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邱妈给他们洗澡,两人脸对脸坐在浴缸里,“路路,阿姨给你绑小辫子怎么样?”他其实不想,因为幼儿园里女孩儿才绑小辫子,但是他怕邱妈不高兴,就点了点头。

洗完澡在邱骆岷的大床上打滚儿,俩人的叫声能穿破房顶,邱骆岷一拳把他打倒,他再爬起来扑邱骆岷,估计觉得这比撞车有意思多了。

澡跟白洗了似的,又出了一脑门儿的汗,直到邱爸进来讲故事才消停。讲完话邱爸说:“路路就在这屋睡吧,俩人一块儿我和阿姨起夜看的话省事儿。”

邱骆岷反对:“不行,他尿床怎么办!”

“我不尿。”路柯桐急道,“我不尿床,尿床老师会骂。”

关了灯,俩人挤在一起,邱骆岷又给了他一拳,他嘿嘿直乐,然后把手放在嘴边,悄悄地说:“邱邱,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啊?我妈妈都不让我有秘密,说都要告诉她。”

路柯桐说:“其实,我妈妈死了。”邱骆岷不太懂,问:“不是老了才会死吗?我姥爷死了,我妈妈说因为姥爷老了。”

“我也不知道,我爸爸说的。”他说完有点儿忐忑,因为不确定邱骆岷喜不喜欢他,小声问道:“邱邱,我能不能也管你妈妈叫妈妈?”

邱骆岷把他推开一点儿,说:“凭什么?”

他也不知道凭什么,只好不说话。邱骆岷静了一会儿,说:“哥哥和弟弟才是一个妈妈呢,你又不是我弟弟。”

路柯桐反应挺快,说:“那我叫你邱邱哥哥,是不是就是你弟弟了?”

“不知道……”邱骆岷钻被子里,含糊地说:“那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邱骆岷第二天就多了个跟屁虫,看书都不用自己翻,他在沙发上躺着,路柯桐跪在茶几旁边给他翻页。邱妈端着水果过来,看见这一幕以后差点儿笑死。

“路路,你干嘛呢?”

“我给邱邱哥哥翻书。”他眼里闪着劳动人民的光芒,还挺心满意足。邱妈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放沙发上,然后坐下问:“儿子,路路为什么这么听你的?你教教我,我想让你也这么听我的。”

邱骆岷吃个葡萄,说:“他想管你叫妈妈,所以要听我的我才答应。”

邱妈一愣,心里有些酸,她戳戳邱骆岷的脑门儿,说:“管我叫妈为什么得听你的?你少欺负小朋友。”

说完,她拿了葡萄塞路柯桐嘴里,温柔地说:“路路,以后叫我邱妈怎么样?”

路柯桐高兴地点点头,“邱妈!”他跳下沙发跑上楼,去找他的卡片,跑得太快摔倒了也没哭。“邱妈!我要打电话!”

路若培刚开完会,正在往办公室走,看到来电时瞬间担心起来,却没想到路柯桐在电话那边那么高兴。

“爸爸,我以后叫阿姨邱妈!”

路若培怔住,觉得心揪得慌。

那两年,路柯桐很快乐,不过他也渐渐明白,邱妈和妈妈是不一样的。但是他很满足,如果他和邱骆岷都想让抱的时候,他会自己去一边玩儿,然后羡慕地望几眼。

他五岁时邱骆岷七岁,因为想和邱骆岷待在一起,所以路若培也送他去了小学。但是没多久,路若培就要接他回家。

邱妈开玩笑地说:“把路路给我们家得了,孩子明明不想走。”

路柯桐比以前活泼了许多,说:“我还得和邱邱哥哥一块儿写作业呢,我就先不走了。”

路若培没有生气,反而带着笑,好像要给他一个惊喜似的,低声却有些期待地问:“路路,如果你要有妈妈了,那愿不愿意走?”

