨毒之气的双眸却在这一瞬间现出落寞与悲伤之色,看在宋娴的心里竟宛若凌迟。

她实在不忍在他的眼眸,只能别过头去不与他相视。

李容褀踉跄的后退了两步,没有再同她争执,却面色苍白,眉宇紧蹙,紧抿着薄唇似乎拼命隐忍着。

这一切宋娴并没有看见,唯恐自己面对着这样的他再待一时半刻就会反悔,于是趁着他退开的空隙,转身逃了出去。

这一次她顺利的和李容锦离开沁竹园,而李容褀也没有再相阻。

只是行在路上的宋娴心里却并不好过,眼前恍惚都是李容褀仿佛遭到遗弃的眼眸。

她一路沉默不语,虽然已暗中擦拭了泪痕,可眼角还是泛红,俨然有晶莹欲落。

李容锦见她如此,似有不忍,便安慰她道:“毕竟伺候了这么久,突然分开了难免不舍,过两日就好了。”

他说着又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块巾帕递给她。

宋娴接过巾帕,对李容锦颔了颔首,又觉他说得不无道理,便尽量不去想和李容褀有关的事情,待情绪稍缓和些后,寻着别的话题对他道:“大殿下今日怎么来了?”

李容锦唇畔浮起浅笑道:“我猜到二弟必不肯放了你,特意去为你解围。”

他说着,俊朗的眉目始终凝视在她的身上,直看宋娴有些无措的低下头。

她双颊微红的朝他欠了欠身道:“多谢二殿下!”

不得不说,身为济川王长子,李容锦确实如传闻中的那样,具备一个王孙公子拥有的所有气度和优雅,为人又甚是谦和。

今后便好生的待在他的身边,直到真正的自己嫁入王府再做打算。

宋娴打定了注意,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别的,平静的渡过接下来的日子,也好为真正的自己谋划。

和李容锦一同到倚墨园时,宋娴十分惊诧的见到了阿清。

她是从园子里头出来的,一见到他们便抑制不住的面露喜色,先是恭敬的向李容锦欠身行礼,而后应道宋娴身边,迫不及待的要与她说话。

李容锦也看出她们姐妹急于相见的心思,顿住脚步对她们道:“一会儿我有事要出府,你们眼下也不必伺候了,且聊你们的吧。”

“多谢大殿下!”阿清连忙的应了,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光芒。

宋娴也跟着欠了身,目送李容锦离开后,才对着阿清现出浅笑。

“太好了,以后我们又可以在一处了!”阿清先一步握住她的手,激动道。

宋娴一脸疑惑的问道:“对了,你怎么在这里,你的意思是…”

阿清愈发的笑得如同绽开了一朵花儿,对宋娴道:“那日我向大殿下通风报信,求他去沁竹园救你,想不到他竟因此觉得我有情有义,故而把我留在倚墨园伺候。”

“是可惜,最终还是没能帮上你…”说着,她又现出懊恼而又失落的表情,拉着她的双手将她来回打量着,关切道:“你身上的伤如何?可好些了,后来我去沁竹园找了你好几次,可都没能见到你。”

这却也不奇怪,那段时日,李容褀天天把她关在屋子里,她连阿清来过沁竹园都不知道。

想起李容褀,宋娴心里又有些不好过,脸上却奋力扯出一丝笑,安慰阿清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都已经好了,你放心。”

阿清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又笑着对她道:“说到底还是托了你的福,我才能实现这长久以来最大的愿望,眼下你也来了,真算是全乎了,我要好生感谢天地神明、观音菩萨的保佑。”

她说着,又双掌合十的做出个还愿的动作来。

看到她如此,宋娴一直沉重的心也跟着缓解了些许。

她早就知道阿清对李容锦怀有仰慕之情,也明白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是情窦初开之时。

她自己在嫁入王府前也同样对未来的夫君充满遐思,甚至几次三番的想要趁着出行的机会偷看他一眼,只可惜那时候都没能得逞。

如今却是阴差阳错的到了他的身边,然而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似乎死过一遭之后,再没有出嫁前的那种期待和不安,反而一切都很平静。

