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素素一边在心里抱怨,一边一扭身往床后面躲进去。

千工拔步床像是一个小型的房子,上面下面都没有躲藏的地方,也就后面有一道小小的空处能躲人。

这刹那间,在外屋候着的桔梗也跑了进来,手里抓着一根比她的身子都长的门闩,没头没脑地往那拿着刀的俩婆子身上砸。

桔梗虽然年纪小,可是她手里的门闩长,可以不用靠近,就能打到那俩婆子。

那俩婆子虽然看上去有些功夫,可是她们手持短剑,根本够不着桔梗的身子,一时被桔梗打得手忙脚乱。

因是内院,并没有男护卫。而诸素素住的大婚的屋子,又是安国公府的正院上房,里面的下人,大部分是诸素素带来的陪房婆子和大小丫鬟,都是杜恒霜精心帮她挑选的。

此时听见夫人上房叫喊说“有刺客”,诸素素的下人一边派人去外院报信,一边奋不顾身地操起身边的家伙,往上房冲过去。

内室里面,从外面涌进来的下人越来越多,都拿着自己顺手的家伙进来参战。有个厨娘一手拿铁铲,一手拿铁锅,舞得虎虎有声扑了进来。另一个厨娘则是拎着两把菜刀,杀气腾腾地跟着跳进来。

诸素素躲在拔步床后面看见这一幕,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倒没有那么害怕了,只是躲着不敢出声,免得那俩婆子发现她的踪迹,将她挟持了做人质就倒霉了,她可是担心安子常顺便就把她给“牺牲”了……

安子常在外院接到信,立时一脚踹倒自己面前喜宴的条案,长身而起,冷声道:“都给我看住了,一个都不许跑!——谁敢动一动,格杀勿论!”话音刚落,安国公府的护卫立刻从四面八方将喜宴的大厅包围起来。大厅上的窗棱开敞,露出无数黑衣军士的身影,手搭长弓,对准了大厅里面的宾客。

“安国公,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个来客很是不满,站起来企图指手画脚。

嗖!

一声长箭从窗**进来,正中那宾客胸口。

那宾客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露出的长箭尾羽,喉咙里发出“啊啊”几声低叫,便仰天倒了下去。

萧士及也在宾客中坐着喝酒。

看见这一幕,他也变了脸,忙沉声道:“各位稍安勿躁。安国公下的是军令。大家若是动一动,就是个死人了。”

军令如山,谁敢不从?

在场的宾客文官和武将各占一半,就算有不服的,看见那刚刚站起来就没命了的客人,肯定也不敢动了。

安子常对着萧士及拱一拱手,森然道:“多谢柱国侯明理。——本公爷今日大喜,却在来往的宾客里混进刺客。本公爷现在回后院查看,若是我夫人安然无恙,自当回来赔罪。若是我夫人少了根头发,今日闹事之人,定会给我夫人陪葬!”说着,抽出腰间软剑,一下劈中自己面前的条案,转身飞奔而去。他走了好一会儿,那条案才轰隆一声断成两截,看得大厅里面的宾客面面相觑。

安子常一边往内院疾奔,一边命人将内院也围起来。

“今日来参加婚宴的女眷,也都要给我看管起来。一个都不能走!”

