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恒霜嫁到萧家之后的情形,知画是一清二楚的。

杜恒霜也不禁笑了,伸出手指头轻轻点了知画的额头一下,“你真是胆子肥了。比以前会打趣了。”说着,又道:“那你这次下山报信,你男人知道吗?”

知画点点头,“他知道。”顿了顿,又道:“是他送我来的。他就等在外头。——夫人,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见面。知画再给您磕一个头吧。”说着,又跪下来给杜恒霜磕头。

杜恒霜扶之不迭。道:“你今日磕了多少个头了?以后快别这样了。就算你不顾着自己,也要顾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知画站起来,看了看屋外的天色,道:“夫人,我知道你们是来洛阳。才一路追过来报信的。——你千万要小心。”

杜恒霜很是感激,凑到知画耳边轻声道:“你别急匆匆要走。我带你去见侯爷。让他见见你男人。”

“不要!”知画大急。“侯爷是官,我男人是贼。我不想侯爷为难,也不想我男人被抓”

杜恒霜见知画这样护着她男人,就知道那人对她很不错。只可惜是山贼。

“知画,你听我说。你男人是山贼,难道你想你儿子孙子,世世代代做山贼?”杜恒霜正色问道。

知画怔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凄然道:“想那么远做什么?夫人难道不知道,那些山贼都是过一天算一天的人。子孙后代这种事,他们从来没有想过。”

“他们没有想过。你呢?你也没有想过吗?”杜恒霜的话,问得知画心头大震。

杜恒霜见知画已经有所松动,就接着道:“其实大齐初立,山贼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出身。你要知道,咱们陛下起兵的时候,收编了七十二路英雄。你道这七十二路‘英雄’真的是了不起的人物?他们个个都是山贼出身。如今在朝堂出将入相,都是做大事的人。”

“啊?这是真的?”知画很是诧异。

“我骗你做甚?”杜恒霜说着,带了知画去外院。

萧家老宅不大,外院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萧士及刚给留在长安的萧义写完密信,就听说夫人带着一个客人来了。

萧士及迎出来,看见杜恒霜旁边站着一个娇小的妇人,眼神不安地扫来扫去,看着十分眼熟。

“这是?”萧士及忍不住问道。

“侯爷,她是知唬她还活着!”杜恒霜欣喜地道,然后把刚才知画给她说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包括当初她和诸素素、知画一起在萧家田庄遇袭的事都说了。

萧士及一听原来这一次的山贼截道不是偶然,而是有人从长安指使,并且指名要对付杜恒霜和她的两个孩子,更是心头大怒,连忙道:“你男人在哪里?我要见一见他。”

第344章 激化 (粉红990+)

萧士及的语气让知画很是害怕,她瑟缩着躲到杜恒霜背后。

杜恒霜嗔道:“你声音小点儿。我们知画可是有身子的人,小心吓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啊?恭喜恭喜!”萧士及愕然,可是瞥见杜恒霜瞪了他一眼后,连忙转为欣喜,声音也小了许多。

杜恒霜看了看知画,已经是满脸笑容,然后对萧士及道:“我带她过来,正是想让你见见她夫郎。——听说是那山寨的大当家。”还对萧士及眨了眨眼睛。

自从那次遇袭之后,杜恒霜还是头一次在萧士及面前露出这样调皮的神色,看得萧士及的心情也立刻好起来,甚至觉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看上去如同晴空万里。

“你夫郎也来了?怎么不请他进来?”萧士及一时有些热情过头。

杜恒霜轻声咳嗽一声,用帕子拭了拭嘴角,“在外面车上呢,你让人悄悄领进来吧。”

知画看见这两人的样子,有些想笑,忙低了头。

萧士及“嗯”了一声,看了杜恒霜一眼,大步走出去吩咐下人,然后去偏厅等着大当家进来。

杜恒霜就对知画道:“行了,没事了。你们回去要小心一些,别让人看见。”

知画笑道:“夫人放心,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来洛阳。再说,我跟夫人在洛阳住了那么久,还是知道些轻重的。”

杜恒霜怅然颔首,送知画出去。

知画上了停在萧家老宅外面的马车。

杜恒霜不想太扎眼,便没有出去,只是送她到二门上。

大当家被人叫到萧家老宅外院的花厅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出来了。

“走吧。”大当家一幅老实赶车人的打扮,坐上车就扬鞭往马背上挥了一圈。

知画忍不住问道:“侯爷找你说什么了?”

