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实在太一针见血。

连一向觉得自己委屈,对诸素素的“变心”不理解的吴世成也受不了了,他大吼一声:“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嫌贫爱富,我……我……我……”说了几个“我”字,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诸素素霎时间完全将自己和吴世成之间的事情想得明明白白。

一个心里只有“我”的男人,绝对不是她的良配。

“如果你不承认这些,那咱们换种说法,如果我是个一无所有,什么都不会的乞丐,你会不会收留我,并且娶我为正妻?”诸素素回到自己的坐榻上,淡淡地问道。

吴世成愣了愣,立即道:“怎么会呢?素素你就算是乞丐,也有一手好医术,一定不会一无所有的……”末了又保证:“素素,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不会离开你,你回来吧,咱们一起过日子,不好吗?”

“你知不知道我和安国公是陛下赐婚的!你让我顶着违抗圣旨的杀头之祸来成全你,你是痴心妄想脑抽了吧!——滚!别再让我看见你!”到了这一步,诸素素当真是恼了吴世成。本来他们也没有多深的感情基础,现在闹成这样,真正难看之极。

“来人!给我把他赶出去!”诸素素大喝一声,叫进来几个婆子,将吴世成叉了出去。

杜恒霜听说吴世成被诸素素赶走了,才又去百草堂见她。

来到正房,诸素素的大丫鬟薄荷过来行礼道:“夫人,我们大小姐在里间屋里看嫁衣呢。”

杜恒霜点点头,有心情检查嫁衣了,诸素素的“无病呻吟”应该是好了。

在杜恒霜看来,先前诸素素纠结“嫁不嫁”的问题,就是典型的“无病呻吟”。——安子常下了聘,陛下赐了婚,还担心安子常会“逃婚”,因此自己想先逃,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素素?”杜恒霜在里间屋的门框上敲了敲。

诸素素回头,看见杜恒霜进来了,似笑非笑地道:“柱国侯夫人,你能耐了啊?——简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这柱国侯府,上上下下都被你玩得团团转呢……”

杜恒霜有些心虚地笑了笑,拢了拢双臂上的披帛,走进来道:“素素,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说完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诸素素。

诸素素撇了撇嘴,回头嘀咕道:“别把你对付萧大哥的一套用在我身上……”

杜恒霜笑弯了腰,巴着诸素素的肩膀道:“甭管是对付谁的,管用就行。——素素,你说可是管不管用呢?”说着,越发用一对水样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诸素素,长长的睫毛如同鸦翅般连番忽闪,明艳不可方物。

诸素素别过头,噗嗤一声笑了,“好了,受不了你。——管用管用,行了吧?快把你那粘乎劲儿收起来。”

杜恒霜跟着诸素素笑了一回,扯着她在桌前坐下,仔细打量她的面容,见她眉宇间愁闷尽去,知道她是真的想看了 ,才放心地长舒一口气,“唉,真是吓死我了,好在你都想过来了。”

“你把吴世成那种人都给我弄来了,这贴猛药下的,我还能不好吗?”诸素素自嘲地道,又嗔着杜恒霜,“以后不要去找吴世成这人。你去找他,他还以为他自个儿多重要呢,可是恶心死我了。”

杜恒霜忙道:“这你就弄错了,我可没有去找他。”

诸素素不信,“那他怎么这么巧,突然今天这个时候就来柱国侯府了?你别说你能掐会算哦!”

杜恒霜笑道:“也是凑巧。他这几日每天都来我们家门口飒摸,以前我都是不许他进来的。今儿不正好你‘犯病’了嘛,我就想着给你找个药引子来试一试。没成想还真的治好了……”说完拿扇子掩着嘴笑。

诸素素先无语半晌。她没想到还真是吴世成主动来的,并不是杜恒霜有意把他骗来的。然后才想起杜恒霜说的话,嗷地一声扑过去,笑骂道:“看不撕了你的嘴!你越发伶牙俐齿了,都敢拐着弯儿骂人了……”

说她“犯病”,可不是拐着弯儿骂她么?

