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诚还要再开解杜恒霜几句,就听见院门那处远远传来杜恒雪的声音,“义父,柱国侯来接他夫人和孩子了。”声音有些没精打采,显见得杜恒雪也被杜恒霜影响了。

杜先诚瞪了杜恒霜一眼,杜恒霜伸了伸舌头。

像杜先诚今日说的话,诸素素曾经也说过类似的,但是没有杜先诚这样条理清楚,当然,更没有杜先诚说得有效果。

有时候,在关键时刻,钻牛角尖的人也只需要一点开导和点拨而已。

杜恒霜站了起来,道:“爹,我出去让他先回去。”

杜先诚摇摇头,“你出去,让他进来,我要跟他说说话。”

杜恒霜想了想,道:“那好,我去叫他进来。”居然没有了以前一副心思扑在萧士及身上,生怕杜先诚会为难萧士及的样子。

杜先诚在心里暗暗点头。还好,自己的女儿就算会想不开,也好劝服。只是他知道,杜恒霜对萧士及这么多年的爱恋,不是一次两次谈话能劝解开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

杜恒霜出去,看见萧士及站在杜恒雪身旁,正伸着脖子往院子里看。

“侯爷,王爷让你进去说话。”杜恒霜笑着道,没有掩饰她哭红的双眼。

杜恒雪看见了,萧士及也看见了。

“霜儿,你的眼睛……”萧士及有些踌躇,想着大概杜恒霜又向她爹告状了,自己这一去,肯定要被他又打又骂。但杜先诚不止是他岳父,还是他师傅,就算要打要骂,他也只能受着,不由心里有些不虞,但还是低头进去了。

进到里屋,杜先诚看见他进来,倒是站了起来对他拱手行了个礼。

把萧士及吓得双腿一软,立刻给杜先诚跪下了。

“哎?这是怎么啦?柱国侯这样大礼,本王实在是受不起啊!”杜先诚哈哈大笑,完全看不出像是要给杜恒霜撑腰的样子。

萧士及狐疑地看着杜先诚,被他拽了起来,坐到旁边的锦杌上。

杜先诚就对他推心置腹地道:“士及,我们两家是世交,你和霜儿也是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这些年,你待她的好,我都看在眼里。”

萧士及听着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忙站起来道:“岳父,士及也有照顾不到霜儿的时候。若是做错了,士及任打任骂!”

杜先诚笑嘻嘻地再次拉他坐下,道:“说什么打骂?太生疏了。我知道你最近跟霜儿闹别扭,但是我也知道霜儿那个性子,比石头还硬。我已经骂过她了,让她好好想想怎么做人,别只一心想着做人妻子,反而忘了自己是一个人。你放心,以后她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萧士及心里更是不安,再次看了杜先诚一眼,但是杜先诚明显比他老练,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你别不信啊。我说真的。我虽然很宠霜儿,但是该打该骂的时候,我从不手软。”杜先诚很是大言不惭地道。

萧士及在心里撇了撇嘴,暗道您老人家就吹吧,霜儿嘴一瘪,您老人家跑得比兔子还快,立马使出十八般武艺让小姑娘破涕为笑……

“真的不信?唉,你要知道,做错了事,就要受罚,无论是谁。就算你是我女婿,我也不会姑息。每个人都一样,包括我自己。”说完杜先诚长长地叹口气,抬眼看着窗外的天空。

“士及,你知道吗?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抛下我的妻儿,一个人去海外寻找世外桃源。那时候,我像你现在一样年轻。我没有意识到,世上最好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哪怕身处地狱,也胜似天堂。很遗憾,我错了。所以我用我的一生来弥补。——士及,我希望你不要犯下我的错,然后用你的余生来悔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你挚爱的妻儿更重要的东西。如果你觉得有更重要的东西,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尝到过失去的滋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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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7章 昆仑奴 (4K,粉红810、840+)

萧士及听了杜先诚的话,忙道:“我也尝过的。那一年,我以为霜儿真的过世了,那时候,我真的是万念俱灰,觉得一切都没有意思,甚至连官都不想做了,只想辞官给霜儿守墓去。”

杜先诚笑了笑,道:“你的悲伤,持续了多久?”

