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个时候,一家子有事,都是大多数人都爱挤到你家门口来看热闹,住大楼还好一些,最多人家挤楼下看,不像他们老家里,那真是一家儿有事,全村的人都能挤到人家门口看,不止看还指指点点地发表自己的意见。

老太太心想也是,总不能叫别人看笑话,尽管她心里一肚子气,还是半推半就地跟着二儿子与二儿媳上楼,但态度上还不算软,眼睛斜过古菲,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这么窄的,三个人怎么走?”

楼道里两个人还能并排走,要走三个肯定是不行的,古菲就是走后边一格,被老太太这么一说自然就知道老太太肯定不喜欢她也扶着,她笑着就放了手,并不将老太太那记“哼”声放在心上,老太太是什么样的人,古菲是晓得的。

“妈说的是,”古菲从善如流,慢下一步就牵住后头女儿的手,“我晓得的妈这是疼我们家小艳呢,怕她一个人在后边走,不放心…”直接给老太太戴高帽。

老太太不是不喜欢孙女,一共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林贵生家就两个女儿,也不能生了,当年二孙女一出生,大儿媳就让计生办的拉去做了绝育手术,想生也没得生,老太太心里挺郁闷的,可不敢跟国家政策对抗上,再说了也没有为这个事再娶,他们家也不是这种人;二儿子林福生大主意多得很,死也不娶当年她给说的隔壁村的赵大姑娘,还限个大学生回来,又生个三孙女,二儿媳还是国家单位,想再生个不止罚钱,还得从单位里出来,老太太也没想过真让二儿媳再生,国家单位的人,说出来也叫人羡慕,就他们村里谁家娶了个大学生还是个国家单位的?

老太太喜欢孙子,可人不糊涂,知道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顶着国家政策那是不能干的事,三儿子林富生更是个活泛的,结婚前跟人谈过恋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成,后来就娶了如今的三儿媳,那三儿媳姓吴,是隔壁镇的人,进门就生了个大胖小子,简直就是老太太的心头肉,那是宠着跟什么似的。

但老太太宠归宠,还是标榜自己是一碗水端平的,一贯是这样子,一进门,就往客厅沙发里一坐,沙发是软的,老太太还挺嫌弃,不喜欢这种软沙发,她就喜欢自己家里那个竹椅子,人往里一坐,骨头都不酸,她还从裤袋里掏出烟来,二块一包的冰烟,很便宜,老太太年轻时就抽水烟,到老了,一天就能抽两包,她这个年纪的老太太会抽烟在村里不是什么稀罕事,大家都是会抽。

她把烟那么一拿出来,还在掏火柴,林福生是个好儿子,赶紧地就要掏打火机,一掏裤袋里面是空的,他才想起自己在戒烟,哪里还有打火机的影子,立马笑得憨憨厚的,没曾想,到是两只小手冷不防地从他身后伸出来,将打火机递给老太太——

林艳生笑着一张小脸,恭恭敬敬地将打火机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拿过打火机,才将视线落向小孙女,瞧小孙女脸色还不错,瘦没瘦的,她没看出来,反正她看着挺好,前后那么一想,也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这老/二一家出去是做什么最清楚不过的事了,接过打火机,点了火,猛吸一口,她才慢吞吞地开口,“这是在外边医好了?”

这话古菲挺不爱听的,当然做儿媳妇,她总不能拉着脸回话,就拿眼角的余光往自己丈夫那里一瞄,——林福生是个挺会看老婆眼色的人,老婆一个瞄过来,他自然就顶着上了,“妈,哪里的话,我去见生意上的朋友,想着阿菲跟小艳都没去过省城,就特地带她们娘俩看看,小艳身体好好的,哪里要看什么病?”

老太太并不跟儿子争这个,孙女到底有病没病,她是晓得的,就是儿子这个态度叫她不喜欢,充满着岁月沧桑的脸并没有直接地就拉下来,仅仅是送给林福生一记白眼,抽了两口烟,“没病就好,我也巴不得没病。”

她说着就拍拍身边的沙发,林艳生早前一直是给宠着的,实在是不太会看眼色,如今从多年后回来,这看眼色嘛,还是会一点点的,赶紧地就挤坐在老太太身边,拉着老太太的手臂,老太太并不胖,相反还很瘦,不至于皮包肉,但是手臂的皮肤已经很松驰了,她还是甜甜地叫了声,“阿婆——”

“嗯,乖——”老太太喜欢嘴甜的孩子,立即笑了起来,“让阿婆看看?”