杜恒霜嘻嘻地笑,左扑右闪地躲过诸素素的“无影手”,忙打岔道:“哎,那吴小哥儿是怎么给你治病的,好好跟我说说!”

诸素素就把吴世成来了之后,两人的对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杜恒霜听了直咋舌,连连摇头道:“这人真没救了,我看你还是想着让他还钱吧。不然以后还有得闹。”

诸素素满不在乎地道:“过两天我嫁了人,他应该是不敢了。安国公那人别的不好,吓唬人却是最在行的。”说着有感慨地道:“我知道,我嫁给安子常,是高攀了。高嫁那么容易么?我总要承受点高嫁的代价。他的那些女人,就是我要承受的代价。”说完又故意盯着杜恒霜道:“我觉得这个代价,比你有个龙老太太那样的婆母还轻点儿……”

第441章 催妆 (4K,含12月粉红1470、1500+)

杜恒霜听诸素素这样打趣,斜了诸素素一眼,“越发乱说话了,这能比吗?”

“当然能比。”诸素素笑着点头,双臂伸起伸了个懒腰,“你不知道一句话吗?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寻常女子嫁人,都要嫁能养家糊口的男人。包*小白脸这种事,只有公主才有资格,一般女子是做不来,也没有底气去做的。而你我这样的平凡女子,靠自己的一双手,也能吃穿不愁。既然如此,为何要去屈就吴世成那种一事无成,连养家糊口都成问题的男人?”

“嫁吴世成,确实不值得。”杜恒霜了然地点点头。有的人只可以共患难,有的人只可以共富贵。既能共患难,也能共富贵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如果有幸找到了,就一定不要放过。杜恒霜知道萧士及就是这种人,所以她铁了心要跟他在一起。

诸素素果然笑盈盈地道:“你看,萧大哥也是白手起家,从无到有起兴的。要说他还是从有到无,又从无到有,心性更加坚定,不会见了银子就骨头发轻。但是就算是萧大哥,也不是十全十美,他虽然没有别的女人,但是他有个那样的娘亲,又招了那么多桃花,甚至差一点给你招来杀身之祸,都够你受的。我嫁给安国公,是高攀,从来就没有想过他对我,如萧大哥对你一样。我不做这种梦。其实吧,这也不算什么。我对他没感情,他的妾室再多,对我都无关痛痒。而且他没有长辈,光这一点,就把萧大哥给比下去了。”

杜恒霜瞪着诸素素,过了半晌才悻悻地道:“好啊,你嫁了如意郎君,也不要这样损我吧?——我没你命厚爱,行了吧?”

诸素素笑嘻嘻地凑过来,抱着杜恒霜的肩膀道:“怎么啦?真的生气了?”

“嗯。”杜恒霜重重点头,做出生气的样子。红润的嘴唇翘起来,娇艳欲滴。

诸素素啧啧道:“你这幅样子,还是回去萧大哥面前显摆吧,别在我面前耍,不管用的啊……”

杜恒霜憋不住笑了,用团扇轻轻在诸素素肩上敲了一下,“看在你后天就要出嫁的份上,今儿就饶了你。”

两人正嬉闹着,薄荷在外面高声道:“夫人,大小姐,大小姐的娘亲来了。”

诸素素一愣,看向杜恒霜道:“我娘来了?”

