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话,宋娴大为震惊,险些就要忍不住将一切说出,可又怕吓到母亲,只得按捺下来。

说到底,这或许当真是母女的心灵相通吧,

看着母亲满目不舍的模样,宋娴心下一动,顿时湿了眼眶,扑进母亲的怀里。

“母亲放心,孩儿永远都是母亲的女儿,就算嫁了人,以后也会时常来看望母亲,今后就让女儿代替宋小姐为母亲尽孝吧。”宋娴边落泪边诉说的。

见她如此,宋夫人甚感安慰,方觉今日是大喜,说这些悲切之事本是不妥,又懊恼自己情切失态,连忙收住眼泪,反过来安慰宋娴道:“好孩子,都怪母亲不好,快别哭,妆都花了。”

如此,母女二人又诉了一番后,宋夫人便再度替宋娴整理了妆容,待到一切妥帖,为她披上盖头时,正好接亲的花轿也到了宋府门口。

就这样,在满目的红霞和不绝于耳的喧闹声中,宋娴坐上了花轿。

一路上都是观礼的人,宋娴整个人都有些晕乎,只觉得到处都是乐声和欢庆声。

到了王府之后则其势更甚。

下了花轿便有人递给她一截红绸。

她已经被闹得有些不辨方向了,脑袋又蒙在盖头里,什么都不知道,却只是紧紧的抓着红绸。

她知道,红绸的那一头是李容褀,他的夫君。

此时此刻,周遭的喧闹好似都远去,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她们两个。

在他的牵引下,她们来到厅堂中,行拜堂之礼。

等到四周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然是夜幕降临,宋娴被送进了沁竹园的洞房里。

经过了一日的折腾,少不得要腰酸腿疼,疲乏得紧。

好在这一次她已有经验,早在袖子里踹了些点心糖果,路上饿的时候用来裹腹。

如今坐在喜床上,顶着满头朱钗的她也不敢乱动,更不敢乱吃喜房里的东西,生怕这一次再出什么纰漏。

合卺

宋娴在喜房里等了许久。

如今的她已不再是毛手毛脚的小丫头,虽说有些腰酸背痛,但这新娘子的架势还是端得住的。

她双手交叠的坐在床榻边,透过盖头只能看见晃眼的一片红。

妆台前的一对喜烛正燃得热闹,不时发出噼啪的细微响声,只是一瞬便被远处的乐声和喧闹声给遮盖住。

对于这里的一切,宋娴已是熟悉得不能在熟悉,即便蒙着盖头也能毫无阻碍的在屋里来回走动。

可是今日的她却格外安静,端正的坐在那里,不仅仅是为了礼节规矩,更是因为紧张和不安。

没错,她原本一直都没有类似的感觉,直到被送入这洞房里,她却有些害怕了。

一会儿要是李容褀来了该怎么面对他?

这是她一直在纠结的问题。

诚然,她和李容褀与其他的新人不一样,不像那些新婚夫妇直到洞房花烛才头一遭见面,他们早已共同经历过许多的事情,对彼此已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很紧张。

虽说与他共处一室,无论是在王府里还是在郇城的时候,都已经是很平常的事情,可是像今日这般燃着喜烛披着红盖头却是第一次。

这房间里到处都被布置成一片喜气的模样,就连床榻上的被衾都是红的,被面子上还绣着一对鸳鸯。

床纱上也贴了喜字,桌机上则摆了几大碟的红枣桂圆,还有合卺酒。

所有的一切都渲染着难以言喻的暧昧气氛,让她一想着稍后李容褀推门进来的情形就忍不住呼吸发紧。

不仅如此,还有母亲在闺房里交代给她的那些话也忽然清晰的回响在耳边。

其实那些话她也不是第一遭听,可是先前听的时候她还是一知半解,虽然也羞得面红耳赤的,可到底十分懵懂。

如今却不同了,虽然那次是中了迷药,可毕竟已经和李容褀历经过那样的事情,结合着母亲嘱咐的那些话,直叫她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些日子李容褀始终谨守着本分,可今日拜过堂他们就是真正的夫妻,有些事情自然是不可避免的。

那一次虽然也窘迫,可好歹她中了迷药,如今她却是清醒的,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照理来说宾客们今日争着敬酒祝贺,他若是饮了酒或许还能少点儿尴尬,只可惜他是不饮酒的,且照他的性子,若是不饮,也没有人敢迫他。

想到这里,她却又转而忆起当年李容褀醉酒的情形,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心道还是别醉了得好。