大当家嘿嘿笑道:“横竖是好事,你就别多问了。大老爷们儿的事。说了你也不懂。你就好好给我养胎生孩子,以后咱也给孩子寻个好出路,总不能让咱的孩子也当山贼。”

听起来,和杜恒霜跟她说的话差不多。

知画便明白萧士及应该也是这样劝大当家的,不由问道:“你有法子?”

“这种事,关键是要朝里有人愿意帮你一把。不然光靠我们一些打家劫舍的弟兄,能有什么法子?”大当家满不在乎地道,啪地一声,又一鞭抽到马上。趁着天黑之前出城去了。

萧家老宅里,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平哥儿和安姐儿已经吃过晚食,在杜恒霜房里玩耍。两人坐在暖炕上,头碰头扎在一起,对着一个精巧的九连环使劲儿。琢磨着要怎样把它拆开。

萧家老宅的屋子都没有浴房。杜恒霜晚上想沐浴,就只有让下人炊热水到里屋,然后坐在木桶里浸浴。

萧士及回房,跟平哥儿和安姐儿玩了一会儿,打发他们去厢房睡觉,见杜恒霜还没有出来,就转身出去。去了娘亲龙香叶住的院子,看见梅香在屋里收拾东西,没有看见龙香叶,就问道:“曾太夫人和老夫人呢?”

梅香忙过来行礼。道:“曾太夫人和老夫人还在祠堂呢。奴婢刚才去看过,曾太夫人说,还有半个时辰就够了。”

萧士及点点头,“一天没有吃东西。还是晚上准备点儿热汤吧。”

梅香忙道:“夫人早吩咐了,先前也送过参汤过去。不过曾太夫人不许喝。换成热的茶水了。”

萧士及一窒,踌躇良久,才缓缓点头道:“既如此,你就好生听曾太夫人的话。这里的一切,都以曾太夫人为主。”

梅香笑道:“谨遵侯爷吩咐。”又道:“曾太夫人说了,要跟老夫人一起住,不用给她另外准备屋子了。”

萧士及倒是笑了起来。看来这个曾太夫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几分。

心里彻底轻松下来,起身道:“那你好好服侍吧。明天祭完祖,咱们就回长安。”想了想,为了宽梅香的心,萧士及还是道:“回去我就跟夫人说,看看你是想除籍,还是想嫁府里的管事,任你挑。”

梅香笑道:“那奴婢就多谢侯爷和夫人了。”

萧士及点点头,“好生当差。”转身回自己的院子了。

杜恒霜已经收拾好屋子,坐在床上看书。

看见萧士及进来,杜恒霜放下书,往被子里钻,“你回来了?我要睡了。明日一大早就要起来祭祖。”又问萧士及:“祭文让人写好了吗?”

这次祭祖要隆重得全洛阳和全长安的人都知道才好。

萧士及已经请了洛阳四品以上的官员过来观礼。

“都准备好了。你别操心了,累了好几天,也要好好歇息歇息。过了明日,咱们就能回长安了。”萧士及笑着道。他自己是惯常在外的,但是杜恒霜和两个孩子都不习惯。还有龙香叶,以及妹妹萧嫣然,都是满脸疲色。

说着,萧士及命人打热水过来,隔着屏风跟杜恒霜一边说话,一边泡脚。

两人的话题刚说到对曾太夫人杨氏的安置问题,就听见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特别是龙香叶哭泣的声音,格外明显。

