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他也不过是刚有了起色,还远没有站稳脚跟,她再是如何也不能成为他的牵累,唯有努力自保,护住她的至亲,若是苍天怜悯。

或许将来还有再见面的可能,只是那时恐怕已物是人非。

打定主意之后,她又叹了一阵,却撑着地面站起身,努力的振作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除去宋娴和阿宁还有道士,李容锦应该算是第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阿清

宋娴被李容锦关了一日半,吵闹之余她也透过门缝观察外面的情形。

如今她所处的屋子乃是倚墨园里的一间偏房,虽然较主子起居的屋子偏僻,却也在李容锦目光可以顾及得到的地方。

不仅如此,她自一路往王府里来时就注意到庭院里除了惯有的护卫,还多了不少士兵守卫。

看样子李容锦已经调集了军队,果然与那齐贵妃沆瀣一气了。

就连看押她的这间屋子前也立着两个雕塑似的人,提到佩剑的,也不知是为了吓唬她还是防着别的什么。

自然到了这里,再想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了,好在她也不急着出去。

只是若一直将她这样关下去,恐怕郇城那边等消息的人就要等不及了。

早听闻泰宁公好本事,那般措不及防之际尚且能突破重围救出太子和皇后,保不齐他也能轻易的对付这里的卫兵,以为她叛变了,再遣人摸进来灭口。

她虽是想立即行动起来,可是到底心急也无用。

这间屋子里里外外都被锁死了,李容锦又故意和她耗着,不与她见面,只三餐让丫头送来饭菜时,她才得以见一见自外面透进来的阳光。

转眼又到午膳十分,宋娴听得门上传了一阵响动便立刻打起精神回头去看。

待看清仍是送饭食的丫头,她却又是失望又是庆幸。

失望的是事情仍然没有进展,李容锦的耐心原本她想象的要厉害,庆幸的是李容锦亏得没来,若是真见着他,她倒暂时没有想到应对的法子。

心绪一起一伏之间,丫头已经端了提了食篮进屋,正打开里面装着的八宝盒子。

宋娴便假装无事的问道:“你们王爷可有话叫你带来。”

丫头见她询问,一时怔了瞬间,似被她前昨日在屋里砸东西混闹的态势吓着,有些怯怯然的面对她,回过神来之后,则连忙的摇头道:“王爷并无话,姑娘用膳吧。”

说着,丫头已经取了热腾腾的几碟饭菜摆在她面前桌上。

闻到饭菜香气,宋娴的腹饿早已被勾起,却又不得不按捺下去。

她唯恐自己嘴上说着不肯留下,行动上却依旧的照吃照睡,叫李容锦看出破绽,只能演出这绝食的戏码。

如今已接连饿了两三顿,竟已有些动摇了。

饶是如此,她却也不能就此放弃,必得引得他有个论断才好进一步应对。

这般想着,只有下定狠心,别过头道:“既无话,你便退下吧,连同这些吃食也撤去,我不吃。”

丫头见她蹙起秀眉,心里忖着这位姑娘看起来纤纤柔柔,像是个受人摆弄的,却不想内里的性子却那样刚烈,便不敢与她造次,只得顺从的收了饭菜,打量起回去与上头的说辞。

眼睁睁见着丫头带了午膳走了,宋娴的目光却还有些不舍的追随着她的背影而去。

待房门重新上锁,她则整个人泄了气似的趴倒在桌机上,嘴里不禁叹息。

这样下去可不是法子,如今肚子里已经是咕咕直叫,只怕三两日就要前胸贴后背了,况李容锦不是个怜香惜玉的,虽说仗着那道士的预言不至于杀她,可没准他心一狠,忖着宁可让她死了,横竖不能落在别人手里,真饿死她也未可知。

“不成不成。”宋娴越想越可怕,从桌机旁蓦地直起身子,暗地里细细的盘算。

“若实在不行就跟他服个软顺势说想通了。”她在心下毒自己嘀咕:“可这样会不会太快了,反而让他怀疑,必得让他以为我一心要走,是他强留下的恐怕才好办后头的事,可是陪他耗着也不是办法,到底又该如何呢?”

她这般思来想去,转眼就又去了半日。

待到傍晚用膳的时候,屋外又传来了脚步声,接着那门口的士兵便转身开锁。

宋娴伏在桌机上,有气无力的叹了叹,心道这折磨何时才是个头,那丫头也忒执着了,明摆着她不吃,还要每顿换着花样儿的送了菜食来搀她,难不成真要她凶神恶煞的骂了她出去才肯作罢?