越往正院上房跑,安子常心里越是焦急。

先前他在外院宴客大厅里听到消息的时候,并没有马上冲进来救诸素素,而是有条不紊地做出对整件事情最有利的判断,安排布置好所有的后手。

那时候,他想的是要抓住幕后那个帮着刺客混进来的人。

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的心里越来越焦急,满心想的是要救人……

刚一进正院院门,安子常就觉察到不对劲,他飞一样往屋里冲进来,正好看见两个黑衣婆子被诸素素带来的一群陪嫁下人围攻。

不过那俩婆子像是训练有素,手里的短剑看上去不同凡响,竟有削铁如泥的架势,将桔梗刚才拿着的门闩已经砍成几截,散落在地上一团乱糟的波斯地毯上。

幸亏厨娘手里的铁铲和铁锅很厚实,挡住了不少砍势,只是铁铲和铁锅上也被砍得伤痕累累。

“素素!素素!你没事吧?”安子常一边大叫,一边鱼跃而起,跃过几个正在跟那黑衣婆子厮打的丫鬟婆子,手中长剑一抖,已经将离他最近的一个婆子身上捅了个透明窟窿。

另外一个婆子一见安子常大叫着他妻子的名字,心头更怒,冷笑道:“我妹妹为你死了,你还能安安稳稳地娶妻生子?!——你别做梦了!”说着,也是手中一抖,一把粉末兜头往安子常那边撒过去。

诸素素躲在拔步床后面看见这一幕,心里一沉,大叫道:“屏住呼吸,不要吸气!”

安子常见势不妙,也是马上闭气,急速往后退去。

那撒出粉末的婆子长啸一声,从大开的窗户里飞身而去,在半空中撮唇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声。

与此同时,安国公府外面也响起几声同样的啸声,像是在呼应一样。

外面的夜空很快变得血红,燃起了熊熊大火。

安子常用袖子挡在自己身前,闭住呼吸,正要追上,脚下一紧,居然挪不动脚步。

他低头一看,另外那个被他捅了个窟窿的黑衣婆子正死死抱住他的腿,不许他追上去。

安子常大怒,手里长剑急挑,将那婆子的手筋脚筋尽数挑断,然后长臂伸出,捏住那婆子的下颌,将她的下巴卸了,不然让她咬舌自尽,或者服毒自尽,然后才从那婆子悍不畏死地桎梏中跳了出来。

他也从窗户处飞身而出,站在窗外的回廊上,举目四顾,只看见沉沉的夜空,还有国公府四下里燃起的熊熊火势,照亮了半面夜空,却再也看不见先前那个黑衣婆子的踪影。

要是以前,安子常肯定不顾一切追出去。

可是现在,他却移不开脚步,只得恨恨地对着夜空挥挥自己的长剑,“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咱俩的帐还没有算呢!”

外面的管事冲进院子,问安子常:“公爷,小的已经派人去救火了。那帮乱臣贼子只是趁乱放火,好借机逃脱而已,已经被咱们的人杀了不少了,公爷放心,两边的客人都有人看守,一个都没有走!”

安子常点点头,“做得好。去赶紧灭火。客人那边,我等会儿再过去。你让人把今日宴客的名单都拿过来,对着那些人一一查看。所有的下人,带进来多少,就要出去多少。凡是有少人、多人的,一律给我就地格杀!”

那管事吓得一缩脖子,忙道:“公爷,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敢带着人到我府上挑衅,就要有承担后果!我安子常从来就不是软柿子,我能弑君杀父,还怕那些混账不成?!”

诸素素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安子常。

深蓝的夜空下,映着渐渐矮下去的火光,安子常如玉的侧影有股妖异的俊美,牢牢地吸引了诸素素的目光。

像是感应到诸素素的注视,安子常骤然回头,和诸素素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你没事吧?”安子常大步往窗边走过来,上下打量窗子里面的诸素素。

诸素素忙摇摇头,“我没事,就是麦冬和薄荷伤到了。”

安子常这才看见诸素素穿着月白色的中衣,披散着头发立在窗前。

初秋的夜还有些燥热,安子常撑着窗台跳进来,将身上的外袍解下来,给诸素素披在身上。

诸素素忙道:“我不冷……”她热着呢,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她自己都闻得到那股汗馊气。

安子常忍不住想笑,“不是怕你冷。你不看看你穿得什么衣裳?”

