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太子是嫡长子,这是一个天然鸿沟,无论怎么说,毅亲王都知道自己跨不过这道鸿沟。

但是跨不过不要紧,他可以把这道鸿沟填平了,消弭了……

前朝大周的开国皇帝还夺了他外孙的天下呢,这世上朝代的更迭,从来都是有能者居之。

毅亲王笑了笑,开始给永昌帝写陈表。

……

这边杜恒霜去先生那里给两个孩子请假,说要带他们去看看她妹妹柔嘉县主。

那两位先生是柱国侯专门请来的,柱国侯夫人发话,自然没有不应的。

杜恒霜就带着平哥儿、安姐儿,还有尚在襁褓的阳哥儿来到海西王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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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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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章 亲人 (4K5, 粉红660、690+)

杜恒雪一早就派人在门口候着,一等杜恒霜他们来了,立刻就派人接到后院。

杜先诚知道杜恒霜今儿要带着孩子们过来,也高兴得不得了。从昨天晚上就在库里找各种新奇好玩的小玩意,要去“外孙”面前献宝。

他因心脏不好,前几个月刚发作过一会,杜恒雪学医的日子还浅,一般的病她可要治,但是这种牵扯到全身主要器官的病,她却没有把握,所以都是诸素素每隔五天来一次,给杜先诚把脉,同时酌量更改药方。

杜恒雪主要是配合诸素素进行辅助治疗,另外专门给他煎药,监督他吃药,同时帮他管着整个海西王府。

因诸素素说过,这种病,最忌讳大喜大悲,所以在诸素素说过病情好转之前,杜先诚暂时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在家养病。

海西王病情严重,就是永昌帝也是知道的,并且特旨他可以不用出来应酬,也免了他每月两次上朝的差使。

只等他病好了,再做计较。

杜恒雪这几个月几乎足不出户,一心照料着杜先诚的病情。

唯一跟外界有交流的时候,就是许言邦和杜恒霜来看她的时候。

许言邦到底是男人,比杜恒霜来得勤,大概每两三天就来一趟。

昨天居然连许言辉都来了,跟着许言邦在这里坐了一会儿。

杜恒雪很是奇怪,因为许言辉从来没有来过海西王府。一度她还以为许言辉知道海西王的真实身份了,很是局促不安,差一点开口赶人出去。

还是许言邦打圆场,对杜恒雪道:“我们今天来,是有些事,想跟你说一声。你这阵子足不出户,一心帮海西王治病,是你的孝心,没有什么不对的。但是这事不跟你说,以后你要知道了。以你和你姐姐的情份。必然受不了。所以我们就多事,提前来跟你说一声。——若是你有法子,也不妨帮一帮你姐姐。”

说得杜恒雪莫名其妙。她开始的时候,还很不以为然。道:“我姐姐怎么啦?这个世上。还有难倒我姐姐的事儿?”说完觉得有趣。又笑着道:“就算有,有我姐夫在,肯定也是无碍的。你们能关心我姐姐。是我们姐妹的福气。”然后还给许言辉和许言邦行了大礼。

许言辉脸色很不好看,薄薄的双唇抿得更紧。

许言邦看了许言辉一眼,见大哥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好支支吾吾地道:“……这个……你姐姐和姐夫……好像出了点儿问题,你不如问问你姐姐吧。”然后就拉着许言辉赶紧走了。

杜恒雪起初没有在意,后来杜恒霜还带着几个孩子过来给杜先诚送他喜欢吃的菜,言谈间也没有让她觉得奇怪的地方。

也就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想起白日里许言辉和许言邦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有姐姐那不同寻常的平静和淡然,居然在她面前一次也没有提过姐夫,才猛然觉得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在洛阳许家,她几乎是姐姐杜恒霜一手带大的。她从小就很听姐姐的话,对姐姐的能耐近乎崇拜,而且她深知萧大哥深爱姐姐,这两人怎么会有问题呢?又不是像她和孙耀祖。两个人本来就不怎么了解,就凭一时冲动,昏了头就嫁了……