萧士及一怔。是啊,好像没有多久,霜儿就活着回来了,他的悲伤,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杜先诚看了一眼萧士及的脸色,就知道他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况且人家还认为他自己真的尝到过“失去的滋味”,就更不会对他的话有所触动了。

罢了,年轻人,都是这样的。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是谁劝也不听,不然怎么会落得现在的下场?

“好了,这些旧话不说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的处境,其实极为不利。”杜先诚见旁敲侧击不管用,就想用萧士及最在意的仕途来警醒他。

萧士及倒是知道自己是在做戏,他投靠太子的事儿,是和毅亲王一起策划的,外人不理解,只要毅亲王理解就行,便笑着道:“都是为陛下做事,有何不利?”

“都是为陛下做事?——不见得吧。你现在的样子,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个人,一个五百年前的人。”杜先诚不动声色地道。

“谁?”

“吕布。——三姓家奴,吕布。”杜先诚的语调很是沉稳,听不出讥嘲的语气。但是听在萧士及耳朵里,很不是滋味儿。

他沉默半晌,才苦笑着道:“公道自在人心,我现在也难以说得清楚。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问心无愧就好。”

杜先诚不再多说,又端起茶碗喝了一碗茶。

萧士及见杜先诚不再逼问他了,心里顿时轻松许多,笑嘻嘻地道:“岳父,我大概很快就要领兵出征,去打江南的萧铣了。”

杜先诚放下茶杯。点点头。道:“我听霜儿说了,你要出征。——原来是打萧铣。那厮的事儿,我还知道一些。”

“啊?岳父怎会知道?!”萧士及又惊又喜,“能不能给士及说说?!”

杜先诚看了他一眼。见他眼里透出真正喜悦的光芒。说起战事的布置头头是道。甚至连大齐水军不力的情况都设想到了。——他是真正属于战场的军人。

这样的人,对于霜儿来说,不知道是祸是福。

萧士及滔滔不绝地说着。“我想了很久,萧铣在江陵称帝,但是巴蜀一带还没有归顺于他,如果能说服巴蜀一带的兵士集结到大齐的讨逆队伍中来,就能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战绩!”

杜先诚听了这个计策,都忍不住为他击节叫好!

这一招,不仅能断萧铣的后续兵力,而且能顺势收编巴蜀一带广袤的沃土,再能用巴蜀兵士战萧铣的水军,大齐真正的精兵就不会在平萧铣一役中损耗太多,毕竟大齐的主力军队,都是擅长陆战,大多是骑兵和步兵。而江南一带是水军为主,大齐因为之前萧铣归顺,就没有再花大力气建立自己的水军。

这可是一石三鸟的计策!

这小子,还真是在军事上有些天分,肯定是从萧大哥那里继承来的……

想到早逝的兄弟,杜先诚又有些心软。萧祥生不仅是他结拜兄弟,更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看萧士及,向来跟他自己的儿子一样。特别是萧祥生不在了,他更是怜惜他少年丧父,母亲又靠不住,这样的孩子,唉,算了,还是再敲打敲打他吧。若是还不听劝,大不了让女儿跟他和离走人。

杜先诚就又问道:“那这次出征,陛下已经下旨了吗?”