诸素素低头一瞧,“啊”了一声,再抬头,正好看见外面的管事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看,虽然她不在乎,可是安子常好像在乎,脸上也有些发热,只得尴尬地道:“那个,一时情急,一时情急啊……我本来是要她们催热水来沐浴的。”

安子常回身,对外面的管事做了个手势。

那管事会意退下。

安子常揽着诸素素的肩膀往回走。

本来是他们新婚的洞房,此时却一片狼藉。

“你没吓着吧?”安子常淡淡问道,拍拍诸素素的肩,放下手,背到身后。

诸素素撇了撇嘴,嘀咕道:“当然吓到了。这俩婆子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就混到内院了?你这府里,就跟这老天一样,都被穿成窟窿了……”

“你说什么?什么窟窿?”安子常打量着屋里的情形,看向屋中央被挑断了手筋脚筋,不能动弹的黑衣婆子。

“……我说你这府里打理得太松泛,这样都能被外人钻了空子,不是窟窿太多?”诸素素巧舌如簧地把话圆了过来,跑去墙角把自己的药箱取过来,先给被伤得最严重的麦冬包扎伤口。

“夫人,奴婢会不会死?”麦冬当时奋不顾身,只知道不能让人伤害诸素素,现在却有些怕了。

诸素素笑着安慰她,“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安子常居高临下地看了看那婆子,吩咐道:“把她捆起来,送到外院给康管事。”又对诸素素道:“你就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外面的院门被我封了,你别出去。就把屋里先收拾,我去去就来。”

第444章 收服 (4K,12月粉红1590、1620+)

两个婆子应了,忙去找绳子把这挑断手筋脚筋的黑衣婆子捆起来,抬了出去。

“你们就在这里好好伺候夫人。”安子常目光如电,往屋子里下人的脸上一一看过去,将她们的模样牢牢记住,“今日,你们做得很好。等这里的事情了结,我会重赏。好好伺候夫人。”说完一个转身,飘逸的棕红色深衣下摆从地毯上拂过,就要离去。

诸素素有些失神地盯着那拂过地毯的深衣下摆,叫住他,“公爷等等!”

安子常驻足回首,细长的眼眸看向诸素素,“有事?”

诸素素站起来,走到安子常身边,将身上安子常刚刚给她搭上的外袍又给安子常穿上,微笑着道:“你忘了穿外衣了。”

安子常挑起一边的长眉,“我是男人,没有关系。”

诸素素不赞同地摇摇头,“我在乎。你是我的男人,我不想你给别人看。”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瞪着诸素素,张大嘴,看得下巴落了一地。

夫夫夫人这是在公开善妒???

安子常心里的感觉更加异样,为了在下人面前维持自己“公爷”的冷面形象,他只有不动声色地道:“知道了。”再一次转身离去。

不过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安子常抬头看向夜空,没有察觉他的嘴角已经微微往上勾起……

诸素素看着安子常的背影一直消失院门口,然后看着正院大门轰隆一声关上,才叹息道:“今儿晚上,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送命了。”说着走到麦冬身边,继续给她检查伤势。

麦冬身上的刀伤没有伤在重要部位,而且她当时往后缩了一下,对方又被薄荷及时抱住往后拖,伤口不算很深。

“给我烧热水过来,再拿一瓶烧酒,我的箱子里都有。”诸素素招手让两个婆子过来,将麦冬抬到拔步床的脚踏上躺着。

麦冬知道自己性命无忧,松了一大口气,那些上下尊卑的规矩又回来了,忙道:“夫人,不可啊!这是您新婚的床,奴婢怎么能给弄脏了……”

诸素素笑着道:“没事,不过是脚踏而已。以前你们值夜,不也在我的脚踏上睡过?再说你受伤了,还是先清理好了再出去吧。——我是郎中,你要听我的。”

麦冬这时才想起来,自己面前这位国公夫人,也是一位杏林国手,两眼顿时放出光芒:“夫人!”