杜恒霜“啊”的一声站起来,笑着道:“我都忘了,才刚我让人去把你母亲亲和继父一起请来陪你两天,你就要出嫁了,多跟家里人聚一聚吧。”

这就是朋友吧,真正关心你,才会不声不响为你考虑一切……

诸素素心里一热,握了握杜恒霜的手,一向伶俐的她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杜恒霜似笑非笑地道:“不要太感激我,等你嫁到安国公府,我还要沾你的光呢……现在我是在奇货可居啊……”说着,转身掩袖迤逦而去。

诸素素定了定神,出去迎自己的娘亲过来。

她继父是男人,不能进内院,就在外院歇下。

诸素素的娘亲尤倩娘这几天就不去外院,专门在内院的百草堂陪着诸素素。

不过满打满算也只有两天时间。

“你的嫁妆单子呢?可要好好收好。”尤倩娘一来就忙着帮诸素素收拾东西,特别是嫁妆,打算对着单子逐样清点。

大齐女子出嫁,嫁妆单子应该是一式三份的,夫家一份,娘家一份,女子自己保留一份。

诸素素一向靠自己惯了,根本就没有想过还有“娘家”这个东西。

见了尤倩娘在她房里跑前跑后地忙活,眼角有些湿润,她背过身擦了擦眼角,转身去书房另抄一份嫁妆单子,拿去给尤倩娘道:“娘,您拿好,这是我的嫁妆单子。”

尤倩娘也认得几个字,笑着接过来瞧了瞧,双手猛地抖了起来。

“素素啊,这些都是你自己置办的嫁妆?不是柱国侯夫人给你送的吧?唉,咱们当年就承了柱国侯父亲的大人情,你也不想着还一还……”尤倩娘唠唠叨叨说起了当年的事儿。

那时候诸素素才四五岁,跟爹娘一起从洛阳来长安,结果在路上遇到山贼掳劫。那时候,同时被山贼掳劫的,还是七八岁的萧士及,以及萧士及的爹爹萧祥生,山贼听说他们是长安的大盐商,狮子大开口,让他们出五万两的赎金。

萧祥生心地善良,同时也救了尤倩娘和诸素素母女一命,就让山贼把赎金抬到十万两银子。

就是这样,诸素素才和萧家相识,有了十多年的情份。

想起当年,诸素素也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候,她可跟现在想的不一样……

“娘,你放心,这些不是柱国侯府给我备的。”诸素素笑着宽尤倩娘的心。

“你别哄我。我虽然不是大家出身,但是当年也见过几样好东西。你这嫁妆单子里的许多东西,都是拿着银子都没处买的矜贵物儿,你说,如不是柱国侯那样的人,一般人怎能弄来这些东西?”尤倩娘不信,指着嫁妆单子上问诸素素。

诸素素讪讪地道:“什么都瞒不过娘。但是,确实不是柱国侯府,而是……安国公。”

“安国公?”尤倩娘一皱眉头,“啊,你让夫家给你办嫁妆?”说完就很是伤心地淌眼抹泪,“是娘对不起你,娘没法子给你办这样的嫁妆。不过,娘也有准备的。”说着,从袖带里掏出一张小小的房契,放到诸素素手里,“这是我和你吴叔的一点心意。”

诸素素打开一看,原来是在宣仁坊的一处小小的宅院。虽然不大,可是对于吴屠户的财力来说,大概已经是他毕生的积蓄了。

诸素素很是感动,忙道:“娘,您这是做什么?您知道的,我不缺银子,这些嫁妆,我自己都置办得起。您和吴叔倒是只靠吴叔过日子,还是节省点儿好。”她原本也想着每个月给尤倩娘一些银子过活。以她的财力,再养几家人都是轻轻松松的。

可惜吴屠户死活不肯要。尤倩娘又不是很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只要吃得好,穿得暖,她就很满足了,至于是不是每日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她并不在乎。

诸素素和尤倩娘推辞半天,最后想想还是收下了,只是反复叮嘱尤倩娘,“娘,有事您一定跟我说。我只有您这一娘,不要跟我见外。”

尤倩娘忙道:“我自然知道的。若是实在有烦难,也免不了要找你的。你放心。”

诸素素点点头,“娘记得就好。”