杜恒雪一夜没睡好觉,第二天很早就醒了,起来先去厨房安排了今天的饭食,特别让厨娘准备食材,她今日要亲自下厨,给两个小外甥做好吃的。

杜先诚起来的时候,杜恒雪已经忙里忙外,忙得满头大汗了。

杜先诚让人拿了块狼皮褥子铺在庭前的台阶上,坐在那里看着杜恒雪在那里分派下人干活,笑眯眯地瞧了半天,问道:“怎么啦?有什么大事吗?看你头上都出汗了。”

深秋的天气,长安城已经有些冷了。

杜恒雪穿着一袭粉紫缂丝如意卷云纹的通袖薄袄,深紫色同样花色长裙,裙摆颈边袖口还翻着雪白的兔毛,站在深秋的晨光下,亭亭玉立,如一株菡萏一样清新又动人。

杜先诚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成就感,至于杜恒雪之前嫁过人的事儿,已经被他完全忽略过去了……

孙耀祖那种人也配叫人?——杜先诚早不承认自己女儿曾经嫁过人……

“雪儿,过来,给爹爹看看,今儿早上要吃什么?”杜先诚笑着道。

杜恒雪这几个月跟杜先诚在一起,厨艺更是大涨。

她真不知道,自己长大之后才熟悉的爹爹,原来这么挑嘴。若不是素素姐叮嘱她一定要让杜先诚吃那几味药,她都要绞尽脑汁了……

杜恒雪忙让厨娘把她今日早上做的早食端过来。

“义父,这里地上凉,素素姐说了,您不能受凉的。”杜恒雪扶着杜先诚站起来,一起往屋里走。后面的婆子忙把地上的狼皮褥子收起来。

杜先诚呵呵笑道:“没事,没事,你父王的身子好着呢!”说完看看杜恒雪不屑的神情,又改口道:“嗯,自从我乖女儿给我治病以后,就好得不得了了!”

杜恒雪这才转嗔为喜,让杜先诚坐到桌前,给他将早食奉上。

父女俩一起坐下来吃早食。

等杜先诚吃完早食之后,杜恒雪才道:“义父,今儿我姐姐要带着我几个外甥过来玩,您不介意吧?”说着还挤了挤眼睛。这当然是说给外人听的,昨儿她已经偷偷说过一遍了。

杜先诚当真开心,忍不住哈哈大笑,“我估摸着她也要来了,好久没有见过那三个……孩子,不知道如今长得怎样了。”

杜恒雪跟着笑了一回,就让杜先诚去书房写字。慢慢修身养性。

然后杜恒雪就派人等在海西王府的大门口。

杜恒霜带着孩子一到,就赶紧领到后院。

杜恒霜来这里是来熟了的,跟着来到后院,跟杜恒雪见了礼,就带着孩子一起去见杜先诚。

杜先诚看见他们一行人,目光首先就被平哥儿和安姐儿吸引住了。

两个孩子又长大不少,粉妆玉琢一般,看得杜先诚想起杜恒霜小时候,目光立时湿润起来。

杜恒霜微微笑道:“王爷,您别看他们现在乖乖的。其实在家里皮得很。”

“皮点儿好。皮点儿好……”杜先诚看这俩孩子,是怎么看怎么好,一时情急,站起来一手牵了一个孩子。对杜恒霜道:“呃。本王带他们去那边屋里玩玩好不好?那里有很多本王从海西带回来的新奇东西。”

杜恒雪颔首道:“王爷带他们去。自然求之不得。”

平哥儿和安姐儿也跟杜先诚熟了,知道这个“王爷”待他们极好,时间一长。也不怕他了,这时听说有新奇东西,忙拉着杜先诚的手,主动要去看看。

杜先诚高高兴兴带着两个孩子去东次间看那些新奇的玩意儿。

杜恒雪有话要对杜恒霜说,就带着她去了自己的闺房。

丫鬟奉了茶上来,姐妹俩分宾主在炕上坐了,闲话两句之后,杜恒雪就问道:“姐姐,最近你和姐夫怎么啦?”