“好了,你闭上眼睡一会儿吧。”诸素素小心翼翼地将麦冬身上被扎破的裙子剪开,看见了那血肉模糊的伤口。

热水、烈酒、伤药,有条不紊地给诸素素送了过来。

诸素素半跪在脚踏上,耐心细致地给麦冬清洗伤口,将自己特制的带消炎作用的伤药抹在伤口上,然后用自己做的棉纱布细细包扎。

麦冬疼得冷汗直冒,忍不住呻吟出声。

诸素素轻声道:“本来应该给你灌一碗麻沸散再清洗,这样你不会觉得疼。可是这样的伤,还是及时处理比较好。——和性命比起来,疼一点还是能够忍受的吧。我尽量快一些。”说着,已经把伤口包扎好了,转身吩咐婆子:“把她抬出去吧。她的屋子分派好了吗?”

诸素素是今天出嫁,但是她的陪嫁丫鬟、婆子,有一批已经早几天来到安国公府安置,为她收拾院子,安排下人的住处,这样诸素素一嫁进来,各样都是齐全的。

大户人家嫁女,都是这样,事先考虑地很周到。大齐讲究出嫁女不拿婆家一针一线,就连自己的棺材都有当陪嫁带来的,这样才能表示自己腰杆儿挺得直。

当然,这些都是有财力的人家嫁女儿,一般普通人家,带几样家具,几身衣裳,再带几个马桶脚盆也就嫁过去了。

诸素素出嫁,又是嫁到国公府做国公夫人,杜恒霜自是帮她事事打点妥当。

见诸素素问起来,管总的婆子忙道:“都收拾好了。麦冬姐姐和薄荷姐姐的屋子,就在上房后面的后罩房,平时当值的时候,歇在这屋左近的耳房。”

诸素素沉吟片刻,道:“就抬到耳房吧。跟我离得近,好照顾她的伤势。”

屋里的婆子丫鬟从刚才看着诸素素亲自给麦冬治伤就很有触动。她们不是没有见过对下人很和善的主子,但是再和善的主子,都不会亲自给下人做这些污糟事,心里不由对诸素素更加恭敬顺从。

这些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下人,命若蝼蚁,随时可以被转卖打杀。她们的身家性命都握在诸素素手里,诸素素本来不必这样对待麦冬。

大度一些的主子,最多赏些银子,再请好一些的郎中给麦冬治伤就是了,诸素素却是亲力亲为。

桔梗到底年纪小,不像别的下人还藏得住自己的感觉,已经抹着眼泪道:“夫人,您真好。”

诸素素愕然,“好?我怎么好了?”说着又打趣道:“小桔梗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大大的赏封儿,你今日挥舞着门闩的气势真是强大,夫人我和小伙伴都看呆了……”

屋里的下人哗地一声笑起来,刚才的紧张肃杀一扫而空。

“夫人!”桔梗跺了跺脚,她这个年纪最是敏感,最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耳听到这些人笑起来,她下意识以为都是在笑话她,捂着脸又跑了出去。

诸素素在后面叫道:“别跑远了,就在门口待着。外面危险!”

“知道了!”外面远远地传来桔梗闷闷的声音。

“夫人,桔梗年纪小,您别怪她。”银翘也是诸素素的大丫鬟,带着两个婆子过来把疼得满头大汗的麦冬抬出去。

薄荷、麦冬、银翘和甘草,是诸素素身边四个一等丫鬟。

诸素素笑了笑,“我知道的。”又重重点头,“我都知道,你们都是好的。柱国侯夫人有眼光,给我挑了一群好的陪房。”

管事的婆子已经带着一群人打扫屋子。

那被推倒的屏风因浸了热水,有些褪色,不太好放到新房。

四个婆子抬着屏风出去,到后面的库房又换了一架屏风过来。

地上的波斯地毯当然也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却没有换的。因为这是国公府预备的,安子常是昭穆九姓之一的安家,从安西搬迁过来的,跟西域的联系还是非常紧密。这屋子里的波斯挂毯和地毯,就是西域那边的人给安子常送的新婚贺礼。