林艳生还真的是站起来让老太太看了,要是以前她肯定不会这么干,都说是宠坏了的孩子,如今她到是变得平和了点,还主动地转了一圈,“阿婆我没事呢。”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太太不是不疼孙女,比起孙子来那肯定更疼孙子一点,不过孙女好了,她肯定也是高兴的,“好好吃饭,饭吃饱了,人就会没事,听你爸妈的话,别乱使性子,知道吗?”

她说话的时候,林艳生就一直闻着很大的烟味,要是以前,她早就捂着鼻子说不喜欢了,现在她喜欢归不喜欢,但是不会说的,这就是很大区别了,性格一下子就沉静了,阿婆一说,她那么小脸一直笑着,甜甜的,并没有丝毫的不高兴。

就这个表现,足以让古菲放心,她还怕女儿让自己夫妻俩宠坏了,幸好这次不一样,表现得很乖巧,老太太不太喜欢她,她到是没有什么,可也不想教出个女儿不懂得孝顺的,连忙找出临时在县城里扯的布,笑眯眯地递给老太太,“妈,我们还买了点布给您,您带回去叫村里的裁缝做身衣服?”

老太太也不客气地接过那袋布料,媳妇是要孝顺的,她心里有一竿称,就是专门来称儿媳的,有三个儿媳妇,老大家的最是老实,老二家的有学历又有地位,老三家的嘛,她提都不想提,“我出来也有段时间了,也得回去了,省得家里的猪饿了。”

林福生想留她吃饭,知道她不肯的,也就送她到楼下,还私底下拿钱塞过去,“妈,这些你拿着,自己想吃的就买点吃吃,也别抽这种香烟,抽好点的,这种对身体不太好的…”

“说什么好不好的,我这么多年不都这样子过来了?”老太太一听香烟坏的话就不想听,连忙板起了脸,到是不收钱,硬是要将钱退回去,“我一个人能用得了多少,给我做什么?平时你们三兄弟就你给的口粮钱最多——”

“妈,口粮钱归口粮钱,这不是我条件好点嘛,多给点也是应该的,您拿着,阿菲也是这么个意思的,”林福生最后一句习惯性地就把自己妻子给拉出来,瞧着她妈推拒的动作有些缓了下来,也就知道老太太心里软了,索性再加上一句,“我是您儿子,跟我客气做什么?”

老太太想想也是,索性就不再推托了,把钱往裤兜里一放,又把裤子往上提了提,裤兜并不在外边,而是在里边,钱放在里面,不怕别人弄走。

林福生三兄弟早就分家,各自结婚后就分了家,每个人都得出口粮钱给老太太,一个人一个月二十块钱,算起来一个人一年才二百四十块钱,如今这点算不得什么,这会儿还算是不错的——尽管林福生有时候出的钱多,但谁让他条件最好呢,他也不在乎那点钱,老娘总归是惟一的老娘,总得孝顺。

就他们老林家,还是挺能叫人羡慕的,就是如今有点变化,林福生想起他大哥就有点烧心,比他就大两岁,以前还好,还知道去挣钱,自从在船上被抽网机弄断过后,就…

他回到楼上,瞧着女儿跟妻子就站在门口,他忽然间有些不自在,索性就自己招了,“刚才给了妈点钱…”

“我是舍不得钱的人吗?”古菲嗔怪地瞪他一眼,将他从门外拉了进来,将门给关上,弯腰搂着女儿,“你说说,你妈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林艳生依旧笑嘻嘻的,一把就搂住古菲的手臂,“妈不是,我也不是。”

真的,林艳生对钱真不是太抠的人,可能是上辈子她坐拥财富,以至于这辈子她还在这个年纪时就不太在乎钱了,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事儿,这话她还是挺赞同的——就是可惜她还得当个小萝莉。

008

午饭不在家里吃了,家里都没有东西,一家三口就出门吃个面,刀削面什么的,小镇上有一家刀削面特别的好吃,尽管是过去好些年了,林艳生还记得在天门路那里,非常道地的口味,她一直都记着。

果然还是那种记忆里的口味,中碗的她吃了满满一碗,才觉得重生这种事有点意思,这家刀削面她一直是记得,初三时为忙升学考,她还是趁着夜自修回家的路上吃一碗面回家,那时候还有两个挺要好的同学,后来、后来也不往来了。

