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士及这句话说出来,萧家上下都知道,龙香叶不可动摇的老夫人的位置,算是不存在了。

现在萧家的老太君,便是太祖父的填房杨氏。

杨氏松了一口气,腰背挺得更直,对堂上的仆妇吩咐道:“将龙氏扶起来,跟我一起去祠堂跪祖宗。”末了又道:“你们记得去给及哥儿和他媳妇,还有两个孩子准备饭食。嫣然,你回你房里去吧。”最后一句话却是对萧嫣然说的。

萧嫣然不敢离开,犹豫着问道:“太祖母,这天够冷的,祠堂里面要不要生个炉子?”

“生个火盆进去吧。”杨氏看了躺在地上的龙香叶一眼,又吩咐道:“把她身上的赤金头面,还有大红鹤氅都给我脱下来。”

龙香叶本是装晕。

萧士及这副态度,还有杨氏这样强硬,很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她本以为,一个老太爷的填房,隔了不知多少辈了,而且那杨氏十几岁就嫁给老太爷,到底一个孩儿都没生出来,有什么底气来跟她叫板!

她可是柱国侯的亲娘!当朝的一品诰命夫人!

可是杨氏不仅跟她叫板,还动手打了她一个耳刮子。不仅打了她一个耳刮子,自己的儿子还对自己不闻不问。将自己扔给杨氏处置。

龙香叶心里对萧士及更加埋怨。都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自己的儿子,真不是个东西…

龙香叶正不知所措间,便感觉到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伸过来,将她扶起来,然后在她的头上动来动去。

龙香叶睁开眼睛,看见杨氏半蹲在她身边,将她头上的赤金头面正一件件取下来。

“你做什么?”龙香叶气愤地嚷起来。伸手推了杨氏一把。

杨氏这些年是下地干活的人,比一直养尊处优的龙香叶要有力气多了。龙香叶推在她身上,就如同推在一块大石头上,只是晃了晃,便若无其事地将龙香叶头上的首饰都拔下来了。

“你是孀居之人。怎会不知孀居之人不能穿红戴绿?就连首饰,也只能用素银和真珠,赤金和红宝都不能用。你不是很知书达理吗?不是很贞静守节吗?怎么不记得这些事情?!”杨氏毫不留情地道,然后双手一扯,将龙香叶身上的大红羽纱鹤氅扯了下来,扔给龙香叶身后的梅香,“拿去。现在带我去你们老夫人房里。我要细细查检一番,看看还有没有眼生的东西。”

杨氏说到做到,雷厉风行一般,将龙香叶扔在中堂。自己跟着梅香往龙香叶的屋子里走。

龙香叶大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拎着裙子,三步并作两步跟在杨氏和梅香后头叫道:“你们做什么?那是我的东西!”

杨氏回头嗤笑道:“你不装晕了?不装晕就跟我们走。查验完你的屋子。你还要跟我去跪祠堂。”

龙香叶这辈子,也只在她的嫡母面前作小伏低过。而她的嫡母也是要面子的人,不肯落人褒贬,又指着庶女们以后出嫁了,好帮衬娘家,所以对她们这些庶女极好,在吃穿住用上跟嫡女没什么差别。所以龙香叶在嫡母手下并没有吃过苦。

后来萧祥生求娶,就是龙香叶扬眉吐气的时候,也是她从一个落魄秀才家的庶女,一跃成为大富商兼员外郎原配正室的转折点。

再后来,虽然萧祥生身死,萧家落败,但是她儿子却比他爹还能干,不仅撑起这头家,而且能供她锦衣玉食,比萧祥生在世的时候还有豪富。

最厉害的是,她的儿子还封侯拜将,成了大齐威风凛凛的一品柱国侯,给她挣了一个诰命夫人衔回来。

在柱国侯府,她一直是高高在上的老封君,就算杜恒霜深得她儿子宠爱,还是不敢正面跟她冲突。

这次路上那一坛狗血,已经让龙香叶深恨杜恒霜,只是说不出口,但是已经在心里盘算着一门计谋,等回了长安,就要施展开去。

总之杜恒霜这个媳妇,她是绝对不想要了。

生了龙凤胎又怎样?自己的儿子位高权重,又生得俊美无俦,大把的女人愿意嫁给他。就算是配公主,他也是配得上的。——配杜恒霜这个既粗俗,又霸道,还是下贱的商家出身的女子,实在是辱没自己儿子了。

