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义顿时知道出事了,他是办老了事的人,眼光往大门外略微一转,就看见了许家的马车孤零零停在场院一角,六月天的大毒日头底下,直把人要晒得冒油。

而那马车,正是早上跟京兆尹许绍的夫人方妩娘一起过来的。

萧义知道这正是杜恒霜坐的马车。

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明白了萧士及的意思。

萧家未来的主母大毒日头底下等了几个时辰。就冲这一点,这门房就该撤。

做门房的,连这一点起码的眼力价儿都没有,就算勉强留下来,以后也是招祸的祸患。

萧义转头就吩咐自己的手下去把门房的花名册子拿过来。

萧士及一一翻看。

萧家真是钱多,家里正经主子不过是四个人,门房就有十二个人,排好了每四个人一班,每班四个时辰。

今天当班的应该有四个门房,萧士及却只看见两个人。

此时那两人正浑身发抖,跪在萧士及脚边求饶。

萧义看了看这两人,对萧士及介绍道:“这一个龙平,是老夫人陪房的儿子。”别的就不用说了。

萧士及重重地阖上名册,扔到萧义怀里,扬了扬下巴,吩咐道:“别的且不说,门房里的人全都换了。今日当班的这四个人,先捆起来,关到马房去。”说着一撂身上的藏蓝葛布夏袍就往外走,“我今天有事,晚上不会回来了。明天我回府的时候,要看见全府变个样儿。”

萧义呆呆地站在萧家大门的台阶上,看着萧士及往许家马车那边走过去的背影。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身形已经比他爹萧祥生还要高大,沉稳。

杜恒霜坐在马车里。不时拿着帕子擦拭额头上细细的汗珠。身上的半臂已经汗浸浸地搭在背上,很是不舒服。但是她依然挺直了背坐在那里,仪容一丝不乱。

萧士及神情复杂地上了车,对车夫吩咐道:“回京兆尹府。”

杜恒霜忙道:“我说几句话就走了,及哥哥不用送我。”

萧士及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目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旁边坐着的知画恨不得把头垂到地上去,又恨不得自己变成隐形人。

若不是她是杜恒霜的大丫鬟,不好出去抛头露面,她都要坐到车外面去了。

杜恒霜便不再坚持。一路沉默,和萧士及一起回了京兆尹府。

萧家昨天冲喜的事,因今天方妩娘去萧家闹了一场,许家上上下下也都知道了。

萧士及跟杜恒霜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许家的大公子许言辉从后院的中堂出来。

“还没有恭喜萧大人。萧家结了一门好亲。家无再嫁之女,族无犯罪之男。哈哈,真是家风浩瀚震天地啊!”许言辉说着恭喜的话,张嘴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眼底却一丝笑意都无,似一头嗜血的猛兽。暂时收敛了利爪。

萧士及知道他说的是今日自己娘亲龙香叶在萧家说的话,说关家的家风正派,既无再嫁之女,又无犯罪之男。

“许大公子言重了。萧某不才。今日是负荆请罪来的。”萧士及知道许言辉一向不忿方妩娘嫁给他爹做填房,总认为自己娘亲过世,是方妩娘的错,因此迁怒于杜恒霜和杜恒雪两姐妹。在洛阳的时候。就不放过任何机会欺负她们。

许言辉没想到萧士及居然直接认错了,倒也没有继续施展下去。只是拂袖冷笑道:“这大齐的官儿还有这样高风亮节的人物,我许言辉倒是要会上一会!”

杜恒霜立在一旁没有说话。

自从半年前她在平康坊北门里射杀王小福之后,这许家的大少爷似乎是怕了她了,再也没有寻过她和妹妹的麻烦。每次在府里见到,也只是熟视无睹而已,不再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冷嘲热讽。

萧士及跟在杜恒霜后面进了许家后院的正房中堂。

方妩娘早知道萧士及来了,坐在堂上,正眼也不看他,拉住杜恒霜的手细细打量,嗔道:“大热天,你就一直待在外面?也没人请你进屋坐一坐,瞧你满身的汗,一股子味儿,赶紧回房洗洗,今天就不用来请安了。”