杜恒霜叹口气,连忙从床上起来,披上青绿色镶暗金色襕边的妆花小袄,系上丝绵裙子,跻上屋里穿的暖绣鞋。

萧士及也忙擦干脚,看着下人将铜盆端出去,只穿了皂鞋起身。

看见杜恒霜只穿着贴身的小袄,身姿更加窈窕,只是也看上去凉飕飕的,忙道:“快披上大氅。”一时手边找不到别的大氅,便伸手将自己深棕色猞猁皮大氅拿过来,给杜恒霜披上。

幸亏杜恒霜的个子也不矮,萧士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也就将将拖在脚边而已。

知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老夫人…老夫人…您现在不能进去。等奴婢进去通传”

“让老大出来。他再躲着不出来。他娘就要被逼死了!”龙香叶尖利的声音越来越高。

很快梅香焦急的声音也传进来,“老夫人!老夫人!您怎么自己跑过来了?奴婢这不是给您取茶汤去了?”

“我呸!我饿了一天,你给我喝茶汤?你是不是要饿死我?!”龙香叶更加愤牛萧士及和杜恒霜快步走到月洞门前的时候,就听见啪地一声响,有人挨了一巴掌。

萧士及赶忙掀开帘子,让杜恒霜先出去,自己跟在她后头出来。

他们俩看见梅香捂着左颊,在龙香叶面前低头不语。

龙香叶还要骂她,就听见屋里的丫鬟婆子一片行礼声:“侯爷、夫人。”

龙香叶回头。看见是萧士及和杜恒霜一前一后出来了。

萧士及只穿着镶毛边的深衣,杜恒霜却是披着一件深棕色的猞猁皮大氅,一看就是男人的款式,肯定是萧士及的大氅。

龙香叶越发恼牛她自己不能穿绸缎,不能穿皮裘。身上只有一件丝绵袄子,披着梅香的夹棉披风,冻得直打哆嗦,更加见不得别人穿得好,穿得暖。

“老大,你今儿一定要把那女人送走。她要在这里,为娘实在是活不下去了。”龙香叶拉住萧士及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痛诉杨氏的各种恶行。

“…你听听,她是故意整你娘啊。不能穿绸缎,不能穿皮裘,还不能吃荤腥。只能吃素食。你娘我今儿跪了一天的祠堂,只早上吃了一顿饭,到现在滴米未沾,饿得头晕眼花。老大。你就这样看着你娘活活饿死吗?”龙香叶哭得很是凄惨。

萧士及叹口气,扶着龙香叶的胳膊到墙边的圈椅上坐下。道:“娘,这件事”话没说完,不由自主看了一眼杜恒霜。

杜恒霜低着头,一声不吭。

在龙香叶面前,杜恒霜算是彻底明白了。她无论说还是不说,做还是不做,都是错。

与其费心费力还被埋怨,杜恒霜索性打算不再插手这母子间的事儿。

萧士及看见杜恒霜低垂着头,并不看他一眼,只得抿了抿唇,低声道:“娘,要不,等明天过了,咱们再仔细商议。”

龙香叶虽然捂着脸在哭,但是眼角的余光一直盯着萧士及和杜恒霜的一举一动。

此时看见萧士及还要用眼神向杜恒霜请示,心里腾地一下升起一把火,唰地站起来,冲到杜恒霜面前,从她身上狠狠拽下那件猞猁皮大氅,裹在自己身上。

待看见杜恒霜里面穿着的青金绿小袄,紧紧地裹在杜恒霜凹凸有致的身子上,更是戳了龙香叶的眼睛,照头又向杜恒霜啐了一口,道:“以后我不能穿绸缎穿皮裘,你也不能!以后我吃什么,做什么,你都要跟着做!——哪有婆母吃糠咽菜,儿媳妇享用富贵荣华的!说破天都是你没理!”

杜恒霜脑袋往旁边让了让,躲过龙香叶的唾沫,淡淡地道:“婆母这话说的,难道是要咒您自己的儿子早死不成?!”

