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仙大失所望。颓然往后一靠,喃喃地道:“真的是这样?难道萧士及真的有天兵天将护佑?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大梁……”

听了萧月仙的话,几个探子又交换了一下眼色,连忙拜服在地,很有不寒而栗之感。

……

萧士及当然不会再等萧月仙摸清他的底细。为了尽快回返长安,他制定了一条比较冒险的计划,当然,会以他的昆仑奴为主力,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撕开江陵城外围的防线,才好让大齐水军主力前进到内城,直接进攻江陵皇城。

定好计策之后,他们等了两个晚上,终于等到一个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夜晚,江陵附近浓云密布。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萧士及亲自带领自己的奇兵三千昆仑奴,坐着小船划,在天亮前最黑暗的那个时刻,如同鬼魅一样来到江陵城的外围水域。

那些凶悍又精熟水性的昆仑奴本身就黑黢黢的,在乌黑的夜里。更是看不见人影。除非他们咧嘴一笑,当然那样更吓人……

萧士及站在最前面的船划之上,身着玄色软甲,头蒙黑巾,头戴玄色低帽,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举起长弓,对准江陵外围水域数盏高高挂着的风灯射了过去!

长箭呼啸着在空中穿梭,一箭就把系着风灯的绳子射成两截。

一挂挂风灯落入江水,发出嗤啦一声轻响,冒出一阵阵青烟,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面上更加漆黑一片。

“上!”萧士及做了个手势,命令自己的昆仑奴马上趁着萧铣的水军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当口,迅速进攻。

萧铣江陵城外围的许多水军还在睡梦中,就被无声无息割断了喉咙。

有些醒了过来,想要拿起兵器格斗,可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他们甚至看不清自己的对手是谁,只好挥动着兵器乱砍,误杀了不少自己的兄弟。

而萧士及的三千昆仑奴就如砍瓜切菜一般,只花了半个时辰,就将江陵外围水域的数万水军砍得干干净净。

到黎明时分,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江陵外围水域,已经被萧铣水军的血,染成了一片血红。

萧士及随后带领大齐水军攻克江陵外城,迅速占领了外围水域。

无数大梁兵士的尸体在江水中载沉载浮,往下游飘去。

萧士及又命昆仑奴砍断江陵这些水军战船的船锚,将萧铣的战舰全部散弃江中,让这些战舰也顺流而下。

大齐的一部分将领不明白,纷纷劝说萧士及:“总管大人,我们正是需要补充战舰的时候,为何把这些好端端的战舰弃之不用?!”

萧士及沉着地道:“我们从北方远道而来,攻入江陵外城,其实是处于腹背受敌的状态。若是萧铣在内城负隅顽抗,我们不能迅速把他们拿下,则等萧铣下游的援兵赶到,我们就被人包了饺子,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这样一说,他的手下就明白过来。

“所以总管大人把这些战舰散弃江中,让它们顺流而下,是要迷惑下游萧铣的援兵,让他们觉得江陵已破,援救也不起作用了!”

萧士及微笑颔首,“这是疑兵之计,管不管用,还要看后续的效果。”

这边萧铣和萧月仙知道江陵外城已破,果然加紧了内城的防范,一边要跟萧士及决一死战,一边派人去下游送信,要求援兵。

但是萧士及带领的大齐军队封锁了水道和陆道,不许任何人出入,生生将江陵内城围成了一座孤城。

而萧士及的疑兵之计果然起了作用。下游的萧铣援兵看见从上游漂来的无数萧铣水军的尸首,还有数千艘弃之不用的战舰,都以为江陵已破,都惶恐不安。萧铣的几个地方大员甚至马上自缚其身,来到萧士及营中投降。

大齐军士将江陵内城围了九天九夜,萧铣等不到援兵,城内的粮食也快耗尽了,已经到了水穷山尽、走投无路的地步。

“……女儿,咱们降了吧。”萧铣叹息道,“大齐有萧士及,我们没有胜算的。”

萧月仙痛哭流涕地抱住萧铣,道:“爹,我们一起死吧!女儿不想投降!”

“不用,你还年轻,还有跟着我们的这些兵士,他们也没有必要为我们萧家陪葬。”萧铣笑着抚了抚萧月仙的头发,对外面吩咐道:“给萧士及喊话,说只要他答应朕的条件,朕即刻自缚出降!”

第520章 雷霆 (4K5,含粉红480+)

“父皇!”萧月仙见萧铣不顾她的阻挠,一心要跟萧士及谈判,很是不安,“萧士及心狠手辣,狡诈似狐,跟他谈判,无异与虎谋皮!再说他们已经胜券在握,又怎能听您的话?”