路柯桐懵懵地说:“妈妈死了。”

路若培抱起他,说:“你要有一个新的妈妈了,她会陪你玩儿,给你讲故事,不会像爸爸一样给你乱穿衣服,还会做好吃的,是你一个人的妈妈。”

后来,他见到了温凝。

胡同口卖早点的已经开始出摊儿,但院子里家家户户都还没起,很安静。天将明的时候最冷,费原抱着路柯桐靠在床头。

“她对我永远都是笑着的,不会训我,只会温柔的跟我说应该怎么做,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每次家长会她都要准备好久。”路柯桐半阖着眼睛,身体微微发烫,“一年一年过去,我渐渐觉得她就是我妈妈,我好高兴她能陪伴我这么久,虽然我知道,这只是她的工作。”

路若培说过,温凝只能待到他十八岁。

路柯桐攀上费原的肩膀,红着眼睛说:“一家三口在一起,好像做梦一样,但是我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一天就少一天。”

他知道路若培和温凝之间只是协议,知道路若培喜欢男的,可还是每次都对路若培生气怨恨。控制不住地贪心,因为有妈妈的日子过久了,他总是忍不住当真。

可是这种日子,已经到头了。

☆、就美

路柯桐身体滚烫,浑浑噩噩地发起烧来,他侧躺蜷成一团,眼睛紧紧闭着不睁开。费原知道他醒着,俯身顺着他的脊背抚摸,说:“吃点儿药睡一会儿,有的事儿睡醒就好了。”

冲剂还是上次生病剩的,费原冲了半杯放到床头柜上,然后把路柯桐扶起来。路柯桐睁开眼睛,但是目光低垂,整个人蔫儿到极点了。

成天突突完这个突突那个的小王八蛋,得多伤心才能变成这样。

费原把药吹凉,送到他嘴边,“喝了,甜的。”他端着杯子慢慢喝完,尝不出是甜还是苦,费原又扶着他躺下,让他睡一觉。

其实一夜未眠的何止路柯桐,路若培也是一样。

早上温凝换好衣服要去医院,路若培仍在客厅沙发上坐着,与平时不同的是,他没力气端正坐姿,而是整个人靠在靠枕上,看着十分疲惫。

温凝有些担心地说:“若培,你去休息一会儿,也许路路消气了正往回走呢。”

“怎么会,他哪是生气。”路若培揉揉眉心,声音都发哑了,“他那么爱生气,跑过几回?还不是使劲折腾别人。他这回真要算的话,伤心比生气多得多。”

温凝眼睛有点儿肿,虽然化着妆也仍能看出来。路若培摆摆手,说:“你不用惦记这些了,该陪床该照顾你自己安排就好。”

等温凝走后,他吃了两粒安眠药,强制自己睡一觉。

邱骆岷一晚上给路柯桐打了好几个电话,但对方始终关着机,他怕路柯桐知道他出国的事儿以后不高兴,还挺自责没早点儿说。

早晨打车去找路柯桐,下车正好碰见司机拉着温凝出门,等车停下,他过去问:“阿姨,路路在家么?怎么他手机一直关机啊?”

“对了!”温凝像醒了神儿,邱骆岷和路柯桐那么要好,怎么忘记问问邱骆岷了,她赶紧问道:“邱儿,你知道路路有个同学叫费原吗?”

邱骆岷一愣,他是知道好还是不知道好啊,支支吾吾地打岔:“他是不是手机又忘了充电啊,那我去家里找他吧。”

温凝以为邱骆岷不知道费原,说:“路路没在家,他……跟那个费原跑了。”

跑了?!我靠私奔啊!邱骆岷简直张目结舌,但是又不能多问,毕竟也不清楚温凝知道多少,问秃噜了怎么办。

等温凝走后,他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打车去了秋叶街。

那么大一片地方都是胡同,可怎么找啊,而且他也不知道费原的号儿。他一条胡同一条胡同的找,心里急死了,怕路柯桐是羊入虎口。

太累了,他靠着一棵树喘气儿,气儿还没喘匀,被人从后面给一脚踹出去半米。“你大爷的!”站稳了猛地转过身,打算看清了再来句国骂。

结果看清了也骂不出来了。

沈多意摸摸老树皮,说:“国家保护级的百年老树,不让靠。”

邱骆岷激动的快要流泪,上前挽住沈多意的胳膊,“踏破铁鞋无觅处,请你为我带带路。”沈多意从公园回来的,他扶沈老爷子去公园听票友们唱戏来着,走过来就看见了邱骆岷。

“带你去哪啊?”

