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冬连连点头,“奴婢瞧着张夫人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就心里害怕。他们张府这回来的人可比我们多多了,人多势众,到时候奴婢就怕县主吃亏。要不您让知秋姐姐先带着您离开这里吧?”

夏姣姣轻笑,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神色来,“你怎么尽出馊主意?我临阵脱逃,可不就是承认了那件事儿是我干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这位张夫人有三头六臂。更何况她如果泼妇骂街一样来找我算账,那就更好办了,至少张府自诩为清流,是不会允许妇人有这般姿态的。等着瞧好了,她就是一时气恼,等今晚她想明白了,明日就不会喊打喊杀的。”

第二日清晨,果然如她所说,张夫人一直等夏姣姣睡醒了,才让人来请。

“今儿请县主过来,是想问问昨日我们张府三位姑娘落水之事,当时县主与她们一起在水上玩儿,不知道可否说一说事情经过?”张夫人坐在椅子上,整个人表现得还是十分客气,声音轻柔。

只不过她脸上并没有多少笑容,甚至眼底下一片乌青,想来昨儿晚上根本没睡好。

夏姣姣倒是露出一抹笑容,她开口似乎想说些什么,结果就是一通咳嗽。

她这咳嗽就像是停不下来一般,一直不间断地咳,每当张夫人以为她要张嘴说话的时候,那咳嗽又开始了。

直到后来,张夫人的脸上都露出几分异样来,她生怕这位县主直接把自己的肺给咳出来。

最后还是知夏伺候着夏姣姣喝了一盏茶水,咳嗽才逐渐缓和下来。

“张夫人见谅,我昨儿泛舟湖上,觉得凉风习习的有些承受不住,等回来就病了。”夏姣姣捶了自己胸口两下,好像就要这么咳死过去一般。

张夫人脸上的笑容更加僵硬起来,只是点头。

这位县主当真是难搞,就这样一副病驱,随时都可能抽过去的模样,她还真的不好步步紧逼。也多亏她昨儿晚上情绪平静下来之后,就想通了不少,没有一大早就上门逼迫,否则这县主若是当场吐血晕过去了,那他们张府可就成了罪人了。

“至于昨日张家三位姑娘落水的时候,我和大姐姐都在场看到了。当时场景太过诡异,我们船上的三人都不会水,距离岸边又远,喊人根本听不见,所以就赶紧划船回来叫人去救她们。”夏姣姣用锦帕擦了擦嘴角,脸上的神色倒是十分坦荡。

“大姐姐也看到了,您请她来说吧,我这身子是真不行了。待会儿要是在您面前喷出血来,不太吉利。”夏姣姣惨白着一张脸,扯着嘴角轻笑的时候,更加觉得孱弱无比。

张夫人的眉头紧蹙,她的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县主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不仅如此,还提议把夏心也叫过来。

她是知道的,夏心与这位县主不对付,正常情况哪怕张五她们是诬陷县主的,夏心也会站在张五这边。但是现在夏姣姣说出这种话来,显然夏心已经向着县主了。

不等张夫人由于,知冬已经出去请人了。夏心早就准备好了,所以没费多少时间就到了。

她见到张夫人依然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坐下后还不等张夫人说话,她就主动提起了。

“昨儿真是吓死我了,四妹妹的面色看起来不好看,想必也是吓着了吧。别说妹妹这样的身子了,就连我这个身体康健的人想起那副场景,心里都觉得没底。我这半夜就没睡着,拉着小丫鬟跟我说了半宿的话。”夏心坐下之后轻轻地拍着自己的胸口,满脸惊魂未定的神色。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果然下面也是一片乌青。整个人状态看起来也不大好,说起落水的事情,还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

张夫人听着她这夸张的开头,预感更加不好。她想给夏心使眼色,无奈夏心根本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似乎对她的眼神隔绝了一般。