杜恒霜完全没有意料到杜恒雪会问起这个问题。虽然她是心情不好,才带着两个孩子出来散心,但是她也知道,爹爹杜先诚身体不好,素素说,不能大喜大悲,所以她压根没有想过要来诉苦。而妹妹成天不是在王府照顾杜先诚,就是去素素的医馆坐诊,完全跟她的圈子没有交集,所以完全是猝不及防。

看着杜恒霜一时呆滞的样子,杜恒雪心里有了几分底,但是又更加着急,一把抓住杜恒霜的手,道:“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不要瞒着我!”说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杜恒霜看着杜恒雪,知道自己再掩饰也来不及了。可是她也不能实话实说,说了,她不知道杜恒雪能不能在杜先诚面前保守这个秘密。

杜先诚对她们姐妹太了解了,而且杜恒雪又性子纯良,根本就不擅作伪。

所以杜恒霜想了想,对她道:“是出了点问题,但是也不是就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我正在考虑,你姐夫最近也忙,暂时就先这样吧。”

听萧士及昨天说的,眼看他就要出征,杜恒霜也不想让他心里再留个疙瘩。毕竟他是武将,在外面出生入死,如果不能集中他所有的精神,很可能就会出茬子。

她虽然不满他往日所为,但还不至于想他死的地步。

杜恒雪狐疑地偏头看着杜恒霜,“真的吗?”

杜恒霜郑重点头,“雪儿,你知道我从不骗你。我跟你姐夫是永昌一年成的亲,如今已经是永昌六年年底,转年过去,就是成亲七年了,平哥儿、安姐儿都要满五岁了。这些年我们过的日子,你都是一清二楚的。”

杜恒雪听着这话总是不太对,但是又说不出不对在哪里,沉默良久,问道:“既然这样,那怎么会和姐夫有问题呢?他以前就对你好到天上去了,现在只有对你更好才是。”在杜恒雪的心里,还是觉得男人只要真的对一个女人好,一定会越来越好,除非那男人一开始就没有真正想过要对这个女人好。比如孙耀祖,杜恒雪就认为自己是被他骗了。他从一开始,就是打着别的主意,并不是如同姐夫对姐姐一样,真心喜爱她。所以她的婚姻才落得那样一个散场的下场。

杜恒霜笑了笑,伸手捻了一块杜恒雪做的雪糯米参糕吃了,缓缓摇头道:“妹妹,话不是这么说的。男人也是人,他们没有法子无止境地对一个人好,并且越来越好,那是不可能的。”

杜恒雪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我知道姐夫是真心喜爱姐姐,姐姐也是真心喜爱姐夫的。”

“为什么能呢?你是女人,你当然这么想。世上多的是痴心女。而抱柱而死的尾生,千百年来,也只得他一个男人而已,而且还被别的男人骂了这么多年。你就知道,男人和女人,向来是不一样的。”杜恒霜低下头,抿了一口茶。

杜恒雪现在明白过味儿来,一针见血地道:“姐夫对不起姐姐?”她想不出别的事情,能让姐姐沉寂到这个地步。

杜恒霜窒了窒,用手转着茶杯。想了又想。才字斟句酌地道:“也没有。他还没有对不起我。”

“还没有?就是说,快了?”杜恒雪开始抠字眼,她也觉察到,姐姐没有跟她说实话。或者。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姐姐。你要再吞吞吐吐,我就去向别人打听。到时候,你想瞒都瞒不住。——哦。对了,明儿就是素素姐来给义父复诊的日子,我问她,她一定会告诉我。”杜恒雪严肃地道,小小的脸上充满了对杜恒霜不说实话的指责。

杜恒霜无奈,道:“真的是没有。也许是我自己太斤斤计较了。”窒了窒,杜恒霜又道:“但是无论怎样,我都接受不了他这种行为。我已经跟你姐夫说过了,他答应以后再不会有这事儿,所以我暂且看着吧。”

“到底是怎么啦?!”杜恒雪几乎要怒了。

杜恒霜话锋一转,问杜恒雪:“你是如何知道的?你最近根本足不出户,不可能听见有人说闲话啊?”