所谓平静,才是生活中原本该有的样子

虽说侯门之中平静的生活多数时候都只是一种奢望,可如今她既然有这个机会得到了,就该好好的珍惜。

宋娴这样安慰着自己,然而看着满园的繁花艳丽,却如何也无法弯起嘴角,倒是让她羡慕起阿清的快乐来。

误会

宋娴离开后,王妃很快又挑了几个丫头送去沁竹园,这其中包括取代苏月的管事丫头司琴,两个在屋里伺候的和两个在外头使唤的。

那几个丫头以司琴为首,向李容褀问安。

整个过程中,李容褀都眉宇紧蹙,薄唇紧抿,冷着一张脸,半句话也没说。

司琴原本是王府的家生子,自小在王妃身边受佻教,此前又一直在俪兰苑服侍,因而也惯会察言观色。

她已然瞧出李容褀面色不悦,对于这位爷的种种乖戾也早有耳闻,故而不敢多言,只行了礼之后便领了几个丫头出去。

丫头们退下后,李容褀仍倚在塌上,眉头紧锁的发怔,眸中隐有落寞之色。

正出神间,他微垂的眼睫忽然掀起,目光朝向并无任何动静的屋内。

“出来吧。”他似不经意的略过一句。

一个丫头随之现身在他的面前,跪拜道:“奴婢雪笙,奉命参见二殿下。”

李容褀略坐正了身子,向那个丫头看去。

却见她不过十六光景,面目虽生得清秀,但十分平常。

这个丫头方已随司琴来跪拜了一遭,只是混在那些丫头里面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如同敏心一样,此女的模样甚是符合泰宁公对细作的要求。

实则方才他已经注意到她,自小习武的人身上即便隐藏得再好,也有种不同的气度,只是常人看不出罢了。

又见这丫头主动来表明身份,李容褀也不再兜圈子,径直问她道:“你便是舅父派来取代敏心的?”

雪笙敛目垂首,恭敬的应道:“回二殿下的话,正是。”

李容褀顿了顿,又问道:“敏心可还好?”

雪笙有些诧然,不想这位传说中十分刻薄的二殿下竟还会关心下人的去向,于是有些意外,也有些动容,忙应道:“已经无恙的回去了,二殿下可放心。”

她才刚忖着李容褀其实并不是那么不好相与的一个人,却听见他道:“你三日前便来了,为何如今才现身?”

雪笙怔了怔,原以为自己藏得天衣无缝,不想竟全落在他的眼中了,才知这位一直被当做是病弱的草包的二殿下并非真的如此,一时心中对他又生出些敬佩和畏惧之意。

她不敢造次,只照实应道:“奴婢提前过来是为了暗中保护二殿下,因怕俪兰苑的眼线有所察觉,故而隐于暗处,待得今日再同她们一起入园。”

面对李容褀,她说得十分小心,心里下意识的提着一口气。

李容褀倒也不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转而问道:“舅父可有话要你带来。”

雪笙想起来,从怀中取出一封秘信呈上,同时答道:“泰宁公让奴婢将此书信呈给殿下,还有一句话也要带给殿下。”

李容褀不紧不慢的打开信,迅速的浏览过一遭,继而问道:“什么话?”

雪笙顿了顿,似乎微抬目光偷觑着他面上的表情,方才应道:“泰宁公说殿下在那个丫头的事上没有逞一时之性,实令他感到欣慰。”

她话音刚落,李容褀便忽的掀起眼帘,朝她看去的目光仿佛刀刃一般锋利。

饶是身为细作的雪笙也被这目光震得缩了缩,立刻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

李容褀却冷笑了一声,又问她道:“如果我强行将她留下,你们又会如何?”

雪笙的头又低了几分,语调却是惯有的冷静和利落:“杀了她,以绝后患。”

李容褀的眸色一沉,面上则并没有丝毫惊诧。。

“退下吧。”他只是轻声的说着,又倚回榻上,眉宇间似乎很是疲倦。

此时宋娴和阿清却在倚墨园中聊得尽兴。

今日李容锦只吩咐阿清带着宋娴熟悉倚墨园的环境和规矩,却也没有安排她们做事,故而一整天她们俩都待在一起,直到夜里两人也在一起歇下。

事实上对于宋娴来说,倚墨园里的生活确实要比沁竹园轻松上许多。

一方面李容锦身上担着官职,每日一早出门,直到傍晚才会回来,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丫头又不必做庭院里其他的事,故而大半日都是闲着的;另一方面,李容锦不像李容褀,不会放着别的丫头不用,每日里有事无事就单拿她做支使,故而即便贴身伺候的那些事,也有别人一同分担。

严格说来,真正搁在宋娴一个人肩上的任务,还是在书房里伺候笔墨。

忽然轻松了这许多,照理她应该觉得高兴才是,也正好可以趁着得闲的时候调查合卺酒下毒之事,可人就是这样,一时忙了那段日子,忽然的闲下来,反而不习惯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不说,还老爱胡思乱想。

她总是好好地,就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不知李容褀身子如何了,没有她为他尝药,他会不会又闹着不肯吃药了…

想得愁思满结时,她又奋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安慰自己道:“便是她走了,还怕没有好的去伺候他,她来之前,他不也好好的?”