正在滔滔不绝战术布置的萧士及话头一窒,过了半晌才摇摇头,道:“还没有。太子说要向陛下请旨。”说完又忍不住向杜先诚抱怨太子那边的议事日程,“……不好好地议正事,硬是扯些有的没的大义小义,听得人筋都冒起来了。”

杜先诚就详细问了太子在这件事上对萧士及的态度。

听萧士及详详细细地说完,杜先诚沉吟道:“我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你要有心理准备。说不定,太子不会让你得这个征南大元帅的位置。”

“啊?!不会吧?”萧士及失声说道,“太子那边有能力拿下萧铣的人……不多。”不是他自傲,但是太子那边的将领,还真没几个可用之人。只因大齐有本事的将领,现在都跟着毅亲王混了。

毅亲王自从封了天策府上将,就打开大门,召集各方英才,日子又红火起来了。

“嘿嘿,多不多不是问题。横竖你是跑不了的。只要有你在,他们就是派只猴子去做主帅,也能打赢。——只要让你做行军总管就可以了。”杜先诚到底经历比萧士及多,看人的眼光还是比萧士及准。

萧士及还是有些不信,但是觉得也颇有道理,一时很是惴惴。

杜先诚就温言安慰他,“这你不用急。我给你出个主意。你知道,我本从海西带了三千水军回来 ,归顺了陛下。如今正是要用水军的时候,你不妨把这三千水军,当做你的杀手锏。若是巴蜀那些部族顺利归顺大齐,并且出兵跟着攻打萧铣,自然没有问题。但是如果他们不从,反而要归顺萧铣,你先出我的三千水军,直接把他们灭了,再打萧铣也不迟。”

萧士及惊喜莫名,恨不得再次给杜先诚跪下了,“岳父,我都忘了您还有水军!”说完又问道:“对了,那时候都说您带了三千水军,还有海外一个岛屿献与陛下,岛屿就不说了,可是水军在哪里?好像长安城还没人见过吧?”

杜先诚笑了笑。“水军当然在水上,难道还能在岸上?——陛下忌惮他们,不想让他们上岸,他们也在水上漂的时间够长了。”说完长长叹口气,“我大齐,什么时候才能出一位真正心胸宽广,不嫉贤妒能的君王呢?”

这话已经有些大逆不道了。但是听在萧士及耳朵里,分外顺耳,忙跟着道:“岳父所言甚是。不过这水军一事,还是岳父上陈表比较合适吧?”

杜先诚想了想。道:“也好。我直接给陛下上表。说要将我的三千水军转到你名下。反正这次征南,你肯定是跑不了。而霜儿跟雪儿又是嫡亲姐妹,这是上下皆知的,应该不会有人觉得奇怪的。”

萧士及心心念念都是那三千水军。高兴得不得了。忙起身谢了又谢。

杜先诚微微抬手。“别谢我了,以后对我女儿多多包涵。她若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告诉我。我来帮你骂她。但是场面上的事情,你还是得做好了。夫妻之间,要一致对外。要是被有心人趁了隙就不好了。”

萧士及听得脸上一红,但是又拿不准杜恒霜是不是什么话都对杜先诚说了,想起杜先诚先前说他“三姓家奴”的事儿,好像是还不知道自己投靠太子是假的……

这样一想,萧士及又放心了,拱手道:“岳父放心,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杜先诚笑着送他出去,道:“你先回去,让霜儿跟几个孩子再我这里多玩一会儿,行不行?”

萧士及满心想着回去写一道“平铣十策”的陈表,向太子表明自己的志在必得之心,闻言只是挥挥手,“王爷说笑了,他们在王爷这里,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说着,已经来到院门口,对杜恒霜道:“我先回去了,你再陪你妹妹一会儿,到晚上我派车再来接你和孩子们回去。”

杜恒霜点点头,浅笑道:“那就劳烦侯爷了。”

萧士及走了,杜恒霜和杜恒雪又带着孩子陪杜先诚吃午食。

一家人吃得高高兴兴,平哥儿和安姐儿吃得都比平时多。

吃完午食,就在院子里玩乐消食。

杜恒霜陪着杜先诚站在一株怒放的龙舌菊面前,轻声道:“王爷,您说了什么话,让我们侯爷这样高兴就走了?”

杜先诚淡淡一笑,“我给他挖了个坑,一个他不得不跳的坑。”

“什么?”杜恒霜不明白。

杜先诚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跟她一字一句地解释。

“我当年从海西回来的时候,在外洋上曾经收服过一群海盗,就是我带回来的三千水军。”杜先诚轻描淡写地道。

杜恒霜瞠目结舌,“啊?原来他们是海盗?!难怪一直没有见到他们露面呢!”