“大姐姐莫要吊人胃口了,还是快些告诉张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吧?”夏姣姣与她一唱一和。

夏心点头,轻咳了一声,就急声说道,“昨日我们泛舟湖上,三位表姐妹她们的船离我们有些远,正说着话,就见她们那艘小船剧烈地摇晃起来,像是随时都要翻掉一般。我们很着急,但是又不敢靠近,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就听五妹妹大喊有水鬼什么的,然后她们就一个个掉下水去了,好像真的有东西扯她们一般。”

张夫人瞪大了眼睛,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她如何都不敢想象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不过显然这与张家三人所说的话又天差地别,果然不出她所料,夏心与夏姣姣站在一头。

“真是这样吗?她们三个似乎说的完全不一样啊。”张夫人脸上的神色越发严肃起来,她频频看向夏心,可惜夏心睁眼瞎一般,硬是看不懂她任何暗示。

夏心微微一愣,转而变得恐慌至极,她猛地拉住了夏姣姣的手臂,忽而又把张夫人的衣袖拽住了,脸上摆出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

“她们几个会不会被水鬼缠住了,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呢?我听说五表妹到现在都没有清醒过来。”夏心凑到她们面前故弄玄虚地说了这么一句。

夏姣姣看她表情拿捏得如此到位,险些笑出来。

最后她们不欢而散,张夫人暂时拿她们没法子,一人一个说法。

“大姐姐不愧是要经常去别的世家讲禅,完美无缺,张夫人都被你唬住了。”夏姣姣冲着她拍了拍手,脸上还是苍白一片,扶着知夏的手就离开了。

夏心脸上的神色有些难堪,不就嘲讽她装神弄鬼的本事儿高强嘛。

张夫人回到张五的厢房里,正好大夫替张五诊完脉,张夫人立刻走上前去询问。

大夫摇头,“五姑娘的落水时间不算长,但是月事来了,原本身子就弱,又见了凉水。这以后肯定是要落病根的,湿寒交加,只怕以后受孕困难。“

张夫人原本兴冲冲地准备进去看望自家闺女,结果听到大夫说这个话,立刻觉得天旋地转的,整个人都要晕过去一般。

她一把拉住大夫的胳膊,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怎么会?她才十三岁,还没定亲呢!另外两个姑娘都没什么大碍,那个三姑娘比她落水的时间还长呢,人家都好好的,为什么她如此严重?你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张夫人的情绪十分激动,拽住大夫的手都在发抖。她的眼眶发红,脑子里一片乱麻纠葛。

大夫摆手,连连说让她另请高明。

之前夏心解释的时候,张夫人还能保持仪态,完全是因为她认为张五也就是发烧,之后就能好了。谁想到竟然会如此,以后受孕困难,若是这事儿传出去,她的女儿就完了。张五别想嫁人了,她的人生才刚开始,就要面临这样的局面。

张夫人现在完全想冲出把夏家那姐妹俩给杀了,她骂骂咧咧就要往外冲,不过看到她这副样子,一旁自然有人拉住。

“夫人,五姑娘醒了,正喊您回去呢!”

张夫人只好又赶了回去,张五抱着她就是一通哭,显然是真的被吓到了。

泛舟湖上好好的,被夏姣姣说要报仇,然后就真的被人拖进水里。

“娘,您一定要替我做主啊!她就是要报复我们七年前把她推下水去。”张五哭得梨花带落雨的,她到现在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只是觉得小腹很痛,这次的月事波涛汹涌的,可能难以平复。

不过细想也觉得正常,毕竟月事不能见凉水,她却是被整个人丢进了水里,然后也不知道泡了多久才被人捞出来的。

张夫人的面色暗沉,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要把谁生吞活剥了一样。

“我一定给你做主,你跟我说说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张夫人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姑娘吃亏了,却完全忽略了那句夏姣姣就是来报复的话。