诸素素来到墙角给薄荷诊脉。

薄荷刚才被一个黑衣婆子一脚踹晕了,倒在墙脚,这会子才悠悠地醒过来。

“夫人,您没事吧?那行刺的婆子抓到没有?”薄荷气息不稳地问道。

诸素素一边给薄荷诊脉,一边道:“我没事。那两个婆子逃了一个,抓了一个,公爷去外面料理去了。”

薄荷松一口气,又问道:“麦冬呢?夫人,麦冬怎样了?”她记得麦冬被那婆子往肚子上捅了一刀,大概是活不了了。

没成想诸素素却告诉她:“麦冬受了伤,不过救治及时,不会有事的。已经抬到旁边的耳房去了,今晚她可能要发烧,要有人一直看着她。”

薄荷忙道:“奴婢可以看着麦冬。”

几个大丫鬟中,薄荷和麦冬最好,银翘跟甘草一路,虽然不是彼此敌对的关系,但是还是分了远近亲疏。

诸素素也是知道的,就道:“你别操心了。你和麦冬都受了伤,让银翘和甘草照顾你们吧。我这边没事,让桔梗带着几个二等丫鬟伺候,直到你们伤好了,再回上房。”

薄荷有些担心:“桔梗年纪小,别的丫鬟还没有仔细教过……”都是才买了几个月的丫鬟,除了她们这些大丫鬟,剩下的都是着三不着俩,担心诸素素使得不顺心。

“这你就别管了,安心养病要紧。小丫鬟要是不懂事,还有妈妈们教导她们呢。再则你们也要赶快好起来,知道我没有人使唤,就不要糟蹋自己的身子。”诸素素劝着薄荷,又扳着她的后脑勺瞧了瞧,用手往她头发里细细地摸索,看看有没有暗伤。

“还好,你的伤不重,在床上养两天,头不晕就可以下地干活了。——你快好起来,我房里可全靠你了。”诸素素笑着起身,又叫了两个婆子过来,将薄荷抬走。

甘草忙跟着过去帮着银翘在耳房安置薄荷和麦冬。

安国公府的屋子,跟柱国侯府差不多大,不过整体面积要小一些,不比柱国侯府里面有山有水。

正院上房七间大屋,两边各带四个耳房。光每个耳房都比她们以前在柱国侯府百草堂里面住的厢房要大。

已经排好两个大丫鬟一间耳房,平时当值的时候住。另外两间耳房收拾成茶水间和起居室,让别的丫鬟婆子当值的时候可以歇息。

因薄荷和麦冬有伤,银翘和甘草就暂时都歇在薄荷和麦冬的耳房里,帮着照看她们。

到底人多好办事,很快就把刚才弄得一团糟的内室打扫干净。

除了地毯暂时没换,别的都换了新的。

诸素素忙了一晚上,又累又惊,现在安静下来,发现连手都在发抖,就命人给她上了一杯清心茶,再去烧一桶热水过来。

“记好了,你们要亲自看着烧,别让别的人插手。”诸素素捧着茶,似笑非笑地道。

她的陪房婆子忙道:“夫人放心,这会咱们都知道了。不会让眼生的人插手。”

“眼生的人?”诸素素捧着茶杯,皱起眉头问道:“先前到底是怎么回事?按说这是国公府后院,再怎么着,也不会让眼生的人到处乱窜吧?”