萧铣笑了笑,轻抚着萧月仙的秀发,道:“女儿,现在说萧士及胜券在握,还早了些。——我大梁还有十万甲兵,若是拼死一搏,反败为胜固然很难,但是两败俱伤,却是容易得很哪!”说着,呵呵笑了两声。

萧月仙握紧拳头,恨声道:“那我们就拼死一战!能跟萧士及同归于尽,也不枉我们筹划一场!”

萧铣摇摇头,有些意兴阑珊地道:“萧士及一身功夫,要跟他同归于尽是不可能的。大漠的突厥人都未能夺他性命,你以为靠我们的人就行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萧月仙跺了跺脚,忍不住道:“那爹到底要怎样?——打也不行,退也不行,难道就只有投降一条路?!”

萧铣望着殿外雾蒙蒙的天空,微微笑了笑,道:“女儿,若是朕跟萧士及提出,只要他娶你为妻,我就把这富庶的江陵城和十万甲兵双手奉上,并且自缚其身,向他归降,他会怎样?”

萧月仙万万没有想到,爹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她的脸色变得通红,一下子跪在萧铣跟前,颤声道:“爹,女儿虽然说过欣赏萧士及的话,但是女儿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他!再说,他毁我大梁基业,杀我大梁兵士,我萧月仙跟他今世已成死敌,我杀他还来不及,怎会想嫁给他!——求爹收回成命,不要强人所难!女儿愿与爹战至最后的一兵一卒!与我大梁共存亡!”

萧铣低头看了萧月仙半晌,从她面上和眼里。他看见的只是对于失败的屈辱,和对于萧士及的切齿仇恨,完全没有以前有过的小儿女情态……

任谁经历过这样残酷的毁家灭国的战争,都不会再对自己的敌人有任何的绮思梦想。

萧月仙就算以前对萧士及有那么一丁点少女对英雄的仰慕之意,到了如今。早已经消褪得干干净净。她恨不能食之肉、寝之皮,方消她心头之恨!

萧铣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扶起萧月仙。森然道:“这就好。你记住了,若是他真的答应娶你,你这一辈子,绝对不能对他容情。他毁我大梁基业,朕岂能容他?!想踏着我大梁的尸骨往上爬,就要付出代价!”

萧月仙一愣,顺着萧铣的手站了起来,怔怔地道:“父皇的意思是……?”

萧铣俯身过去,在萧月仙耳边低语几句。

萧月仙听完。脸色由红变白,脑袋唰地一下抬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萧铣,“爹……!”这一次,她没有叫他父皇,而是叫他“爹”。

“你做不做得到?”萧铣再一次严厉地问道。

萧月仙紧紧咬着下唇。看着萧铣严肃的面容,终于单膝跪下,垂头道:“女儿萧氏月仙,谨遵父命!”

萧铣满意地点点头,脸上的疯狂之色渐渐褪去。转身向外走去。

萧月仙追了几步,和萧铣并肩而行,道:“父皇,若是他不答应,怎么办?”

“他不答应,咱们爷俩就战死在这江陵城!”萧铣斩钉截铁地道,“不过”,他回头,瞥了萧月仙一眼,“萧士及少年得志,又无家族长辈庇佑,虽然心思机敏,诡计多端,但是也急功近利,不择手段。——这样的人,是一定不会拒绝朕的提议的。再说你貌美如花,又是兰陵萧氏的嫡女,他怎会不同意?如果你是担心齐伯世那边,你更可放心。我们萧家没有男儿,你又只是个女子,有朕送死就够了,齐伯世不会为难于你的。”齐伯世便是大齐永昌帝的姓名。

萧月仙的眼里一下子涌出泪花,哽咽着拉住萧铣的衣袖,不许他出去。

“没事,没事的。人都有一死,早死晚死也没多大区别。再说你爹皇帝也做过,这辈子还有什么遗憾?——你只要记住你答应爹的话,爹就能含笑九泉了。”萧铣拍了拍萧月仙的肩膀,大步走了出去。

来到江陵内城近江面的城垛上,萧铣看见萧士及已经背着手,立在离他不远的一艘战船上。

“萧铣,说你的条件吧。”萧士及沉着地道。当听说萧铣专门给他传话,要跟他谈条件投降,便迅速赶来。

对于萧士及来说,这个结果是最好的结果。如果能够兵不血刃地拿下江陵内城,就是他的一大功劳,甚至比血战而胜更加有利于他。况且,他也知道,攻破江陵外城,是他用奇兵昆仑奴的侥幸胜利。真的要打内城,他的兵力其实是不够的。

他的三千昆仑奴就算以一敌十,也打不过萧铣内城的十万甲兵。再说他才不会为了大齐,就把自己的昆仑奴全部交代在这里……

而别的大齐士兵,才有一半人有战斗力,另外一半人才刚从瘟疫中痊愈,虚弱得连普通人都不如,怎能跟萧铣的内城甲兵决战?!