她以为不记得的事,好像通通地记起来了,而且特别的清晰,不过好像并没有雄心勃勃地想要抓住这个机遇开个特别挣钱的刀削面馆,一点这种想法都没有,她就跟以前一样往面里拌了点辣油,吃得特别香。

三个人就付了八块钱,相对于这时候的物价,有点小贵,但街上的面都是这种价。

这一回来,古菲并没有立即销假去上班,而是打算在家陪陪女儿,林福生嘛,自然是有事要忙,厂虽然还没有后来那么种规模,也算是不错的了,至少在当地还算是不错,自从女儿不对劲以来,他就把厂里的事交给陈齐负责,两个人都是老板,都有出资,当时他自己多一点,所以厂一直由他来管——

他一直没回过厂里,就积压着些许事,忙起来就跟陀螺似的,快要连回家吃晚饭的时间都要错过,在家门口前他的心情还挺沉重,拿出钥匙准备开门时,他脸上又是笑意,手里还拿着刚买的新鲜杨梅,准备煮起来放冰箱里,让女儿当冷饮喝。

“小艳——”

他刚进门就叫女儿。

林艳生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这个时候最流行港台武侠片,飞来飞去的打得很刺激,人物也长得好,她并不会觉得自己后来看过好多小鲜肉就对这些满在不乎,她有个固定的想法,武侠片嘛,还是这个时候的武侠片最好看,里面的人物她只要一看到就能说得出来名字,重温旧事的感觉好极了她想。

一听到门开的声音,她就跟个孩子似的站了起来,朝在厨房里做饭的古菲喊了一句,“妈,我爸回来了。"

古菲在洗蛏子,并在蛏子背后割上一刀,动作极麻利,回头朝她一笑,“快给你爸开门呢,我洗东西呢。”

门一开,林福生胖胖的身体就堵在门外,瞧着就是很高兴的样子,也不顾手里提着杨梅就将女儿给抱起来,凑过脸就去亲女儿的小嫩脸,“哟,小艳,下午有没有出去走走?还是在家睡午觉了?”

林艳生笑眯眯地任他亲,乖乖地回答了,“在家睡觉呢。”

“那明天去上学?”林艳生再问了一句,还将杨梅递到她面前,献宝似的,“喏,看看给你把什么东西带来了?”

“杨梅!”林艳生作惊喜状,一张小脸上全是,两手勾住林福生的脖子,扭头朝厨房的古菲叫道,“妈,爸爸买了杨梅回家,晚上我们吃杨梅汤,好不好?”

“好,多煮点,喝不完的我们放冰箱里,明天你放学回来刚好喝一碗,冰冰凉凉的,味道最最不错。”古菲哪里会不合她意,“快让你爸拿过来,我放点盐,把里面的虫子去掉,省得你个挑嘴的看到虫子就不想下嘴了——”

还是她妈了解林艳生,她喜欢吃杨梅,但不喜欢吃新鲜的,最喜欢把杨梅放水里煮了,加点冰糖,红红的杨梅水,吃起来特别清口,她最喜欢——她这个肚子也最灵,但凡吃了新鲜杨梅,总要不舒服,喝杨梅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晚上大家坐在一起吃饭,古菲做的面,亲手擀的小麦面,吃起来特别有劲道,料是咸菜、蛏子、肉末,面煮好了盛起来还拌一点韭菜末子,吃起来满嘴的韭菜香,林艳生小时候最喜欢这面,她妈有空总是会做这面。

“妈,你做的面真好吃,我还要再吃一碗——”林艳生刚吃完,林福生就要拿过她的碗替她盛——她连忙将碗给抢了过来,麻利地自己走到厨房,还笑眯了一双眼睛,“爸,我自己能干的。”

林福生有些小小的失落,可看着女儿天真的笑脸,他那点失落感无非是觉得女儿不需要他了,笑脸什么的一对上,那点失落感都没有了,迎上妻子古菲打趣的眼神,他难得地将碗递给女儿,“那给我盛一碗?”

“好呀。”林艳生打小就让人宠大的,这种给爸妈盛饭的事,上辈子还真是没干过,打从真接受重生的事后,她就决定过不一样的人生,懒散一点的,不那么累的,不追求第一的,做个乖女儿就成——“妈,我也给你盛一碗?”

