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又禁不住讽刺的一笑。

李容锦却忽然扑至牢门边,紧抓住栏杆,激动的对宋娴道:“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只有一件事求你…”

宋娴吓了一跳,没有想到自始至终都不肯现出任何悔意的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

惊诧之际,却听他继续道:“我只求你让我死后和阿清葬在一起!”

身为叛党头目,李容锦是再没有活的可能,然而宋娴意外的是,在此时此刻,他没有请求宽恕或是减刑,在明知死亡已不远的情况下,他最后的愿望竟然是这个。

这下宋娴内心的唏嘘却尽数化作了讽刺。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她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拳,站起身来对李容锦道:“我和你没有交情,还有阿清,她好不容易才脱离了苦海,身为姐妹,我不会允许你再去祸害她。”

说罢这句,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牢房,再不管身后传来的阵阵叹息。

三日后,从李容褀的那里,宋娴得知李容锦已经伏法,却并非是施以极刑而亡,而是在刑部的大堂上,太子殿下亲自审问时撞柱自尽而死。

传闻当时的情景异常血腥,而被囚禁在冷宫里的朝贤公主闻得此事更是彻底崩溃而至此陷入疯癫的状态。

至于朝贤为何没有被连坐,李容褀则道是李容锦招供时呈交了一份休书,证明朝贤已与他没有瓜葛。

太子殿下考虑到先帝在时对朝贤甚是钟爱,而朝贤也常尽孝心,便借着这个理由未曾治她的罪,只是从此幽禁在冷宫中,再不得外出。

然而朝贤在看到李容锦的休书之后却整个人都变得疯狂起来,在冷宫中乱打乱砸,不停的嚷着:“你们骗人,你们杀了我吧,我是他的妻子…”

曾谋害自己最直接的凶手最终却幸存下来,宋娴对此并没有丝毫的愤怒和不满,相反她觉得对于现在的朝贤来说,或许活着远比死亡是更加可怕的惩罚。

她这一生所犯下的一切罪恶都是为了李容锦,她甚至为了他而疯狂,可李容锦直到死心里也从来没有她,这是何等悲哀,也难怪朝贤会陷入癫狂。

宋娴正在为此而唏嘘,却被李容褀忽然冒出的一句话打断了思绪。

那时他正在饮茶,却忽然搁下茶盏,踱至她面前,而后凝视着她的双眸严肃道:“李容锦的事我都告诉了你,眼下该你告诉我为什么那天你会出现在驿站里?”

正在倒茶的宋娴听到此处,下意识的滞了滞,壶里的水也漏了些许在茶盏外。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滴王爷,最近翻牌子的人实在太多,小天使们,你们想不想来翻王爷的牌子啊?

化解

她秀眉微蹙,半垂的眼睫藏不住眸子里的神色有几分回避和几分惊诧。

“我并不是让人监视你,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才让牧商暗中保护。”李容褀又添了一句以作解释,然而见宋娴并没有立刻回答,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他已经有些莫名焦躁。

这种压抑的氛围很快为宋娴所察觉。

她低头叹了叹,自知躲不过,于是将手里的茶壶放下,转身行至李容褀的面前,像犯了错的孩子一般道:“如果我说去驿站只是想看看李容锦落得怎样的下场你会信吗?”

其实她问心无愧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可即便不与他对视也能感觉到的幽怨目光让她没有来由的发虚。

那时决定到驿站去的时候就做好了要向他解释清楚的准备,她甚至准备好了说辞,只是事到临头被他的情绪所染才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

她已然做好了迎接一场暴风骤雨的准备,双手下意识的绞着衣摆。

那笼在他身上的幽怨之气更加强烈,如同云雾将她也卷入其中。

意料之外的是李容褀并没有发火,而后在停顿了许久之后发出了一声叹息,继而轻声道:“我信。”

宋娴满心诧然,全然忘了此时的境况,惊讶的抬头凝视他的双眸,又听他接着说道:“只要你还愿意解释,我就愿意相信。”