杜恒霜应了一声,看了看躬身站在堂下的萧士及,到底不忍心,低低地叫了一声,“娘”又朝萧士及努了努嘴。

方妩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杜恒霜一眼,摇头道:“你快下去吧。今儿我说你不用去,你还非去不可。自讨没趣很有意思吗?”骂得杜恒霜低了头,从萧士及身边走过,回自己房里去了。

方妩娘指了下首的一个位置,对萧士及道:“坐吧。”

态度虽然有些居高临下,但是也还说得过去。就算不论两家世交的辈份,方妩娘是受了诰封的三品郡夫人,萧士及不过是六品骁骑尉,方妩娘这个态度也不为过。

萧士及知道方妩娘是气坏了。也是如今她做了大官的填房,养气功夫又见涨,若是以前还是跟杜先诚的时候,她能直接拿根棍子,将萧家的喜堂砸了她都做得出来。今日只是冷冰冰地表示疏离,已经是很给萧士及面子了。

萧士及知道这件事是自家做得不地道,可是又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说自己亲娘的不是,闷闷地坐了下来,对方妩娘道:“方婶婶,今日的错全在我,还望方婶婶看在我爹份上,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方妩娘见萧士及一个字都不提他娘龙香叶的是非,心里凉了一半。原以为他巴巴地送了霜儿回来,是来悔过来的,可是只字不提他娘龙香叶的过错,这个悔过,又怎么能让方妩娘信服呢?

方妩娘低下头,琢磨半天,还是不想跟萧士及绕弯子打哑谜,便出言先把堂上伺候的丫鬟婆子都遣了出去。只留了一个贴身的心腹管家娘子伺候,对萧士及说了实话:“及哥儿,这件事,虽然你做得有些不地道,但是也让我们看见了你娘的真心。——我真不知道,我们霜儿碍着她什么了,要耍尽百宝为难她。及哥儿你是男人,以后也会继续在外面奔走做官。你娘这样的态度,我实在不放心将我女儿嫁到你家。”

婆母对一段婚姻的影响力有多大。勿庸置疑。

“你去打听打听,婆母若是不喜爱儿媳,媳妇都是什么下场。最好的结果,也是合离收场。最不好的结果,就是媳妇送命。这些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你说,我有什么理由要把霜儿嫁进去?就为了以后跟你合离?或者被你娘逼得断送了性命?”

萧士及愕然,忙道:“方婶婶,这话太重了吧。我娘以前也是喜爱霜儿的,最近…最近…是我的错,我娘担心我会有了媳妇,就忽略家里面。”

方妩娘嗤笑一声。道:“瞧你这话说的,我更不想把女儿嫁给你了。——我女儿嫁给你,就跟你是一家人,但是看你说的。有了媳妇,会忽略家里面,难道你不把我女儿当做一家人?你对我女儿好一点,就是胳膊肘儿往外拐?就是为了外人忽略你娘亲?所以你娘生气也是有道理的?”

一连串的问话问得萧士及汗流浃背。抬不起头来。

过了良久,萧士及才缓缓地道:“方婶婶生气应该的。我现在说什么。方婶婶也不会信。我只想求方婶婶不要改婚期。这两个月内,我必要整顿萧家,不给霜儿添堵。至于我娘,她年纪大了,行事不周到是有的,以后也会安心在后院养病,不会再为难霜儿。”

“你凭什么让我相信?”

萧士及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方妩娘连磕两头,“两个月后,方婶婶若是还是不信,我无话可说。——我萧士及在此发誓,若是不能娶霜儿妹妹为妻,我萧士及一辈子不会娶妻生子,宁愿一辈子孤独终老!”

方妩娘定定地看了萧士及半晌,缓缓点头道:“好,我记住了。给你两个月时间,看看你的诚心。”

杜恒霜在自己房里听见了这件事,轻轻叹了口气,继续低下头,在绣绷上绣着一对鸳鸯。

那是她大婚那天的大红盖头。牡丹花下一对鸳鸯交颈缠绵,活灵活现。

萧士及回家之后,并没有回后院,而是在外院住下,先命人去内院传话,让萧泰及和关芸莲夫妇搬离新房院子。然后检视萧义送上来的下人名册,将看着眼生的统统拔除。

龙香叶当年嫁给萧祥生的时候,其实连嫁妆都没有多少,哪里有陪房?