所以萧士及一听见萧铣的这句话,就立刻坐了船过来,打算无论萧铣提出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他。根本就不在乎萧铣到底会提出什么条件。

萧铣站在城垛上,看见萧士及志在必得的样子,微微一笑,运足了中气,朗声道:“柱国侯天纵奇才,简直是人中龙凤!——小女月仙仰慕英雄久矣,今天赐良缘,若是柱国侯能娶小女月仙为妻,萧某不仅将这江陵内城和十万甲兵双手奉上,而且自缚其身,任凭柱国侯处置!”

萧士及一听大喜。原来只不过是娶萧月仙而已,一个反贼的女儿,居然也想来要挟他……

“这样啊?”萧士及悠悠地反问一句,“我怎能信你?”

萧铣仰天哈哈大笑,洪亮的声音响彻在江面上,“诸位萧家儿郎听好了!——如今你们的新主子,就是对面的这位柱国侯萧士及!他是我兰陵萧氏的女婿,也就是你们的主帅!”说着,萧铣回头看了看自己登基才一年的江陵城。转身道:“听说柱国侯也是官封检校荆州刺史,这江陵城,本来就是你的。”

萧士及微微一笑,道:“萧大人好口才。不过,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你的外城早已被我攻破。内城虽然难一点。但是我再围几天,也就不攻自破了,我为什么要与虎谋皮?”

萧铣一窒。瞪了萧士及半晌,狞笑着道:“那好,你若不同意,咱们就决一死战!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萧士及背着手,面无表情地立在船头,定定地看着萧铣状若疯癫的眼神,半晌才缓缓点头道:“打仗萧某从来就无所畏惧。但是甲兵再起,祸害的是江陵城无辜的百姓,萧某虽然是武将。但是也知道刀兵无眼,乃大凶之兆。若能不动刀兵而收复江陵城,想必陛下也是喜闻乐见的。”说着,对着长安的方向拱了拱手。

“这么说,柱国侯是应了?”萧铣眼前一亮,笑着往前在城垛上撑起身子道。

萧士及缓缓点头。“你先自缚其身,咱们再谈其他。”并没有一口答应娶萧月仙为妻。他知道,如果答应得太爽快,萧铣说不定会察觉其中有诈……

听了萧士及的话,萧铣的脸色果然阴沉下来。他踌躇半晌,双臂撑在城垛上,俯瞰着站在对面船头的萧士及,像是在琢磨他这么说的用意。

萧士及一动不动地站在船头,唇边带着一个讥诮的微笑,眼神深邃,脊背挺直,如同远古神砥一样的气势,深深看在萧月仙眼里。

萧铣瞥了萧月仙一眼,心头一晒,便仰头道:“好!我自缚其身,你准备好红烛喜堂,立时跟我女儿拜堂成亲!”

“你先自缚其身,再带着你女儿过来,我答应的事,从来不反悔。”萧士及淡笑道,转身走进船舱。

“爹!”萧月仙低叫一声,“萧士及狡诈如狐,诡计多端,您……?”

萧铣长叹一声,举目四望着江陵城,还有他的麾下那些正激动地看着他的甲兵卫士。他看得清清楚楚,这些人,一点都不想打仗……

“罢了。他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应承下来,不怕他反悔。”萧铣凉凉地道。他还有句话没有对萧月仙说,就是永昌帝齐伯世其实是个睚眦必报,心眼儿特别小的人。今日萧士及为了能尽快拿下江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口答应娶他女儿,日后被永昌帝知晓,就在永昌帝心上扎了根刺。这样不管自己的女儿是不是真的嫁给他,永昌帝是永远不可能重用萧士及了……

萧铣扯了扯嘴角,回头看着萧士及的战船阴阴一笑。——年轻人急功近利,总得摔几个跟斗才知道老人们的话是对的……

萧士及回到自己的战船,便吩咐道:“布置一下船舱,点两对红烛,舱门挂块红布。”草草吩咐下来,就命人去取江陵城的舆图过来,盘算进城之后要如何控制全城的局势。

他的亲兵互相看了看,忍不住道:“侯爷,您真的要娶萧铣的女儿?那可是反贼……”

萧士及笑看他一眼,摆摆手道:“不该你管的事,不要管,快去布置。”

“是,侯爷。”两个亲兵便去做准备。

萧士及这边的将领当然都听见了萧铣的话,本来都各在心里盘算,知道自己的主帅娶萧月仙是最好的结果,能兵不血刃地拿下江陵城,就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到了晚间,萧铣果然自缚其身,带着一身绿衣婚服,蒙着大红盖头的萧月仙,来到了萧士及的战船前。