几个婆子对视一眼,推了一个平日里特别伶牙俐齿的婆子出来,对诸素素压低声音道:“夫人,您有所不知。奴婢这些人前几天来的时候,两眼一抹黑,这国公府里谁都不认识,还是外院的康大管事进来,把奴婢们带到这院子。当时,康大管事说,如果我们有不知道,可以问史姑娘。”

“史姑娘是谁?”诸素素微微地笑,暗道来了,这她今天刚嫁进来呢,这国公府的姬妾们就开始给她使绊子了。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她正室的名份硬,还是这些姬妾的宠幸硬……

那婆子道:“夫人您也知道,这国公府也是刚建起来不久的。公爷其实并不在这里住。”

诸素素点点头,“这我知道。公爷本来是在他舅舅家住的。”安子常的嫡亲舅舅,就是京兆尹许绍,也就是杜恒霜的娘亲改嫁的那户人家。

安家以前的侯府在洛阳,早就成了野兽出没的荒废之地。

搬到长安,陛下虽然给安子常赐了府邸,他却不怎么去住。

这还是要成亲了,才抓紧时间修缮。

安子常身边也有些女子,有陛下赐的,有别人送的,还有他以前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总之都一股脑儿塞在府里。

反正国公府占地广大,住几房姨娘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安子常已经没有成亲,这些女子只能算伺候他的姬妾,不能算正经妾室。

按大齐的规矩,正经的妾室偏房要正室进门之后,才能给名份。不能正室还没进门,家里就有妾室。那是**裸打正室的脸,也绝对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过来。就算是那女儿当货物卖的人家,也不会把女儿嫁到这种人家。因为摆明了人家已经有人先进门了,正室居然比妾室还后进门,还能叫原配吗?哪个正室丢得起这个人?

当年万贵妃给齐伯世做妾,也是先混着伺候,等正室欧阳紫进了门,她才给欧阳紫敬茶有了名份。

那婆子见诸素素对安子常的事情很了解,也忙道:“正是呢。所以公爷不在府里的时候,就是史姑娘管着内院。康管事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管什么事儿,就是让她经手给内院的人发发月例,还有管总一下内院的小厨房。”

管着银钱,还管着吃食,还说没管什么事儿……

那若是真的要管事儿,又能有什么事儿比银钱和吃食更重要?难不成要和柱国侯府的夫人一样,让她管国公府外院的账目,才叫管事儿?!

诸素素有些讥诮地想着,淡淡地道:“这样啊,那然后呢?烧热水是在哪里烧的?”

“是在不远处的热水房。”

第445章 下马威 (4K,12月粉红1650、1680+)

“热水房?”诸素素有些惊讶,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东西。

在柱国侯府的时候,烧热水都是厨房。如果有小厨房,就是在自己院子的小厨房烧的。

再则杜恒霜的正院有一个专门开辟出来的耳房,是用来烧热水供应她正房内室的浴房的。

如安国公府这边,竟然有一个热水房,确实很出乎诸素素的意料之外。

“为什么要单独开一个热水房?”诸素素很是不解,“国公府这么大,后院只有这一个热水房怎么够用?天热的时候还好,若是冬天,离热水房远一些的院子,等热水没有抬到,就变成冷水了,这是谁脑子有问题想出来的主意?”

那婆子嘻嘻地笑,道:“这个奴婢倒是打听过,说是史姑娘的主意。因在后院住的这些姑娘,都是没有名份的,不能用自己的小厨房。大厨房倒是能烧水,但是姑娘一多,要用热水的时候就越多,所以史姑娘就索性跟康管事说了,在内院另建一个专门烧热水的热水房,给各房的姑娘用,倒也便宜。”说完又道:“至于夫人说的冬天抬水会冷,这一点大概史姑娘还没有想到吧。她们住到这府里,也只比夫人早两个月而已,还没有在这里过过冬天呢。”

诸素素笑了笑,“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吧。——没有在这府里过过冬天,难不成她们都是从岭南来的,这辈子都不知道长安的冬天是什么样儿的?”能想出这种主意的人。是太天真,还是故作天真?