现在所谓的这些“陪房”,都是萧家又重新起兴之后,从龙家投过来的。

龙香叶当然希望娘家人越多越好,也好多个帮手,将内院的关键岗位,比如采买、厨房、帐房和库房等处,都用了自己从娘家投过来的下人。

外院的门房,才刚刚插手安排人手。

萧士及在外面是惯做见不得光的事的,府里这些事情他虽然没有关注过,但是如今拿起来一看,就明白了里面的猫腻。

说实话,这些个女子在内宅玩弄的阴私手段,和他在外面经历的那些比起来,着实不值一提。

他只是没想过,一家人也分了这么多颗心,倒显得他在外面不顾命的打拼有些自作多情。

萧士及还是不想跟亲人玩手段,就吩咐下去,以后这个家,凡是进人这些事情,必要萧士及点头方可。谁要越过他,从外面拉人进来,查出来一起卖到辽东为奴。

为了立威,萧士及从龙家投来的那些下人统统送到牙行,嘱咐他相熟的那些买办,将这些人都卖到辽东去。

这是做给龙香叶看的,也是做给萧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看的。若是有些下人因为老夫人不喜欢未来的大少夫人,想着为了巴结老夫人,就给大少夫人添堵,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看看敢不敢冒着激怒大少爷的危险,继续跟大少夫人作对。

其实在这个男人做主导的世道,婆媳问题永远是男人问题,根子都在男人身上。

龙香叶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只气得浑身发抖,却也知道暂时不能再做什么了。

自己的大儿子,看来那颗心是笼络不回来了。自己再多事,只会惹得他更加逆反,更是一门心思要歪到杜家那些妖妖娆娆的女人身上去了。

萧泰及和关芸莲算是遭受了池鱼之殃,被从新房院子里请了出来。

萧泰及倒是知道那新房院子是大哥为他自己准备大婚的,也没说什么。

关芸莲就非常不习惯。她刚嫁进来,就住到那样豪奢的院子,还没高兴两天,立刻就要搬回萧泰及的院子,说心里没有想法是不可能,但是还好忍住了没有抱怨。

第三天回门的时候,关芸莲才对自己的娘亲和姨妈、表妹大吐苦水。

陈月娇心不在焉地坐在下首听着,面上微微地笑。很好,一切都朝着前世的轨道在前进,就算没有“杜蘅”的因素,杜恒霜还是落在自己表姐后头了。上一世,因为这个先来后到的次序,等“杜蘅”四年后嫁进来,不知道打了多少饥荒,才夺过管家权。这一次,她要她根本没有机会夺这个管家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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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抄家

“娘啊,我们二郎没有过门的大嫂真是悍妒霸道,还没过门,就把我和二郎从新房的院子里赶出去了。她还带着她娘到我们家大闹,把婆母都气得病倒在床上。这样不孝不义的女子,不知道大伯为什么一定要非她不娶”关芸莲撅着嘴,拉住她娘关金氏的手很是不满地抱怨杜恒霜。

一句“非她不娶”,让陈月娇几乎红了眼睛,一个“不!”字甚至差一点从她嘴里脱口而出。

陈月娇连忙紧紧地握紧拳头,让长长的手指尖在手掌心掐出一个血红的指甲印,才把胸口突然升起来的那股浓浓的嫉妒、焦躁和不安压了下去。

陈月娇好生奇怪。就算前世她是杜蘅的时候,占据了杜恒霜的身体,她也没有对萧士及有过这样浓厚的爱恋。难道是…

陈月娇心神一凛,霎时明白过来,这是这具身体里面残存的记忆。这个身体的原主“陈月娇”,对萧士及真是爱到骨子里去了。

这股记忆和印象,也在慢慢改变着现在的陈月娇。

一个执拗到将爱恋刻入骨子里去的女人,当她爆发的时候,有多大的能量,陈月娇突然明白过来。

上一世,她“杜蘅”输在“陈月娇”手里,一点都不冤。

难怪这一世“陈月娇”还要重生回来,原来,上一世,她也从来没有得到过萧士及的真心,所以她极不甘心。哪怕上一世她享尽荣华富贵,萧家所有的财富和爵位都由她的亲生儿子继承,她自己活至耄耋,寿终正寝而死,可是到了七老八十。她还是对早已死去的萧士及念念不忘,在老死之后,又重生回到少女时代,重新为得到萧士及的真心真情而努力。