龙香叶呆了一呆,怒道:“胡说八道!你不要挑拨我们母子的感情!我什么时候咒他去死?——你才是天天咒他去死,你才好和你那不知廉耻的娘一样,男人一死就攀高枝改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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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表态 (粉红1020+)

杜恒霜猛地抬起头,森然看着龙香叶,一字一句地道:“老夫人,你若再说一句侮辱我娘的话,我马上跟你儿子义绝!”

龙香叶在杜恒霜面前明地暗地骂过方妩娘不少次。

这是第一次,杜恒霜向龙香叶明明白白地表示,她不肯再隐忍,不肯再退让,也不肯再听到龙香叶说这种侮辱她娘亲的话。

龙香叶被杜恒霜的眼神看得有些害怕,缩了缩脖子,可是后面听到杜恒霜说要跟她儿子义绝,心里又是一喜,冲口又要骂方妩娘。

“娘!岳母哪里招你惹你了?你要这样说她?——这件事是娘不对,娘一定要向岳母赔罪。”萧士及斩钉截铁地道。这一次,他没有姑息龙香叶,也不敢再姑息龙香叶…

龙香叶愕然看着萧士及,看见他脸上流露的痛楚和难堪,不由得讪讪地,只好闭了嘴,悻悻地道:“好吧,是我的错。不该说她娘。”顿了顿,到底不甘心,指着杜恒霜道:“可是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挑拨我们母子感情,总不能说我诬赖她吧?你怎地不让她向我道歉?”

萧士及的唇抿得更紧,脸上的神色更加冷峻。

“难道不是吗?”龙香叶自觉自己占了理,下巴颌都要扬到天上去了。

“请问老夫人,我是如何挑拨你们母子感情的?”杜恒霜冷冷地问道。

“呵,你还装不知道?刚才这么多人亲耳听到,你还敢狡辩?!——好,你装不知道,我就说给你听。刚才是不是你说我咒自己的儿子早死?!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龙香叶连问三个“是不是”,自觉气势十分宏大磅礴。

杜恒霜实在忍不住。捂着嘴笑了一声,才淡淡地道:“您刚才说的,是要我跟您一样吃穿住用,可是您要知道,您的不能穿绸缎,不能穿皮裘,也不能吃荤腥的原因,是因为您是立志守节的节妇。——如果我要跟您一体行事,难道您不是让我也变成守节的节妇?我要做节妇。当然只有死男人才能做了。老夫人,请问您这样要求我,是不是就是在咒您儿子去死呢?”

“我哪有这个意思?——老大,我真的没这个意思,都是这女儿乱讲。我是…我是…让她跟我一样行事。但是没有咒你去死啊!”龙香叶满头大汗,怎么也不明白杜恒霜是如何将这件事绕来绕去,又绕回她头上了。

“老夫人真是苦心孤诣。为了让儿媳妇做节妇,居然明目张胆咒儿子去死。看来您真是恨我到一定份上了,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杜恒霜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接着道,“不管怎么说。我宁愿下堂求去,也是不愿意做节妇的。所以”

“你不愿意做节妇?你的意思是,我儿子死了,你也不愿给他守节?!——哈!我就知道。你跟你”龙香叶被杜恒霜一番话搅得晕头转向,只想在儿子面前圆回场子,立刻口不择言起来,差一点就忘了杜恒霜刚才说过。若是她再说一次关于她娘亲方妩娘的话,就要立刻跟她儿子义绝!

而她儿子已经明明白白表示出来。不想跟这个女人分开…

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龙香叶满心愤慨,但是也知道不能硬扛。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及时刹车,没有将刚才那番话说完。

“嗯哼!”一句威严的咳嗽声在门口响起来。

众人抬头一看,原来是曾太夫人杨氏过来了。

萧士及忙道:“太祖母您来了?快进来坐。”

杜恒霜也过去给杨氏行礼。

杨氏在门口已经站了一会儿了,此时已经完全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氏,我才不过去洗漱,你怎么就跑出来了?”杨氏的声音很是不虞。

龙香叶仗着有儿子在身边,顾不得才跟杜恒霜闹过一场,拽着萧士及的衣袖道:“老大,就是这个女人。她不让你娘吃饱,也不让你娘穿暖,还说是守节的规矩。我可从来没有见过长安城里哪个节妇是这个规矩!”