诸素素倒是不放在心上。对她来说,这些姬妾就跟她前世打游戏要通关的小怪兽一样,要是没有她还会手痒呢……

“这个奴婢倒是不知。就是夫人说要用热水的时候,奴婢就派了两个人去热水房要热水。热水房的人知道是夫人要的,很是殷勤,让咱们的人不用等着,先回去,她会派人把热水送过去的。”那婆子说到这里,很是忐忑。不安地看了诸素素一眼。

说起来。也算是她们失职了。本来要是她们自己把水担进来,就没这回事了。可是她们一时疏忽大意,就让别人钻了空子……

诸素素眉头舒展,道:“既然是这样。那就容易了。”说着指了那婆子道:“你带着先前你去热水房的人。再去一趟热水房。看看那管事还在不在,如果在的话,带她一起去外院见公爷。就说是我说的,那热水房的婆子,是这件事的关键所在。”

那婆子夫家姓刘,是全家跟着诸素素嫁过来的,也算是一个管总的头儿。

听诸素素说了,刘婆子忙带着刚才那两个婆子往热水房去了。

诸素素又对留下的婆子道:“以后咱们院子的水,都在自己的小厨房烧,不要去外面。——去吧,快去给我烧一桶热水。”她都要累死了,急需泡一泡热水澡,舒缓一下紧张的情绪。

因今天是诸素素和安子常大婚,正院的小厨房其实一直备的有热水。

很快就把一桶热水抬进来,注到浴房半人高的大木桶里。

诸素素将自己配的精油和花髓滴了几滴到热水里面,才脱下衣裳泡进去。

满满的热水夹杂着精油的芳香扑鼻而来,让诸素素立刻松弛下来,仰靠在浴桶的凹槽上,她闭目沉沉睡了过去。

刘婆子带着两个人来到热水房前,推开院门进去,却见里面横七竖八,躺着四五具尸首,都是先前在热水房里伺候的下人,吓得魂飞魄散,不由自主尖叫起来,忙忙地跑回去给诸素素报信。

诸素素在浴桶里被惊醒了,问道:“怎么啦?”

“回夫人的话,那热水房……热水房……里所有的人都死了!”刘婆子声音颤抖着道。

诸素素心里一沉。想不到这潭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浑浊。

“也罢,你叫人把那热水房封了,再派人去给公爷送信,就说,这件事,八成跟那些宾客无关,让他把宾客们放了吧。”想到在自己大婚的日子,因这件飞来横祸一口气得罪这么多宾客,诸素素也觉得头疼。一上来就是这样刀光剑影,又杀人又见血的大戏,她的大婚一定要这么刺激嘛=,=

……

安子常先前出了正院,先去内院女眷宴客的偏厅。

他家里没有别的女眷,那些姬妾又不能出来待客,就请了许绍的继室方妩娘过来帮他作为主家的女眷招待宾客。

杜恒霜一来是因为家里孩子小,离不开她,二来也是因为她娘亲方妩娘在这里做主傧招待客人,她来比较尴尬,就跟诸素素说了,她大婚的时候就不过来了,等诸素素三朝回门的时候,她再跟她见面恭喜也不迟。

诸素素和杜恒霜是过命的交情,自然不介意这些小事情,让杜恒霜自便就行。

谁知竟然出了这种事。

安子常背着手来到偏厅门口,却看见自己的姬人史茜茜垂手侍立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这种场合,你们不能出来吗?”安子常很是不悦。今天是他大婚的日子,他不想这些女子出来打诸素素的脸。

他虽然跟诸素素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但是他很欣赏她,跟她在一起说话很舒服,把诸素素当朋友一样,当然不会故意塌她的台。

该守的规矩就要守,谁要觉得自己可以不用守规矩,就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出去往前门,一条是回头往后门,结果都是一样的,就是离开安国公府。

他们庙太小,供不起这些不听话的大佛。

安子常对这些女人好多连名字都不知道,反正别人送他了。他就找个地方放着,自己都糊涂到底有多少个。

要不是这一次他算是正式成家开府了,这些女人还散漫在他各处的宅子里。

都是康管事把她们接到安国公府的。

安子常年岁不小了,这些年宁愿在青楼里偎红倚翠,也不肯成家立业,为安家传宗接代。

好在他一个长辈都没有,也没有人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