当一个婆母不想要她的儿媳妇的时候,无论这个儿媳妇怎么做,都是没有法子扭转乾坤的。哪怕你跪下来,把自己当做你婆母脚下的泥,她也嫌你的骨头太咯脚,总得将她磨成粉,扬成灰,远远地往空中散去,让她永远看不见这个碍眼的媳妇才好。

杜恒霜如果想活命,唯一的出路就是被休弃,或者下堂求去。结果都是一样,就是放弃柱国侯夫人这个位置。——没有别的选择。

自己打得好好的算盘,居然横空杀出一个杨氏,很可能就要破坏她的计划了。

龙香叶心里一惊,眼珠子转了转,立时改了念头,不再对杨氏横眉冷对,也不再高高在上,反而带着哭音怯怯地道:“太婆母,刚才都是孙媳妇猪油蒙了心,睡迷了眼,才从长安来的路上撞客着了,才说了那些着三不着四的话。香叶给太婆母赔罪了。”

说着,对着杨氏深深福身行礼,又对梅香道:“梅香,你是知道的。前两天,我的儿媳妇还往我身后泼黑狗血来着。我都不记得那时候发生什么事,只觉得脑子里糊里糊涂的,一片空白。后来她们告诉我说了那些话,做了那些事,我自己是一点都不知道”

杨氏停下脚步,回头仔细瞧了瞧龙香叶,道:“若真是如此,麻烦倒是大了。咱们得去寺里找方丈大师做一场法事才好。撞客这件事,可大可小。”

龙香叶被杨氏锐利的眼神吓得后退两步,慌忙道:“好了,已经好了。那黑狗血很管用的。我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杨氏点点头,“那就是了。这样看来,杜氏还是个孝顺的孩子,她这样拼着别人说她不孝的名声,也要解救你,实在是一心为你好。若不是她泼你黑狗血,你现在还浑浑噩噩,说不定闯了大祸还不知道呢。所以啊,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她为你好,你要领情。忘恩负义的人,都会不得好死。你记住没有?”

这番话听在龙香叶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别扭。可是又句句扣在理上,让她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还说忘恩负义的人不得好死,这是在咒她么?

龙香叶咬碎银牙,也不敢反驳一句,只得不情不愿地向杨氏保证,她一定不会再提此事。若有再提,就是忘恩负义…

杨氏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更要去祠堂跪一跪了,让祖宗保佑你。——祠堂是最干净的地方,那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是进不去的。”说着,索性拉着龙香叶的手,“先去你屋里看一看,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都请出去,然后去祠堂。——你身上的衣裳也当换一换。”

龙香叶身不由己,被杨氏拽着,跟在梅香后头,回了她住的屋子。

杨氏进来一看,眉头皱得更紧。

她对梅香道:“你们老夫人的包袱呢?”

梅香指了指屋子靠墙边上大大的四个箱笼,“都在那里面。”

杨氏愕然,“你们回洛阳祭祖,也就两三天的功夫,如何带这样多的东西?”