听到此话,宋娴不禁想起过往在园子里的时候,也曾因为误会引他生气,那时候她认为李容褀生性偏激,自觉解释也无用便什么话都不说,不想李容褀却说她竟连解释也懒得解释了。

他说着那句话时,当时的她只一心觉得他无理取闹,如何也不能满意,如今想起来,他当时愤怒中透着失落的目光是何等令人心疼。

眼下他说这些话她才明白,他并非故意刁难人,之所以来质问她,其实是要给她一个台阶下,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他还是愿意相信她。

终于悟得这一层,宋娴心下一动便将自己如何偷拿了令牌、如何去往驿站,和李容锦见面后又说了什么话都一字不差的向他道来。

说罢之后她才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可是再去看李容褀的面色时却发现那如同结了冰的脸色并没有缓解。

她心下慌了神,便试探着握住他的袖摆。

攥紧他的袖摆才发现那藏于袖下的手竟都握成了拳。

宋娴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将握住的袖摆松开,后退欲逃离。

李容褀却面色阴沉的向她逼近,一直紧抿的薄唇微启:“怎么办?虽然你说了实话,可我还是很生气。”

只是一句话间,宋娴觉得背脊碰上了坚硬的东西,竟已被他逼至墙边。

他撑起双手,将她圈禁在狭小的空间当中,近在咫尺的眼眸更是叫她无处躲藏。

携着愠怒,他又接着说道:“我不想你的心里有他,即便是恨也不行,如果你恨他,只能说明他在你的心里还是占据有位置。”

宋娴知道他不是在可玩笑,而这句话也提醒了她。

他说得没错,正是因为她没有能够将过去的一切都放下,才会想要去驿站见李容锦,这又何尝不是她的问题?

不过出神的片刻,李容褀眸子里的怨毒便又添了数重,直叫她觉得呼吸都有些凝滞。

压迫感让她本能的想要逃避,可李容褀的脾气她也知道,他绝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她。

果然,他收回双手,自墙壁上移开,捧住了她的脸。

这让她不得不迎向他的双眸,而那十指插近她的鬓发,俨然好似下一秒就要呃断她的喉咙,可是他的手又在微微颤抖,让她觉得他是害怕会不小心伤了她。

在这矛盾与纠结之中,或许连李容褀也不知道到底要拿她怎么办。

然而就在这面对着危机的片刻中,宋娴却忽然悟明白过来一个道理,那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逃避并非解决问题的办法。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反思自己,过去只要一面对李容褀,她似乎就在重复的犯着类似的错误。

他越是发怒她就越是因为害怕而欲逃离,而她越是逃避他就越是更加的愤怒。

忽的开窍的宋娴于是尝试不再挣扎,努力克服因为他的愤怒而产生的恐惧。

此时她竟产生一种感觉,那便是眼前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浑身长满了刺,简直生人勿近,可事实上却是很无助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抱一抱他。

宋娴于是抬起双臂,将这个想法付诸于实践。

毕竟她不算生人,这给了她些许勇气。

在被她轻拥住的瞬间,李容褀的身子明显的滞了滞,周身的戾气也似在一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思议的惊诧。

宋娴趁势鼓起勇气,凝视他的双眸道:“对不起,我不该不相信你,就算要去看他,我也应该直接告诉你,让你陪我去。”

她的这句话太过突然,让李容褀彻底的怔住。

她却怕是他不肯原谅自己,于是索性将双臂收紧了两分,恬着脸将下巴搁在了他的胸襟前,继续仰着头看他,又换作委屈的语调道:“我都认错了,你别生气了…”

说着,她又似想起什么,眉尖微蹙道:“再说你不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那些官员都争先恐后要把女儿嫁给你也没见你拒绝,还有这些日子到府上来的媒婆,门槛都要被踩塌了…

诚然,宋娴也是丝毫未曾夸张,这些日子她从丫头们的闲聊中没少听到类似的故事,说那些前来恭贺的官员但凡有闺女的,十有□□都是来攀亲的。

还有络绎不绝来说亲的媒婆,连她都在门口遇上过数回。

这些她都按捺下来,不想为这样的事情显得自己没有度量,可如今说起来,她就少不得要把压在心里的不满都倒出来。

她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眼见渐有占上风的趋势,却在半途被自己“哎哟”的一声呼给打断。