“陛下对他们很忌惮。你是没见过他们在海上的凶悍劲儿,这一次如果士及能顺利带他们去江南打萧铣,江南的水军要自求多福了。”杜先诚冷冷地道。

“怎么会是侯爷带他们去江南?”杜恒霜不解,“明明是爹爹您的水军啊?”

“其实已经献给陛下了,名义上当然是陛下的。但是他们只听我的调遣。”杜先诚呵呵地乐。

杜恒霜无语地看着自己爹爹,过了半晌,也跟着一笑,“爹,您有话就说吧。”

“是这样,我会上表,让陛下把我的水军,转给士及。然后我会带士及去见那些水军的头儿。只有我知道,如何让他们忠于一个人。如果士及能得到他们的忠心,这三千水军就是他的底气。——以后他在仕途上,也能走得更正一些,不用诚惶诚恐,时时想着投靠这个,背靠那个,最后有可能几面都不讨好。”

杜恒霜幽幽地道:“这样做,明明是为了他好,您怎么说是给他挖坑?说实话,我还真希望您老能挖个坑给他跳跳,免得他越来越目中无人。”

杜先诚哈哈大笑,仰头看着湛蓝的天,深吸几口洁净的空气,低头看向杜恒霜,淡淡地道:“只要他接了我的水军,他就是我的人。以后要是我的真实身份抖出来,他绝对逃不了干系。——我这样做,也是彻底把他绑在我们这条船上。如果他有二心,就要跟我们一起沉下去。”

原来是这样……

杜恒霜听了,心里有几分苦涩。

原来连爹爹都不放心萧士及呢……

自己竟然能把一颗心投入到这种地步。

杜恒霜垂眸,用手一瓣一瓣地撕扯着龙舌菊的莹黄色花瓣,将丝丝缕缕的花瓣扯得落了一地。

杜先诚看了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温言抚慰她道:“你也别想太多,不是我信不过他。而是目前来看,很多人都盯着他。——也是他有本事,才引得这么多狼上门。你想想,若是夫婿没本事,要靠你的嫁妆过日子,成天就是吃喝玩乐,或者哪怕不吃喝玩乐,但是成天在后院跟你一起扑蝶钓鱼,那日子你就过得有趣了?”

想嫁个有本事的男人,来自外界的诱惑就是嫁这种男人的代价。

“其实想开点儿,有人看上你夫君,说明你眼光好,而且捷足先登。那些人就算再眼馋,也只能流流口水罢了。如果爪子伸过来,你直接打断她的爪子。”杜先诚笑着打趣。

杜恒霜苦笑。她以前又不是没有做过?但是架不住男人不听劝,非要跟那些人扯到一起……

谁知道什么时候,逢场作戏就成真了?她觉得自己招架不住。

有些戏可以做,但是有些戏是碰都不能碰,因为谁都不能确定这样做的后果。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真的逢场作戏而已,但是如果成习惯了怎么办?

“如果实在受不了,离开他也不难。”杜先诚淡淡地道,“你要记得我今天说的话。”

杜恒霜点点头。她这一次,是刀切到肉,真的知道痛字怎么写了……

恒霜他们走后,杜先诚马上进宫见永昌帝,一番措辞之后,永昌帝高高兴兴同意了杜先诚的提议,将他的三千水军转到萧士及名下。

杜先诚带着萧士及去看他囤在洛河上的水军。

洛河之上,停着六大艘高耸的楼船,船头悬着狰狞的骷髅黑旗,迎风飘曳。

杜先诚打个呼哨,从船里跑出来一群兵士装扮的人,乌压压一派全身黑色的人群,跟妖怪一样。

“这就是我的水军,他们还有个名字,叫做昆仑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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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8章 坑爹 (4K,含粉红870+)