她把自己的放好,又给林福生盛一碗,没等古菲吃完,又眼巴巴地看着古菲。

古菲这个当妈的哪里舍得叫女儿久等,三两下就把碗里的面吃完了,就将碗递给她,还用筷子指了指量,“喏,就到这里,不要太多——”

“好!”林艳生应得干干脆脆,面皮还有点薄,对于自己装嫩的行径觉得有些个“可耻”,谁让她重生的时机不太好,非得重生到小时候呢,只能是装嫩了,还有她都为自己上辈子的事有些汗颜,她是样样干得好了,跟父母相处的并不跟小时候一样,重生回来,她只想好好地孝顺父母,并不想再跟前世一样流于表面,盛了面,她用双手递给古菲,好像要得夸奖似的,“妈,是不是这样子?”

古菲笑得合不拢嘴,有时候看女儿的性子,她也会在想是不是夫妻俩把女儿给惯坏了,如今女儿这样子,到让她自信心满满的,她跟福生哥的女儿,哪里能娇惯到哪里去,瞧瞧这懂事的小样子,简直叫她高兴坏了。

“对对,就是这样子,”她乐得都找不着边,“快回去吃面,等会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林福生也跟着点点头,头次享受女儿的盛饭,把这对夫妻乐得都跟捡到宝似的,就连林福生心里的那些个烦恼在饭桌上也暂时地退到一边去。

他们家的碗,如果林福生在家,那肯定都是林福生洗的碗,古菲这个人会下厨房,做做菜做饭,但让她洗碗,她确实不乐意洗,这是一种固执的念头。

晚饭吃完了,一家三口就出去散散步,夜晚沿着渔港马路走,迎面吹来一丝丝带着凉意的海风,还能闻到些许的海腥味,经过的地方还能看到老水产市场,不过对于如今的来说,这个水产还在用,目前还没有伏季体渔这一说,尽管是天气累了,应该到伏季休渔的时节,如今还有船在外海进行捕捞作业,经过水产市场时,还能看到通火灯明的水产市场,手拉车满满地载满着鱼,往水产市场里走——

鱼腥味浓了些。

林艳生自打重生以来还是头次闻到这么冲鼻的鱼腥味,连忙捂住了鼻子,但是眼睛还是盯着那个水产市场,脚步也不肯挪动一下,——好像水产城明年就要建好了,她在想,还记得初一那会儿,她们去过全新的水产城,写过一篇观“水产城有感”的作文。

林福生的手有点重,回头才看到女儿一手捂着鼻子,似乎有些出神的盯着不远处的水产市场看,那出神的样子,叫他心里有点慌,生怕女儿又陷入叫他害怕的情绪里,还怕自己的声音惊到女儿,连声音都是轻的,“小艳?”

“小艳?”古菲也是怕的,丈夫一叫,她也跟着叫,顺着女儿的视线看过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个水产市场,都好几十年的老市了,两边还有些冷冻厂,不单单是制冰卖给那些出海的船,还有做冷冻鱼的生意,“小艳?”

林艳生被他们一叫才回过神来,心思瞬间活泛开了,“要是住在这里多好呀,不止天天有鱼吃,也天天看得到鱼——”

装小孩子的话,她说得很难为情。

“哪里能住人的,”古菲拉着她走,伸手刮刮她的鼻子,“瞧你一点味都怕,哪里还能住在这里闻这么个味道,再说了,新的水产城就快好了,估计这里就空了,住这里做什么,一点意思都没有。”

林艳生刚要好说这里以后都把老房子拆掉,建成新大楼,算是城区最贵的地了,话刚到嘴边,她又悻悻然地压回喉咙底,总不能说她知道以后这里会大变样吧,呵呵,她才不想过得那么累,处处当金手指什么的,钱多到没有什么不好,她就是不想那么累。

“林艳生——”

一家三口一直往前走,冷不丁的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下意识往回头,那边站着个小胖子,白胖胖的,白色的短袖衬衫,黑色的背带短裤,头发短短的,脚上一双黑色小皮鞋——

正是她班上的班长陈其奇,呃,不是班长,记得过年时他去游戏城打游戏,不知道被哪个同学报到班主任那里,他个班长的职务就没有了,当时她还挺同情他的。

009

她还迟疑着,小胖子陈其奇已经跑了过来,极其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叔叔阿姨好,我是林艳生的同学陈其奇。”

“你也好。”

林福生夫妻笑着,一致觉得女儿的同学就跟他们的女儿一样好。

“林艳生,我们都要考试了,你怎么不来上学了?”陈其奇问向林艳生,“我们就要考试了,你怎么都不来呢?”