母女俩好久没有在一起,又加上素素出嫁在即,两人说不完的话。

杜恒霜也不去打搅她们,只在柱国侯府精心布置,让诸素素把柱国侯府当娘家,顺顺当当从这里出嫁。

萧士及的弟弟萧泰及这阵子总不出去,就在家里陪龙淑芝看孩子。

时日长了,也有些憋闷。

因诸素素马上要出嫁了,柱国侯府作为诸素素出嫁的娘家,也忙乱得很,萧泰及和龙淑芝就一起出来帮着杜恒霜料理一些家务。

萧嫣然也经常过来帮杜恒霜管家,看着这些事情,不免有些羡慕。

龙淑芝悄悄问萧泰及,“嫣然的年纪不小了,怎么还没有定亲?”

萧泰及摇摇头,“娘现在病得不省人事,妹妹的婚事,都要靠大哥大嫂操持了。”

龙淑芝眼珠子转了转,道:“有精力帮一个外人操持,却把自己的亲妹妹扔在一边,果然是国公府的名头太响,就连咱们大哥大嫂都不能免俗?”

萧泰及瞪了她一眼,“你少说话。这话让嫣然听见,岂不是对大哥大嫂生隔阂?——嫣然得罪了大哥大嫂,还能指望嫁得好吗?”

龙淑芝撇了撇嘴,道:“大哥大嫂再有本事,不帮忙也是枉然。你也是做哥哥的,难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子在家里蹉跎?”

萧泰及叹口气,道:“那等诸郎中嫁了,我再跟大哥提一下吧。”

“依我说,咱们悄悄地帮妹妹相看相看,如果妹妹点头了,大哥大嫂反对都没有用。——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要不我去问问妹妹?”龙淑芝试探着问道。

萧泰及想想还是不妥,悄声道:“你少惹事。我说了,等这阵子忙过了再说。”

龙淑芝只好不言语。

这边杜恒霜看见萧嫣然,也在操心她的婚姻大事。

龙香叶是疯了,不可能再为萧嫣然的婚事做主。但是之前龙香叶一直在给萧嫣然相看婆家,也不知道怎样了,她也安慰萧嫣然,“……别心急。等素素嫁了,大哥大嫂定然会为你找个好婆家的。”

萧嫣然心里不是没有想法的,但是自己是被娘亲给耽误了,跟大哥大嫂没有关系,而且她也有些担心大哥大嫂太着急把她嫁出去,反而劝杜恒霜道:“大嫂,您先忙完素素姐的婚事再说。我不急。”顿了顿,又道:“只要您不急着打发我出门子,我不介意在家里一辈子做老姑娘。——嫁人如果嫁得不好,还不如不嫁。”

杜恒霜想起自己的妹子杜恒雪,知道萧嫣然这话是有感而发,没有反驳她,怅然地道:“姑娘家嫁人,真是跟投胎一样,完全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

“所以啊,大嫂,您若是有心,就仔细帮我挑一户明理的人家。不求多大富大贵,只要明理就好了。”萧嫣然含蓄地道。只要是讲道理的人家就好了。

杜恒霜听出来萧嫣然是被她自己的娘亲龙香叶给吓坏了,生怕是自己也遇到一个如自己娘亲一样的婆母,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得拍着她的手道:“我必会仔细的。”

……

忙乱的两天过去,终于到了诸素素出嫁这一天。

八月初八,秋高气爽,满城飘散着木樨花的香味儿。

安子常穿着大红的新郎礼服,骑着火红色的安西良驹,带着大红婚车,怀里抱着一只用红罗裹身,五色绵堵住嘴的大雁,还有一队安西风情的吹鼓手,吹吹打打来到柱国侯府迎亲。

诸素素没有兄弟,萧士及就做了她的义兄,在婚车来临的时候,将她背了出去。

本来大齐昏礼,要经过六道程序,最后一道“亲迎”,便是去女家迎亲。迎亲的时候,有奠雁、下婿、催妆、同牢合卺、去花却扇、躬拜舅姑等多种仪式。

安子常没有长辈,躬拜舅姑可以省一省,但是前面几项却不能省。

安子常怀里抱着的大雁,半跪下来,放到柱国侯府门口,表示他来接新娘子了。

下婿是要折腾新郎官儿。这一条,因新郎官安子常的名声在外,无人敢执行。

催妆是要新娘故意在里面磨蹭,让新郎官儿作诗,叫做“催妆诗。”