这股强烈的气息和信念,就算她的灵魂已经被“杜蘅”驱逐出去,魂飞魄散在天地之间,依然在她身体里留下烙印。

可以说现在的陈月娇,已经是上一世的“杜蘅”和“陈月娇”两个人的终极结合了。

陈月娇已经有些恍惚,她甚至有时候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杜蘅”,还是“陈月娇”?

如果说她是“杜蘅”,可是她对“陈月娇”的一切手段、脾性和目标如此认同,甚至到了鄙视身为“杜恒霜”的那一世。——她发现自己的那一世,真是错得离谱。好好的一把牌,都让被她输的一干二净。

可是说她其实是“陈月娇”,也不确切。因为她对“杜蘅”前两世的经历都了如指掌,而对“陈月娇”的许多事情却不甚了了。

只能说,她在仰慕、学习“陈月娇”的过程中,她真心想做的,是上一世“陈月娇”那样的女人。

陈月娇的耳边传来一阵嘤嘤的哭声。

恍惚中。陈月娇在心里自言自语,“你哭什么哭?你现在失去肉身,不过是你咎由自取。你太贪心了,你放心。这一辈子我来做你,一定取我二人之长,去你我二人之短,得到更辉煌的胜利。士及的真心。注定是由我得到的。你还是赶紧走吧”

那哭声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陈月娇的耳边。

“…就是这样。娘。你帮我想个法子吧,我还能回到那个新房的院子吗?”关芸莲已经吐完苦水,正在向娘亲关金氏取荆关金氏皱了眉头,觉得很是为难。不管怎么说,萧家现在的话事人是萧士及,他们都是依附萧士及过日子的,将萧士及得罪狠了,他们有什么好处?

“莲儿,依我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关金氏一句话没有说完,屋子外面突然响起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

关金氏住了嘴,皱眉看向门外。

数个丫鬟婆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后面居然跟着一群官差模样的男人!

像是被赶鸭子一样驱赶进来。

“出了什么事?!”关金氏唰地站了起来,威严地对外面问道。

她虽然不是大官的夫人,但是在她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她还是掌得住舵的。

“夫人!夫人!外面来了好多官老爷,把老爷锁住了,说是要下大理寺!”一个婆子被后面的官差推推搡搡,披头散发地扑了进来,一头栽倒在关金氏脚下。

“胡说八道!老爷一向公正廉明,爱民如子,两袖清风,怎么会…一定是弄错了!”关金氏义正词严地道。

看见那些官差跟着走进来,分成两排,站在后院中堂前面一条青石板甬道的两边,关金氏急走几步,来到中堂外面的屋檐下,冲着他们大声道:“你们老爷是谁?让他过来跟我说话。——我女婿他大哥是毅郡王门下的大官,你们要是敢侮蔑我们老爷,小心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一个穿着七品官服的人挺胸叠肚地走了进来,冲着身后一挥手,“名册拿来!”

身后一个师爷模样的人躬腰递上一个小册子。

那官员捧着小册子,对站在台阶上的关家女眷大声道:“奉大理寺卿令,查封关家。不是关家的女眷,速速离开,以免殃及。”说着,打开名册,开始一一个个叫名字。

关芸莲吓得魂飞魄散,对关金氏忙道:“娘,你等着,我回去求婆母,让她去跟大伯哥说一声,求毅郡王出面,一定能把爹和娘救出来的。”

关金氏看见官差来势汹汹,不知道惹了哪路阎王,也忙推着关芸莲赶紧走,低声叮嘱道:“若是真的有事,你记得保住你大哥和小弟就可以了。我和你爹”

关芸莲正连连点头,萧泰及已经从外面冲进来,对关芸莲道:“还不走?还要在这里等着被抓不成?”

关芸莲见萧泰及没有一个人先走,心头大定,忙对关金氏道:“娘,我先走了,你一定要保重啊!”