林艳生笑眯了眼睛,“我明天就去的。”

“那好,我要回家了。”陈其奇并不多说,朝林福生夫妻挥挥手,“叔叔阿姨再见。”

“再见。”林福生夫妻连忙回道。

林艳生站在原地,忍不住笑开了花,陈其奇嘛,她记得老清楚的,后来有过一次开同学会,就是陈其奇组织,电话联系到她这里,她人在国外就没去。

“好像是你们班长?”古菲有些犹豫,“是不是?”

林艳生摇摇头,骄傲地拍拍自己的胸脯,“现在我是班长。”

那小骄傲样惹得林福生忍不住笑,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嗯,我们女儿是班长来着,是班长,大大的班长。”

古菲也跟着笑,“对,我们小艳才是班长。”

“妈——”林艳生撒娇地喊了声,往古菲怀里钻。

就这个动作惹得林福生小心眼起来,“怎么不叫爸了?”

她躲在古菲怀里,探出小脑袋,又是乖巧地喊了声:“爸——”

还真是幸福呢,重来一次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她头一次有这样的想法,至少她还能选别样的人生,没必要非要同过去的人生再计较什么。

她这边是彻底的想通了,决定当个小孩子,再从头学习再从头规划自己的人生,——但她不知道在她入睡后,父母的房间里正在进行着一件大事的商量,关于他们的厂,厂是由两个人合股的,从当初的小作坊到如今的厂子,中间花费了他们好多心血。

能同患难,不能同富贵,这是句老话,也能用在如今的林福生与陈齐身上,不同于林福生的谨慎,陈齐自打厂子有了效益后就把家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都往厂里安排,就是厂子的门卫都是陈齐的老丈人,厂子里简直就成了陈齐一个人的厂子似的,再加上林福生因为女儿的事,还真没有太顾着厂子,如今一回去到厂子里,那厂子简直就不是他的一样了——

这种感觉还挺难受。

林福生自认没有亏过陈齐一星半点,有什么事嘛,陈齐可以跟他说,他又不会不听的,以前但凡有事都是商量着来,如今到是不出面了,出面的都是他妻子,虽说管厂子的是他林福生,财务到是陈齐的妻子李秋。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架空了一样。

“我想把厂子盘下来。”林福生不是个对面困难就退缩的人,要做这样的决定,也是他思考了很久才认定,他躺在床里,一手让妻子枕着睡,一手往额头摸了摸,有些热,不至于太热,他心里烦,“钱的方面差太多了。”

“要不我们把房子抵押了?”古菲一贯是支持丈夫的事业,其实她心里也有点后悔,当初是为了不想辞职,她才没去当厂里当财务,如今厂子让陈齐一家子不动声色地把持闹成这样子,“不知道能不能抵得上?”

林福生摇摇头,“这点钱哪里够,不算机器起码得五六十万钱,我们这房子卖了也最多值个几万钱,压根儿就是个零头,哪里够——”

“要不我找我哥想想办法?”古菲皱皱眉头,还是提了出来。

古菲她哥家条件不错,家里一对船,都是远洋捕捞的大马力钢质渔船,那对船起码就值个百多万,还是全新的,上半年才下的水,据说捕捞都不错,——但是林福生也知道就古菲她大哥是个听老婆的,从来都是只亲近老婆那边的兄弟姐妹,找他借钱,估计是不太行。

“还是算了。”林福生叹口气,实在舍不得这厂子,“不如我出来算了,从头再来的事又不是没干过。”

“着实看不出陈齐居然会是这副嘴脸。”古菲缩在丈夫怀里,颇有些感慨,“他可是你最要好的哥们了,这捅起刀子来还真是一点都不顾颜面了。”

他们夫妻一致都认为都是陈齐的主意,只是他自己不出面反而让他妻子出面来撕破脸皮,这手段也真是叫他们夫妻大开眼界,索性也不想同这么个人再继续合伙下去,还不如一拍两散算了。

林艳生根本没起来孩提时家里还经历过这么一回事,夫妻俩也压根儿没在她面前提起来,以至于她被蒙在鼓里,早上起来吃了古菲亲手做的桂圆鸡蛋汤,坐在古菲的自行车后边去学校。

学校大楼还是新建的,只新建了办公楼跟一半的教学楼,教室里都铺着光洁的地钻,她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基本上想不太起来母校的样子,后来母校办的庆典,也有给她发过请柬,她确实回来过,那时候的母校,完全充斥着欧式风格,与现在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教室门口,映入她眼里的是一张张看似熟悉,却又陌生的小脸,全是她的小学同学,有些同学她甚至都不知道叫什么,也就是坐在那里的戴其奇,她还是有印象的——

“艳生?”