杨氏的眼神移到龙香叶身上,“龙氏,你跟我说说,哪个节妇没有这个规矩?不管是前朝大周,还是如今的大齐,立志守节要做节妇的,除了你以外,我还没见过不守这个规矩的。”

龙香叶被杨氏的话挤兑得脸上通红,大声嚷嚷起来,“你不要信口开河!长安城里的肖侍郎的娘亲,就是节妇,可是她穿红戴绿,成日在家里叫戏子听戏,哪里有你说的这样?不能穿绸缎,不能穿皮裘?!——啊呸,你就胡诌吧!你家家贫,穿不起,吃不起,自然想穿绸缎皮裘都不行。我们萧家,可是出了名的豪富”

杜恒霜重重地咳嗽一声。

萧士及忙道:“娘,肖侍郎的娘亲有六十了”

“六十怎么啦?六十也没有再嫁,难道不是节妇?!”龙香叶愤愤不平,只觉得为何自己就这样倒霉。好不容易把三个孩子拉扯长大,大儿子做了大官,自己要好生享受一下,却来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说她不能这样,不能那样,想想她就窝火!

杨氏笑了笑,问萧士及,“及哥儿,你可知道那肖侍郎的爹爹是什么时候没的?”

萧士及愣了一下,摇摇头,“这我不知道呢。”

杜恒霜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龙香叶洋洋得意,“我知道。肖侍郎的爹爹是两年前没的。那时候我和老二还去他们家送葬坐席了。”

杨氏点点头,“那就是了。她的情况跟你不一样。她可以不用守这些规矩,但是她也不能称为守节的‘节妇’。”

“为什么?!你不要诓我!都是死了男人,都是立志不再嫁人,为何她不能称为守节的‘节妇’?!”龙香叶极为诧异,觉得这杨氏是不是失心疯,尽在这里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这你都不知道?”现在换杨氏一脸诧异的样子。

“知道什么?”龙香叶往后退了两步,隐隐觉得自己又掉坑里去了。

“节妇,是给三十岁之前死了丈夫,立志不嫁,为夫守节,一直守到五十岁的女人的称呼。而那些关于守节的规矩,也是给这些三十岁之前死了丈夫,立志不嫁的女人要守的规矩。你说的那肖侍郎的娘亲,她丈夫去世的时候,她都五十多了,不管她再嫁,还是不嫁,她都不能叫作‘节妇’,你明白吗?”杨氏细细地给龙香叶讲着“节妇”的由来和规矩。

大齐律例规定,“孝子、顺孙、义夫、节妇,并免课役”。就是说,如果是这四种人中的一种,可以免除税赋、劳役,并且还有特殊的奖励。当然,要成为官府认可的“节妇”,自夸是没用的。必须要三十岁之前就开始守节,一直守到五十岁,然后由地方官往朝廷上奏,朝廷派遣官员到实地查访,还要地方乡里都认可,才能成功旌选,得到“节妇”的称呼,同时得到赋税、劳役方面的好处。当然子孙后代也会因为家里出了一个“节妇”,得到一定的名声。

而对节妇在衣食住行上规矩严苛,就是因为守节的少妇年纪轻(不到三十岁),如果生活太安逸了,未免饱暖思淫欲,不利于守节。外在的诱惑太多,当然就守不下去。只好有用这些形于外的规矩,来规范守节之人的行为。

龙香叶听得瞠目结舌。这些东西,她以前根本就不知道好不好…她还以为只要不改嫁,就是节妇了…

杨氏叹口气,带着一脸怜悯看了看萧士及,又看了看杜恒霜,然后才对龙香叶道:“龙氏,你无知不是你的错,可是你老是在人前炫耀你的无知和蠢笨,实在不给你孩儿留脸面,也把我们萧家的脸都丢尽了。若我是你,一个人躲在后宅偷着乐也就是了,还要在人前诸多卖弄,实在是…唉,好在我还活着,以后我真要好好教教你。既然要守节,咱们就拿出点儿样子,免得再被人笑话。”