如果此刻夏姣姣在这里,恐怕要后悔没让张五再多受些罪了。让别人吃亏可以,但是自己受罪就一定要讨回公道,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第58章

张夫人原本做足了准备,第二日清晨想要大张旗鼓地去讨回公道,但是等她去找人算账的时候,才知道夏家姐妹俩都已经回府了。

她们还派个小沙弥来解释:“两位夏施主说了,昨日已经把事情全部都解释清楚了,今儿她们就回去了,不给庵堂中添乱了。外加县主的身子不好,她还得赶紧回去看大夫。希望张家三位姑娘能够早日康复。”

张夫人气得跳脚,却也一时无法,只等着回了张府再从长计议。

夏姣姣早早地回了侯府,身上还有些困乏。她要不是为了避开张夫人的纠缠,也不用起了这么个大早。

“县主,到了。”知冬在外面轻声唤了一句,撩起帘幕搀扶她下来。

夏姣姣一副身体绵软的模样,迷迷糊糊的像是随时要睡着一样。

知夏瞧见她这副样子,心疼得不行,立刻张罗着回去铺床伺候她休息。

“县主,要不趁着薛先生还没出门,先去薛侯府知会一声,您今儿不方便诊脉,让她明日再来。”知冬瞧见她这一副走路都睁不开眼睛的模样,不由轻声建议了一句。

夏姣姣却像是忽然被打了鸡血一样,立刻眼睛圆瞪。显然“薛先生”这三个字对她有很大的刺激。

“不行,你们都不提醒我。明明上次说好了,这回再见到他,我要送他一个大大的惊吓。差点就功亏一篑了。”她撇着嘴,有些不满地瞪着她们,脸上皆是控诉的神情。

知夏和知冬二人对视了一眼,皆在彼此的脸上看到几分无奈的神情。

这都什么事儿啊,她们可是心疼县主。而且县主平日里对薛先生来诊脉这种事儿,一向表现得十分小鸡,所以这次知冬主动提起来推迟见他,还以为县主会欢呼雀跃,结果县主反而怪她们多事儿。

“县主,您不叫薛先生那个牲口啦?”知冬心急嘴快,脑子都没转一圈,就直接问出了声。

知夏“啧”了一声,立刻给了她一胳膊肘,看县主这样子明显对薛先生有所改观,这小妮子傻呆呆地还非要问这一句。若是县主拉不下面子,依然不改口,那薛先生不是又得盯着这憋屈的名号了吗?

“县主,奴婢觉得薛先生的确气人,他竟然那么欺负你。成日占便宜,如果他不是您的大夫,奴婢肯定要把他当成流氓来打的。”知夏挽住夏姣姣的手臂,轻声细语地说道,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

“得了你们两个,在这一点上,我的确要批评你们。凡事不向着我,还总对他马首是瞻。今儿是你们将功赎罪的机会,听到没有?如果再敢给他通风报信,或者为了他而反对我,我真的是要把你们都送给他当丫鬟!看他一副酒囊饭袋的样子,府上的俏丫鬟肯定少不了,到时候你们就要在一起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啧啧。”夏姣姣脸色一板,露出几分极其不满意的表情,甚至抬起手一个个戳着她们的脑门。

知夏和知冬立刻点头,并且纷纷表忠心。

“奴婢也是一时被鬼迷心窍了,就盼望着能顺着他,然后让他赶紧治好您的病。现在县主您这么一说,奴婢才知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愚蠢。您今儿要做什么,我们都听您的!”知冬第一个拍胸脯保证。

