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来,她便又安慰了几分。

只是不知到底情况如何,还要想法子进一步确认才好,也得赶紧向郇城传话,说不定还能为家人洗刷冤屈。

宋娴方冷静了许多,正沉下心来谋划,却被眼前晃过的几道灯影打断。

她于是透过窗纱往外瞧,隐约见着一行人正入了倚墨园。

仔细一看,是李容锦从外面回来,被数名仆从簇拥着。

瞧见是他,宋娴便下意识的缩了缩,又想到他应当不会注意到这里才重新往外看去,可下一刻却又让她吓了一跳。

只见李容锦穿过外面的那一片小花园后竟没有往正屋的方向去,而是朝着她所在的这间屋子越行越近,竟是往这里来了。

一夕

宋娴连忙从窗前退开。

见李容锦来得突然,毫无准备的她难免有些慌张。

回头看了看屋内,阿清已经睡熟,口中偶尔传出几声呓语,想来是不能指望她来解围了,实则阿清在李容锦的面前一向温顺恭敬,便是醒着也是一样。

李荣锦已经知道了她在这里,她眼下也不能避而不见。

认清事实之后,宋娴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打起精神往门口迎去。

李荣锦让那些仆从都候在庭院里,只自己一个人踏入屋内。

见宋娴和这屋里的另外两个丫头一齐朝他纳福行礼,他只是抬头往宋娴身上瞥过一瞬,继而沉声问道:“已经歇了?”

宋娴原想混在那两名丫头中间,绝不主动冒头,故而听到李容锦的问话也全当作没听到,只低头立在那里。

怎知半晌过去,屋子却陷入了一片鸦雀无声,竟没有人答话。

她这才试探的抬起眼帘,注意到身边的两个丫头都似她一般垂首恭立着,而偷瞧李容锦时却发现他那两道深不可测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身上。

难怪她们都不说话,原来他竟是单问她的。

触上他的目光,那俊朗的眉眼也同时落入她眼中。

以前倒不曾察觉,如今才发现李容锦的眉目和李容褀竟有三分相似。

这也不奇怪,到底他们是兄弟,或许是因为他们两人通身的气度全然不同,她先前才没有觉察出来。

只是这眉眼让她想起李容褀,又禁不住的心猿意马,连心跳都快了几分。

宋娴怔了怔,又连忙的垂眸应道:“回王爷的话,阿清姑娘已经歇下了。”

回了话后,那问话的人却又不做声了,也不知是否因为她答得慢所以恼了。

觉到李容锦的目光,宋娴渐渐的后脊发凉,正忖着如何解围时却听他终于轻应了一声,接着提步往屋内行去。

怎么说了睡下了还要进去?

宋娴无奈的暗自嘟囔,恨不得他马上离开,可转念一想他和阿清的关系便是阿清果真衣衫不整的睡了,被他看去也无可厚非。

她也没有办法,只能小心的守着。

另外的两个丫头见主子驾临,则连忙上前服侍,一个替他除下肩上的斗篷,另一个则赶紧去倒茶,只有宋娴远远的站在角落里,万不想和他有接触。

李容锦行至屋内,只在床榻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会儿,也饮了半盏茶便去了。

整个过程当中,他不止没有撩起床帐往里瞧,更是连床榻也不曾靠近。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位爷,宋娴才算松了一口气,行至外间更衣梳洗。

经过方才那一吓,她的困意已全无,于是躺在床榻上胡思乱想。

方才李容锦是什么意思?听阿清说他已经很久没来看她了,这好不容易来了,却又什么都没说,也不叫醒阿清,只独自坐了片刻就走了。

原还担心他会找自己的麻烦,不想除了问阿清的话,他再没有理会自己一句,全然将她和其他丫头视作一样。

这虽然如她所愿,却也令人隐约不安。

宋娴想来想去,也没能有个合理的解释,也就索性懒得再想。

后来她又转而思忖母亲和兄长被囚禁在王府中的事,虽然十分担心,可想到他们目前待在沁竹园里,想必吃穿用度应该还是有的,李容锦忌惮着她的父亲的兵权,想必也不敢对他们用私刑,如此倒也安慰了些许。

辗转反侧多的直到夜深,那酒意携着倦意才一同袭了上来。

宋娴打了几个哈欠,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清晨,宋娴伸着懒腰坐起身,见屋子里依然很安静,想来阿清是还没有醒的。

她便蹑手蹑脚的穿衣梳洗,等到收拾妥帖之后屋里却传来阿清起身的动静。

听见阿清惺忪的唤着自己,宋娴忙行至她房中撩起纱帐。

“怎么了?”她轻声对仍然不甚清醒的阿清道。

阿清则揉了揉眼睛,微眯着看向窗外,嗫嚅道:“怎么就天亮了?想是昨夜饮多了,竟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宋娴边扶她起身边应道:“可不是嘛,昨日也不知饮了多少,我看你趴在桌边就睡着了,才扶了你来躺下。”

待阿清穿好了衣裙,她又顺带着提了一句:“对了,昨晚王爷来了,见你已经歇下,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她原是随口的告诉一声,却不想阿清猛然紧握住她的袖角,激动道:“此话当真,王爷真的来看我了?”