龙香叶无话可说,可是实在不想过那样暗无天日的日子,就想嚎哭起来。

“龙氏,你再不听我的劝告,你也别回长安了,就在这里跪祠堂吧。我陪着你,每日看着你跪,直到你想通为止。”杨氏的语气不容置疑。老太君的威严立现,连萧士及都立刻站直身子。

匆匆赶来的萧嫣然站在门外,半个身子隐藏在黑暗里,看着龙香叶在屋里被杨氏质问得手足无措,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很想帮娘亲,可是她也知道,确实需要杨氏这样的一个人,不管是在辈份,还是在能力上,都能治得住自己的娘亲的,不然的话,这个家,真要被娘亲给闹散了…

萧嫣然从门外走进来,对杨氏先躬身行礼,然后对萧士及和杜恒霜叫了声“大哥、大嫂”,对龙香叶伸出手,“我来晚了。娘,咱们回去吧。”

龙香叶立刻扶着萧嫣然的手,一路哭着回到自己和杨氏住的院子。

杨氏最后一次提醒萧士及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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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 抄检 (粉红1050+)

杨氏的意思,萧士及很明白。他既然要借杨氏的势,来制衡自己的娘亲,就要彻底放手,而且要完完全全相信杨氏。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太祖母多虑了。您是我们萧家的老祖宗。明儿祭祖供菜的时候,需要您亲自捧了放到祖宗的供桌上,霜儿也只能给您打下手。”萧士及笑着将明日杨氏要做的事情分派清楚。

杜恒霜也忙道:“才刚我已经给您送了一些衣裳首饰,还有鞋袜褥子,您先凑合着用,等咱们回了长安,我再让针线上人给您专门做新的。”

杨氏笑着道:“不用太麻烦了。你送过去的那些我看了,虽是布,却都是上好的天竺棉花做的,比那些上等的绸缎皮裘还要贵呢。这个样子,我可受不起。”

“太祖母说什么话?您就算是守节,可到底是我们萧家的老祖宗,只要不让您坏了规矩,能做到的,我们会尽量帮您做到的。”杜恒霜诚心诚意地道。好不容易婆母龙香叶有个人能够管着她,而这个杨氏看上去也是个知礼懂进退的。杜恒霜恨不得给她磕头谢恩。

杨氏有些好奇,不知道萧家到底有多富,特别是龙香叶今日在她耳边嘀咕了一下午,都是在夸耀他们萧家的豪富,明里暗里埋怨杨氏,不该过得抠抠叟叟的。

以前的萧家,也不过是中等偏下的人家而已。

当然,杨氏的娘家更加穷苦。不然她也不会十六岁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做填房了。因为她下面还有弟弟妹妹要养活。她出嫁,萧家老太爷还是出了一笔不小的聘礼的。

不过她也没有问。

萧士及这一支不管有多豪富,都跟她没有关系。她只是填房,是萧士及祖父的继母而已。这个弯,其实已经绕得太远了。

当然,就名份来说。她还是萧家的老祖宗。明日祭祖供菜的时候,确实需要一个辈份最高的女性长辈掌舵才行。

“没问题。明日霜儿跟着我做就行。”杨氏笑着说道,“天不早了,你们好生歇息吧。我也要回去了。”说着,转身就走。

杜恒霜和萧士及一起送她到院门口。

回到房里,两人都困了,各自歇下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杜恒霜和萧士及就起身,开始为祭祖做正式准备。

外院一批批的客人都到了,守在偏厅吃早食喝茶。

因是祭祖。只请了洛阳城的官员,女眷没有来。

内院就轻松许多。

时辰一到,萧士及带着自己的儿子平哥儿缓步来到祠堂。对着守在那里的洛阳各大官儿拱手行礼,“有劳各位做个见证。——我萧士及,洛阳萧氏第二十八代孙,今奉圣命,祭祀先祖。诏告天地。”