原是李容褀忽然移动双臂至她腰间拥紧,一时没有把握好力道,勒得她险些背过气去。

听到她惊呼,他才稍事松了些,却仍将她嵌在怀里,继而腾出一只手来,从襟前将她的脸庞捞了起来。

对上他的双眸时才发现他眸子里的幽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受用的欢愉。

宋娴简直不敢相信,连忙眨了眨眼再睁开,可看向他的薄唇,唇角处也有一丝微弯的弧度。

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分明方才还怒不可遏的,怎么现在又好了。

李容褀的乌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滑落至身前,拂过宋娴的面颊,凉凉的,痒痒的,让她直想打喷嚏。

这时候,李容褀却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用恍然的语调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你是因为吃醋所以才去驿站,故意气我的。”

“啊?”宋娴怔怔然发出惊诧的低呼。

她心道:这也可以?他这想象力也忒丰富了?

然而不等她解释,他又接着说道:“这个理由说得过去,也甚得吾心,便原谅你了。”

李容褀兀自说着,又捏了捏她的鼻尖,顿时将方才的压抑氛围烟消云散。

于是在宋娴自己迷糊着没有搞清楚的情况下,这场误会竟然就在他自己演绎出来的理由下得到了解决。

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宋娴忽觉身子一轻,竟是被李容褀拦腰抱了起来。

她下意识的揽住他的脖颈,惊呼一声:“你做什么?”

李容褀则拥着他踱至一旁的软榻坐下,而后却是将她搁在了他的腿上上,也不放手的应道:“站了好一会儿都累了,歇歇。”

对于他这种一本正经的耍留氓的行为,宋娴已经见怪不怪,偏生在他温暖的怀里自己也很受用,便索性由着他去。

片刻之后,李容褀却又似想起什么,忽而道:“说来倒也奇了,在审问定罪之后,太子殿下曾问他还有无话要说,他什么也没有说,唯独求太子殿下将他和那个叫做阿清的姬妾葬在一起,竟同与你在驿站里说的一样。”

宋娴惊起,连忙问:“太子殿下答应了吗?”

李容褀被她激动的态度一诧,顺口应道:“因是无关社稷的小事,太子殿下交由我处置了。”

“那你答应了吗?”宋娴连忙追问。

李容褀道:“答应了,反正他是不能入皇陵的,也省得再找地方,已经让人寻到那处安葬了。”

“你怎么就答应了…”宋娴怨怼了锤了他一拳。

李容褀顺势捉了她的柔荑裹进掌心道:“我知道你是不想让他死了还祸害阿清,可这也只是你的想法不是,没准人阿清愿意被他祸害呢。”

他说得是振振有词:“况且我一想到要是有人要生生把我们分开,死都不能葬在一起,我一定变成鬼也不会放过那些人的,我就背脊发凉,想想还是算了,这点儿事儿就别跟鬼计较了。”

此时宋娴已是满头黑线,却也只能认了,偎在他的怀里轻叹:“罢了,罢了,这回倒是你做了好人,我成了恶人了…唔”

她话还未说完,朱唇就已被李容褀占了去,接着便陷入了一片昏天暗地。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次做死是要让宋娴学会正确的沟通方式,以后都不会有了,大家放心。

另外霸道版的二殿下你们喜欢么喜欢么?

好吧,其实他们还是在花式秀恩爱。

谒见

自从得知宋娴心底隐藏的小小幽怨,李容褀对于那些上门来说亲的媒婆尽数避而不见,而前来恭贺的官员也都只是维持表面的客套,谈话间全然不给他们涉及私人事务的机会, 这令宋娴很是惊讶.

