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也是,虽然分别只有两年,可李容褀也早到了该娶亲的年纪。

那李容锦也不过长他几岁,却早是成了两遭亲又有了妾室的人,如今他有了人家相许,也无可厚非。

宋娴心里莫名的冒出这些想法,虽尽量的宽慰自己,眼前是早料到的局面,可胸口处的酸胀感却是越来越强烈,如何也无法消解。

那个娇俏的少女自然不知道他们二人的纠缠,只一味的缠着李容褀道:“听说他们送了个战俘到府里来,还是那反贼的爱妾,听说是个难得的美人,可就是她?”

少女说着,伸出手指了指宋娴。

此时的宋娴被绳索捆着,满身衣裙也因为路上的奔波而显得风尘仆仆,听到她话里的“美人”,更觉每个字都是嘲讽,羞得无地自容。

她实在不想让李容褀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

怀着如此想法,她不自觉的朝后缩了缩,又愈发压低了头,指望避开李容褀的目光。

然而此时的李容褀虽被少女拉着袖子摇晃动手臂,却始终未发一眼,只是凝视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女人,又愈发蹙紧了眉宇。

那少女却还不依不饶,看得一旁的年长男子额上冒汗。

见气氛尴尬,年长的男子忙移步至李容褀的另一侧,将少女自李容褀的身边拉开道:“二殿下和为父在忙正事,你快别闹了,还有…都说过多少次了,要称呼二殿下,不许一口一个祺哥哥的叫,简直没大没小。”

听这男子的话,以及说话时责备中仍不乏宠溺的语调,可见少女便是他的女儿了。

少女的性子却十分倔强,立刻嗔道:“二殿下多生疏,哪有祺哥哥叫得顺口,再说了我们本来就是同辈,祺哥哥都没说不可这么叫,爹爹反倒数落我。”

“你…”男子被女儿伶俐的嘴辩得直摇头。

一不留神,少女则已挣脱了父亲,朝宋娴踱来。

感觉到少女好奇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宋娴又下意识的缩了缩,唯恐她在李容褀面前又说出什么令人窘迫的话来。

少女却对于宋娴的躲闪感到很不满,于是朝她伸出手,欲强行迫她抬起头。

就在她尖尖的指甲快要触上宋娴的下颌时,李容褀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采清!”

他唤的想必是那少女的闺名,而与此同时,宋娴亦觉到手腕上一阵剧痛传来,竟是被人擒住,待她反应过来,才发现是那个年长的男子出手,而她腕子上的绳索不知什么时候终于断了,挣扎间藏在腰带里的匕首也掉落出来。

“小心!”年长的男子低喝一声,将宋娴的手反押到背后,疼得她一阵龇牙咧嘴,方才接着道:“好个看似柔弱的女人,竟早已将绳索割断,身上还藏着武器,果然不容小觑。”

宋娴费力的抬头,看向李容褀,想要向他解释自己并非恶意,却发现他的目光只是停留在地上的躺着的匕首上,而他的手则还握着那少女的手腕。

此时她才明白过来,方才李容褀是在保护那个少女,怕自己会用这匕首伤害她。

原来他早已有了定论,那么再解释又有何用?

宋娴的心早已沉至谷底,彻底绝了向他们解释的念头,只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实在不想再待到这里,让李容褀看到这样的自己,也更不想看到他和那个少女亲密的样子。

过去他对自己好的时候,她总是没有所觉,甚至还烦他过于纠缠,想尽法子躲避,如今看着他将保护和柔情都给了别人,她才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的心意,只是一切都晚了。

见宋娴顺从的不再挣扎,年长的男子仍不能放心,擒着她道:“这女子要如何处置?”