如此想着,她便撑着站起身来,忽的又生出一计。

索性趁着这时机再大闹一场,传到了李容锦的耳朵里没准能激出他些反应。

说做就做,她忙掳起袖子,叉了腰作势摆出一副要吼人的态度。

然而当那两扇房门从外面推开时,已经起了势却萎顿了半截,只因踏入屋里的并非送饭的丫头,而是一个意外之人。

那人不是李容锦,而是她过去的好姐妹阿清。

一别数月,已然是半个主子的阿清却清减了不少。

虽然身上穿着的衣衫仍是华丽,可明显单薄了许多的身子则弱不胜衣,加之那一副愁容和一双莹莹泛着泪光的眼睛,平日里看起来分明比宋娴这副皮肉要强健许多的阿清倒反而成了个多愁多病的柔弱美人。

一时得见了故人,又瞧着她是这副光景,宋娴竟怔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阿清则似情绪汹涌,踉跄的扑至她身前,落下泪道:“怎的竟到了这般田地,你可还好?”

宋娴抬眸,瞧她潸然泪下的样子竟不似装出来的,想必在王府里的日子也并非像看上去的那样风光。

“我还好,你怎么来了?”宋娴轻声应着,到底过去曾姐妹一场,如今见阿清消瘦憔悴得竟远胜于她这被囚禁之人,难免生出不忍,于是拉了她到桌前坐下。

阿清泣了一阵子,取出绢帕来拭着泪道:“我听闻你被囚禁在府里,便忙来看你,你那时不是已随二殿下离开,怎的又回来了?”

宋娴侧身垂眸,恐她是来套话的,又重提其警惕,摆出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应道:“我并不曾随二殿下去,只是当时受了伤逃出府后德蒙好心人收留,原以为能自此过清净日子,怎知前儿个被你夫君着人擒来,怎的你竟不知?”

阿清渐收住眼泪,忙解释道:“你可莫要疑我,我是当真不知道的。王爷如今事务繁忙,又订了同公主的亲,已经许久不曾到我屋里去。这府里的人见我如今仍没个名分,明里虽不说,可背地里嚼了许多晻攢话,我听不惯就整日关在屋内不出门,因而已是许久不曾见他。”

她说着,语调里带累出多少忧愁与怨怼,一时竟又红了眼眶,几欲垂泪。

瞧阿清这样子也是有一肚子的苦水无处可诉,宋娴不觉叹了一口气,又将态度缓和下来。

两人俱是无语,阿清兀自低头伤怀了一阵子,似按捺住诸般愁绪,却仍怀着散不尽的幽怨行至她身边的凳上坐下,方才细与她说来。

阿清满怀关切,细与她问了出府之后的境况,大抵都是故人相见的寒暄。

宋娴则依照先前想好的托词,将自己如何趁乱离开王府,如何受了伤又得救,如何与在唐氏夫妇家里养伤等说得全无遗漏。

阿清略追问几句却也都信了,又说了宽慰的话。

两人直聊了有一炷香的时间,阿清却忽然嗫嚅住,绞着手里的帕子,似欲言又止。

宋娴察觉到,明白过来方才混扯了那许多,眼下才真要进入正题。

她便索性撂开了道:“你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阿清见被瞧出来,愈发攥紧了帕子,目光停在面上,且观察她的神色且说来:“虽说这数月来你我疏远了,可到底曾好了一场,我听闻你自打回来后连饭食也不肯进,才想尽法子来看你,就是想劝你一句…”

方说道这里,宋娴忽的抬眸,直吓得她连忙住了嘴。

她知道宋娴这眸光令人胆寒,可不知宋娴听了这个“劝”字却已心寒。

虽是如此,她宋娴还是维持表面的冷静,语调平静道:“你要劝我什么?”

得了这句话,阿清才似受到鼓舞,接着将方才的续起来:“先前我见你离开,又有府里的那些风闻,原以为你心里装着二殿下才跟他去了,若真是如此,你遂了心,我自然为你高兴,可如今知道你心里并无二殿下,想必也没有其他人,如此何不应了王爷?横竖我都交代了,如今王爷深信道士的话,必然不会亏待你,你跟着他,我俩仍在一处,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她一气儿将早就准备好的话说完,继而紧张的看向宋娴。

却见宋娴似怔然坐在那里,只睁着一双水眸看她,也不说话,只是那目光透着股说不出的意味,直叫她看着心虚也不忍。

阿清下意识的低下头来,正忐忑不安之际,见宋娴“腾”的站了起来,急喘着呼气,怒不可遏的指着她道:“何以我心里没人就必得跟着他?你是跟了他的,你如何不知跟了他是不是好归宿?”