瞧她这满眼里因为欢喜而泛起水泽的模样,宋娴下意识的蹙眉,点了点头。

阿清却是全然不见了方才的平静,捂着胸口好似怕那颗心会蹦出来一般,简直就要喜极而泣。

可是这情形也不过持续了片刻,她却又陷入忧愁,抬头嗔怪她道:“你怎么不叫醒我,王爷好不容易才来了一次,我怎么就睡着了,真是不该饮那些酒!”

阿清这般患得患失的模样尽数落在了宋娴的眼里,不禁于于心下叹息,可怜她一腔柔情偏生都错付给了一个无情之人。

转而又不禁设想,倘若这事换做是她和李容褀,自己又会怎样。

才想了个开头她便连忙收住心魂,懊恼自己胡思乱想,暗自于心下道,怎能将这无情无义之人与李容褀比较,再说了要是李容褀是这样的人,她才不会倾心于他,也绝不会似阿清这般为一个不在乎自己的人失魂落魄。

对于阿清的表现,宋娴虽然恨铁不成钢,可眼见着她唉声叹气还是不得不安慰于她:“你快别这样了,王爷临走时说了,这两天得了空,还会来看你的,你且得把自己养好了,不然王爷看到你这般憔悴模样,该不喜欢了。”

这恐吓十分奏效,宋娴话音刚落,坐在床缘边的阿清就立刻弹了起来,一溜烟儿的跑到了妆台前,边照着铜镜边紧张道:“真的吗?我变丑了吗?”

这样子俨然还是当初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一时勾起宋娴对过往的回忆,于是又心软几分,安慰她道:“所谓‘为伊消得人憔悴’,你如今虽看着还好,可要一直这么为王爷发愁,就当真憔悴得丑了。”

自从那晚李容锦来过之后,虽然阿清没有见着面,可整个人都变得精神了许多。

然而宋娴没有让她知道,其实那句王爷说还要来看她的话是宋娴自己杜撰出来的,为的是让她莫要整日愁容满面。

李容锦离开时并没有说这样的话。

可是她知道,只要有了这个期盼,阿清就能好生的过下去,而只有阿清好生的,她才能通过阿清得到更多的讯息。

宋娴暗自于心下做了诸般打算,可是唯一让她没有料到的是,她哄骗阿清的话竟然成了真。

不过两日后,李容锦竟真的来了。

这一次也是方用过晚膳,他就从外面回来了。

见到李容锦的阿清简直可以用容光焕发来形容,直将宋娴丢在一边,满心欢喜的去迎了他到内室。

端茶送水的事自然有另外的两个丫头上赶着服侍,

宋娴倒是巴不得如此,正好落得清净,一言不发的侍立在一旁。

那两人只是坐在屋里饮茶,说了些寒暄问候的话。

待到夜幕降临时,阿清则绞着衣摆,一脸羞赧道:“夜深了,王爷可要回去歇息了?”

她这般一脸期待的,其实是想让他留下,可又怕他恼了不敢直说,便拐着弯的提醒。

李容锦又抿了一口茶,沉声道:“今日就在这里歇了。”

宋娴诧然的看向李容锦,却见他只是垂眸看着茶盏,似乎很是不经意的说出方才的话。

阿清却是喜不自胜,连忙起身,示意宋娴她们退下,继而朝李容锦欠身道:“奴婢这就服侍王爷更衣。”

垂下里屋的锦帘之后,宋娴和那两名丫头一同往外去。

因李容锦来了,这屋里的人都不敢造出大动静,于是许多事都搁置下来,除了守夜的丫头,其余人等皆早早歇下。

宋娴回到外间的寝屋,不禁暗自嘀咕:“什么嘛?瞧阿清整日跟怨妇似的,这不是挺恩爱吗?我才回来几日,就见李容锦来了两遭,只是那人虽然看似柔情,却总是从骨子里透着股冷意,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偏见。”

左右与她无关,宋娴懒得再想李容锦和阿清的事情。

梳洗过后,她尚且没有困意,便索性窗边小坐。

可刚一坐下,耳边便传来一声隐约的轻银。

分辨出那是阿清的声音之后,宋娴的脸立刻通红。

然而这声音自此开始便断断续续持续了许久,且越来越婉转妩媚,简直难以想象是阿清发出的,听得宋娴禁不住的脸红心跳

宋娴只得捂上耳朵,努力定了定心魂,不满的低声抱怨:“这堂堂济川王府的屋子,怎么如此不隔音,想是修造的人贪了银钱。”

为了避免尴尬,她转而去想别的事情,以便转移注意。

看着窗外的茫茫月色,她便禁不住想起纠缠了许久的一个疑惑。

离开郇城之时,雪笙同她交代过,泰宁公会有法子和她联系,故而她只需收集情报,不必担心其他,可如今她已来了数日,却迟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也不知泰宁公会用什么方法和她联系,那方法会不会很危险。

“到底是什么法子呢?”宋娴正暗自嘟囔着,忽闻得一阵窸窣声自窗前掠过。

她连忙起身推窗,警惕的朝外面看去。

然而看到的却只有远处漆黑黑的一片,和近处屋檐下摇曳的灯烛。

难道是看花眼了?