夏姣姣点头,脸上露出一副放过她们一马的表情。

“行了,我们进府,好好地布置一番再说。”她带头走了进去,腰杆挺直,步伐轻快。

知夏两人对着她这丝毫没有困意的背影,脸上皆是一怔,转而又颇觉好笑。

县主每回都要被薛先生气得岔气,两人争锋相对,甚至薛先生有时候也被气得背着药箱就走,显然他们俩没一个是高兴的。但是现在提起要捉弄薛先生,县主却比谁都有干劲。

这股子浑身元气满满的感觉,跟夏姣姣见到仇人的时候,一步步慢慢筹谋有些像。但是态度却又截然不同,如果是面对仇人的话,夏姣姣恐怕早就想着最恶毒的法子了,但是现在她却步伐轻快,脸上还带着笑意。

*

薛彦进府的时候,一如往常有个丫鬟等在这里迎接他。

不过不同寻常的是,之前若是丫鬟见到他必定笑脸相迎,这回却哭丧着一张脸,像是发生了什么性质恶劣的事情一般。

“怎么了,知冬,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儿。是不是你们县主不要你了?”薛彦慢条斯理地走过来,手里依然握了把折扇,当他轻轻摇晃着扇风的时候,知冬都能闻到一股子重要的味道夹杂在微风中轻轻飘来。

知冬摇头,一副要哭的样子,还没说出话来。

薛彦的眸光一闪,往院子里走的步伐不由变快了许多,只不过脸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那你们县主怎么了?是不是小心眼儿发作了,又得罪谁了?其他人可不像我这样好说话。”

他边说边快步往里面走去,就见平时夏姣姣总会在院中的躺椅上晒太阳,今日却不见人影,连躺椅都没有摆出来。

知夏和知秋两人守在房门外,一直在焦急地呼唤着夏姣姣的名字,双手“啪啪”地拍着门,里面的人却没有任何回应。

薛彦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折扇,扇骨都被他捏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似乎马上就要承受不住力气被捏断了一般。

“究竟怎么回事儿?她人呢?”他低声问了一句,嗓子发紧。

知冬看到他这样一副面色阴沉的模样,有些被吓到了,不由咽了咽口水。眼珠子转了一圈,似乎有些踌躇,但最后还是按照夏姣姣的吩咐,把之前就烂记于心的说辞背了出来:“县主一直心情不好,奴婢们就想着用先生教的法子,成日里气气她,让她把心中的郁气给散发出来。没想到她的心情越发糟糕,每日坐在那里沉默不语,即使去了静心庵替长公主沐浴斋戒,也是格外的没有精神,反而越发的气势忧郁。”

薛彦眨了一下眼睛,明显有些反应不能。

“这几日是长公主的忌日?”

知冬点头,“每年的这几天,县主的心情都不好。今年更是变本加厉,奴婢们什么法子都用了,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薛彦一时情急,几乎脱口而出,“她心情抑郁,你们应该宽慰她,讲些有意思的事情给她听。引着她写字画画,抒发悲伤的情绪。你们气她做什么,不是火上浇油吗?”

知冬被他这么一反问,立刻后退了两步,浑身透着拒绝的气息,脸上的表情也越发无辜:“可这是先生教的啊,奴婢们严格按照您说的法子来的。之前奴婢们见实在不管用,就对县主说,如果县主还这样状态不好,今儿等您来了之后,您肯定要开苦药给她吃的。先生有无数种法子让不听话的病人活不下去!”

她这一席话说完,薛彦几乎目瞪口呆,而且无力反驳。

好吧,他的锅他来背。

“那她现在究竟是什么表现?”薛彦轻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一直认为夏姣姣身边的丫鬟们都是识得大体,又聪明可人。现如今他要把这句话给收回了,再深明大义的下人,如果不能体会主子的情绪,那真是白养了一场。

“奴婢也不晓得,今早刚从静心庵回来,奴婢们说完要开苦药给她吃之后,她就气得黑了脸。一句话都不说,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让我们进去伺候,早饭都没吃。”知冬摇头。

薛彦真的是有心无力了,这种情况,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知夏看到他这副无奈的模样,决定再添一把火,扬高了声音道:“薛先生,我们也不知道错在哪儿了。惹来县主如此大的火气,您快想想法子救救县主吧,今儿早上从静心庵回来,她的精神就很不好,不时地粗喘几口气,像是无法呼吸一般。奴婢就怕她又想吐血了。您不是说有无数种法子来治不听话的病人吗?现在一个个开始试吧?”