“去费原家啊!”邱骆岷开始跟沈多意八卦,“你知道么,路路和费原私奔了,他爸妈都找——”他顿住,才想起来温凝好像并不是要去找路柯桐。

沈多意听了一半,问:“找什么?”

说着走到了院门口,进去以后沈多意指指费原家门,然后邱骆岷抬腿就冲了进去。费原在卧室就听见动静了,但是他正抱着路柯桐,所以就没动。

烧差不多退了,但是有点儿脱水,嘴唇都起了一层皮,路柯桐背靠费原的胸膛坐着,依旧沉默不语。

“路路!”

邱骆岷冲进来,傻逼一样。

“你有病?”费原皱眉看着他,手臂环着路柯桐没撒开。邱骆岷往床边一坐,想把路柯桐拉起来,费原训道:“别动他!”

“不动就不动。”

路柯桐现在这样子太不精神了,他觉得被看见丢人,说话漏气似的问:“你来干什么?”

“你从我家走的时候不是不高兴么,晚上就想带你打本儿,打电话让你上线你又关机。”邱骆岷也委屈呢,“我去你家找你结果碰见你妈,她说你跟费原跑了。对了!你们恋情曝光了?太不小心了吧!”

路柯桐脸更苍白了,因为他利用费原气路若培才曝光的,现在邱骆岷提起来,他很不安。费原握着他的手腕,低头问他:“为什么从他家出来不高兴?”

邱骆岷抢答:“因为我要出国,他心碎。”

朋友要走了,然后又得知妈妈也要没了,难怪。费原吻了吻路柯桐的头发,“一直开着空调闷不闷?去院儿里透透气?”

路柯桐知道费原心疼了,他以前最喜欢让费原哄他,但是现在又害怕,他太内疚。“你冷么?”那会儿退烧了,但是手却冰凉,费原问他。

他摇摇头,然后跟在后面走出了屋。

邱骆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搬个板凳坐下还喊道:“沈多意,出来聊会儿天呗,这可是两校暑期联谊啊。”

沈多意正学习,出来的时候还拿着一本儿卷子,“你怎么那么烦,”他坐下白了邱骆岷一眼,然后转头看见路柯桐,惊讶道:“你不舒服啊?”

路柯桐咬着嘴唇上的皮,撕扯间破了好几道。费原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好好闭着嘴,他也没反应。沈多意倒了杯水放他面前,说:“上火多喝水。”

邱骆岷插嘴:“有西瓜么?”

费原不动声色地看了邱骆岷一眼,然后对路柯桐说:“你想不想吃?我去买。”

路柯桐还没说话费原就起身了,并且还薅着邱骆岷一起。等出来院门松开,邱骆岷整整衣服吓死了,“干嘛啊,我又怎么你了。”

费原说:“路路他爸妈离婚了,昨天的事儿。”

“啊?”邱骆岷懵了,自言自语地说:“难怪啊,要是一直没妈可能是挺可怜,但是渐渐长大了也就看开了。这心心念念的终于有了,感情深了又要没有,谁受得了啊……”

费原问:“那路路的亲妈是什么时候没的?”

“路路亲妈……”邱骆岷想了想,“我妈说路路出生没多久吧,都还没出院,说当时路叔叔送走了爱人就每天在保温箱外面守着路路。”

院子里只剩路柯桐和沈多意,沈多意聪明,一看就知道路柯桐肯定有什么事儿,他写着字问:“你们作业多吗?”

路柯桐没有表情地点点头,然后张张嘴却没出声。

沈多意停下笔说:“你想说什么啊?别吊我胃口。”

“我怕你不高兴。”路柯桐还是犹豫,最终忍不住问:“你的爸爸妈妈呢?”

沈多意神色如常地回答:“天上享福呢。”说完看路柯桐愣着看他,干脆把卷子折起来不写了,说:“我爸妈和费叔叔是同事,都是铁路局的,要是他们还在现在应该和费叔叔一样,都调路检喝茶水了。不过那时候特别辛苦,大冬天还得去铁道边上举旗子,还危险。”

“有一年铁路宿舍发生锅炉爆炸你知道吗?报纸登了一大篇儿,当时我爸妈下了夜班都在家睡觉,我命大,出事儿的时候我跟费原在街上玩儿呢。”

“别的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后来我就和爷爷一起生活。”沈多意看不出多难过,但路柯桐仍从他明亮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丝伤感。