安子常本是武将,不喜欢舞文弄墨。一听让他作诗,他狭长的桃花眼一眯,顿时满堂寂静,大家纷纷别过头看向别处,没有人敢再让安子常吟诗作对。

“安国公,您什么都不做,就想把诸大小姐娶走,未免也太便宜了你吧?”杜恒霜作为女方的亲眷,对安子常故意简化程序很是不满。

安子常看着盛装的杜恒霜,不掩眼里的惊艳,笑着道:“既然柱国侯夫人发了话,小可莫不敢从?”说着便背着手道:“碧玉为竿丁字成,鸳鸯绣带短长馨。强遮天上花颜色,不隔云中语笑声。”完全是在赞杜恒霜的装扮。

杜恒霜却似乎没有听出来他的意思,笑着拍手道:“这诗做得不错,我们素素当真当得‘**青娥’四个字。——来,让新郎官过去吧。再挡着人家的路,人家可要急眼儿了!”

安子常也是一笑而过,带着众人去专门搭建的青庐将诸素素迎了出来。

诸素素被萧士及背着,上了昏车,因太紧张了,反而忘了以前担心的那些事情,一心想着快点快点快点……

进了安国公府,被一条大红绸带牵着,和安国公拜了堂,才进入洞房坐在床上。

第442章 合卺 (12月粉红1530+)

“安国公,快来挑开新娘子的盖头,让我们看看新娘子!”喜娘笑嘻嘻地将一支白玉喜秤递到安子常手里。

安子常穿着大红礼服,头戴玄色璞头,两边帽翅插着赤金花簇,面如冠玉,美得不似真人。

很多小娘子和妇人都用团扇半遮半掩挡在脸上,其实眼风一道道往安子常脸上刮。

安子常目不斜视,缓缓走过来,将手里的喜秤伸到盖头底下,轻轻往上挑起。

诸素素从盖头下微微偏头,看着安子常笑了笑。

明媚鲜艳,极态尽妍。嘴角的笑容却疏朗开阔,有股发自内心的喜悦。

安子常勾了勾唇角。

屋里响起一股倒抽气的声音。

诸素素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谁这样大胆?!——居然敢在我诸素素的昏礼上**裸地花痴我男人!

诸素素的神情没有逃过安子常锐利的眼神,他心里一动,对着诸素素做了个眼神,想试试诸素素能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诸素素咬唇,斜睨他一眼,便将头上的盖头自己掀了下来,同时从床上站起来,挡在安子常身前,眼波如刀,往屋里众人一一扫过去。

那些女子正偷看安子常看得起劲儿,猛然被诸素素挡住了视线,有些胆儿肥的女子忍不住探头探脑,拼命往诸素素身后看。

诸素素才刚挺生气,现在看见这些人的样子,反而笑了,点头道:“敢情大家都是来看新郎官了,看来我这个新娘子让大家很失望。”

屋里的人很不好意思,忙互相瞧了瞧,嘻嘻笑着,上来说了几句吉利话,就都告辞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诸素素带来的丫鬟婆子伺候。

诸素素这才和安子常坐到桌前,一起吃了几口肉,叫做“同牢”,又拿一个剖成两半的葫芦瓢盛了酒,你一口,我一口地喝完了,完成了“合卺”之礼。

他们的大婚仪式,至此才全部结束。

至于洞房……不在仪式之中。

诸素素瞪着那葫芦瓢,想起来以前自己以为“合卺”之礼是上床就觉得脸红。

“你怎么啦?这葫芦瓢有问题?”安子常见诸素素死死盯着那葫芦瓢看,以为是有什么不妥。

诸素素回过神来,掩饰着笑了笑,转移话题问安子常:“你不去陪客?”