这话显然是问李容褀的。

受了刺激的宋娴已然有些自暴自弃,却意外听见李容褀道:“把这些绳索都去了,找一间厢房把她安置下来。”

“这!”年长的男子似欲反驳,可见李容褀态度坚决,终究还是将后面的话噎了回去。

那少女则似乎还惊魂未定,只顺势躲在李容褀的身后满脸委屈状,难得没有发表意见。

最后,年长的男子唤了人来替宋娴松绑,又将她领到一处厢房中,方才结束了这持续了许久的闹剧。

后来的日子,果如李容褀所言,这里的人并没有亏待她,反而每日按时送来三餐,以宾客之礼相待。

他们甚至撤去了看守,也不限制她的自由。

只是李容褀自那日后再不曾露面,令她心下愈发不是滋味。

看来在他的眼里是已然把自己视作敌人了吧,至少也是陌路,念着那几年的相处待她已算仁至义尽。

抱着这样的想法,宋娴也索性不大出门,只待在屋里尽量不生事,后来偶然也有一时冲动欲去向李容褀道明一切的时候,却又每每在他门前徘徊而最终退缩。

只要想起那日重逢之时,那个少女待他的种种亲昵,宋娴就觉得像是有一块巨石横在了他们两个人的中间。

即便没有那个少女,经历了这许多的事,她也莫名其妙的成了李容锦的爱妾,她和李容褀终究是再也不能回到过去了。

心里压着这些沉重的思绪,又偏生不能逃离,宋娴实在憋闷不过,才出了厢房到附近走走。

怎料才刚出门就遇见那日的娇俏少女正带着贴身丫头在逛园子。

幸而她没有看到宋娴,宋娴便适时躲了回去,可念着少女和李容褀的关系,便又忍不住好奇透过窗户偷觑。

怎料这一看却让她看了一场戏。

少女正与贴身丫头一起走着,那丫头只顾着指旁边的花草逗自己的主子开心,全然没有看路,于是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一个小丫头。

那小丫头虽是被撞的,却也连忙磕头告罪。

少女的贴身丫头却不罢休,对小丫头又是扇巴掌又是责骂的作践了半天,而整个过程中少女却都只是漠然的看着,兀自在一旁不紧不慢摇着团扇,似乎对此类事件十分习以为常。

初见时宋娴就觉到这少女必是娇惯很了的,却不想竟如此狠毒的对待一个小丫头。

目睹了整件事的她险些就要忍不住冲出去为小丫头出头,可想起自己眼下也是自身难保,若闹开了不仅没有好处,指不定还愈发连累这个小丫头受责罚,便只得忍耐下来,等得少女和她的贴身丫头走了方才现身,安慰仍蹲在路边哭泣的小丫头。

在宋娴的安抚下,小丫头才渐渐止住啜泣。

见她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宋娴则忍不住顺口问了一句:“不知那个小姐是什么来历?怎么如此厉害?”

小丫头并不曾见过宋娴,只当她是新来的丫头,便诧道:“你竟连主子也不认识!”

说着又若有所思道:“也是,这里只是别苑,小姐不常来,也难怪你不认识。”

接着从这个丫头的嘴里,宋娴慢慢套出了所有的情况。

那个少女名唤薛采清,父亲也是位列公侯的,还是泰宁公嫡夫人的兄弟,故而算起来她可以说是李容褀的远方表亲。

如今她所在的这座庭院乃是这位小姐家在此地购置的别苑,因李容褀率领的军队刚好在此地驻扎,故而邀他暂居于此。

“我见小姐和那位二殿下很是亲近,不知…”宋娴又试探着问道。

那丫头也老老实实的答来:“大家都在传,说老爷这次带小姐来别苑,就是给二殿下相看的,等定下来之后,二殿下就直接带了小姐回京,迎回去做正妻。”

听得此言,宋娴只觉脑中嗡鸣,眼前也蓦地一黑,身子踉跄起来,若不是那小丫头扶住,险些就要跌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相信我,女配都是用来助攻的,某月是亲妈,某月是亲妈,某月是亲妈,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

为难

得知李容褀已经定亲,宋娴难免消沉,愈发把那些意欲诉说的话深藏起来,直待就这样烂在肚子里。

她也愈发不肯出门,整日待在屋子里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难堪。

可世事总是如此,并非你不招惹,事情就不会找上门来。

也不知从何时起,那些流言蜚语就盛行起来,甚至都传进了宋娴的耳朵里。

都说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到底算个什么,这样好生的招待着,俘虏不像俘虏,丫头不像丫头,实在不成体统。

这些话刺耳得很,可对于经历过数遭生死的宋娴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只是提醒她这个地方再待下去已无益。