龙香叶撇了撇嘴。土包子,穷家小户的人,如何知道大户人家出门,不仅衣裳首饰,铺盖行李,房间陈设,有的甚至连马桶都是自己带着的。四个箱笼算什么?她还是精简又精简,不肯给儿子添麻烦,才只带了这四个箱笼。

梅香领着杨氏去箱笼细看。

杨氏也不碰那些箱笼一个手指头,只是让梅香将箱笼打开,翻看里面的东西,让她细看。

“这也是你能穿的?”杨氏命梅香住手,让她将箱笼里面一件艳紫色绣鸳鸯的肚兜拿出来,对着龙香叶问道。

龙香叶臊得满脸通红,冲过来夺过自己的肚兜,喃喃地道:“那是我穿在里面的,有什么关系”

杨氏不理,回头对梅香道:“将箱笼里面凡是沾红的衣裳都收出来,还有这边的首饰,除了素银和真珠,别的都收起来。放到箱笼里锁起来。这些都是你们老夫人不能穿,不能戴的。若是以后让我看见她再穿着这些艳色的衣裳,戴着那些不应该戴的首饰,不用多说,你们赶紧给你们老夫人准备嫁妆让她嫁人吧。”

龙香叶顿时想起萧士及让她按过手印的婚约,吓得魂飞魄散,问道:“为何要我嫁人?我说了守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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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来客 (4K,粉红930、960+)

杨氏见龙香叶这样激动,诧异道:“这可奇了。◎文學館然这样忠贞,难道不知道守节应该不着艳饰、粗茶淡饭吗?有些讲究的人家,连高屋大厦都不住,只在坟前结庐而居呢。”

结庐,就是要住草棚。不能遮风挡雨,而且四面透风的草棚。

龙香叶瞠目结舌。这是什么话?她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杨氏摇摇头,“是了,祥生去的早,你们萧家没有长辈,你就算做错了,也没人敢对你说个‘不’字。没关系,现下我既然回来了,就不能让你继续错下去。——你刚才说了要守节,咱们就要做出个真正守节的样子。发于内,才能形于外。孝顺和守节一样,都是要既讲行,又讲心的。你明白吗?”一边说,一边挑了两套看上去很素净的衣裳,让龙香叶换上。

龙香叶不敢再硬抗,乖乖换上,然后跟着杨氏去祠堂。

杨氏还在感叹,“你以后不要穿绫罗绸缎了。”

龙香叶一愣,忙道:“我儿子现在是柱国侯,家里有的是银子,又不是穿不起?”

对于龙香叶来说,守节是一定要守的,但是享福也是一定要享的。她不知道从杨氏嘴里说出来,这两者居然是矛盾的。

杨氏笑了笑,“守节之人,不能穿绸,不能穿皮裘,只能穿布。不能食荤腥,只能吃素。更别说首饰。你见过哪个守节的节妇满头珠翠的?最多插一支银簪。还有,房里陈设也以素净为主,跟衣饰一样,只能用白、蓝、青这三种颜色。另外,凡有热闹之事,一定要回避。不能有吹拉弹唱之举。当然也不能听戏见戏子……”

看见龙香叶瞠目结舌的样儿,杨氏就知道这个“节妇”肯定不懂这些规矩,便也只笑笑,安慰她道:“还好,咱们先去跪祠堂。等祭祖结束,咱们回长安,我再好好教教你规矩。”

“还有规矩?!”龙香叶又有些沉不住气了。她想起来,杜恒霜的欧养娘也曾经提过类似的话,她当然是不肯听的。让她学豪门大户的行动举止。她是愿意的。但是让她粗茶淡饭,她是绝对不肯的。

而且那时候杜恒霜和萧士及也觉得没有必要,所以欧养娘也只好折衷,把这些有关守节的事儿再也不提。

如今从杨氏嘴里又听到这些似曾相识的话,龙香叶心里的不安更加严重。

“别的规矩我不懂。我守了数十年的节。只懂这个。”杨氏淡淡地道,说话间,已经带着龙香叶来到萧家祠堂。

里面已经放了一个火盆。

杨氏推开门,带着龙香叶进来,对梅香道:“你回去跟你们侯爷和夫人说一声,就说,我们会在这里跪半天。晚上不用给我们准备饭食。”

龙香叶忍无可忍。恼道:“太婆母,您这是怎么啦?难道是想饿死我?我这一天,就早上喝了点儿燕窝粥,到现在还饿着呢!”