不过渐渐的,那些原本有企图的人们鉴于李容褀态度的坚决,也就只好作罢,于是王府上逐渐恢复了原本的清净,他们两人相处的时间亦多了起来,这倒让她很受用。

除此之外,现如今李容锦和齐贵妃的残党已经被扫尽,而泰宁公又远在边疆抵御外敌,朝堂中呈现一片平静之态,京城的局势也稳定下来,难得又回归至平静的日子。

在这样的前提下,宋娴自然也过上了相对悠然的生活,只是有两桩事始终放不下。

虽说她已经下定决心要以阿宁的身份好好的生活,可对于自己的身生父母毕竟还是放心不下。

初时一见到李容褀她就旁敲侧击的了解了宋府的情况,得知宋将军在关键时候向太子殿下效忠,在这场剿灭叛党的战斗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她虽无法断定是否自己传出去的消息起了作用,但终归为之欣慰。

只是济川王府那一别,她就再没有见到母亲,也不知她们当时是怎么逃出去的?经历了那乱世,母亲的身子又是否安好?还有父亲,如今有了年纪,征战中可还吃得消?

怀着这诸多的放不下,她数次趁着外出的时机到宋府前徘徊,可见着将军府门口镇守的卫兵她则又却步了。

毕竟她如今的身份和宋府半点儿关系也没有,就算曾服侍过宋夫人,可对宋夫人来说她也不过只是一个小丫头,甚至宋夫人未必会记得她。

她现在是再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去宋府叩门求见了。

这是令她心绪纠缠的其中一桩事,至于另一桩,则是…

此时宋娴正坐在窗前为这些徒生的烦心事焦躁,却被庭院中传来的一阵喧嚣声打断。

她下意识的微蹙眉尖,将目光越过窗棂往外看,心道是何人如此放肆,竟在庭院里大声喧哗。

寻着声音搜索一遭,她才在某处树荫下发现了两个身影。

原来是一个嬷嬷正在训斥丫头,估摸着没注意到宋娴这边是开着窗的,且李容褀又不在府上,也就并未顾忌着收敛声音。

片刻间那带着刻薄的声音便清晰的传了来:“太子殿下赏赐的又如何,哪怕你过去是正儿八经的小姐,如今到了王府也就是个丫头。还把自个儿当个人物了?我告诉你,且绝了这个心思,甭说咱们王爷是正经人素不拈花惹草,就算叫你狐媚子得逞了,就凭你这下作出生,你也别想当正经主子,只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原来是太子殿下赏下来的丫头。

那丫头被嬷嬷吼得低着头直抹泪,一句话也不敢说。

宋娴则在窗边怔住,只觉嬷嬷的这一番话不断在脑中回荡,至于她后面又絮叨了些什么则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知道那个嬷嬷的话并非针对于她,可还是遏制不住的心里发闷。

虽说她想要的只是和李容褀过平静的生活,那些所谓的名分并不在意,可是自从发现过往总是不受人待见的他忽的就成了香饽饽,被越来越多的人所觊觎,她的心里就甚不是滋味。

特别是在所谓的身份上,原本举目京城,只有配不上她的,眼下却完全反过来,她再是不计较也终究有落差。

这些也都罢了,最重要的是,在迎娶正妃之事上李容褀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

她可以不计较以怎样的名分伴在他身边,可是如果要她和别的女人分享李容褀的爱,却是她如何不能接受的。

即便她心里清楚李容褀是王爷,且在当世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越是在意他,就越是想要独占他,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变得这般了。

宋娴自顾自的在那里发怔,丝毫也不知那个嬷嬷何时停止了训斥,亦没有瞧见那个丫头是如何啜泣着离开的,直到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才蓦地回过神来。

那一瞬间,她目光触上一副俊美无铸的眉眼,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王爷?”她怔怔然低喃,下意识的回握住他的手,直到指尖触碰到他掌心的温暖才反应过来这是现实。

可是李容褀此时分明应该在宫中或是军营里处理公务,如何突然就回府了。

宋娴还来不及反应就听李容褀语调急促道:“快收拾了随我进宫。”

“哦。”她应着,连忙起身准备更衣,却又忽然意识过来什么,看向他诧然道:“你刚才说什么?让我进宫?”

她不可置信的等待他的证实,却见他笃定的点头。

“进宫做什么?”宋娴隐约有些不安。

李容褀看出她的慌张,却也不说明原委,仿佛故作神秘般握住她的手道:“快准备吧,等去了就知道了。”

在李容褀一再的催促下,宋娴也不好多纠缠,只得赶紧去更衣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