她才狐疑的想着,却见一团影子自黑暗中冲出,毫无征兆的朝她扑面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某月:娴儿你就那么肯定,换了你不会对二殿下这样患得患失,今后可不要后悔哦。

宋娴:你你你…你要做什么?唔,二殿下救命!

二殿下:谁欺负你了?

宋娴(指):就是她!

某月: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聊,慢聊…

大婚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宋娴冒了一身冷汗,出于本能的便抽出那柄揣在怀里的匕首。

那是李容褀在逃离京城时给她防身的,自那以后她就始终将这把匕首带在身上。

她攒足了劲头朝黑影刺去,却不曾想那黑影远比想象中灵活,竟好似飞了起来,并发出“扑腾”的声音。

隐约觉到一丝怪异的宋娴暗道:这人轻功了得,只怕是个高手!

正当她在继续抵抗还是转身向屋里求救中抉择时,突然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的手上,且好似是个活物。

宋娴心下一惊,忙执起另一手握着的匕首,怎料眼前却瞧见了一只通体灰色的鸽子。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一面定了定心神,一面将那只落在她手臂上的鸽子引进屋内。

原来方才造出动静的就是它呀。

明白真相之后的宋娴不觉自嘲的弯了弯嘴角,心道自己倒是过于草木皆兵了,竟将一只鸽子错认成了人,闹了个大乌龙。

只是这大晚上的,如何会有一鸽子出现,还不偏不倚落在她身上。

如此想着,宋娴便又细端详了一遭,发现这鸽子周身毛发油亮顺滑,一看就不是那外头的野禽,又见它爪上绑着一个极不起眼的暗色小筒,才断定了这是只信鸽。

她也不及想这信鸽的来历,忙取下了小筒,将里面一张字条拿出来看。

字条上是陌生的笔迹,只写着“明月青天何处寻”一行小字。

若是旁的人见了,定会将此当作知己间的雅趣,然而宋娴却知道这并非是一句诗,而是雪笙同她约定好的暗号。

见闻此句,便是郇城来要消息了。

看着那张不及寸长的纸条,宋娴的心跳不由的快了几分。

既然明写了这句话,应该不会有差错了。

只是如今她刚来不久,并未取得多少有价值的信息,不知该写什么,但又不能什么都不应答。

她踟蹰了一瞬,最终拿着那张纸条至桌机边,将听闻宋将军家眷被囚,有待进一步查探之言以寥寥数句简单写明,而后重新放入筒中,系回信鸽的爪上。

她抱着信鸽,又至房门口隔帘听了听。

正屋里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还未曾止,只是比方才沙哑了些,显得有点儿有气无力。

想着李容锦一时半会儿应该不得抽身,她才放下心来,轻手轻脚的行至窗边,探出头去朝外看了一遭,确认四下无人才将信鸽放了出去。

通体灰色的信鸽一飞出去就融入了夜幕之中,除了几下翅羽的扑腾声,再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这一切几乎只在转眼间就完成,初次行细作之举的宋娴尚且有些心绪起伏,又在窗前守了许久,确认无变故了才关上窗子回至屋内坐下。

她仍在思忖着方才一幕,心道那雪笙说得神神秘秘的,只道他们自有法子与她通信,她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法子,却不想仍旧是这寻常的方法。

原本对此事畏惧中透着些许期待的她不禁有些失望。

尽管如此,这件事还是再一次提醒了她如今的身份,于是心里不由得紧迫起来,暗道:“不论如何,还是得尽早想法子混到到沁竹园里才行。”

这一夜过后,阿清因得了李容锦的恩泽,如同久旱之地遭逢甘霖灌溉,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也不再愁思满结,也不唉声叹气,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竟比过往还要润泽娇媚。

她也不再同宋娴诉说那些深闺幽怨,得闲的时候便坐在那里做女红,都是些男子的贴身之物,想来是为李容锦准备的。

而李容锦也不负阿清一腔柔情,竟隔三差五的来这里度夜,两人如胶似漆,尤胜燕尔。

对此宋娴不免咋舌,只怨阿清不长记性,不过偶尔一些甜言蜜语竟然就将过往那些冷待与幽怨都尽数抛到了脑后,直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儿都挖出来给他瞧。

然而转念一想,好歹这事儿是你情我愿的,并不与她这旁人相干,她又何必操这份心。

如此想来,她也索性闭眼不瞧,只要李容锦不招惹她,她就一概不管,只寻思着搜集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