“我,也没有妈妈。”路柯桐顿了一下才说完这句话,“后来我爸爸又给我找了一个妈妈,但她也要走了。”

沈多意拿笔戳了戳他的脸,说:“没有人能一辈子有爸爸妈妈,你明白吗?”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可是我舍不得她。”沈多意吸吸鼻子,“可是没办法啊,你想她了就去看看她嘛,我想我妈了只能去扫扫墓。”

路柯桐觉得抱歉,低声说:“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个。”

“没事儿。”沈多意拍拍肚子,问:“你饿不饿?我早上没吃饭现在觉得好饿。”

路柯桐就昨晚上吃了两块儿茶糕,现在一提也饿了,说:“等他们回来,我请你们吃饭吧。”沈多意乐了,“你怎么那么喜欢请客?等着吧。”

沈多意回去了,路柯桐自己坐着有点儿尴尬,他起身跟过去,进屋发现沈多意在做饭。“你做什么啊?香死我了。”

“就白水煮挂面。”沈多意在切西红柿,切完又拿了一截葱白,问:“你吃葱花吗?”

本来不吃,勾搭费原的时候太努力了,就吃了。

锅底热了点儿油,然后把西红柿和葱花炝熟,等面煮好浇上去,看着忒有食欲了。俩人各自捧了一碗,回院儿里对着脸儿吃面。

费原和邱骆岷拎着西瓜回来,看见这一幕都挺意外。邱骆岷跑过去把西瓜放桌上,说:“还有吗?能不能给我也来一碗?”

沈多意说:“离我远点儿。”

邱骆岷又想去吃路柯桐的,但费原已经在旁边坐下了,瞪他一眼就把他吓回去了。路柯桐端起碗,问费原:“你吃吗?特好吃。”

费原用膝盖撞路柯桐的后腰:“就剩汤了才问我。”

吃完面又吃瓜,路柯桐脸色好了大半,嘴唇也润了。他擦擦嘴说吃饱了,然后停了会儿说:“我要回家了。”

邱骆岷乐不思蜀:“再待会儿呗。”

“你自己待吧。”他站起来,然后拽费原胳膊,两个人回到房间里。费原把他来的时候穿的衣服从衣架上收下来,说:“换吧。”

费原要出去,路柯桐一挡抱住了他,仰着头问:“你给我洗的内裤啊?”

“美得你,洗衣机洗的。”

“就美。”路柯桐眼里有了神采,他紧紧抱着费原,等费原也抱住了他以后,说:“没有人能一辈子有爸爸妈妈,有的人早点儿有的人晚点儿。”

费原捏他屁股,等他脸红了,说:“老天爷补偿你了,让你早早遇见了我。”

他看着天花板说:“谢谢老天爷。”说完他想,也可能是他妈妈在保佑他呢。

换好衣服准备回去,路柯桐摸了摸爱之蔓的叶子,然后回头扫视一遍,看见了墙角大衣架上挂着的小花伞。

那是初中时温凝买给他的。

“怎么这么花啊?我不喜欢这种。”

“多好看啊,我挑了半天呢。”

“太不酷了吧,我要带骷髅的。”

“爱用不用,改天我捐了献爱心。”

“谁说不用了!”

路柯桐最后看了一眼,放下万般不舍,然后轻声道了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在微博@岑北南更了一篇番外,豆丁路柯桐遇见成年费原的故事,不想破坏正文队形所以在微博发的,没看的去看嗷。

☆、别让我更恨你

和邱骆岷离开以后打车回家,邱骆岷问:“先送你还是先送我?”路柯桐看着车窗外面的树,说:“你先,我想多坐会儿。”

“行,那师傅咱去市中心。”

路柯桐扭头瞪着邱骆岷,不高兴地说:“你挺欢快呗?不回家还要去玩儿,浪催的你。”

邱骆岷解释道:“我去上课好不好,人家出国前不得准备考考试啊,不得提升一下外语水平啊。”说完咳嗽一声,“路路,其实我知道你家的事儿了,费原告诉我了。但是呢……”

路柯桐小脸儿一垮:“但是你知道也没屁用。”