关金氏泪眼淋漓地看着关芸莲跟在萧泰及后头,飞快地走了。

金姨妈和陈月娇对视一眼。也对关金氏福身道:“妹妹,我们也先走一步,在外面一定会帮妹妹打点,必不让妹妹在里面吃苦。”一边说,一边已经挽着陈月娇的手,快步走下台阶。

在经过那七品官身边的时候,那官儿却拦住了她们,问道:“你们不是关家人?”

金姨妈忙道:“小妇人夫家姓陈,来关家是访友。访友的。”居然连亲戚都不提了,还把自己的通行关牒拿出来给那七品官瞧。

那七品官查验无误,才放了她们出去。

金姨妈和陈月娇刚一踏出关家的大门,就听见那大门轰得一声关上,里面更是鬼哭狼嚎起来。听得出来是那些衙差正在抄家了。

陈月娇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事,一时吓得面色惨白,拉着金姨妈的手道:“娘,我们的包袱还在关家”

金姨妈低声呵斥道:“现在这个时候,你还想包袱?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咱们快走!”

陈月娇心头一震,恢复了冷静,点头道:“娘说的对。咱们赶紧离开这里。”

母女俩匆匆忙忙往街道拐角走过去,就在离关家大门不远的地方,陈月娇心有所感,猛地抬头。却看见一个高大消瘦的男人坐在一辆马车里,正阴着一张脸,掀开车帘观望着关家那边的动静。

这个男人…看着好生眼熟。

陈月娇忙低下头,小跑着跟在金姨妈身后。从那辆大车旁边快步走过。

“…许大公子,今日的事”

一个细小的声音传了出来。

陈月娇突然醒悟过来。难怪那么眼熟。那个男人,就是许家的大公子许言辉!杜恒霜的便宜大哥!

他怎么会在这里?

陈月娇可是记得很清楚,这个许言辉,对杜恒霜十分恶劣,她也非常讨厌他,两个人就没有正正经经说过一句话。

金姨妈带着陈月娇快步离开关家所住的平康坊北门里,眼看着天色将暗,她们两个女人,不能孤零零地待在大街上,可是她们又能去哪里呢?

陈月娇福至心灵,对金姨妈道:“娘,我们去投奔表姐吧。她刚刚回了萧家,以后还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

金姨妈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哪怕只是在萧家的马棚里凑合一晚上,也比待在大街上,等宵禁的时候被官差抓到牢里要好百倍。

关芸莲跟萧泰及订婚之后,金姨妈带着陈月娇去过萧家一次,可是时间太久了,她不记得路。

陈月娇抿嘴一笑,“娘,跟我走,我记得路。”说着,在前面带路,穿花拂柳一般,穿大路,走小巷,再拐几个弯,就来到一个恢弘的宅院门口。

金姨妈定睛一看,正是她们以前来过的萧家,笑逐颜开地夸陈月娇,“娇娇的记性真好。真是什么事都难不到我的娇娇。”

陈月娇上前拍门,将大门叫开,一脸凄楚地道:“求大哥去通传一下,我们是你们家二少奶奶娘家人,今日二少奶奶回门,娘家出了点事,我们是来报信的。”

那门子是刚换上来的,不敢自专,去报了管事知晓。

那管事过来看了一眼,记得陈月娇的样子,忙道:“确实是二少奶奶的娘家亲戚,放她们进来,让个婆子送她们进去见二少奶奶和老夫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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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重逢

陈月娇低眉顺眼地跟在萧家外院的一个婆子身后,和金姨妈一起一路畅通无阻,顺利来到萧家内院。

萧泰及和关芸莲也才回来不久,正在龙香叶床前哭诉。

龙香叶听完关芸莲的哭诉,大吃一惊,从床上翻身坐起来,连声问道:“真的下了大狱?”