宋娴也不端着了,索性将心里的怨恨与愤怒都发泄出来。

今日见着阿清,看她是一副受委屈模样便对她生出了怜悯之心,又见她与自己说的都是关切宽慰之话,还当她因在王府里孤苦无依才顾念起旧情来,却没有想到她原来就是和李容锦一伙儿的。

只恐怕她所为想尽法子来瞧自己的话也不真,多半是李容锦派她来的。

看来注定这一世她和阿清做不成姐妹,只能相互利用。

妥协

思及此,宋娴更是怒火攻心,直逼至阿清近前道:“先前是你说一心思慕他,哭着来求我,我才不揭发你,怎的如今你遂了心,反倒和他一起来坑害我?还说什么姐妹情,你倒是把你那合着良心一起吞进肚里的姐妹情吐出来给我瞧瞧!”

往日里宋娴虽然也和欺负她们的丫头动过手,可阿清是从来没见过她如此横眉竖眼的对待自己,又加之心虚,一时便吓得从凳子上跌到了地上。

她索性坐在地上放纵自己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道:“若不是被他逼迫,我何尝愿意来劝你这些,你知道我心里对他的情,我是巴不得他只守着我一个人,可他是王爷,我又能如何…”

说至伤心处,她更是已手攥紧了自己的衣襟,愈发的哭得撕心裂肺,仿佛恨不能将自己的心挖出来方能缓解心痛。

阿清自顾自的哭了许久方才能接着道:“事已至此,你若不从他又能如何?到底我当年的错事被他发现了端倪,才不得不都说出来,他知道后气得再不理我,我也知道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说至此处,她激动的情绪略有缓和,脸上却浮现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也顾不得外头还有卫兵丫头们立着,阿清忽然噗通一下跪倒宋娴面前,边朝她磕头边道:“他如今让我来说服你,若说不动你,我这条命就再也保不住了!我求你发慈悲救救我,便不念在旧情,至少也念在我替你受了这些…”

见阿清已然是慌不择言的模样,想来她所说不假,而那些话倒也像是李容锦做得出来的。

宋娴目光中虽透着漠然,心底却终究难过。

她看着不断朝自己磕头求饶的阿清,不禁蹙紧了双眉。

阿清见宋娴不言语也不来扶自己,担心她彻底不肯再相信自己的同时又觉得看到了一丝希望,于是向前扑至她脚边,挣扎着扯住她的裙摆,泣不成声道:“求你救救我吧,我不敢再奢求什么,只望保住这条性命,我真的不想死…”

宋娴被她闹得脑袋发胀,心里却反而平静下来。

眼下就是时机了,既然她们二人注定只能相互利用,何不趁着她大闹的机会,借着这所谓的姐妹情一说给自己个台阶。

这样想着,她阖上双眼沉沉叹了一声,再度掀起眼帘时则敛起了覆盖在眸上的水汽。

宋娴怅然若失的俯身扶起阿清,对她道:“罢了,我原是誓死不从的,可既然此事关乎你的性命,我们姐妹一场,不能连累了你,只是你务必要向王爷言明,我可以留下来,仍旧做我的丫头,但若他逼我做姬妾,我就只能以死明志了。”

虽说两世都险些成为李容锦的女人,且如果从了他亦更方便获取情报,可是事情到了近前时,她却如何也无法接受。

这其中的原因之一自然是看到如今阿清的模样,又知道李容锦并非是个有情之人,自己好不容易摆脱了原来的命运,自然不肯再陷进去,而另一个原因却是她如今自己都不敢面对的。

见她松了口,阿清终于如临大赦,又连忙向她磕头谢恩,满口说着她是自己的再生父母,此生一定真心相待,务必弥补过往的亏欠。

两人拉扯了一阵子阿清才站起身来,握着宋娴的手破涕为笑。

宋娴怕不够稳妥,再次向她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阿清则抹着泪道:“你放心,我都记着呢,你的话我也一定会禀报王爷,我一定会尽全力劝说王爷,只是我人微言轻,亦不能裁度王爷之心。”

这一句倒是说得诚恳,宋娴点了点头道:“我自然知道,也有打算。”

看着宋娴眸中透出的决然之色,阿清不敢多耽搁,辞了宋娴之后便连忙回到自己的住处,整理了仪容求见王爷。

阿清向李容锦复述了宋娴的话,又添油加醋的将她如何绝食,如何在她面前表现得刚烈不屈的样子描述了一番。

李容锦听后沉吟许久,终究在阿清忐忑的目光中应允了宋娴的要求。

阿清见他今日似乎格外好说话,便顺势求道:“过去我们两人便是在一处的,可否请王爷将阿宁安排在我那里,一来我们相互照应起居方便,二来也可一同服侍王爷。”