“心情不好也不要老怼我。”邱骆岷降低音量,说:“阿姨走了,可我妈永远在啊,你就拿我妈当你妈啊,再说以后我出国了我爸妈肯定想我,你们简直互补了。”

路柯桐心中感动,嘴上却还是那个德行,说:“那你别回来了,我给邱爸邱妈养老。”

等温凝离开,路若培应该不会再找了,他小时候渴望有一个母亲,所以路若培满足他,但也告诉他这个母亲只是暂时的。路若培有时候真的挺矛盾,想让他一直快乐不用长大,所以满足他的任何要求。有时候却又不加掩饰,告诉他最残忍的现实。

到了市中心后邱骆岷就下车了,但刚走两步又返回来,路柯桐降下车窗,问怎么了。邱骆岷有点儿迟疑地说:“我去你家的时候,碰见阿姨出门,脸色挺差,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路柯桐有些担心,邱骆岷见状安慰道:“哎呀可能是你瞎跑给急的,没准儿你回去会发现叔叔脸色更差。”

“你烦不烦?”路柯桐要把车窗升上去,“不是学习去么?我看你也就去菲律宾留学了。”

院儿里就剩费原和沈多意,费原把剩下的半拉西瓜放到了沈多意家的冰箱,沈多意继续写卷子,说:“又给我家送温暖了。”

费原没接茬儿,从屋里出来直接拿喷壶灌了点儿水去浇花,天太热,紫美人得多保养。浇完把剩下的水淋树上,问:“你是不是跟路柯桐说什么了?”

沈多意嘴里念叨着公式,打完草稿才说话:“就是瞎聊天儿。”

“瞎聊什么能给他一下聊好了?那么能你怎么不去办讲座。”费原走到对面坐下,问:“是不是给他讲你爸妈的事儿了?”

沈多意皱眉道:“你带孩子不累啊?就别管了我吧。”

“行,那我补个觉。”费原直接把话题切了,他和沈多意之间不用多说,边回屋边说:“你和爷爷吃饭的时候叫我一声,我这两天得蹭饭。”

“你要不要脸了。”沈多意笔尖戳的桌子嘎嘎响。

路柯桐刷了门禁卡进入大门,然后到他家门口的一段路走了十几分钟。他拍拍脸,又深吸一口气,一下一顿地按完了门锁密码。

一楼没人,望过去还是平时那个整洁的样子,餐厅桌上放着好多吃的,有袋子有纸盒,都没打开过的痕迹。

他上楼走到大书房的门口,犹豫片刻推开了门,路若培没在里面,但那份协议仍摆在桌上。也对,都知道了就不用再遮掩。

“路路。”

路若培刚醒,衬衫因为睡觉被弄得有些皱,他听见动静便赶紧下床来看,看见了站在书房外的路柯桐,“好点儿了吗?”

路柯桐转身靠住墙,问:“我妈去哪儿了?”

路若培回答:“她有自己的事儿要做。”路柯桐目光黯淡,“那你们提前离婚,是因为她不想继续了,还是因为你?”

路若培有些心疼,沉默片刻后回答:“因为我。”路柯桐没有再次发作,他又说道:“任何事儿都是有失也有得的,生来就没了母亲的人是感觉不到失去母亲时的痛苦的,只有拥有过才能了解失去的感觉。”

路柯桐喃喃地说:“失去是拥有的代价。”

他看向路若培,又想起曾说过的那句话,你喜欢男的,为什么还要结婚,为什么还要生孩子。路若培对不起他亲妈,这是他和路若培之间的第一道鸿沟,也许和温凝离婚这件事儿将成为第二道。

路柯桐想,可是能怎么样啊?

这些怨恨不平是真的,可是路若培爱他也是真的,未来的生活他们父子俩要相依为命,鸿沟横亘在那儿谁都不会好过,但是鸿沟也不会轻易被填平,只能闭口不提。

大概他和路若培再无亲近。

生活可真cao蛋,变着法儿地揉巴人。

就这样吧,路柯桐揉揉眼睛,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等快要进门的时候路若培叫了他一声,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路路,我们谈一谈你和那个男生的事儿好吗?”

他没有转身,立在原地看着前方,说:“没有什么值得谈的,他就是我男朋友,我特别特别喜欢他,我也不怕别人知道。”

路若培平静地说:“喜欢到利用他来气我?没有这样喜欢人的。”

路柯桐猛地扭头看过去,眼中蕴含着怒气,他最讨厌路若培这种什么都知道的德行,喊道:“你少自以为是了!”