坐在中间第三排的郑瑞盈站起来叫她,满脸的惊喜,还要从座位里走出来。

林艳生抬眼望过去,同学们的视线也看过来,接受这样的注目礼,按她本来的一贯想法来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到底是装嫩的,她还是免不了脸上微微有点烧,更叫人觉得微恼的是她记不起这位同学叫什么。

“哎!”她脆生生地应道。

“哈哈——”

谁知,教室里居然爆发出笑声,几乎是全班同学都笑了,就连站着的郑瑞盈也跟着笑了,让林艳生觉得有些个莫名其妙,这些小屁孩的笑点简直就有些叫人搞不懂,人家叫她,她应人家难道不是对的吗?

她站门口,还真是想回家去。

不是逃避,无论再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面对重生这种意料之外的事,还是不太能淡定,出门前,她已经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还是不敌这帮小屁孩子的笑闹,——她开始有些怀疑自己要不要上学,童话大王郑渊洁的儿子也是没上学的—— 人家也好好的。

她正迟疑着,背给人拍了一下。

她立马回头,瞧见个年轻的老师,头发微卷,穿着身浅色的套装,——她在脑袋里立马地殷搜索着这位老师的记忆——没想一会儿,她微皱起眉头,好像小学五年级的班主会是个女的,不记得姓什么了。

但她随即地打招呼,“老师好。”

班主任是语文李老师,中专毕业,正在努力往上升,已经结婚,但还没有孩子,见到班上成绩数一数二的学生回到班上,自然是高兴万分,轻声地问道,“回来了?身体好些了吗?”

“我没事呢,老师。”她乖巧地应着,朝教室里张望着,看到个空位,就朝空位走了过去,同桌是个男同学,小学时都是男女同桌,桌面上还画着明晃晃的三八线,她一看到“三八线”嘴角就露出笑意,“好像有些怀念了。”

她喃喃自语。

“你坐这里做什么?”

到是男同学奇怪地看向她,一脸的不解。

她惊诧地看向他,“这不是我的位子吗?”

“哈哈——”

班上同学又笑了,像是发现什么可乐的事了。

“啪啪——”此时,李老师站在讲台上拍了拍手,示意同学们都静下来,“林艳生,你在座位不在这边,在那边,回到自己座位坐好,大家别笑话她,笑话同学是不好的行为,你们应该帮助林艳生同学,她最近是身体不舒服才没来学校,落下的课,有同学愿意帮助她吗?”

“愿意——”

齐刷刷的声音,震得林艳生快耳聋。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尴尬过,还想当个淡定如菊的女子,没想到头一天回到学校就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教室里空着两个位子,她偏偏选了不是自己位子的那个,——估计这辈子她也不要玩什么“猜猜猜”的把戏了,两选一都不准,就不要提别的了。

她的位子在中间第二排,刚才郑瑞盈一站起来,她就把人家前面的位子给掠过了,简直就是视线盲点,她苦哈哈地回到位子上,顶着张嫩脸,强大的内心几乎要热烈的吐槽一番——唔,她还是上自修课吧。

自修课,就是自修,翻开书本,她也不知道得念第几页,下意识地看向同桌,还是个小男生,个子跟她差不多高,排座位都是按身高来,十二岁的林艳生真心没发育,身高也不高,只能坐前面两排。

男同学竖起书,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反正她只听见嗡嗡声,具体听不出来是哪一篇课文,眼角的余光悄悄地瞄过去,好像在读第二十课——左边的女同学嘛,好像在念第三十八课?

可能算是复习?她终于明白升学考的意思了。

现在是复习阶段,为最后的升学考冲刺,总算抓着了重点——她长叹口气。

010

早自修,她就读书,从第一课开始读,并不是很大声的读。

半个小时的早自修结束,学校里开始集合,响彻整个学校的喇叭“催促”着学生往操场上集合,广播体操,——让林艳生有些窘,她能说不记得是什么动作了吗?难道要下去看着同学做一个动作,她跟着再做一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