“是大理寺。”萧泰及轻声纠正龙香叶的说法。

关芸莲拭了拭泪,“我爹做官,一向官声严谨,爱民如子,怎么会做错事?一定是他们抓错人了。求娘去跟大伯哥说一说,把我爹救出来吧。”说着,跪在床前给龙香叶磕了好几个头。

龙香叶看见关芸莲楚楚可怜的样子,也甚是心疼她,忙道:“快起来吧。这件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其实什么都不懂。但是我知道亲家是个好人,一定是他们抓错了。”说着说着,龙香叶忍不住想起了当年萧祥生的冤案,悲从中来,对萧泰及哑着嗓子吩咐道:“去叫你大哥进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萧泰及忙站起来,扶着龙香叶躺在床上坐好,轻声道:“娘放心,我这就去叫大哥进来。”然后又嘱咐关芸莲,好好伺候娘亲。

关芸莲知道是为了她家的事,心头一喜,忙不迭地点头,顺势坐到龙香叶床边,问道:“娘,我在家的时候,跟家里的一户远房亲戚学过推拿,要不要我帮娘揉一揉,兴许会舒畅一些。”

龙香叶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你有心了。”

关芸莲便轻轻在龙香叶腿部关节上揉按起来。她的力度恰到好处,也是在家里苦练过的,推拿得龙香叶很是舒服。

龙香叶缓过神来,微笑着道:“我知道你孝顺。你是好孩子,泰哥儿也是好孩子。你们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再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抱一抱,我必不会亏待你的。”

关芸莲本来为娘家的事担心不已,又担心自己的爹入了狱,定了罪,婆母就不再疼惜自己了,没想到龙香叶完全不在意一样,反而对她疼爱有加,一时感动得恨不得把龙香叶当亲妈待。要说先前的作态还带了一丝敷衍。眼下的用心却是带了十分的诚意。

陈月娇和金姨妈一前一后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关芸莲跪在床前面的脚踏板上,给龙香叶揉按着腿上的穴道。

居然又见到这个婆母了。

陈月娇心情极为复杂,低着头缩在金姨妈身后,收回了投向龙香叶的视线。

龙香叶抬头看见一个婆子领着两个人进来了。不悦地呵斥道:“越来越没规矩了。我的屋子是你能随便进来的吗?”

那婆子忙陪着笑脸道:“回老夫人的话,这是二少奶奶娘家的亲戚,她们说二少奶奶娘家有事,特意来报信的。”

陈月娇深知龙香叶在外人面前是最乐善好施,怜老惜贫的,而且喜欢别人在她面前作小伏低,越是身段放得低。龙香叶就越是态度和善,忙拽着金姨妈的衣襟,在月洞门边上就跪了下来。

关芸莲回头,看见是金姨妈和陈月娇。忙对龙香叶解释道:“这是我娘家姨妈和表妹。”说着又问她们:“姨妈、表妹,你们怎么来了?”

金姨妈呜咽着哭起来,哽咽着道:“莲儿啊,你家被抄了。我们被赶出来了,如今无处可去。还望老夫人和莲儿你们发发慈悲,给我们个容身之地吧。”说着连连磕头。

陈月娇也在金姨妈身上细声细气地道:“我们会做活儿,求老夫人让我们在府上做个下人,自做自吃都是行的。只望有个容身之地。”

龙香叶看见这母女俩,忍不住就想起了当年他们萧家落难的时候,跟着落下几滴泪,对旁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道:“还不快把她们扶起来?都是你们二少奶奶的亲戚,怎么能让她们跪在地上呢?”

说着又对金姨妈和陈月娇道:“大家是亲戚,说这些话太见外了。我们萧家虽然不是大富之家,添两双筷子还是添得起的。——你们就暂且安心在这里住下吧。亲家那边,我会让我的大儿出去打探消息,他是毅郡王面前的红人,一定能保亲家出来的。”

金姨妈一听有戏,更加连声奉承龙香叶。

龙香叶见金姨妈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穿得戴得却寒碜了许多,也有些可怜她们,叫了自己的大丫鬟过来,吩咐道:“请姨妈和表小姐去二少奶奶院子里歇息。吃的用的,别委屈她们,省得以后让亲家笑话。”吩咐得十分尽心。

关芸莲简直感动得不得了,跪在龙香叶床边就抹起泪来。

“你这孩子,哭什么啊?你是没经过事儿,其实这事儿,真不算什么。”龙香叶半靠在床头,笑盈盈地道,头上两只绿莹莹的碧玉掩鬓迎着窗外照进来的日光一闪一闪,照的满身富贵气十足。

