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海风太凉了,他□□的小腿冻得发抖,远处的海平线泛起了一点红,聚集的人们拿着相机不停拍照。路若培和那个男的隔着半米的距离,后来他们之间又挤进去两个人。

“人太多,要不走吧?”

路若培手上还拿着车钥匙,说:“行,我去开车,你去买点儿早点。”说完往回走,忍不住又笑着补了句,“白耽误工夫了,冷呵呵的。”

路柯桐靠着车门吃汉堡,跟要咬死人似的,农夫守株待兔,他就守车待路若培。吃完一个吃第二个,别人生气能气饱,他一生气就饿。

“路路?!”

路若培顿住,有些吃惊,“你怎么在这儿?”他很快恢复了平常的神色,然后走到路柯桐面前问。路柯桐嘴角还沾着酱,说:“我也想问你,你怎么在这儿?公安厅什么时候搬到海边了?”

刚说完,那个男的买完早点过来了,看见他以后挺疑惑,问:“若培,这是?”

若培你姥姥啊!

“这是我儿子,路路。”路若培真他妈落落大方,说完脸不红心不跳地又问:“路路,你和谁来的,什么时候回去?”

路柯桐作势开车门,说:“你和谁来的,我就和谁来的。”

路若培从风衣口袋拿出手帕把他嘴角的酱擦去,低声说:“不要捣乱,你要跟我一起回去的话也要先收拾东西。”说罢注意到了他的衣服,“穿的别人的?”

他推了路若培一下子,然后又把揉成一团的汉堡包装纸砸路若培身上,“你走,日出这么美,我还得和喜欢的人抱一块儿看呢!别气死你!”

路若培叹口气,说:“等你回家了我们再谈。”

海边已经变成了红色,费原洗完脸回来没找到路柯桐,他在人群后面的空地上站着,如果路柯桐找他的话比较容易看到。

“费原!”

他闻声回头,背着光。路柯桐跟他隔着十米左右的距离,表情委屈极了,好像随时都能蹲下嚎一会儿似的。他勾勾手指,然后张开了手臂。

路柯桐飞奔过来,直接撞到他的胸膛上,手掌覆在对方脑后,头发丝都是凉的。“去哪儿了?在这儿还能生气。”

路柯桐埋着脸,喃喃地说:“卖汉堡的欺负人,就给那么点儿沙拉酱。”

“自己吃完才回来,还有脸说。”费原笑他,然后揽着他回帐篷。日出风光正好,他却再也没心情看了。

路若培有些累,在副驾上闭目休息,进入市区后他打给温凝,那边等了一会儿才接起,他说:“起床了吗?我和越言到市区了。”

温凝声音疲惫地说:“我还在医院。”

“好,那我去接你。”路若培看了一眼手表,略微停顿,“我不上去,二十分钟后你直接在医院门口等我。”

挂了电话,天已经大明,在海边买的早点还剩一点儿热气,不过人又没了食欲。路若培看向窗外,缓缓地说:“看样子,可能又要麻烦你了。”

“你跟我说麻烦,不怕我生气吗?”

他估计的时间很准确,二十分钟后到了医院门口,温凝却迟了一些,看见车后小步跑了过来。“杨律师,”上车后她先打了招呼,然后抱歉地说:“愣神儿错过一趟电梯,还要你们等。”

杨越言回应道:“温小姐,你这样太累了。”

日出完毕人们都散去,前一天来的人大部分都要收拾东西回去了,而新的一天又有新的人来露营。

费原好笑道:“再玩儿一天?”

他们还待在帐篷里,路柯桐脸对脸跨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忧伤的原因成谜。他抚摸路柯桐的后背,说:“要不我把卖汉堡的打一顿?”

“你别催!”路柯桐说怒就怒,怒完自己又没底气,弱弱地说:“我难受,我胸闷。”

“你有胸么,还胸闷。”费原也不着急收拾了,扶在路柯桐腰间的手移到前面,隔着外套微微用力按了按,“这儿?”

路柯桐要流鼻血了,推开费原还打了个滚儿,然后低着头找自己的背包,找到后乱装一气,边装边嘟囔:“你给我等着,我以后练成施瓦辛格那样的,我、我咯死你。”

他们收拾好东西去退帐篷和睡袋,班长他们也在排队,“班长,你们怎么走啊?”他又吃上烤肠了,口齿不清地问人家。

“我们打车或者坐观光专线都行。”班长说完,若有所思地问:“费原骑摩托带你来的吧?怎么感觉你老粘着他?”