杨氏瞥了她一眼。“正经守节的节妇,一天只吃一顿饭,你知不知道?”

龙香叶紧紧地闭了嘴,跟杨氏一起分别跪在两个蒲团上。

正月里的寒风很厉害。从门缝里吹进来,浸得祠堂里冰寒刺骨。

刚才在房里的时候。杨氏又逼着龙香叶脱下银鼠大袄,灰鼠皮裙。她没有芦花袄,最差的也是丝绵袄子。所以杨氏也只好网开一面,让她换上丝绵袄子和裙子。

这样的衣裳在屋里穿还行,在这空旷的祠堂里,就跟没穿一样,那飕飕的冷风吹得她骨头都快结冰了。

龙香叶整个人恨不得扑在火盆上向火。

杨氏没有多说,一个人跪在自己的蒲团上,看着面前香案上的灵牌默默出神。

两个人默不做声地跪在这里,很快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龙香叶饿得头晕眼花,对杨氏央求道:“太婆母,孙媳妇实在撑不住了。能不能给点儿吃的再跪?”

“不能。”杨氏淡淡地道,自己闭着眼,继续数着手里的念珠。

龙香叶饥寒交迫,却无计可施。只好咬牙死撑。

梅香去萧士及和杜恒霜的房里回报了杨氏的话。

杜恒霜没有说话,只是在把两个孩子安置到床上。

他们刚吃了午食,要小睡一会儿。

萧士及就带着梅香来到外屋,沉吟着问道:“别的还好说。可是让老夫人今日不吃饭,会不会对老夫人的身子有碍?”

萧士及记得龙香叶身子好像特别虚弱,家里一有大事,龙香叶就病得起不来床。

梅香笑了笑,含蓄地道:“侯爷,您放心,老夫人身子好着呢。别说是一顿不吃,就算两三天不吃,老夫人也不会有事的。”

萧士及不信,看了梅香一眼,“我记得老夫人的身子很弱的。以前大病过好几次。”

梅香见萧士及不信她的话,不敢再说,忙低下头,“嗯”了一声,“奴婢会给老夫人和曾太夫人送茶水。”

萧士及知道,人只要有水喝,还是能够支撑数日的。他们在朔北跟突厥人交手的时候,经常轻骑简装,深入大漠,身上最宝贵的东西,就是一羊皮袋的水。只要有水,他们就能活着从大漠出来。

既然能有水喝,饿一次也无所谓吧。

萧士及想起他们小时候,爹爹刚刚死在狱中的时候,他们一家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几个孩子那么小,也都是有过饿肚子的经验的,也就不说什么了,挥挥手,让梅香下去。

杜恒霜一直没有说话,坐在床沿,看着两个很快就睡过去的孩子出神。

萧士及走过来,站在她身后,也看着刚刚睡着的两个孩子微笑。

自从那一天击退山贼,杜恒霜就没有跟萧士及在私下里说过话。人前他们依然是一对恩爱夫妻,可是人后这些天,杜恒霜对他都是淡淡的。

萧士及心里很不舒服。但是也知道,这事不能怪杜恒霜。他贴着杜恒霜坐下来,扶着她的肩膀,低声道:“……别生气了。”

杜恒霜挣了挣,伸手拨开他的手,淡淡地道:“我没有生气。”

这还叫没有生气?

萧士及失笑,索性从背后伸出双臂,揽住杜恒霜的纤腰,道:“我代我娘向你陪不是。”又道:“你看。太祖母不是去劝我娘去了?以后一定会好的。”

杜恒霜叹口气,低着头,一根手指在萧士及横过来的手臂上慢慢滑动,“如果没有太祖母这个人呢?你当如何?——是不是就是一个死结?要么,我自求下堂。要么,你休了我?”