她想去找李容褀,求他放自己离开,却又怕其他人视她作李容锦的家眷而不允,反而让他为难,于是踟蹰不已。

就在此时,薛采清的贴身丫头却找上门来。

那个丫头仍旧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也不说是何事,只是大喇喇往门口一站,指着宋娴道:“你随我来。”

宋娴不想为这等小事和她们起冲突,于是耐着性子跟了她去,打算静观其变。

等她到了薛小姐的闺阁时,才知那里的主人早已摆好了架势。

薛采清一身俏丽衣裙,发梳双髻,手上端着茶盏坐于正位,一脸趾高气昂的看着踏入厅堂的宋娴。

待宋娴欠身行了礼,她便索性撂下茶盏,前倾了身子,仔细打量起宋娴来。

虽然同为女子,可那样毫不掩藏、充满探究的目光还是让宋娴感到不适,她于是略侧过头,下意思的回避。

怎料那薛采清还觉不够,又自座上起身,踱至她近前打量。

半晌之后,薛采清才作罢,却端着语调道:“那日匆忙,不曾看得清,今日细瞧了,果真是眉目含情、体态风流。”

宋娴实在不知她一个闺阁女子是如何将眉目含情、体态风流这样的字眼挂在嘴边的,只是听得别扭得紧,不由得蹙起眉尖。

薛采清倒未觉不妥,进一步来与宋娴问话:“听闻那李容锦府上有极受宠的爱妾,还差点儿为他诞下长子,后来却小产了,可就是你?可是你这身形怎么看也不像是怀过孩子的啊。…

这外头的传言简直荒谬得紧,宋娴再听不下去,接过她的话应道:“小姐说的那位是阿清,并非民女,民女唤作阿宁,原是济川王府的丫头。”

薛采清听了她的话却现出一脸的惊诧,慌道:“这么说他们抓错人了,你不是李容锦的爱妾!”

宋娴额上的青筋,不由的跳了跳,但仍奋力的按捺下来,低头沉默不语。

薛采清则陷入沉吟,稍后又一惊一乍道:“不对,如果你不是李容锦心爱的女人,他怎么会连自己新婚不足一年的妻子都顾不上,却独带着你逃出京城。”

说到此处,她更是露出一脸愤恨而又嫌恶的表情道:“你不过只是个丫头,就唆使得李容锦置正妻于不顾,可见是个狐媚有手段的女人。说!你是不是故意被他们抓回来?待在这里是不是为了勾引二殿下?”

这真是越说越出格,宋娴彻底没了同她周旋的耐性。

于是在薛采清咄咄逼人的追问下,宋娴挺起胸膛,正色应道:“小姐的问话,民女能答的已经照实回答,请恕民女还有事,没有功夫陪小姐玩这些游戏,便先告辞了。”

说罢她转身就往外走,怎料那薛采清却是穷追不舍,一边让贴身丫头在门口堵住宋娴,一边自己上前来擒她的手臂。

“小贱人往哪里逃,本小姐今日要亲自审你…哎哟!”

此时的薛采清凌厉异常,哪里还有在李容褀身边的那股娇俏劲儿,实在是一点儿也不可爱。

宋娴已是忍无可忍,也就不同她客气,在她刚碰上衣袖时反手来了一招擒拿,倒把她给制住了,可到底宋娴还是顾念着小姐的娇贵,只摆了虚势,未曾用力。

薛采清见这架势,顿时就吓得愣在那里。

宋娴正好趁着这个时机对她道:“想必即便要审问民女,也该是令尊和二殿下的事,万不敢劳动小姐的,还有像‘贱人’这一类的字眼小姐还是莫要常挂在嘴边,实在有损闺阁女儿的气度,传出去也坏了令府的名声。”

说完这些,她便松了薛采清的手,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厅堂。

那薛采清的贴身丫头原本是拦在门口的,可见着宋娴会功夫也惧怕了,踟蹰的退到一边,到底还是让她出去。

发生了这件事后,宋娴自知得罪了薛采清,只怕她会寻机报复,于是行事格外小心,也下定决心准备去向李容褀辞行,即便他们不肯放人,换个地方看押她也好。

然而就在她收拾随身的东西时,薛采清的贴身丫头却又寻了来。

这次她的气势倒是缓和了不少,也向宋娴道明原因:“我家小姐让你过去伺候茶水,顺便有话要问你。”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是要把她先招到跟前再慢慢折辱。

宋娴自然不能由她们摆布,于是不卑不亢的应道:“民女并非贵府上的丫头,恕民女不能伺候小姐,另外民女自知身在这里惹小姐不快,这就去求二殿下将民女移去别处。”

那丫头却偏生要歪曲她的意思,磨尖了牙道:“好你个不识好歹的,我家小姐给你机会改过自新,你还敢去二殿下那里恶人先告状,我告诉你,今日你是说什么也得去!”