路柯桐翻白眼,还又往费原身边靠了靠,说:“你要是帅我也粘你。”

费原把他送到了家门口,等费原走了他却没回家,他不想看见路若培,又怕回家以后看不见路若培。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他打车去了邱骆岷家。

邱骆岷给他开门,看着他的背包问:“你露营回来怎么不回家啊?”

邱妈盖着薄毯子在沙发上靠着,说:“路路来找你玩儿,怎么说话呢。”路柯桐走过去,问:“邱妈,你病了吗?邱爸没在家啊。”

“前两天肠胃炎犯了,你邱爸请假在家照顾我,现在好多了,他就赶紧上班去了。”

他愣愣地问:“不是厅里放暑假吗?”

邱妈给他逗乐了,说:“想什么美事儿呢,你当是你们啊。”

邱骆岷帮他拎着包和游泳圈上楼了,他倒是自然,掀开被子就躺进去了,邱骆岷以为他不舒服,摸了摸脑门感觉也没事儿。

“邱儿,去海边那天我爸说去厅里开会,可是你爸又不在,他是不是骗人?”

“我哪儿知道,可能跟书记开呢,再说这不挺正常么,我爸出去喝酒也爱说去开会,不然我妈唠叨。”邱骆岷装深沉,“你还小,成人的世界没那么简单。”

路柯桐斜他一眼,脑袋一扭看到了床头柜上的一叠资料,都是英文的,“你躺床上还听说读写练啊?”他拿起来一看,还有图片。

“这是什么……”

邱骆岷吸吸鼻子,说:“一些资料,路路,我准备出国留学。”

太突然了,路柯桐眼睛都忘了眨,“你不跟我玩儿了吗?你都没说过,怎么这样啊。”他有点儿慌,想起之前邱骆岷生日他就看到过几张资料,“你现在才告诉我,你怕我跟着你啊。”

“你干嘛呀这是,”邱骆岷安慰他,“这挺平常一件事儿啊,我爸好多同事家孩子都要去留学,等高三了班里得有不少同学也是,没准儿你爸还想让你去呢。”

路柯桐本来都忘了路若培那茬儿了,他一个激灵坐起来,要是以前他绝对闹着和邱骆岷潇洒走一回,干什么都没人管。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哪儿舍得费原啊。

太忧伤了,他掀开被子下床,拎上自己的背包和游泳圈就要走。“生气了?原来你这么舍不得我啊,哥感动了。”邱骆岷跟在后面,欠欠的。

路柯桐下了楼,“邱妈,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带好吃的来看你。”说完扭头看向邱骆岷,如恩断义绝般说:“别送,我的砍刀再也不为你而插。”

平时他都会和出租车司机聊天,今天靠着车门一句话都没说。又回家了,开门进去,安安静静的,也冷冷清清的。

温凝的房间门关着,他推开,看见温凝在睡觉。路若培从书房出来,轻声说:“别吵着她休息,也不许嚷嚷。”

他关上门,静静地看着路若培。

算了,这次也一样,算了。

温凝一直没醒,傍晚了还在睡。路柯桐在房里开着门写作业,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七点多的时候听见路若培下楼,他立刻扔了笔追出去。

“你去哪儿?”

路若培穿着休闲装,绝对不是去工作。“我去单位拿东西,一小时后回来,没回来你就去上访,行么?”路若培抬头看着他,“饿不饿?路上给你带吃的?”

他皱眉没说话。路若培已经换好鞋子,“那我看着买了,吃的时候不许挑。”

路柯桐泄气一样,无力地转身,又走到温凝房间外停下,然后轻轻拧开了门。只有壁灯开着,光线柔和,他跪下趴在床边,像小狗狗。

温凝睡眠浅,也睡够了,慢慢睁开了眼,“路路?”看见他在,温凝坐起来,问:“去露营开心吗?晚上想吃什么,我等会儿去做。”

他摇摇头:“你怎么睡那么久。”

“逛街太累了。”温凝垂下目光,“过完暑假你就十六了,日子过得好快。”

路柯桐突然有点儿心慌,他继续摇头,看见床边放着一支签字笔,温凝很少写字,应该是睡前刚用过。“我写作业去了,他说回来买吃的,你再躺会儿吧。”起身出去,他走向路若培的大书房。

桌上的文件摆放整齐,垫板正中放着一份协议,路若培和温凝都已经签了。

过完暑假他就十六了,两年时间都等不了吗?