昆仑奴、新罗婢,如今是长安城最时兴的玩意儿。

那些世家大族里面不蓄养几个昆仑奴仆和新罗婢女,简直都不好出来走动。

萧士及见过做奴仆的昆仑奴,他们温顺平和,体壮如牛,但是从来没有见过楼船上的昆仑奴,这些人脸上,都有股野性难驯的彪悍和凶狠,看上去,比突厥最残忍的马匪还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当他们看见杜先诚的时候,个个脸上顿时绽放出最开心的笑颜。

一个昆仑奴从船头扔下一根粗长的绳子,然后顺着绳子哧溜一下遛下船,来到杜先诚面前,双手交合放在胸前,弯腰对着杜先诚行了大礼。

杜先诚笑着抬手,“磨勒,不用大礼,来,我给你介绍一位英雄,他是大齐的柱国侯,是我义女的姐夫,以后,他就是你们的首领了。”

那个被称为“磨勒”的昆仑奴抬起头,带着傲慢的神气上下打量萧士及几眼,冲他勾勾手指,“打赢我,你是主!”

发音怪异,萧士及总觉得后面那句话好像是“你是猪……”,但是看一眼他和杜先诚的神情,他明白应该是他想多了。

萧士及没有多说,拳起如电,身形闪动,竟然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攻上。

杜先诚看得微微一笑。这孩子,说动手就动手,不拖泥带水,好!

磨勒见萧士及并没有如同一般大齐男子一样唧唧歪歪讲半天道理,而是出手就是狠招。心里十分欢喜,直觉可以交流,便往后一缩,双腿往下一弯,再起身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飞向半空,在空中拉住刚才从船上抛下来的绳子,蹭蹭几下,已经如同一只大猴子一样,跑回楼船里面。

萧士及没有犹豫。跟着飞身追上。也顺着那绳子登上楼船,在一片片黑压压的人群中居然一眼找到磨勒的踪迹,继续跟他打斗起来。

杜先诚在岸上看得更是连连点头,用手抚着自己的虬髯。胸中升起对自己大哥萧祥生的骄傲。——这样的儿子。才是大哥的儿子!

两个人在楼船上腾挪纵跃。虽然打得虎虎生风,但是都很小心地避开了楼船的要害地方,并没有打得桅杆断裂。船体进水。

而那些昆仑奴也颇守规矩。虽然只有萧士及一个人攻上去,但是他们并没有帮着群殴,而是守在一旁观战。

另外几条楼船上也派了人过来,一些去第一条楼船上围观,另一些来杜先诚这里行礼。

没过多久,萧士及制服磨勒,将他带到杜先诚面前。

杜先诚笑呵呵地道:“磨勒,从今以后,他就是你们的首领了。”

磨勒信服地点点头,又看了杜先诚一眼。

杜先诚对他点点头,右手却从袍子底下伸出来,做了几个船语的手势。

那些船语手势,只有久在海上讨生活的海贼才看得懂,而且得是海贼首领。不是首领的海贼,也看不懂这些船语。

萧士及背着手,器宇轩昂地站在杜先诚前面,看着一大片在自己面前拜服的昆仑奴激动不已,就没有注意到磨勒和杜先诚之间的暗语。

“……王爷大恩大德,士及没齿难忘!”萧士及转身,激动地给杜先诚半跪下来,拱手抱拳行礼。

“柱国侯多礼了。这本是朝廷的水军,你要谢,也当谢陛下。”杜先诚笑着道。

萧士及连连点头,“自然是要谢的。不过若不是王爷提拔,士及也不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掌控这样的水军。”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他孤身一人,没有任何家世背景,只靠着毅亲王一点恩惠,和自己所有的努力爬到今日的地位,其中的种种辛酸他跟杜恒霜都没有说过。

但是杜先诚一出手,就给了他别人从来没有给过的东西。这三千昆仑奴水军,将成为他手上最大的筹码。从今以后,他不用再有惶恐的心思,也不会再害怕自己连被人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看着萧士及潮湿的双眼,杜先诚也很感慨。

萧士及在想什么,他怎么会不知道?