就在这百般紧张与惶恐之下,时辰一点点过去,夜愈加深了。

庭院中的筵席已散,外面渐渐安静下来,而近处却传来了脚步声。

宋娴一点儿困意也没有,正精神紧张的关注的门外的动静。

当听到丫头们恭迎王爷的声音传来,她下意识的攥紧了绣着并蒂莲的衣摆。

终于,房门被轻轻推开。

宋娴有些坐不住了,却不得不如坐针毡的挨着。

她感觉到李容褀在向自己靠近,直到自盖头底下瞧见他同样艳红的衣摆和喜靴。

身边的床榻略陷了些下去,他并肩坐在了她的身边。

那素白纤长的指挑起了火红的盖头,终于令宋娴重见这满堂华光。

她却低着头,紧张的咬紧了下唇,胸口跳动剧烈。

宋娴平日里很少做这般明艳的打扮,如今灿若桃李的呈现在眼前,又偏生配上一副羞赧模样,叫李容褀看得好生受用。

待到他轻抬她的下颌迫她相视,她才不得不凝视他的双眸。

然而看着一身红衣的李容褀,她却不禁怔了怔,心道幸而方才自己一直盖着盖头,否则那些宾客看了去,准要说这新郎比新娘俏,可就丢人了。

恍惚间那祸国殃民的面容上薄唇轻启,现出一抹更加祸国殃民的笑道:“累了吧?”

感觉到他语调中的关切,宋娴愈发局促起来,忙摇头。

李容褀却又问道:“那可是饿了?”

宋娴忙从袖子里取出未吃完的糖果,脱口而出:“不饿,我早有准备。”

话刚说完她就后悔了,心想哪有新娘子在喜袍里偷藏吃食的,问题是自己对他太没有防备心,随便一问就什么都交待了。

果然面前的男人笑意更甚,却忽而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说了一句:“这就好。”

什么叫这就好?

宋娴还没有领悟过来就感觉到自己被熟悉的气悉包围,而那俊美无铸的面容正在面前放大。

眼见着那两瓣薄唇就要覆住她的呼吸,她顿时慌了神。

刹那间,宋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暗道他莫不是这就要开始了吧。

与此同时,她意识到他身上虽沾染了些许酒气,可双眸却清明,竟是果真没有饮酒,这实在是太叫人无措了。

“等等…”慌乱之际,她将他拦住,闲扯道:“你方才忙着应付宾客,一准也没有吃饱,先用些点心吧,还有合卺酒也没饮呢。”

李容褀立刻顿住,贴在她近前道:“这倒是,合卺酒是必得饮的。”

虽说这些日子宋娴再没有见他饮过酒,可如今这合卺酒他竟是半分没有推辞,反而主动的斟好了两盏,并将其中一盏递给了宋娴。

宋娴有些诧然的同他一道饮了,接着又夹了几块点心与他用。

李容褀更是怕她累了,体贴的替她除了头上那些沉重的凤冠朱钗。

待到她将所有能想到的这些细碎事情都做完了,房里的气氛忽然暧昧起来。

宋娴感觉李容褀看着自己的目光中有种莫名的灼热,就像是沾染了那一对红烛的火焰一般。

她的心跳更加剧烈了,感觉到他握住自己的手,便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以前在李容褀面前从来不是这样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还没想明白,就感觉那熟悉的气悉在朝她逼近。

转瞬间李容褀已经至咫尺处于她相视。

他略微俯身,携着一缕合卺酒香的呼吸就氤氲在她的面颊上,也将她的面色晕染的嫣红。

“可还要用些点心。”他忽然柔声轻问。

“不、不用了。”宋娴惶恐答道,话音刚落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的被他横抱起来。

当他堵住她的阵阵轻吁,拥着她一起倒入鸳鸯锦被之中时,宋娴意识过来这下是再不得拖延了,该来的终归要来。

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于情于理她也不该再拒绝。

抱着这样的心态,她索性放弃挣扎,任由他摆弄。

起初宋娴是怀着英勇就义的态度来承受这件事情,可渐渐的,她竟觉出些妙处来。

这一遭很是不同,没有迷药作祟,她的魂思很是清晰,却又被他弄得迷糊。

今日的李容褀也并没有急于索取,而后格外柔情的引得她动了晴方才继续。

于是记忆中的疼痛并没有流窜过身体,反而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心口的地方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下意识的与他十指交缠,而后紧扣,跌宕起伏之间她觉得自己和他更近了,仿佛两人融合为一体的亲近。

这种感觉很奇妙,让人将心提起,仿佛悬于一线那般悸动而又紧张,却又抑制不住的贪婪着更多。

宋娴就在这样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情愫之中沉沦了一夜,直到不知因疲倦还是别的什么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是大亮,隐约可以听见庭院里有丫头们在忙碌的走来走去。