小孩儿们都放暑假了,胡同里一整天没个清静时候,家里只剩费原自己,他就叫外卖随便吃点儿。左等右等着急了,怀疑送外卖的在这片胡同转,打算去胡同口等。

还没出大门,手机响了,显示的却是小树苗。

“费原,你能不能来接我?”

“怎么了?”费原感觉听声音不对劲,“受谁的气了?”

路柯桐声音颤抖:“我在街边等你。”

他靠着一棵梧桐树站着,浑身僵直,晚风闷热,吹得他直恶心。快八点了,隐约听见摩托车的嗡隆声,他走到道牙子上,看见费原骑着摩托由远及近,感觉得救了。

费原下车后上前,把他拽到跟前问:“怎么回事儿?”

他刚要开口,远处驶来一辆车,前灯发出的光正好照亮他们。“对不起。”他小声说了一句,然后搂住费原的脖子亲上去。

他终于还是利用费原了。

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异常刺耳,那辆车斜着停在路边,随后车门打开,路若培面带怒火地下了车。他快步走向路柯桐,喊着路柯桐的名字。

费原听见,抓着路柯桐的手臂转过身去,把路柯桐挡在身后。路柯桐怔怔的,他想起来邱骆岷说过,不是媳妇儿谁这样干。

费原护着沈多意是友情和仗义,护着他,全是因为喜欢。

他望着费原的背影,忍不住想,路柯桐,你真的很坏。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的脑洞开不到正经地方(王之蔑视)

☆、爱之蔓是不是长大了

街上偶尔经过一二辆车,也许车上的人会好奇地看一眼。

路若培大步上前,他一向从容冷静,大概是第一回这样神色大变。他从头到脚地审视费原,眼神像要把费原剜出一个洞。看出费原也是学生样以后,他松开了握紧的拳头,含怒命令道:“我不管你是谁,我是路柯桐的爸爸,现在放开他。”

费原倒是很镇定,他还抓着路柯桐的胳膊,微微侧头问:“路路,是么?”

路柯桐不再躲在后面,他前进一步和费原并肩,看着路若培但没有说话。路若培伸手拽他,低声吼道:“跟我回家!我要你好好跟我解释!”

路柯桐挣扎,费原见状把他搂到怀里,对路若培说:“叔叔,最好别动手。”

“你叫什么?你的家长呢!”路若培怒视着费原,他没想到这个孩子会一点儿都不慌乱,甚至还很冷静,“你是哪个学校的?做这些事儿的后果很严重,有你后悔的一天!把他放开!”

路柯桐始终抬着头,他突然问了一句:“你现在什么感觉?”

“你看见我和男朋友在一起,什么感觉?”他盯着路若培的眼睛,靠在费原怀里哆嗦,然后慢慢的从虚弱无力变得歇斯底里,喊道:“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只剩两年你都等不了!给的也是你,后悔的也是你!”

路若培一怔,抓着路柯桐的手也松了力道:“路路,我们先回家,我们回家以后好好谈好不好?”

“我不回家,家,以后就是你一个人的家。”他用力抽出手,转身死死地抱住费原,闷声说:“你应该欣慰啊,我也喜欢男的,我多像你。”

远处巡逻的交警驶来,然后在路若培的车旁停下,夏日里茂密的梧桐树把路灯灯光遮掩了大半,看不清这边的状况,交警喊道:“这里不能停车,请尽快开走,摩托车也是。”

路若培不动,他哪还顾得上这些。路柯桐放开费原,手却还抓着费原的衣角,哀切地说:“费原,对不起。”说完慢慢放开了手。

费原不知道路柯桐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但是他能感觉出路若培是很疼路柯桐的。不过还是不放心,他低声说:“有事儿打给我,我马上来接你。”