杜恒雪被杜恒霜反将一军,气呼呼地道:“是许大哥和许二哥昨儿来了,说你和姐夫出了问题,让我帮帮你。”

杜恒霜一时怔住了。

许言辉和许言邦,这两个男人几乎是她整个少年时期的噩梦,如今却比萧士及还关心她一些,杜恒霜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儿,情绪顿时低沉下去。

杜恒雪看见杜恒霜这个样儿,忙道:“姐姐,你告诉我,我真的不会让义父知道的。——我发誓!”说着举起右手要发誓。

杜恒霜伸出手,按住杜恒雪要发誓的手,道:“我真的不能说。等以后事情明了了,我再跟你说,好吗?”顿了顿,又道:“其实这件事很复杂,不仅跟我和你姐夫有关,还有那两位,都有关系。”杜恒霜觉得不能只说片面的真相来误导杜恒雪,这样对萧士及也不公平。

杜恒雪知道“那两位”说的是太子和毅亲王,长安城如今都是这样称呼这两位主儿,才罢了,道:“那好,我就不问了。不过姐姐,如果你需要帮忙,一定要对我说啊。我是你亲妹妹!我不帮你帮谁?”

杜恒霜含笑道:“一定,一定。”

两人说完话,一起回到王府的正院,看杜先诚已经把两个孩子带到正院上房的中堂里玩耍了。他自己抱着阳哥儿,正坐在廊庑底下的一张垫了狼皮褥子的红木椅子上晒太阳。

看见这一对姐俩儿携手而来,杜先诚眯起眼睛,很是高兴地道:“姐俩儿可是说完体己话了?来,咱们可以吃饭了吧?”

杜恒雪笑道:“才吃了早食没有多久,义父又饿了吗?”又道:“我那里备有小食,让平哥儿和安姐儿一起来吃吧。”

平哥儿和安姐儿一起欢呼一声,过来围着桌子,等着吃小姨做的好吃的点心。

杜恒霜笑着从台阶下上来,从杜先诚怀里接过阳哥儿,道:“王爷,您去吃点心吧。”

没想到杜先诚仔细瞧了瞧杜恒霜,突然出声问道:“你怎么伤心成这个样子?最近有什么烦难事吗?”说完看了一眼杜恒雪,“我虽然跟你没什么关系,但你是雪儿的嫡亲姐姐,雪儿救了我一命,又是我的义女,她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你是她亲姐姐,能帮的我一定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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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6章 父爱 (7K,含粉红720、750、780+)

虽然是嫡亲父女,却不能当面叫他一声爹,在外人面前,还要用各种法子遮掩搪塞……

杜恒霜看着爹爹的眼睛,强作镇定地道:“……没有啊。可能是刚刚跟雪儿说得伤感了些。王爷您还不知道吧?我们……侯爷可能要出征了。”

杜先诚没有错过杜恒霜在说出“侯爷”两个字的时候那瞬间的僵硬和勉强。

他又看了她一眼,见她还是强作镇定的样子,含笑点头,“这样啊,确实是要担心。夫婿在外征战,家里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说着,转头对杜恒雪道:“你去拿点子给两个孩子吃。我有些账本上的事情不明白,要向你姐姐请教一下,可不可以?”