薛彦仔细地看了看对面的三个丫鬟,心中的无力感更甚。知夏平时看着挺聪明的,结果一着急就蠢了,知秋一向不管这些事儿,现在还是面无表情的状态;至于懵懵懂懂的知冬,那就更加指望不上了。

“夏姣姣身边就没个明白人儿吗?”他不由感叹般地问了一句。

“有啊,知春姐姐是个明白人,可是她要照顾嬷嬷,没有跟过来。”知冬还上赶着回了他一句。

“哒”的一声闷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其实这并不算很响亮的声音,甚至其他三个丫鬟都没有在意到,还愁眉苦脸地低声讨论着什么。但是落在薛彦的耳中,却像是魔咒一般。

他的脸色猛地变了,推开挡在面前的三个丫鬟,拔腿狂奔到门口,一脚就踹开了房门。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就是三尺白绫,夏姣姣披头散发地吊在房梁上,地上横着她踢倒的椅子。显然薛彦方才听到的声响,就来自于这个方凳。

他浑身的血液都在凝结,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双眼圆瞪,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县主!”知夏她们几个显然也看见了。

知秋飞快地窜过去,手中握着一把匕首猛地割断了白绫,夏姣姣终于落地了。

“县主,您为什么要想不开啊!”几个丫鬟的哭喊声传来。

“啪”的一声,薛彦终于有了些许的反应,他手中的折扇应声而断。

鼻尖传来一阵刺鼻的血腥味,他低头看去,就见掌心上被断掉的扇骨割了一道口子,此刻正在汩汩地冒着猩红色的鲜血,把他整个视线都染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薛彦无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像是坠入了十八层地狱一般。

一层一层地体会着地狱里各种酷刑,炙热的火在他身上燃烧,石磨将他的身体碾成肉泥,重新塑形之后再次捻磨;铡刀将他从头到脚一分两半…

如果心碎能听到声音的话,他现在耳边回荡着的一定是那种破裂的声响。

他明明已经改了自己的性子,漂亮姑娘都应该讨厌他才是,为什么还是有人上吊自杀,就在他眼前。

薛彦的眼眶通红,不知道是极度的悲伤,还是极度的愤怒,总之可以想见此刻的他处于崩溃的边缘。

“薛先生,薛先生…”知冬她们都察觉到他的异样,被他脸上那种面如金纸的模样给吓到了,不由得急切地呼唤了两声。

险些就忘了夏姣姣之前交代的事情,也差点破功。

不过就算她们有什么地方露陷了,此刻薛彦也察觉不到了。

他拒绝接受任何来自外界的感知,他觉得夏姣姣此刻躺在丫鬟怀中的尸体,就是他最大的恐惧来源。

所以他无法冷静下来思考,只是凭着本能选择了逃跑。

一句话都没说,直接转身就跑。但是他的双腿都是软绵绵的,刚迈出门槛,他就踉跄了一下,直接扑倒在地上。手掌和膝盖狠狠地砸在地上,药箱也重重地甩到了后腰上,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站起身就继续往外跑。丝毫没有顾及到自己有一只手掌还在不停地冒血。

其他人都被他那副逃命般的狼狈模样给吓到了,在她们眼中,薛先生一直是医术高明,外表厚颜无耻,但是内心强大到刀枪不入的男人。但是此刻只不过是夏姣姣的一场随心的做戏,他的脆弱就这样赤/裸/裸地呈现在她们眼前。

“县、县主,我们是不是过火了…”知冬的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

她很难想象,一个总是那样嘻嘻哈哈、凡事都无所谓的男人,怎么能露出那样惊恐的表情。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想要快速地逃离这里。

他那种表情,让知冬也跟着恐慌,仿佛她被薛彦带入了地狱之中。

夏姣姣心里正在暗骂,那根白绫其实被动了手脚,就算薛彦不能及时推门进来,也根本无法承受太久她的重量,一开始就有个切口在那里。不过当时她踢掉凳子的那个瞬间,整个人挂到白绫上,那种脖子被勒住的窒息感,还是把她的眼泪逼了出来。

太他娘的疼了!