平哥儿才三岁半,但是已经很懂事了。他穿着小小的羊皮袍子,一脸严肃地站在萧士及身边,看着他行事。

萧士及主祭,先命人将祠堂门上的红绸扯下来,露出永昌帝御笔亲题的“星辉辅弼”牌匾。

前来观礼的官儿立刻对着那牌匾行了一礼。看向萧士及的眼神更加不一般。

萧士及像是没注意到大家的反应,命人献上毅亲王给他准备的猪、牛、羊三牲,然后亲自念了让幕僚写的祭祀文。再点香跪拜,和平哥儿一起大礼参拜,才把祭文放到香炉里面焚烧。

萧士及接着向祖宗献爵、献帛,平哥儿捧着一个小小的香炉站在一旁跟着弯腰参拜。然后守焚池,请的人奏乐。三次献爵,最后焚帛奠酒。祭祀才结束了。

这一趟程序走下来,足足一个时辰。

萧士及还好,平哥儿白玉般的小脸已经涨得通红,额头都是汗珠。

萧士及看着心疼,忙对诸位观礼的洛阳城大小官儿拱手道:“多谢大家做个见证。前面花厅摆了几桌酒席,请各位移步前往。”

那些官儿以洛阳城的大司马为主,有来拍萧士及马屁的,也有别有用心的,此刻见毫无异状,都在心里大呼没趣。好不容易等这祭祖结束了,当然都忙不迭地去花厅坐席去了。

一路上有人嘀咕,“这柱国侯不知图什么。好好的兰陵萧氏不入,非要编他家的野族谱。嗐,寒门庶族就是寒门庶族,上不得台面”

显然很多人已经知道,兰陵萧氏曾经打算要让萧士及入他们的族谱,将他从名不见劲传的寒门庶族,抬高到顶尖士族门阀的地位。

萧士及却在这个关头,大张旗鼓回洛阳祭祖,表示自己是洛阳萧氏一脉,跟兰陵萧氏毫无关联,就是在表明他对兰陵萧氏提议的拒绝。

这些官儿大多是士族出身,对萧士及的举动十分不解。

若是换了是他们,拼着得罪陛下,他们也要跟兰陵萧氏扯上关系。

别说寒门庶族想入士族难如登天,就算他们这些低一等的士族想往更高处走,也难以拒绝兰陵萧氏这样的提议。

可是萧士及却明明白白地拒绝了。

当然,也有些聪明人察觉到风向的变化,对萧士及的举动十分赞赏,更加坚定了要抱萧士及大腿的决心。

萧士及懒得理会这些人的小心思,祠堂的祭祀刚一结束,他就亲自把平哥儿送到内院,跟着供菜。

内院的正堂之上,萧家祖宗的灵牌神相前锦幔高悬,彩屏围绕,香烛闪烁。上面正中悬着萧氏第一代老祖的画像,旁边还有几轴列祖遗影,包括萧祥生的画像,都在旁边。

萧士及在正堂门外,门内是女眷。萧家的男仆都在仪门之外。

每传一道菜,都是先到仪门,由管事接了,传到台阶上萧士及手里。

平哥儿是唯一的男孙,随女眷站在门内。每次萧士及捧着菜,都是先交到平哥儿手里,然后平哥儿交到杜恒霜手里。杜恒霜捧了菜,来到供桌前面,交到龙香叶手里,龙香叶最后才交到杨氏手里,由杨氏将供菜放在供桌上。这样一直到所有的菜饭汤点酒茶都传完,大家一起磕了头,萧士及才退出去,到外院招呼客人去了。

祭祀完毕,内院的女眷都去上房给杨氏行礼。

龙香叶只能侍立在杨氏身边,看着大家在杨氏面前磕头行礼。心里极是不忿。——若不是杨氏突然冒出来,今日在祖宗前面供菜的人就是她!而坐在这里接受大家跪拜的,也会是她龙香叶。不是她杨氏!

不过想归想,龙香叶还没有胆子真的去跟杨氏做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