经过路若培时没有停顿,他径直走到摩托车旁坐上去,然后打着了火。

路若培走向路柯桐,仍神情严肃,“路路,先回家。”路柯桐望了费原一眼,然后稍退一步,攒足了劲儿把路若培推出去。因为毫无防备,路若培差点儿摔倒。

他跑向费原,等跨坐到摩托车上后紧紧地抱住费原的身体。摩托车发出巨大的嗡隆声,费原带着他迅速驶出了这条安静的街道。

路若培反应过来后就上车去追,但是调头后再赶到路口已经不见了他们的踪影。车后座上有好多路柯桐爱吃的东西,是他回来时跑了好几个地方买的。

手机响了,是温凝打来的,“若培,你快回来了吗?”温凝的语气充满了担心,她说:“路路那会儿说去便利店买冰淇淋,但是这么近现在还没回来,我刚刚看见书房门开着,怕他知道了。”

路若培打着方向盘,说:“他是知道了,还跟别人跑了。”

“跟什么人?他们去哪了?”温凝瞬间慌了,音量也不由得提高,“我马上出门,咱们一块儿去找。”

温凝动作很快,应该是挂了电话就出来了。上车后路若培说:“我们去公安局看一下路面监控,他们骑得摩托车。”

“摩托车?是不是他的同学?”温凝想起来路柯桐说过同学骑摩托车,“他说是什么人了吗?会不会伤害他……”

路若培沉默了片刻,答道:“他说,是男朋友。”

温凝张着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眼眶顿红,然后转头迷茫地看着窗外,眼泪砸在腿上。半晌,进了公安局大院以后,她自言自语道:“……肯定是假的,他气你的。”

停好车熄了火,路若培叹息一声,说:“先知道他们去哪儿再说,我得确定他安全。”

他们去总监控室调片子,监控显示摩托车最后不见是在秋叶街上,操作的警官说:“那边好多胡同没有监控,所以他拐进去以后就看不见了,不过住那边的应该是本地人。”

“若培,”温凝还揪着一颗心,她担忧地问:“立刻去找他吗?但是他伤心了,我怕逆着更不好处理。况且胡同里那么多街坊,闹起来怎么办。”

路若培眉头紧锁,忽然想起路柯桐叫过对方名字,他赶紧说:“给路路他们班主任打电话,问有没有一个叫费原的。”

温凝去打电话,他对警官吩咐道:“给秋叶街所属辖区的派出所联系,调一下费原的户籍档案,他父母亲戚的也要。”

“怎么样?”吩咐完去走廊问温凝。温凝神色稍缓,回答:“是路路的同学,上学期转来的,他们关系很好,那个男生和班里其他同学相处的也很好,他妈妈好像是质检局的。”

路若培暂时安心了,父母是本地的工作,说明家里有家长在。

吵闹一天的胡同终于安静了,每个院儿门口透着明暗不一的光,费原的摩托车停在墙根底下,一切好像都和平时一样。

路柯桐无措地站在客厅,怯生生的。

“你来啦?”沈多意走到窗外,看见了他,然后喊道:“费原,你的外卖给你放冰箱了。”

“知道了。”费原在卧室换衣服,换完出来看见路柯桐还站在那儿,他拉着路柯桐坐到餐桌旁,“你这么帅,不能哭。”

路柯桐紧绷着嘴,没有哭。“饿不饿?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本来是去拿外卖。”费原起身去厨房,打开冰箱后想起路柯桐不能吃辣。

“吃这个吧,冻凉了解暑。”他把一盒龙井茶糕放桌上,坐下后看路柯桐还是没反应,说:“过来,坐腿上。”

路柯桐缓缓起身,然后被费原拽到腿上,他手臂垂放在身前,拇指指甲一下下抠着食指指腹。“别抠了。”费原拿起他的手吻了一下,然后把一块儿糕给他,“吃一块儿。”

凉凉的,带着茶的苦味儿,他吃完,又开始抠。

费原强制性的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儿,等他再次吃完,说:“先洗澡吧,洗完困了就直接睡觉。”

带着路柯桐去浴室,告诉他怎么用,“等我给你拿两件衣服过来再洗。”费原转身去拿,路柯桐忽然抓住他的手。

“你怎么不问我。”

费原捏捏他的下巴:“你都蔫儿成这样了我问什么?再给你问死了。”

干净的衣服挂在墙上,路柯桐闭着眼冲水,忍不住想,路若培会不会急得发疯?温凝呢?温凝有没有舍不得他。

洗完,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费原站在身后给他擦头发。衣服有些大,显得他很瘦小,他目光空洞地看着桌面,眼睛很久才眨一次。

“好了,睡去吧。”费原弹他后脑勺。

他没动,看着桌上的盆栽,说:“爱之蔓是不是长大了。”

“嗯,你也长大了。”

路柯桐蔫儿到现在,终于再次爆发,他抓着桌沿儿站起来,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吼道:“我没有!我不想长大!”