宋娴很快意识到自己正躺在那个熟悉的怀抱里,且是以比过往任何时候都亲密的状态,顿时又羞得满面通红。

她一面怨怼着那害得自己浑身酸痛的罪魁祸首,一面想着今后的每一日都将这般在他怀中醒来,一睁眼就能看到他的睡颜,却又禁不住偷偷弯了嘴角。

于是当李容褀醒来时,看到的就是面若娇花的女子正冲着自己嫣然现出浅笑。

锦被下,那纤长的掌顺着纤腰间的弧度抚上,温暖的热度缓解了些许酸痛。

“昨夜睡得可好?”耳边传来明知故问的话语,游走在肌肤上的掌瞬间将她原本还有些睡意的身子唤醒,且有着进一步作祟的趋势。

宋娴苯能的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忙捉住那作乱的家伙。

将他的手拉到耳畔枕着,她才发现虎口上有两个月牙形的印子,竟当真留下痕迹了。

她不禁深觉惋惜,心里直怨他那时不让自己涂药,又懊恼当时下口太重。

虽知无用,可她还是将他的手捧到近前,用泛着水泽的朱唇在上面轻蹭,好似这样就可以缓解疼痛一般。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一举动给他带来了怎样的震撼效果,只知毫无防备之际他忽然如饿狼扑食一般翻身将她压住。

感觉到他眸中灼烧的热度,宋娴吓得整个人都僵住,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已然抑制不住的自唇间溢出细碎轻银,肌肤也渐渐镀上一层绯色。

“你…你别…还要赶去宫里上朝呢…”

“殿下念我新婚,赐了十日休沐,放心,我们多的是时间…”

意外

李容褀的新婚休沐说是十日,可不过才堪堪过半却又接到东宫密旨要上前线。

原来是郇城附近忽然出现了一股叛党余孽,由于其势凶猛,离京城又近,情况十分危急。

放眼整个朝野,如今太子殿下能够信任和倚重的就只有李容褀和宋将军,这才顾不得他刚新婚的事实,命他即刻同宋将军一起前往剿灭。

历经艰辛才终得相守,这一对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膝之际,却不得不离别,自然难舍难分。

然而国家危难、君命难违,李容褀也只能匆匆与宋娴道别,召集部队、拔营出发。

待到送走了李容褀,宋娴才真正明白了等一个人、牵挂着一个人的感觉是何等磨折。

且这一次前往迎敌的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是丈夫,虽说这场仗相比较反攻京城时远不算什么,可到底令人悬心。

按照李容褀临走前的估计,如果顺利的话一个月后应当就能回来。

自打那日之后,宋娴就开始扳着指头数着日子过。

整整一个月,集市也不逛了,点心也不买了,除了到宋府上探望母亲,整日就守在府里,显得有些消沉。

如坐针毡之中,好不容易才盼来了前方的捷报,以及李容褀的家书。

说是三五日间就回来了,宋娴这才重又容光焕发。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更加哪儿也不去了,在家里守着,连午觉都不肯歇,只恐错过了他回来。

一切都被李容褀安排在宋娴身边保护她的卫兵牧商看在眼里,于是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满心都是焦急。

临行前王爷特意交代,他不在的时候务必要看顾好王妃,若是少了一根头发都要拿他试问,可如今不过一个月,王妃就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等到王爷回来看了,还不扒了他的皮?

他无奈的暗自叹了叹,抬眼偷偷朝屋子里正坐在窗边的王妃瞧去。

似乎昨夜就没怎么歇好,这王妃一早起来就在这里绣着衣裳,一坐一上午都没挪动一下,每隔一会儿就要够着脖子往窗外看,但凡听到一点儿动静都要问可是王爷回来了。

牧商默默的觉得,自打王爷离开后,他的神经被打磨得越来越纤细,他深切的觉得照顾王妃这事儿当真比抗战杀敌要难多了。

在内心挣扎了许久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放轻了脚步挪到房门的另一边,暗地里扯了扯淳儿的衣角。

这个淳儿是太子殿下赏给王爷的婢女中的一个,进了王府之后倒是与王妃十分投缘,如今便留在屋里给王妃做贴身丫头。

淳儿原本也是书香世家出生,家道中落才入宫当了婢女,得知此事的宋娴对她格外怜惜,而她也对宋娴忠心耿耿。

在劝说王妃这件事上,牧商甚有自知之明,况且虽然王爷命她保护王妃,可他也素来不敢越矩,别说说话了,连瞟都不敢多瞟一眼,

他也就只好从淳儿那里下手,挤眉弄眼的示意她过去劝劝。

淳儿领悟过来,踟蹰了片刻之后只有硬着头皮上前。

她行至宋娴身边,小心翼翼的劝道:“昨夜就没睡好的,王妃先歇个午觉吧,何必赶着做这个?”

宋娴却头也不抬的应道:“天凉了,做两件厚衣裳,王爷回来就要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