安子常咕地一声笑,离开桌子,仰身倒在床上,懒洋洋地道:“让爷去陪他们?——也不怕折了他们的寿!”

诸素素无语,瞪着安子常。——这可是大婚啊!大爷您要摆谱,是不是等昏礼完了再摆谱?!

安子常被诸素素瞪得不自在,只好又从床上爬起来,磨磨蹭蹭走到屏风后换了身宝蓝色深衣出来,调笑着挑了挑诸素素的下颌,“娘子,等为夫早些回来……可别一个人睡着了哦……”

诸素素啐了他一口,让他自去前面陪客。

安子常走了,薄荷和麦冬才走进来,笑着问诸素素:“夫人,小厨房煮了点儿粥,您要不要用点儿?”

薄荷和麦冬都是诸素素陪嫁的大丫鬟,桔梗是小丫鬟,如今是二等丫鬟的头儿,正在院子里很威风地整肃小丫鬟们。

诸素素摸了摸自己满头的首饰,道:“先给我卸妆吧。卸完这些钗环,再给我催水,我要沐浴。”

忙乱了一天,又在八月里,她的里衣都湿透了。

薄荷忙道:“奴婢去命人担热水进来,麦冬你服侍夫人吧。”

麦冬手巧,会梳妆打扮,诸素素的钗环首饰都是她负责的。

麦冬应了,领着诸素素坐到妆台前,笑着道:“夫人,您的头发真好。黑油油的,真是难得。”摸上去,柔顺丝滑,没有大齐贵妇惯用的粘糊糊的头油味道。

诸素素有些得意,“这是我的独家秘方。你要喜欢,我也可以教你。”

一边说独家秘方,一边又说可以教人。

麦冬抿着嘴笑。她跟着诸素素虽然不是太久,已经很熟悉诸素素这人的性子……

镜子里,诸素素看着麦冬拿梳子给她梳头,顺口问道:“你家是哪里人?”

麦冬忙道:“奴婢是江南人。”

“……江南?”诸素素有些惊讶,长安城里的江南人可不多。

“你多大来长安的?”

“奴婢在江南出生,长到四五岁的时候,因那年江南发水灾,奴婢家里养不活这些孩子,就把奴婢卖了。”麦冬似乎已经不介意了,笑嘻嘻地说着,已经给诸素素梳好头。

“夫人,热水担来了。”薄荷一边说,一边撂开帘子进来。

诸素素已经宽了外面的大衣裳,只穿着月白色中衣,披散着头发,转身从妆台前亭亭起身,回眸之间,竟有艳光四射之感。

薄荷眯了眯眼,笑着夸了一句,“夫人真是……一嫁人,立刻比以前还美。”

这话诸素素爱听,她笑得眉眼弯弯,道:“瞧你这嘴甜的,看来我这红包赏封儿得要加倍了。”

薄荷和麦冬对视一眼,笑逐颜开,一齐给诸素素行礼,道:“夫人,浴房在里面屋子里。”

两个从头到脚穿着高领黑衣的婆子用扁担担着一个大大的木桶,低着头走了进来。

木桶里面是满满一桶热水,冒着冉冉的热气,将一前一后两个婆子的身影映照得有些模糊。

里面屋子的地上因刚刚坐床撒帐,地上洒落着一些干果,还没有来得及收拾。

走在后面的婆子一不小心,似乎踩在了一个核桃上,脚下一滑,肩上担的水桶晃悠几下,热水顿时抛洒出来不少。

诸素素忙道:“热水一次不要担得太多,看洒出来烫到就不好了。”

前面的婆子忙回头伸手,稳住了正在不断摇晃的木桶。

她回头的时候,露出了一段如玉般细腻修长的颈项。而她伸出来的手,也同凝脂一样洁白温润。

“不对!”诸素素顿时脑海中警铃大响。

“站住!——你们两人把热水就放在这里,我的丫鬟会来收拾。”诸素素心里怦怦跳得厉害,面上强作镇定,淡淡地吩咐,又对薄荷和麦冬道:“以后外面的人不能进我的睡房,听见没有?”