杜恒雪一听就知道爹爹也看出姐姐有心事了。她自己没有法子问出端倪,幸许爹爹出面,还能有几分把握?可是她又担心爹爹的身体,不由迟疑半晌道:“义父,您今儿还没吃药呢。”

杜恒霜忙道:“那我来伺候王爷吃药吧。”也让她尽一份孝心。

“那就有劳柱国侯夫人了。另外账本的事儿……”杜先诚笑眯眯地看着杜恒霜,腮边的虬髯在深秋的阳光下闪着金棕色的光芒,乍一看去,活脱脱是个海西人士,任是谁也认不出这是当年“东萧西杜”里面那个慷慨豪迈的洛阳大汉……

杜恒雪看向杜恒霜,“姐姐……”带些哀求的意思。

杜恒霜笑着对杜恒雪做了个“放心”的手势,转头对杜先诚道:“王爷。您的书房在哪里?看账本,总要去书房吧?”

杜先诚大喜,哈哈笑道:“这边请,这边请!——听说柱国侯夫人做账是把好手,今儿可要好好见识见识!”说着,对外叫了一声,“老罗!给本王把外院这一年多的账本抱过来!”

外面有人应了一声。

杜恒霜咋舌,暗忖难不成真的要看账本?她可是知道,自己爹爹曾经是长安城的大盐商,据说那一手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连积年的老账房都比不上他。再加上他面上粗豪,其实心细如尘,怎会有看不懂的账本?

杜恒霜不知道爹爹到底要做什么,如果就是想套她的话。她刚才已经跟雪儿试过了。想必把爹爹忽悠过去也不成问题。

一个婆子将杜先诚的药端了过来。

杜恒霜接过。跟着杜先诚去他的书房。

杜先诚在外院有单独的书房,内院的书房就是一间朝南的次间改建的。

进到屋里,杜恒霜将药奉上。让杜先诚喝。

杜先诚却接过药碗放在一边,指了面前的锦杌道:“你先坐。药要放凉了喝才好。”

“啊?”杜恒霜不解,“药不是都要趁热喝?”

“我这药跟普通的药不一样的。”杜先诚笑着道,便转了话题,声音严厉起来:“好了,现在没有外人了,你说说,到底遇到什么烦难事儿?瞧你伤心的样子,都快心如死灰了。你这个样子,如何还能做三个孩子的娘?”

杜恒霜在心里暗暗撇嘴,一点都没有被杜先诚严厉的样子吓倒,反而笑嘻嘻地道:“爹,真的没有。我才刚还和雪儿说过……”

杜先诚打断她的话,“别拿雪儿忽悠我。你说的话,对雪儿来说是圣旨,你瞒得了她,瞒不过你老子我。”

杜恒霜被杜先诚的话臊得满脸通红,立刻从锦杌上站了起来,满脸飞红,支支吾吾地道:“……爹,您这是说什么话?”

杜先诚看着在自己面前亭亭玉立,美艳无双的长女,无限感慨地道:“大了,孩子大了。儿大不由娘啊。想当年我走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儿,就跟爹爹最亲。不管遇到什么委屈,第一个会跟爹爹说。那时候,你娘说你倔,犯了错不肯认错,要打你,还是我拦着,差一点跟你娘大吵一场。你不想看见爹爹和娘吵架,才哭着认错。——你这个性子啊,真是生错了身子。你应该是个儿子啊,吃软不吃硬,又遇事爱出头。对人好的时候,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不管是不是合适,是不是应该,你脑子一热,就要帮别人做了再说。”

听着杜先诚低沉的声音说着当年,杜恒霜忍不住鼻子一酸,忙仰头,极力要将快到眼眶里的泪再咽回去。

“你当我真的是看出来你心里有事?——我不过是拿来做个幌子。昨儿王府来了两个人,雪儿以为我不知道,其实这王府里来什么人我都不知道的话,我这把年纪就活到狗身上去了。”杜先诚温言道,又指了面前的锦杌,“你这孩子,说了让你坐,你站起来做什么?”