当年他和萧士及的爹爹萧祥生从军的时候,也曾经有过封侯拜将的宏愿,但是一场征高句丽的战争,那血淋淋的杀戮,还有用大周将士的脑袋垒成的佛塔,彻底打消了他和萧祥生“敕封人间万户侯”的理想……

他们太渺小了,没有家族倚靠,在乱世中,能让妻儿老小活下来就不错了。不然的话,他们也会成为“一将功成万骨枯”里面的枯骨之一。

而萧士及,他还这么年轻,就已经封侯拜将,他不想放弃,不想半途而废,也是很自然的。

杜先诚双手伸出,将萧士及扶起来,道:“好了,回家再说吧。”

萧士及点点头,回头对磨勒下了几句命令。

磨勒果然很是服从,恭恭敬敬对他行礼回应,表示会把兄弟们集合起来,等待他的命令。

萧士及跟着杜先诚坐上大车,往长安城行去。

他们这一趟是奉旨出行,当然也不怕别人看见。

坐到车里,萧士及还很兴奋,对杜先诚一再保证,他这次下江南,一定会平定萧铣,将江陵和巴蜀一带正式纳入大齐的管辖范围。

“男儿大丈夫,一定要所向无前,为大齐开疆拓土,才不枉活在世上一遭!”萧士及挥舞着胳膊,慷慨激昂地道。

杜先诚闭了闭眼,嘴角露出一个苦笑,但是没有打断萧士及的话。

听了半天,等萧士及好不容易停下来,杜先诚问他:“你每次出征前,把家里人都安置好了吗?”

萧士及一愣。“安置?安置什么?”

杜先诚微笑着道:“你是出征,不是出去游山玩水。打仗嘛,虽然你是主帅,但是刀箭无眼,谁也不能打保票,说自己一定会怎样,所以,你知道得,你若是万一不幸……了,你可想过家里人怎么办?”

萧士及下意识反对。“不。我不会的。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我是说万一。你想想,跟你出征的那些士兵,活着回来的有几人?上一次你从漠北回来,不也是九死一生?”

“可我还是活着回来了。”萧士及心里有些不高兴。在一个快要出征的人面前说这些话。是不是太不吉利了?

“是。你是活着回来了。而且是被你的红颜知己救回来的。”杜先诚淡淡地道,双目紧紧盯着萧士及,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萧士及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避开杜先诚的眼睛,沉声道:“您既然知道了,我也不瞒您。我确实是被穆夜来救了。那时候,我一直以为她有什么阴谋,也曾经怀疑过她是不是跟敌军有勾结。但是过了这么久,查来查去,我们才发现,原来我们是误会她了。她那时候去漠北,完全就是一个偶然。”

“偶然?”杜先诚不屑地嗤笑一声,“我不用去查,也知道不是偶然。”

萧士及跟着道:“而且这些年,她也没有求过我什么。”说着,萧士及转过头,看向杜先诚:“王爷,既然话说到这里,我想您也应该劝劝……雪儿她姐姐。当初她可是说过,不管谁救了我,她都要感激那位救命恩人一辈子,可是现在她做的事,就算不是恩将仇报,也不算很大度。人家救了我,还被我误会这么久,光这笔人情,我也要还。”

杜先诚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你想怎么还?”

萧士及涨红了脸,“您别误会,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当然不会纳她做妾。她救了我,我却让她做妾,岂不是糟践她?”

杜先诚听了大怒,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火气腾地一下又上来了,拂袖道:“那让霜儿把她柱国侯夫人的位置让出来,既全你之义,又全她之情,这样总行了吧?!”