为了让自己尽快恢复到原本的状态,宋娴打算认真干好在倚墨园的活计,让自己忙起来就无暇多想了。

饶是如此,在书房里伺候笔墨的时候,她还是常常忍不住走神。

比如这时,她手里还研着磨,魂思就不知不觉游离开去。

也不知道发了多久的愣,忽觉手上被人阻住,接着一个清朗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再磨下去砚台都要穿出个洞来了。”

听到这话,宋娴连忙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才发现砚台里的水都已经研干了,一时懊恼自己失察,连忙的去倒水,可慌乱之间又失了手,又把水泼到了自己身上。

幸而没有殃及李容锦。

宋娴正暗自庆幸,忽觉手上一紧,那李容锦竟起身握住了她的手,将她从桌机边拉了开来,继而关切的查看她的衣裙,并道:“可是溅到身上了。”

他说着,竟上前来用他自己的袖摆为她擦拭。

宋娴一惊,发现两人的距离已靠得太近,李容褀俊朗的眉眼就在咫尺,龙涎香的味道自他衣袖间传来,萦绕着她的呼吸,那只手更是被他紧紧握在掌中。

他的手和李容褀的不一样,手掌比李容褀的要宽,掌心的温度也比他的暖上许多。

眼前这个人明明就是她未来的夫君,是要和她共度一生的人,可不知为何,她总是忍不住拿他和李容褀比较。

宋娴下意识的蹙紧了一双秀眉,试图将柔荑自他掌中抽出,可他却好似并无察觉,仍旧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不放。

正当她不知所措之时,书房的门口处想起一阵窸窣的声响。

她暗道不好,只怕这情状被人撞见了难免误会,急忙将李容锦推开。

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那锦帘自外掀开,只见阿清端着一盏茶进来。

看到屋内李容锦和宋娴两人,她顿时怔在了原地,目光中隐约透着惊诧、怅然等诸多复杂的情绪。

宋娴连忙离了李容锦,至桌机前收拾弄乱的砚台。

李容锦似乎也意识到方才有些过了,于是一言不发的踱回桌机前坐下,清了清嗓子,对门口道:“站在那里做什么,进来吧。”

“是。”阿清轻声应了一句,语调之中是难以掩饰的落寞。

她迈着细碎的莲步行至李容锦身边,只恭敬的将茶盏放在桌机上便转身退了下去。

这李容锦不似李容褀,虽然身份高贵,但并不端着架子,若是平日里,阿清每每来倒茶时,总要趁机与他搭上两句话,或说笑一二,今日她却一直垂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出去了。

宋娴看在眼里,想着她定然是误会了,又知道她心里一直仰慕着李容锦,看到这一幕定然不好过,便放在了心里。

好不容易挨到从书房里出来,她于是急忙去向阿清解释。

“今日书房之事是个误会,那时我不小心泼了研磨的水,殿下一时急了就…”

此时阿清正在忙手里的活计,听到她这样说便停了下来。

原本显得十分落寞的一张脸却对她露出笑容:“瞧你急的,要说什么慢慢说便是,你说的话难道还怕我不信?”

不想她自己竟缓和过情绪来,宋娴稍松了一口气,挨着她身边坐下:“我倒真是怕你不信,整个王府里,我就你这么一个能说知心话的好姐妹,若是连你都误会了我,我就当真不知道该如何了?”

阿清却握住她的手道:“你怎么这么糊涂,正因为我们是姐妹,我才更应该信你,再说了这事又何须解释,本来秦管家买了我们两人入府就是为了进献给二位殿下,若是大殿下当真看上了你,我只会为你高兴,又怎会有别的什么?”

她虽表现得通情达理,可宋娴还是有些担心,便又道:“我知道你心里对大殿下…”

说着,她又叹了叹,方才接着道:“我倒是希望能够就这么一直下去,哪怕只是个丫头,每日里我们姐妹一处干活,一处说话,岂不比做那受人白眼的所谓主子好?”

听了她的话,阿清只是笑着却不语。

宋娴不放心的追问道:“你当真不会因为这件事同我生分了?”

阿清笑道:“当真不会。”

她的语调也甚至笃定,可不知怎么的,宋娴始终觉得她眸子里的落寞并未散尽。

作者有话要说:某月:阿清对李容锦这样,宋娴就不吃醋,可要是对李容褀…

二殿下:要不试试,也不能总是我一个人吃醋。

宋娴:你们敢,看本姑娘不拆了沁竹园!

某月:说好的大家闺秀呢 !

二殿下:没事,本公子喜欢就好。

某月:秀恩爱的一边儿去,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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