三年前那个性格偏执的女孩子,究竟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上吊自杀的呢?

就为了薛彦,既然当不了他的妻子,那么连命都不要了。

夏姣姣忽然就体会到薛彦那种心情了,一个如花般的女子,用一条生命让薛彦记到了现在,也恐惧到了现在。午夜梦回,每次想起那个姑娘惨死的模样,恐怕都是要被吓出一身冷汗惊醒。

方才她透过散乱的头发,看到薛彦那种避之不及的惊恐模样,夏姣姣忽然后悔用这一招了。

她很小的时候,玉荣长公主为了让她不怕这世上的鬼怪传说,就抱着她专门走夜路,吓得她连哭都不敢哭。现在想想她娘那时候也挺奇怪的,竟然用那样狠心的法子,但是却有奇效,她真的再也不怕这世上的任何鬼怪。

因为人总比鬼怪要可怕太多。

所以她就想着薛彦那么害怕自己的病人上吊自杀,不如直接让她再面对一次。人只有直面自己惨淡的恐惧经历,才能克服恐惧。

“薛彦,救我!”夏姣姣没给自己太多后悔的时间,直接轻声喊了一句。

她知道薛彦听得到,一个大夫对于病人的呼唤,总是保持着清醒。

更何况要救她的大夫是薛彦。

惊慌失措的薛彦,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慌乱逃跑的脚步停下。

他的耳边之前回响着诸多嘈杂的声音,虽然根本没人对着他说话,但是他好像回到三年前的苏州,被钟家人团团围住,要他偿命的那种感觉。就连奔跑时带起的风声,都像是要把他淹没了一般。

但是就在这样吵闹的环境之中,夏姣姣那声虚弱而低沉的呼唤,却无比的清晰。

将那些该死的噪声全部消散,脑海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

“薛彦,救我!”他的耳边一直在回响这一句。

浑身冻结的血液像是解冻了一般,开始飞速地在周身流转,他丝毫都没有犹豫,快速地转身往回跑。

三年前他赶到那里的时候,钟姑娘已经在房梁上吊了一夜,早就死了。但是今天不一样,夏姣姣这个蠢女人是刚刚上吊的,他方才明明听到了踢板凳的声音,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差点就当了逃兵,如果这次他走了,那么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妙手回春的薛彦,唯有夏姣姣口中的那具尸体了。

“去打盆热水来。”薛彦跑到了她的面前,二话没说,直接弯腰将夏姣姣抱起,轻声吩咐着一旁的知冬。

低沉的嗓音散开,知冬迟缓地眨了眨眼睛,难以相信薛先生的声音竟然有如此正经的时候。

他先用温水将自己受伤的血污洗净,再替夏姣姣把脉,不由拧眉,紧接着打开药箱,取出自己的银针,一根根插到穴位上。

薛彦的面色沉静,眸光冷凝,手上的动作也是有条不紊。

夏姣姣放缓了自己的呼吸,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心跳,不让自己穿帮。

玉荣长公主以前非常疼爱她,所以夏姣姣想学什么,玉荣长公主都会替她请来先生。她那时候做恶梦,说有人要杀她,她得学会装死,长公主大笑之后却还是给她请来了江湖术士,教给她将心跳减慢的法子。

没想到这种旁门左道,七年前玉荣长公主死去,夏姣姣以年幼孱弱的身体面对那些恶人的时候没有用上,现在对付薛彦竟然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