第443章 惊魂 (4K,含12月粉红1560+)

新婚的洞房里,大红帷幕低垂,东墙上悬挂着一席宝蓝色波斯薄羊毛挂毯,绣着一簇簇金黄色的大丽花和郁金香,和镜面一样磨砂的地板上铺着的藏蓝色行猎图波斯地毯相映成趣。高高的横梁上,挂着六盏红木六角镶象牙绫绢宫灯。

睡房宽敞开阔,屋子中央用一个高大的屏风一分两半,挡住了外人窥探的视线。

高高的宫灯洒下乳黄色柔和的光线,将满屋子浓烈的大红折成温暖的暖杏色,让人心平气和,不是看见满目红光就血脉贲张的感觉。

诸素素的话语虽轻,却有股隐隐的紧张在里面。

薄荷和麦冬对望一眼,忙掩手屈膝称是。

那两个婆子愣了愣,担着热水桶站在屋子中央,似乎不知所措的样子。

“好了,你们可以出去了。——薄荷、麦冬,你们把热水给我抬进浴房。”诸素素往后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往屏风后头蹭过去。

那两个婆子低着头放下肩上的扁担,慢慢将热水桶放到地上。

薄荷忙道:“夫人发话了,你们出去吧。这里有我们就行了。”就要走上去拎热水桶。

站在前面的婆子身形晃动,一股雪白的刀光如同昙花一现,在一直紧紧盯着她的诸素素眼前闪过。

“让开!”诸素素突然大叫一声,拽着身旁的屏风,狠狠往前一推。

薄荷下意识往旁边一闪,被麦冬拉着躲向墙角。

高大的屏风应声往屋子中央那两个婆子,还有热水桶倒过去。

这屏风是紫檀木材质,本来其重无比,摆在屋子中央也稳稳当当,本是不容易被推倒,但是诸素素瞥见雪色刀光,情急之下,居然爆发出比平时更大的力气,将那架屏风轰地一声推倒在地。

那两个婆子身手十分敏捷。

屏风推倒的时候,她们已经及时跃到一旁,只将那桶热水留在当地。

呼啦一声爆响,屏风倒在热水桶上,将那桶热水推翻在地。

同时两个婆子手腕一翻,已经手执一尺多长的短剑,往诸素素这边揉身而上,飞扑过来。

诸素素暗骂一声“靠……”,顺手抓起身后小桌子上的茶壶、茶杯还有桌灯,一样样往那俩婆子身上扔。

薄荷和麦冬呆了一瞬,才放声尖叫:“来人啊!有刺客!来人啊——!”一边叫,一边扑过去挡在诸素素身前。

冲在最前面的婆子一刀斩下,已经往麦冬肚腹处扎了一刀。

薄荷奋不顾身从后面扑上去,将那婆子抱住。

那婆子却回身一记旋腿,将她远远地踢到墙边,脑袋撞在墙上,晕死过去。

薄荷和麦冬虽然只阻了一阻两个婆子的攻击,但是对诸素素来说,已经足够了。她全身颤抖着将后面桌子底下放着的药箱抓出来,从里面掏出一包药粉,猛地往那俩婆子的方向洒去。

那是她特制的痒痒粉,本来是打算折腾安子常那些姬妾的,没想到还没等她摆大妇的威风,就快命入黄泉了……

安子常的老婆果然不好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