费原不怕他闹腾,反而沉默更让他担心,把椅子踹到一边,他一手抓住路柯桐的肩膀往胸前摁,一手扣住路柯桐的后颈安抚着。

“你想说了么?想说的话我听着。”

路柯桐喘息着,轻轻环住他的腰,然后摇摇头。

他俯身托着路柯桐屁股把人抱起来,然后走到床边放下,路柯桐又蔫儿了,又变成了怯生生的样子。

“路路,你怕什么?”

路柯桐钻进他的被子里,翻身用后背对着他,小声说:“我好困了,我们能不能睡觉。”

费原去洗澡,洗完关灯上床,他以为路柯桐已经睡着了,于是躺下连被子都没扯。刚侧过身,路柯桐突然转过来,裹着被子拱到他怀里。

他扯开被角钻进去,感觉路柯桐的衣服都拧到姥姥家了,“是不是太大了,内裤也大吧?”他笑着边拽边问。

路柯桐把脑门挨他肩膀上,说:“我没穿内裤。”

“别半夜打滚蹭掉了短裤,就成光屁股了。”他揽住路柯桐,轻声说:“睡吧,不许打呼噜。”

安静的房间能只能听见院子里蝉鸣的声音,路柯桐闭眼靠在费原的肩膀上,直到费原呼吸均匀后才睁开。隐约的光线看不清费原的脸,他动动嘴唇,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半夜翻身,想把身旁的人抱得紧一些,却只触到一片空气,伸过手去,床单也是凉的。费原瞬间睁开眼,身边已经没了路柯桐。

他立刻拧开灯坐起来,然后看到路柯桐又那样坐在椅子上。“怎么起来了?”他走过去问,摸了摸路柯桐的头发。

路柯桐两手捧着那盆爱之蔓,有些喘不上气,“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幼稚吗?因为我想一直做个小孩儿。”

“我不想长大,不想到十八岁,因为等我成年了,温凝就走了。”他摸着爱之蔓的叶子,指尖微微颤抖,眼泪掉在桌子上,“可是现在她等不到我成年了。”

“路路……”

路柯桐转身抱住他,那么可怜地说:“费原,我又要没有妈妈了。”

☆、告诉你一个秘密

路柯桐三岁之前一直在全托幼儿园待着,每周被接回家一次。路若培太忙,根本没空照顾他,而且路若培也不太会照顾小孩儿。

印象里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其实那么小哪儿记得住,不过路柯桐习惯把好日子都定成风和日丽天朗气清。

路若培带他去邱骆岷家,他背着小书包,刘海还撇在一边别着小发夹。邱骆岷五岁,当时正看一本双语故事书,从小就听说读写练。

邱妈看见他太喜欢了,抱着他问:“路路,你爸爸给你戴的发卡吗?”

路柯桐还是个小豆丁,记得来之前路若培说过,得先叫人。“阿姨好。”他还有点儿认生,回答道:“老师给我的,说我该剪头发了。”

路若培去抱邱骆岷,说:“我也没时间带他去理发,人家有的家长都是自己给孩子剪,我又怕给他剪坏了。”

“犯难了吧?”邱妈笑死了,说:“你不早送来,我给路路扎小辫儿。”

路若培笑着说:“那可不行,他看着乖,但要是惹他了能满屋子疯跑一整天。”说完掂掂邱骆岷,商量道:“邱邱,和弟弟一起玩儿好不好?”