萧士及双臂一紧,将杜恒霜紧紧搂在怀里,低头在她的后颈项亲了一口,道:“当然不会。就算没有这个真的太祖母,我也会去找一个‘太祖母’回来。”

“啊?真的?”杜恒霜很是惊讶地回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是说。你会……?”杜恒霜迟疑着问道。这也太胆大包天了吧?连这种事都能做假……

萧士及笑了笑,“其实这种事,我以前也做过。当然不是在咱们家里,而是那时候为毅亲王办事的时候。如果我跟你说。我还主持过好几次‘仙人跳’,就是为了拿住一些官儿的把柄,你信不信?”

杜恒霜无语半晌,拿青葱般的手指头往萧士及额头上点了点。“你呀,以后可别把这种心事用在我这里。我可是看得出来你是真情。还是假意。”

萧士及忙道:“我当然不会骗你。对我娘那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不过到底不想说这件事,萧士及还是转了话题道:“明天就要祭祖。洛阳的大司马会过来观礼,还有洛阳大大小小的官儿,大概也都会过来。你到时候多准备些赏封儿。这些人来了,礼肯定也会到的。”

说起这件事,杜恒霜倒是笑起来,道:“那我们岂不是会发一笔不大不小的财?”

“你还想发财?不都填进去就不错了。那些赏封儿,你可得用最大的,不然让人小看我们。”萧士及细细叮嘱杜恒霜。

杜恒霜嗔道:“还用你说?你仔细准备你的祭祖吧。不用管我这边的事儿。”

两人商量好了,都去各行其事。

外面又有洛阳城的官儿来拜访,萧士及到外面见客去了。

杜恒霜就在后院将所有的仆妇叫过来,仔细吩咐明天的事情。

祭祖是大事,不过好在他们萧家人还不多,只剩他们这一房人。

杜恒霜要管事将陛下赐的匾挂到祠堂的门框上,盖上红绸,等明日正式祭祖的时候,再来揭匾。

“这可是陛下的御笔,一定要小心伺候。要是出了岔子,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赔的。”杜恒霜一再叮嘱。

那管事是从柱国侯府带过来的,自然知道轻重,忙道:“夫人放心,小的一定亲自挂上去。”

杜恒霜看着那管事去了,又叫了厨娘过来,吩咐道:“明日来的客人都是官儿,你知道要怎样整治酒席吧?”

因是正月里祭祖,商贩都没有开市,所以他们的吃食,都是从长安带来的,整整拖了一大车的各种食材,整治个七八桌酒席绰绰有余。

那厨娘忙道:“夫人放心。奴婢们临来的时候,萧大总管给奴婢抄了酒席菜馔的单子,到时候照着做就行了。那些菜不麻烦,很快就能做好。”

杜恒霜这才放下心来,又吩咐厨娘准备晚饭,还有,给祠堂里面正在跪祖宗的曾太夫人和老夫人各送一碗参汤,暖暖身子。她也不想让两位老人就此冻得生病。

厨娘一一应了,退下不提。

“夫人,累不累?奴婢这里刚冲了上好的茶面子,夫人要不要来一碗?”知数笑着问道。

杜恒霜也觉得有些饿了,点点头道:“就来一碗吧。”

知数下去做茶面子,杜恒霜拿起萧家的族谱细看。

一个小丫鬟在门口探头探脑,似乎有话要说。

杜恒霜放下族谱,对着门口的小丫鬟招了招手,“你来做什么?”

那小丫鬟极是伶俐,忙跑进来道:“夫人,外面有个夫人要见夫人一面。外门上的门子问夫人见不见。”

“要见我?”杜恒霜略一思忖,就觉得自己明白过来,“大概是有事相求,让她进来吧。”杜恒霜以为是跟那些官员的女眷一样,借着跟她套近乎的机会,给她们的夫郎或者儿子寻找更好的升迁机会。

那小丫鬟忙咚咚跑出去领人进来。

杜恒霜端起茶面子吃了一口,就看见人进来了。

只见进来的是一个娇俏的少妇,一身淡蓝色缂丝兔毛大氅穿在她身上,既暖和,又华贵,样式很是好看。

杜恒霜盯着那人的大氅看了一会儿,才抬头笑道:“……请问你是……”

“啊!”杜恒霜唰地一下子站起来,快步走到那少妇身边,急切地问道:“是你?真的是你?”