“我只是想让你认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什么是青春期的冲动。”路若培眼神有些疲惫,语速也放缓了,“你才十五,过几年再回头看现在的事儿很可能你会后悔无比,但是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路柯桐刚要发作,楼下大门的门铃响了,他转身往下跑,吼道:“我妈回来了!你自己待着吧!”

飞奔到门口开门,结果是司机。“我妈呢?”路柯桐皱着脸问,司机略微停顿说不知道,交代只是把温凝放到一个路口就走了。

“那有什么事儿?”

司机递给他一个档案袋,说:“把这个给你爸爸,就说是刚取过来的。”

路若培已经下了楼,说知道了。路柯桐关上门,走过去把档案袋甩给路若培,突突道:“你不用上班吗?在家休息让别人跑东跑西,还说我青春期的冲动,我要是真冲动早就把你气死了!”

路若培没理他,慵懒地坐到沙发上,然后打开档案袋抽出了里面的资料。他淡淡地扫了一眼,然后没有感情地念道:“林海生,本地人,三三零四军工厂退休职工,在职时是车间主任。女儿林瑜珠,科大毕业,现在质检局工作,家在秋叶胡同有四合院儿一套。”

路柯桐又用指甲抠着指腹,问:“你在念什么?”

“直接念重点吧,”路若培抽出第二张,“费瑞年,本地人,铁路局退休职工,在职时是机务段司机班的班长。费得安,曾在质检局和林瑜珠共事,后因打伤同事被开除。一年后进入铁路局客运段,在一线跑车,四年后退居二线,现已调入铁路检察院。”

“费得安与林瑜珠育有一独生子,费原。”

“你想干什么?!”路柯桐冲过去把资料夺下来,然后揉成一团扔在地上,“你查人家?你凭什么!”

路若培十指交叉放在腿上:“就凭你说他是你男朋友。我得知道我的孩子在和一个什么样的人交往,你不愿意说,我就主动去查。”

在他眼里路柯桐就是个小孩儿,十五岁整天不是傻乐就是找事儿的小孩儿。这还只是查到了祖孙三代,他恨不得把这个所谓的男朋友查个底儿掉!

从地上把纸捡起来,抻开后冷笑了一声。“费原,二中学生,初三时打架被记过。高二打伤同学被学校开除,后转到你们学校。不过我最吃惊的是,他打伤的是邱骆岷。”

路柯桐怒火中烧却发不出来,邱骆岷和费原的事儿校方只以为是单纯地发生口角,他不能说真正的原因为费原辩解,因为会连累邱骆岷。他不想让邱爸邱妈跟着生气。

路若培抬头看着他,说:“这爷俩真是印证了有其父必有其子,打架惹事儿,胡同里的流氓习性。他的未来也能预见了,大学毕业靠关系进路局工作,跑几年车以后退到办公室。不过客观地说这很正常,铁路上基本都是关系网进去的,快搞成世袭制了。”

“路路,你还小——”

“你再说!”路柯桐简直想和路若培打一架,“每次就会说我还小,我不小了,过两年我就成年了!你不喜欢他最好,我偏要和他在一起气死你!我们比你想的要好得多,我们什么都做过了!”

他大声吼完,嗓子都哑了,胸膛起伏喘息未平,腿一软扶着茶几跌坐在了地上。半晌,他像是没了力气,幽幽地说:“别让我更恨你。”

路若培面无表情地说:“无所谓,随你。”

路柯桐大概不知道,对于路若培来说,他的恨无论是三分还是七分,都是一样的,都让路若培痛苦万分。

作者有话要说:路若培:“我知道又要被骂了,不过话题担当的我无所畏惧!”

☆、你也就是个可爱多

温凝回来以后吓了一跳,客厅连带餐厅一片狼藉,明面儿上的东西都乱七八糟的摔在地上,椅子也倒了两个。要不是这里一直有武警巡逻,温凝绝对以为家里被洗劫过。

楼上的房间都黑着灯,她急忙打给路若培问情况。路若培接听很快,“回来了?我今天在市政厅加班,不回去。”

“家里怎么回事儿?路路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