杜恒霜拼命吸了两口气,才将喉咙里的哽咽压了下去,慢慢坐了下来。

“爹这么说,也不是爹爹不关心你。只是爹爹再能干,也没有法子看穿人心。若不是我知道昨儿许言辉那小子也来了王府, 我也不会看出来你确实有心事。”杜先诚说着许绍的嫡长子,像是没事人一般。

杜恒霜更加黯然。

“许言邦那小子打着什么主意,我一清二楚。但是许言辉那小子居然也有这段心事,却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至少看起来,他还是个知道轻重的人。——虽然关心着你,但是能处处为你着想,自从你出嫁之后,他没有找过你的麻烦吧?”

杜恒霜摇摇头,低声道:“没有。许大哥如今对娘也很恭敬。”她如今叫许言辉一声“许大哥”,也是看在她娘方妩娘份上。方妩娘是许绍的继室,许言辉是她的继子,本来几人的关系很是不好。但是自从杜恒霜、杜恒雪相继出嫁之后,许言辉和许言邦两人反而正常多了。不再故意跟方妩娘作对,面上的人情也能维持住。

杜先诚点点头,“那就好。可惜啊……”

杜恒霜笑了笑,道:“爹,您该喝药了。”

“等会儿喝。别打岔。”杜先诚嗐了一声,“能劳动许言辉的大驾,你的事儿一定非同小可。但是不找你娘,却来找雪儿,想来是要借雪儿的县主身份?难道是有位高之人为难与你?”杜先诚见杜恒霜就是不肯说,便开始自己慢慢用穷举法慢慢分析。

杜恒霜一窒。强笑道:“爹。我看您改行做捕快算了。这样抽丝剥茧,哪个罪人都逃不过爹的双眼。”

杜先诚哈哈大笑,道:“我还想做个乡间小捕快呢,每日查查案子。糊弄糊弄上司。也能鱼肉一方百姓……”

杜恒霜:“= =”

杜先诚试了好几个法子。杜恒霜就是不肯说。

她越是不肯说,杜先诚反而越是着急。

因他知道,自己的“病”。诸素素说了不能大喜大悲。

杜恒霜不肯说,肯定这事不是“大喜”,就是“大悲”。

而看杜恒霜和杜恒雪两姐妹的样子,肯定不是“大喜”,那就一定是“大悲”了。

杜先诚心里一紧,从桌上取过茶碗,揭了盖子喝茶,一边从茶碗边上觑着眼睛飞快睃了杜恒霜一眼,见她低头之时,面上愁苦无比。但是等她抬头,已经面色如常。

杜先诚虽然极不情愿,但是也明白过来。这次的事,一定是跟那小子有关。不然的话,什么事能让自己这个连死都不怕的女儿有这般落寞的神情?

放下茶碗,杜先诚先起身把屋子的房门和窗户都打开,一眼看过去,四周渺无人烟。

要说真正要紧的事儿的时候,反而不能门窗紧闭。

最好是在宽敞的地方,周围有没有人一望便知最好。

杜恒霜见杜先诚这个样子,知道这个爹爹确实不好糊弄,只好低头想招儿。

等确定周围没人了,杜先诚才悄声道:“霜儿,这样吧,爹也给你说个秘密。说了之后,你也给爹说说你的心事好不好?”

杜恒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爹爹都多大年纪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你告诉我一个秘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不然咱俩就不做朋友了……

杜恒霜忍不住笑了,道:“爹,您再大的秘密都没用啊,因为女儿我没有心事……”

杜先诚笑了笑,突然端坐在那里,深吸一口气,满脸变得青紫,跟那一次他在去洛阳的路上发病,半路把雪儿接走一模一样!

杜恒霜大惊,忙扑上去给杜先诚捶胸敲背,低声道:“爹……爹,您没事吧?”

杜先诚再深吸一口气,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笑容满面地看着杜恒霜,道:“看见没有?这就是爹的秘密!”

杜恒霜愣愣地看着杜先诚,半晌说不出话来。

“啊?不是吧?我女儿竟然这么蠢?这都看不出来?”杜先诚似乎很是遗憾地连连摇头,“我哪有什么心脏毛病?——我那都是装的!”

“不可能!”杜恒霜下意识反驳,“素素是神医,她说爹确实是心脏有毛病,她不会骗我!”