来的人这位少妇,正是两年半前,她以为已经死在山贼手下的贴身丫鬟知画!

“你……你这个打扮,难道是你嫁人了?”杜恒霜又惊又喜,拉着知画的手,不知该从何说起。

知画笑着扶着杜恒霜去里屋坐下。

杜恒霜知道知画有话要跟她说,忙将屋里的丫鬟婆子都遣出去。

“知画,你可要好好告诉我。这些年,你都是在哪里过的。”杜恒霜拉着知画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她。

穿的是绫罗绸缎、裘皮棉花。脸上的皮子白皙红润,一点都没有遭过罪的样子。

杜恒霜拿起帕子拭泪,“知画,你可算活着回来了。告诉我,你这两年是怎么过的?我要去谢谢那位救了你,照顾你,最终还让你回了家。”

知画有些不好意思,听着杜恒霜的话,只在一旁“嗯嗯”两声。

她今日来洛阳,时间有限,不能说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打算长话短说。

原来是因为他们山贼的二当家,突然不见了。

大当家先前不满二当家企图夺取他的山寨,所以挑了一个由头,一拳将那位二当家几乎打得半身不遂,关了起来。

可惜他们审二当家没有审几次,二当家就神秘地从他们的牢房里消失了。

也就是从二当家嘴里,他们知道长安有人要对付杜恒霜和她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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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3章 抖露

“知画想不到我还能见到你!”

屋里只剩下知画和杜恒霜两个人。

杜恒霜紧紧抓着知画的手,脸上已经泪流满面。

知画也很激动,她没想到杜恒霜这样看重她,扶着炕沿就要给杜恒霜下跪行礼。

杜恒霜拽不动她,便跟她一起对面跪着。

知画大急,忙推着杜恒霜让她起来,连声道:“大小姐…夫人…夫人,您折杀奴婢了!奴婢怎受得了您这一拜?”

杜恒霜执意不肯起身。

知画看不能让杜恒霜起身,只好连连给她磕头,泣道:“夫人,您真的是要奴婢的命吗?”

杜恒霜扶住知画的肩膀,不许她再磕头,一字一句地道:“知画,当日要不是你舍命相救,今日我已经是地下一抔黄土。救命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怎能受你的大礼?你才是要折杀我”

知画感动不已,一双手也扶上杜恒霜的胳膊,仔细瞧着杜恒霜的面容,哽咽着道:“夫人,奴婢”

“不许再自称‘奴婢’。”杜恒霜马上打断她的话,“你的卖身契我早就烧了。你的名字也早就下了奴籍档子,你是正正经经的良家子,以后不要再自称‘奴婢’了。”

知画连连点头,“夫人,奴婢…我…我知道,多谢夫人大恩。”

那时候,谁都不知道知画还活着,可是杜恒霜还是当她还活着一样,烧掉她的卖身契,还去官府将她的名字从奴籍转为良家子,就凭这一番心意,没有几个主子能对自己的家生奴婢做得到。

杜恒霜扶着知画站起身,让她在炕上坐下。瞧了瞧她身上的打扮,点头道:“你那日怎么这么傻呢?你一个人冲出去,白白送死而已。还不如留下来,我们三个人一起想办法,要死就死在一起。”

知画有些不好意思,拭了拭泪,道:“夫人,当日我也没有想那么多。只希望能引开那些山贼,让夫人和诸大小姐能够逃出去。”

杜恒霜泪中带笑,握住知画的手。“这下子好了,知画,你回来吧。你嫁给谁了?是你的救命恩人吗?让他一起来吧。你知道的,大爷已经是柱国侯,养得起你们一家人。”

听了杜恒霜的话,知画的脸色却是一白,怔怔地看着杜恒霜说不出话来。

杜恒霜感觉到知画的脸色有异。不由问道:“怎么啦?”