路柯桐学舌,跟着喊:“邱邱。”

邱骆岷带着路柯桐去玩儿了,邱妈邱爸和路若培坐下聊天,“我是真觉得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们了。”路若培以茶代酒,要先干为敬。

“客气什么啊,正好给邱儿作伴儿,省得我们要二胎了。”邱爸笑声响亮,说完邱妈拍了他一巴掌。

“若培,你这两年挺关键的,就安心工作,孩子嘛,一个也是领两个也是带,不用操心。”邱妈给他们把茶倒满,“再说路路那么可爱,我喜欢。”

路若培叹口气,说:“幼儿园有孩子出水痘,我怕传染他,他本来就是早产儿,免疫力和抵抗力都不行,生病了我也照顾不好。”

路柯桐爬上床玩儿邱骆岷的汽车,邱骆岷在一边继续看故事书,“邱邱,咱们玩儿撞车吧?”他兴奋地看着邱骆岷,但是人家不搭理他。

他把车放下,撅着屁股凑过去,问:“你在看什么啊?”

“故事书。”邱骆岷小时候相当高贵冷艳,自我感觉是小王子呢。路柯桐把手放上去,小小的一只遮住了卡通人物的脸,“你什么时候看完啊?”

“还有十几张。”

路柯桐滚到一边自己玩儿了,他时不时地看向邱骆岷,但是安安静静的什么话都不说。快到中午,邱骆岷终于看累了,把书合上放在了一旁。

“是不是看完了?咱们玩儿撞车吧!”路柯桐一直等着呢,抱着大卡车一脸兴奋。邱骆岷看不起小朋友,问:“你为什么要在我家住啊?”

路柯桐老实回答:“我爸爸让的。”

“他不要你了?”邱骆岷发现路柯桐头上的发卡有点儿掉了,凑过去给他又重新别了一下。嘎嘣一声估计是摁脑门儿上了,路柯桐撇撇嘴一脸哭相。

“那你妈呢?我妈说你妈走了。”

路柯桐抠着卡车的车轱辘,小声说:“你知道还问我呀。”他其实有点儿崇拜邱骆岷,因为邱骆岷比他大,而且邱骆岷爸爸妈妈都在家。

正说着,路若培上楼来了,看他们相处的很好,便放心些了。他抱起路柯桐,在床边坐下,问:“和哥哥聊天呢?”

邱骆岷插嘴:“叔叔,路路的妈妈去哪儿了?”

路若培还没答,从门口进来的邱妈听见了,他过去朝邱骆岷后背打了一下,说:“你怎么那么烦人,赶紧去洗手准备吃饭!”

“没事儿,童言无忌。”路若培笑笑。邱妈冲路柯桐拍拍手,说:“路路,阿姨抱你去洗手好不好?洗完手咱们吃好吃的去。”

路柯桐伸手被抱起来,他趴在邱妈肩上问:“好吃的是不是凤梨棒棒糖?我每天都吃一个,要不我就死啦。”

邱妈觉得太逗了,笑得止不住,说:“我们家可没有,那怎么办啊?”

“让我爸爸买。”他洗完手擦干净,还闻了闻香不香。饭桌上好多菜,反正他也够不着,邱妈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不想吃的就捡到盘沿儿下面藏起来。

吃完饭路若培就该走了,但是有些舍不得,他抱着路柯桐去睡午觉,想等路柯桐睡着了再走。“路路,这个卡片上有爸爸的电话,教过你怎么打电话的,还记得吗?”他轻轻拍着路柯桐的肚子问。

“记得。”路柯桐伸手在空气中比划,“就摁摁摁摁摁,摁完了你就来了。”

“乖,那喜欢这儿吗?”

他使劲点头,中午的菜比幼儿园好吃,邱邱的玩具还比幼儿园多,而且邱妈还爱抱他,跟他说这个说那个。

一觉睡醒已经五点多了,路若培也已经走了。怕他掉下去,床边放着只大公仔挡着,他爬起来蹦下床,屁股着地。

房间好多,他记不清,于是又返回屋找自己的小书包,包里没别的,全是凤梨棒棒糖。路若培说一天吃一个,吃完那天就回家了。

他想给邱骆岷吃,但是一天吃两个就算不清了,咬咬牙拿了一个,跑出去找邱骆岷的房间。“邱邱!你醒了吗?”他在门口喊了一句,喊完跑进去。

邱骆岷打个哈欠:“都被你吵醒了……”

“给你棒棒糖吃。”他把攥着的棒棒糖给邱骆岷,等邱骆岷剥开纸放嘴里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然后情不自禁地把手指头塞进嘴里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