杜先诚呵呵笑道:“素素确实医术不错,但是她不懂,对我这种有功夫的人来说,动个手脚改变脉搏变化太容易了,甚至改变脸色和身体某些部位的状况都不难。

“爹,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您就是想让我们姐妹操心是不是?”杜恒霜忍不住嗔道,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杜先诚让杜恒霜坐到他身边,低声道:“我这么做,当然是有原因的。我从海外归来,打下一个岛屿,还带来三千水军,你以为那位能真心让我在这里做个太平王爷?还有,我这个身份说来说去还是假的,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我这么做,也是要给我隐退慢慢做铺垫呢。我要是一直待在这里,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别人威胁你们姐妹的把柄。到时候,后悔都晚了。”

杜恒霜看着杜先诚言笑盈盈的样子,膝盖一软。终于跪在了杜先诚面前,将头靠在他的膝盖上,轻轻又叫了一声:“爹……”只有爹娘,才能为儿女着想到这个地步。当然,不是每个儿女,都有自己这样的好运。杜恒霜突然觉得十分温暖,浑身充满力量,似乎再大的打击她也不怕,只因她有这样无私爱着她的父亲!

“我回来,也只想看见你们姐妹过得好。你妹妹的婚事。我会在走之前给她办妥。以后也不用你操心了。你知道,我不是贪图权势之人。只等新君上位,我就能全身而退了。”杜先诚抚着杜恒霜的脑袋,像是又回到了她小的时候。父女俩坐在院子里的紫藤花架下。小小的杜恒霜洗了头。披散着头发,坐在父亲怀里,拍手唱着儿歌。唱得累了,父亲给她吃一块比蜜还甜的哈密瓜。那时候只有长安贵族才能吃得上的哈密瓜,对幼年的杜恒霜来说,不过是平时消暑的一般水果罢了。

杜恒霜将脑袋在杜先诚腿上蹭了蹭,又咽下去快要涌出来的眼泪。她知道,爹爹回来,是为了她们姐妹,爹爹要走,也是为了她们姐妹。为了她们姐妹,爹爹真是什么都考虑到了……

“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你的心事了吧?爹爹的功夫好,海上那点儿风浪真的不算什么。你别担心 ,爹的病真的是装的。”杜先诚极力劝着杜恒霜,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么伤心。

杜恒霜没法子,只好把刚才对杜恒雪说的话说了出来。

果然杜先诚比杜恒雪老辣多了,听了杜恒霜的话,他第一反应就是,“那小子有别人了?”

杜恒霜全身一抖,忙摇头,可是已经晚了。

杜先诚轻哼一声,听得杜恒霜很是恐惧。她怯怯地抬头,看着杜先诚。

杜先诚刚才的慈爱面孔已经冷若冰霜。他低头看着杜恒霜,冷冷地道:“你夫君有了外心,你都做了些什么?”

杜恒霜一愣。爹爹怎么在怪她?她没有听错吧?

看见杜恒霜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杜先诚又厉声道:“你给我跪好了!”

杜先诚素有积威,杜恒霜忙在杜先诚面前跪直了身子。

“霜儿,你跟爹说说,不管萧士及那小子做了些什么,你又做了些什么?”

杜恒霜很是委屈,忍不住顶嘴道:“爹!您怎么也胳膊肘儿往外拐?女儿做了些什么?女儿做得还算少吗?”说着,就把她为萧士及做的事一一说了出来,包括很多萧士及不便出面的事儿,她都主动揽上身,甚至还射断了崔三郎的一双胳膊!

“爹,您说,我做得还不够?就算他娘那样对我,我也没有跟他一刀两断。如今还是我在照顾他疯了的娘!”杜恒霜撅着嘴,在杜先诚面前再不掩饰自己的喜恶。

一说起龙香叶,杜先诚就有些无语,悻悻地道:“龙香叶那疯婆子,还是疯了比较好。”说完看向正抿嘴笑着的杜恒霜道:“你还笑!你还笑得下去!”