知画低下头,不敢杜恒霜的眼睛,声音小的要杜恒霜凑过去才听得见,“…夫人,奴婢…我…现在…是山贼”说完红晕满脸,羞愧得无地自容。

杜恒霜愕然。山贼?知画?她左看右看。也不能把知画和穷凶极恶的“山贼”联系在一起。再说,知画跟她一起长大。知画是什么人,她会不知道?

知画见杜恒霜久久不说话。以为杜恒霜是看不起她了,自己也很看不起自己,忙忙地将自己要说的话一口气说出来。

“夫人,你们这次被山贼偷袭,就是…我夫郎的山寨…不过不是他指使的。他一点都不知道。是二当家。有人从长安连夜给二当家送信,让他对你们车队动手。他们要对付的是你。还有你的两个孩子。夫人,你要小心。长安有人对你们不利。我本想让我夫郎问出长安指使的人到底是谁,但是二当家不知怎地,居然跑了,我觉得这件事对夫人很危险。他们这一次没有成功,肯定还会动手,夫人你一定要小心,特别是两个孩子。他们才三岁半。”说完知画就站起来,对杜恒霜福了一福,“夫人保重。我走了。”转身就要走。

杜恒霜回过神,快步上前抓住知画身上的大氅,嗔道:“我还没说话呢,你就这样匆匆忙忙走了?”

知画惭愧道:“夫人,我…奴婢现在是山贼,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会给夫人添麻烦。”居然还在为杜恒霜着想。

杜恒霜感动莫名,深吸好几口气,才放缓了声音,镇定地道:“知画,我又欠你一次人情了。”

知画一说她是那山寨里面的人,杜恒霜就立刻明白过来,龙香叶嘴里救了她和梅香的那个“贼婆子”,一定就是知画!

“夫人何出此言?”知画愕然回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杜恒霜不仅没有看不起她,反而还说她又欠她一次人情!

杜恒霜抚了抚知画的面颊,满心怜惜地道:“知画,你受苦了。这段日子,不知道你是如何熬过来。”她终于明白过来,原来知画是被山贼掳走,然后嫁给了山贼的某位当家…

“知画,当初是不是就是这群山贼袭击我们的庄子?”杜恒霜对当初的袭击一直有所疑虑。她想不出来,谁对她那么仇恨,同时有那么大的能力,来做下那样的案子?而且事后把蛛丝马迹打扫得干干净净,至今没有人知道到底是谁做的。

幸好,知画还活着,也许她能知道一点真相?

知画却摇摇头,“我问过我们当家,他说也是二当家接回来的生意。他带着人下山做的”说着,又给杜恒霜跪下来,“夫人,我对不起您”

杜恒霜将她扶起来,正色问道:“那你就是在那一晚,被他掳走的?”

知画点点头。

“你嫁给他,是他强逼你,还是你心甘情愿的?”杜恒霜接着问道。

知画迟疑一番,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杜恒霜没有催她,静静地看着她头顶的发髻出神。

过了许久,知画才长叹一声,“开始我是不愿的。但是他也没有强迫我,就是把我关在山寨里。后来,别的人要欺侮我…他护着我,我才知道,要在那里活下来,活得像个人,只有嫁给他。”

杜恒霜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过了许久,正要再劝,就听知画又道:“…现在我已经有了身孕。以后有了孩子,我就再也回不去了。我会永远是个‘贼婆子’。”

杜恒霜看了看知画的肚腹,还没有隆起,应该是才有孕不久吧。

“他对你好不好?”杜恒霜只好这样问。

知画笑了笑,看向杜恒霜,“除了他是山贼这一点不好,别的都好。夫人,说句不该的话。我跟他在一起,比夫人跟侯爷在一起的麻烦要少多了。——他没有爹娘,没有家人。只对我一个人最好。以后,还有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