“大爷、二爷来了!”一个小丫鬟跳了进来通传。

龙香叶知道是萧泰及带着萧士及来了,便吩咐道:“我有话要跟老大说,你们先下去吧。”

关芸莲是弟媳妇,有萧士及出现的地方,她本来应该避嫌,不过她担心娘家的事情,还是抬起头,飞快地扫了萧泰及一眼。

萧泰及对她微微点头,让她放心。

关芸莲才忙行了个礼,“娘,我先带我姨妈和表妹下去了。”做足了礼数。

龙香叶很是满意,笑着对萧士及说一句,“这是你弟弟岳家的亲戚。——怎么称呼?”后一句却是问关芸莲。

关芸莲忙道:“我姨妈姓金,夫家却是姓陈,我们都叫她金姨妈,这是我表妹月娇。”说着就把陈月娇从金姨妈身后拖出来,“这是我婆母,最是良善慈爱。”

陈月娇抬起头,冲着龙香叶甜甜一笑,轻声道:“见过老夫人。”

龙香叶这才仔细打量陈月娇,有些惊讶地道:“这小姑娘生得真俊!”说着又叫萧士及过来看。“老大,你看看,这姑娘可有些像霜儿小时候的样子。”

萧士及皱了眉头,正眼也不看她,往旁边让了一步。

陈月娇心里一动,有些不好意思地咬着唇,满脸红晕,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盈盈泪光,看向了萧士及。

这么些年不见。他不再是当年那个肃穆冰冷,惜言如金的沉默男子。他的气息虽然依然迫人,但是还没有当年棱角峥嵘,反而显得柔和宽厚,让人忍不住想靠上去。不用担心被刺痛,也不用担心被推开。

萧士及的上一辈子,好像是跟一般人的情况反着来的。年轻的时候,他待家人爱护宽容,圆润通融,到了年纪渐长,却越发苛刻多疑。行事反倒没了年轻时候的和缓从容。

只可惜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不长,她还没有来得及施展手段笼络住他的心,他就去了。说起来,上一世。她的步子后来也迈得太急了些。

不过,也怪不得她。无论谁等了十几年终于等到心想事成,是不可能继续从容再等下去的。她这一世,该走的路当然依然会走下去。但是对于这个前世的冤家,她一定要好好注意他的身体。不要让他正当壮年的就撒手去了,留得自己守活寡,纵然家财万贯,又有什么趣儿?

这一世,她要让他有个比上一世更幸福的人生。

陈月娇几乎是近乎贪婪地看着萧士及俊美无俦的侧脸,他的阳刚之气扑面而来,熏然欲醉。

他的身影,是那样熟悉,又是那样陌生。

关芸莲看见陈月娇呆呆地看着萧士及的样子,抿嘴一笑,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表妹,咱们先回去吧。”转个身子,挡住了陈月娇的目光。

陈月娇忙收回视线,笑着对关芸莲悄声道:“表姐,这位大少爷跟表姐夫生得真像。”

“一母同胞,怎么能不像呢?”关芸莲一手揽着陈月娇,一手扶着金姨妈,往门外走去。

“走吧,你们今天吓坏了吧?跟我回去歇一歇。这是娘身边的荷蕊姐姐。”关芸莲对龙香叶身边的大丫鬟十分趋奉。

荷蕊微微一笑,“两位跟我来。老夫人有些旧年的衣裳,都是外头人送的,从来没有穿过,都给这位姨妈穿戴吧,还望不要嫌弃。”

金姨妈高兴得不得了,忙道:“不用麻烦,我穿旧的就可以了,新的实在不敢当。”

一个小丫鬟走过来,将一个包袱送到荷蕊手里。

荷蕊单手接过,再转放到金姨妈怀里,“金姨妈别客气,老夫人从来不穿外面做的衣裳。”

一行人离开了龙香叶的屋子,回关芸莲和萧泰及的院子去了。

等人都走了,龙香叶才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对萧士及道:“及哥儿,娘知道娘做错了事,让你为难了。但是娘没有半分不喜欢霜儿的心事,娘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娘,我不是三岁小孩。我在外面经过的事,比娘多多了。娘,以前的事就不要再说了。今日叫我来,又是为了什么事?”竟是半分都被不想听龙香叶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