“爹,女儿怎么啦?您要这样骂人家!”杜恒霜的眼圈立时红了。

杜先诚叹息一声,坐直身子,对杜恒霜语重心长地道:“以前小时候,你还是个有主意的好姑娘。可是现在,你看看你自己,你还是我那个女儿吗?”

“我怎么不是?!”杜恒霜很是不甘。她自问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但是说在杜先诚嘴里,好像是她做错了一样。

“你还没错?”杜先诚站起来,开始数落杜恒霜。

“第一,你错在不能自立。我生你养你,你是我女儿,是一个人!不是他萧士及的附庸!——可是你呢?还是我女儿吗?我女儿会在家有幼儿嗷嗷待哺的时候,抛下他们,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吗?你别忘了,你上有高堂,下有幼儿,你是萧士及的妻子,但也是我和你娘的女儿,你儿女的娘亲,你怎能为了一个男人,就去寻死?我心疼你那时候身遭大难,从来没有说过你一次。但是现在看来,不说不行了!”杜先诚很是痛心疾首的样子。

杜恒霜听得怔住了。

“第二,你错在不能自强。是,你嫁人了,还是嫁给跟你青梅竹马的男人,他应该知你懂你。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只是你夫君,不是你爹!霜儿,你应该长大了。你的及哥哥已经长大了,他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有野心的男人。你不能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托付在别的男人身上,他再好,也不值得你用性命托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能自轻自贱?——你不把自己当人。如何指望别人把你当人?”杜先诚这番话说得更加苛刻。听得杜恒霜珠泪盈盈,但是一直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第三,你错在不能自知。你是萧士及的妻子。不是他娘!你有必要事事出头。把他那些有的没的狗屁倒灶的事情都揽上身吗?!再说连他娘都是个甩手掌柜。你做什么要为他费心费力到这种地步?!你做事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只凭一腔孤勇,也用用你的脑子?!帮人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是不是能保全自己。如果不能,宁愿不要动手。——只有为了你的儿女,你才需要不顾一切,而不是你的丈夫!你听见没有?!”

杜恒霜听得大惭,深深地垂着头。

杜先诚虽然这样骂着杜恒霜,其实心里也是在谴责自己。若不是他一去这么多年,让两个孩子从小就没有父亲,她们怎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还有萧士及,若是自己留在长安,就算萧大哥不在了,也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再说,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脑子进水,一定要去外洋,说不定萧大哥就不会落到冤死牢狱的下场。龙香叶那死婆子除了能生儿子,没有屁本事!还有方妩娘,到底是女人,虽然让两个孩子衣食不缺,但是在教养上,还是太粗心大意了。

孩子长成什么样子,都是离不开家长的努力。如果家长缺席,孩子就如野草一样,恣意生长了。

“我的女儿,是个不让须眉的女子!现在的你,我真的不认识。就算萧士及那小子移情别恋,也不值得你伤心成这个样子!——真是给我丢人!”杜先诚说着,还是掏出一方帕子,让杜恒霜擦拭眼泪。

杜恒霜忙接过帕子,醒了醒鼻子,心头的郁气居然不知不觉被杜先诚骂走大半,但又觉得不好意思,低头不敢看着杜先诚的眼睛。

杜先诚拉着她的手坐下,换了声调,温言道:“来,给爹爹笑一笑。你还活着,身体健康,孩儿活泼可爱,爹娘也在堂,还有妹妹,甚至还有个同母的弟弟,就算没了那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爹爹早年就跟你娘说过,若是萧士及那小子不学好,咱们踹了他找别人。我女儿这般容貌人才,有的是愿意把你捧在手掌心,心爱你一辈子的人。那小子若是不知珍惜,咱们就一拍两散!谁愿意跟他过,让谁过去!——到时候,咱们关门,放龙香叶!”

说得杜恒霜破涕为笑,反而觉得更不好意思,那头越发低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