萧士及苦笑,在车上就给杜先诚跪了下来,道:“王爷,您别说得这么大声,别这样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是对我有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估计就算我不承认,这满长安城的人也都知道了,我否认也没有意思。但是不是她对我有情,我就一定要接受的。王爷,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杜先诚冷笑着低声道:“若是你没有,我早一掌把你打死了!我宁愿霜儿做寡妇改嫁,也省得看着你伤她的心,日日以泪洗面。”

萧士及知道杜先诚有心疾,也担心刺激狠了,让他突然发病,自己可就万死莫辞其疚了。他待杜先诚,也是跟自己的亲爹一样。

“王爷,我是想,不如跟穆夜来结为异姓兄妹。这样一来,既能断了她的念想,我也能大大方方供养她。若是她真的一辈子不嫁,我也就当供养了一个不嫁的姊妹一般,我的心里也好受些。”萧士及坦诚地道。

杜先诚的面色有些古怪,听了半天,道:“这个主意,你跟你夫人谈过吗?”

萧士及摇摇头,苦笑着道:“我现在不能在她面前提穆夜来,一提她的脾气就爆了。王爷,不瞒您说,外面缠着我的女子不止穆夜来一个人,我对她们和对穆夜来一样,都是不假辞色,但是我夫人就只针对穆夜来,也不知为何。”

杜先诚看向车窗外面,一路上再也没有说话。

等两人回到杜先诚的海西王府,坐到杜先诚的书房里面,杜先诚才对萧士及道:“士及,今儿咱们把话说清楚,我也是男人,男人的那点心思,我怎会不知道?这些天,我出去转了转,也仔细打听过你的那位红颜知己穆夜来。我的直觉是,这个女人不简单。”

萧士及点点头,“是不简单。她很有先见之明……”

杜先诚怒视着萧士及,恨不得拿书桌上的砚台往他脑袋上砸过去。

深吸好几口气,杜先诚才忍住暴打的冲动,沉声道:“你别老夸她行不行?再夸,我去把她脑袋割下来,拎过来放你面前给你夸好不好?!”

萧士及愕然,紧张地道:“岳父,您不会这么做吧?她跟我真的没什么,绝对不会影响到霜儿的。”

“士及,你有没有意识到,现在在你心里,那个女人的份量已经越来越重?长此以往,你将霜儿置于何地?”杜先诚痛心疾首地道。

“不会!没有!怎么可能!霜儿才是我心里第一重要的!——岳父,您不能强词夺理!”萧士及大声反对,很是委屈。

他扪心自问,真的对穆夜来没有对霜儿那种感情,他只是没有以前那样讨厌她了而已,难道这样也不行?

杜先诚看着萧士及的神情,哼了一声,“你敢不敢想下去?你问问自己的良心,你真的能指天发誓,你这辈子若是有负霜儿,你……唉,算了,就算你负了霜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女儿又不愁没人嫁。何必一直求着你这小子。”

萧士及大急,忙扑到杜先诚面前跪下,道:“岳父大人,您到底要怎样啊?要不,我以后再也不见她了!”

“还有以后?!”杜先诚再也忍不住,重重打了萧士及一掌。

萧士及没有抵抗,任杜先诚打了他一掌,歪倒在地上。

“好了,我看你是不会明白了。我现在算是明白,霜儿为什么会那种样子。你知道吗?她的变化,是因为感觉到你的变化。算了,你回去吧。回去好好想想出征之后,家里怎么安置。”杜先诚摆摆手,让萧士及回去。

萧士及心里虽然有闷气,但是也没有对杜恒霜说起。他的心思都全部在出征江南这件事上。

回到家,他拐去书房,终于将写了好几天的“平铣十策”写完,然后亲自带到东宫交给太子殿下。

谁知几天后传来消息,太子为永昌帝的堂弟,也就是太子的皇叔齐孝恭请命,封他为征南大元帅,只让萧士及为齐孝恭打下手,封了个行军总管一起南下讨逆。

但是太子又说皇叔齐孝恭不谙军事,还特意向永昌帝求旨,说“三军之任,俱委士及”。

萧士及看到这道旨意,整个人都傻了。——这不是坑他吗?所有的事情都要他做,如果打赢了,功劳是皇叔齐孝恭的。打输了,责任却是他萧士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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