说话间,她已掳起了袖子来同宋娴拉扯。

宋娴下意识的挣扎,怎知稍一用力,那丫头就整个人跌了出去,撞到地上将额头磕出了血。

这一下可不得了,那丫头坐在地上就大哭起来,扯着嗓子嚎道:“不得了了,杀人了!”

宋娴唯恐她的哭声招来其他人,再解释不清,忙前去扶她,打算先把她劝住了再说。

然而她还未及行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高喝,回头去看竟是薛采清领着几名侍卫冲了进来。

好一招守株待兔,如此看来那贴身丫头受伤也是故意的,只等着在这里抓她个措手不及。

宋娴再是会些武功也抵不过数名健壮的侍卫,只能由着他们摆布。

显然薛采清是早做好了准备,铁了心要来拿她。

他们把宋娴绑了,却是径直送到了李容褀那里。

到他那里的时候,李容褀正在厅堂里会客。

看着薛采清一行来势汹汹的阵势,众人俱是一惊,忙中止了议到一半的话题。

那些宾客多是朝堂上混迹的,一见情况不对,都寻了理由告辞。

一时,厅堂里便只剩下李容褀坐于正位。

那些侍卫推搡着宋娴进到室内,而薛采清则换了一脸的娇俏情态,迈着莲步至李容褀的身边哭道:“祺哥哥可要为清儿做主啊!”

起了这个头之后,她便接着哭诉起来,自然整件事情的经过已然被歪曲得另一番模样。

李容褀眉宇紧皱的听薛采清说完,抬眸看向宋娴。

被押跪在地上的女人却只是敛目低头,紧抿着朱唇一句话也没有说。

待到薛采清全部说完,李容褀则起身缓步往厅堂中央踱来。

看到那浮着暗纹的衣摆逐渐靠近,宋娴越发低下了头,唯恐一时不能守,便将隐藏了许久的情绪都泛滥出来。

“祺哥哥快为清儿做主啊!”薛采清又追到李容褀身边,扯着他的袖摆催促。

此时,李容褀已至宋娴近前,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宋娴伏在地上,听见那熟悉的声音自上方传来:“来人,把这个丫头拖出去,杖责二十!”

听到此话,宋娴的心沉入谷底,却在耳边传来薛采清贴身丫头的惊呼声时意识过来,李容褀说的是杖责丫头。

薛采清也同样被震惊,用不可置信的语调道:“祺哥哥为何要责罚我的丫头?”

李容褀则不紧不慢的应道:“那个丫头不能忠心奉主,还招惹出这些事来惹主子动怒,自然当罚。”

薛采清被他噎得哑口无言,却又不甘,于是指着宋娴道:“那她呢?她打了我的丫头,难道就这么算了?”

李容褀顿了顿,又接着道:“丫头得罪了主子,自是重罪不可轻纵,至于她,跟一个丫头动手也虽也有错,可自然不能与丫头得罪了主子一般看待,不过罚还是该罚的。”

“怎么罚?”薛采清迫不及待的顺势追问。

李容褀将目光凝视在宋娴身上,却是对着她道:“就罚你闭门思过,抄写经卷。”

宋娴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磕头道:“是,民女领罚。”

薛采清立刻就急了,攥着李容褀的袖子,一脸委屈道:“祺哥哥判得不公平!”

李容褀却头也不抬道:“如何不公?”

这话却将薛采清问住了,噎了半天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公来,只能拂袖道:“哼,祺哥哥不公允,我不何你说了,我找爹爹去!”

说罢她便又羞又恼的跑了出去。

薛采清离开之后,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宋娴和李容褀两人。

气氛又尴尬起来,宋娴觉得窘迫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