说着这句话时阿清其实也是有私心的,这些时日李容锦已许久不曾同她亲近,大抵是对她厌倦了,而男人多半都是喜新厌旧的,如今他又对阿宁如此上心,若是阿宁在她那里,少不得他就能多来几次。

怀着这样的心思,阿清紧张的等待着李容锦的回答。

却见他又沉吟了片刻,最终竟也应允了。

“多谢王爷成全,奴婢这就去安排,将阿宁安顿到奴婢那里去。”她表面上恭敬的朝李容锦欠身行礼,心里的欢喜却已然快要掩藏不住。

到底是在这里伺候了许久的,虽然如今的地位和过往刚做姬妾时比已是大不如前,可她办起事来还算妥帖,况且仆婢间已经传开,都知道王爷囚禁了一位美人在府里,虽说此事有损威名,可正说明王爷对这为美人十分上心,于是听说是为这位美人安排,便都上赶着积极配合,唯恐不能占得先机。

就这样,宋娴搬到了阿清的屋里,暂时居于外房之中,以丫头的身份自处。

是夜,李容锦又命人送来酒菜,赐予她们二人饮用。

看着满桌诱人的菜食,宋娴虽然已是食指大动,可心里却泛着嘀咕,暗道:李容锦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单命人送了这些,他自己倒没有来。

阿清却满脸都是欢喜,忙拉了她一同到桌边坐下,笑着道:“这都是精细花样,王爷可是费了心,连我也沾了你的光。”

宋娴侧过头,怔然看了看阿清,却没有接话。

阿清见她心事重重,便不敢再打趣,只斟上酒道:“好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你也就莫要多想了,今日权当是我们姐妹团聚,你我满饮了这一盏方好。”

宋娴看向阿清,见她端着酒杯甚是盛情,又见方才上菜的丫头已经用银针将每一盘都试了毒,终是端起酒盏与阿清饮了一遭。

虽说心里仍存有疑虑,可毕竟饿了两日,这副身子已经有些承受不来,宋娴便暂且将不安搁下,提起筷箸同阿清一起用膳。

两人且聊且用,竟将一桌子的菜食都用尽了。

分别许久,想是在这里憋闷得狠了,阿清借着酒意对宋娴说了很多,大抵都是对过往她们一同在王府里当小丫头时的回忆,然而对于李容锦,和她进来的情况却是只字未提。

宋娴借着机会想向她打听些事情,提到宋府时阿清已经有些不胜酒力,有些含糊的说道:“这宋将军也是奇了,他家小姐遭此横祸固然可怜,可哪有怀疑自己姑爷的道理,原本好生的盟友,非要闹得这般境地,逼得王爷不得不将他的妻儿看押在王府里,方才能够治得住他…”

听得此话,宋娴心下大为震惊。

她下意识的侧过头往窗上望去,才觉天色已晚,外面是漆黑的一片。

纵使明知道这样什么也看不到,可她的心却再也不能平静。

难道说她的母亲和兄长此刻就在王府之中?

这个想法迅速的自她脑中掠过,让她胸口那颗心剧烈跳动起来。

她恨不能立刻就冲出去,和至亲相见,可又不得不按捺下来。

她丢下筷箸,转而朝向阿清道:“你刚才说什么?宋夫人和公子就在王府里?你还知道什么?快告诉我。”

阿清却露出疑惑之色:“你怎么如此关心这些不相干的人?”

宋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敛住激动之情,垂下眼帘道:“哪有?我不过是好奇。”

“哦。”阿清打了个酒嗝,似乎思绪有些断线,在桌旁伏了片刻才续上,边倒酒边说道:“我也不过是听丫头们闲说的,只知道他们关在沁竹园里,别的…咦?”

倒了一半发现酒没了,她露出失望的表情,也把没说完的话给忘了,退而求其次的将那半盏饮了,却彻底醉倒过去。

宋娴见状,知道再不能问出更多,只得满怀心事的扶了阿清去歇息。

今夜阿清似乎有借酒浇愁之意,一味的抢着饮酒,而宋娴却是端着的,故而阿清较之她不知多饮了几盏,不一会儿就睡沉了。

收拾完毕之后,宋娴又在窗前望了望,心绪再度起伏。

他们和她一样在王府中,就在沁竹园里,她再是熟悉不过的地方,甚至能闭着眼睛就找到去那里的路。

她多想此刻就摸出去,到沁竹园中和母亲兄长相见,可是想必那里也是戒备森严,还是只能先按捺下来,寻找良机。

宋娴叹了又叹,好不容易将情绪略平复下来,又忖度起来:既然李容锦将她的母亲和兄长都囚禁在这王府里,而外面又传言父亲为李容锦效命出兵,如此倒可推断他们并非想要谋反,而是被李容锦逼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