萧士及依然穿着玄甲,只在身上挂了根红绸,笑吟吟地站在甲板之上,拱手道:“萧大人请。”

萧铣笑道:“贤婿多礼了。”说着,领先走上甲板。

两个丫鬟扶着萧月仙,跟在萧铣之后,也走上了萧士及战船的甲板。

萧铣身后,无数江陵内城的将领手握武器,看着他们父女进入萧士及的船舱。

那舱门挂着大红绸带,隐隐可见里面燃着的大红喜烛。

江陵内城的将领和兵士们暗暗松了一口气。

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们被萧铣鼓动起来打仗,本来是想做个从龙之臣。但是现在,萧铣在萧士及面前不堪一击。他们也不想做送死的炮灰。

若是萧铣决意要跟萧士及一战,他们没有法子,是非打不可。

但是现在萧铣用自己的性命免去他们送死的下场,他们又对萧铣有一丝内疚。

好在他们的皇太女能够嫁给萧士及,他们也不算满盘皆输……

这些人瞪大眼睛。看着萧铣率先走入喜舱。然后是萧月仙,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舱门关上了。

萧士及站在挂了红绸的船舱门口。大声道:“江陵城的众官兵们,今日你们归顺大齐,放下兵器,陛下必有封赏!”说着,便按照事先计划好的策略,将大齐的将领派下去,收缴萧铣手下的兵器。

无数条战船从黑暗里靠向岸边,甲衣俨然的大齐兵士跟着自己的将领登陆江陵内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萧铣的十万甲兵尽数缴械,驱散到兵营看守起来。

萧士及一直站在船头,密切注视着江陵城内的动静。

天快拂晓的时候,一道烟火终于从内城冲入云霄,他才松了一口气。

江陵,总算是完全拿下来了!

这就是他未来的封地!旧的萧氏在这里覆灭。新的萧氏要在这里崛起!

看着这一片庄严静穆的古城,萧士及的眼里有些湿润。这一条权势之路走得如此艰辛,他却一点都不后悔。总有一天,霜儿会明白他,为了得到这一切。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萧士及转身进入船舱,看见自己的亲兵将萧铣和萧月仙捆得如同粽子一样,嘴里还堵着破布,扶着萧月仙的两个丫鬟已经被杀死在地上,便微微一笑,做出诧异的样子,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能这样对待萧大人?”

原来自从萧士及答应萧铣的条件开始,他就开始部属一切。他当然没有想过要真的娶萧月仙,一切都是权宜之计。

不说别的,一个反贼的女儿,他是疯了才会给自己套上这样一个枷锁!因此早就吩咐自己的亲兵,只要萧氏父女一进船舱,立刻就将他们绑起来,堵上嘴,好让外面的收编行动有条不紊地进展开来。

萧铣怒视着萧士及,似乎不敢相信一个素有威名的大将居然能做出这种出尔反尔的无耻举动!

萧士及笑吟吟地走过去,从萧铣嘴里拔出破布,躬身道:“萧大人,得罪了。”

“无耻之尤!”萧铣怒目瞪着萧士及,“你比我想的还要无耻!”又道:“如果你赶快跟我女儿成亲,我就不计较你出尔反尔的事!”

萧士及哈哈大笑,十分畅快地摇摇头,道:“萧大人,你现在是我砧板上的肉,还跟我谈条件?你当我是三岁幼童,吓大的吗?”

“你什么意思?”萧铣铁青着脸问道。

“没什么意思。我不会,也不可能娶你的女儿。你别做梦了。”萧士及淡淡地道,也坐了下来,“你江陵城已经被我拿下。我再待几天,就可以带着你们父女回长安庆功去了。”说着,偏了头,冷冷地瞪了萧铣一眼,将手里刚喝了茶的杯子往地上重重一摔,厉声道:“你们父女都是我的阶下囚,不要再跟我谈条件!”

“可是你明明答应娶我的女儿!”萧铣犹自不死心地反问道。

“兵不厌诈你不懂吗?——不懂?哈哈,难怪你打不过我!”萧士及挥挥手,看着自己的亲兵挑断萧铣的手筋和脚筋,冷然道:“把他们父女带下去!关在底舱!如果敢有异动,给我直接打死扔到江底喂鱼!”

第521章 收拾 (4K5,enigmanyanxi和氏璧5、6+)

萧士及的亲兵过来,将萧铣拖了下去。要拖萧月仙的时候,萧月仙却不知怎地,将嘴里的破布吐了出来,瞪着萧士及道:“萧士及,没想到你这样卑鄙无耻、背信弃义!”

萧士及先瞪了一眼自己的亲兵,道:“她的嘴是怎么塞的?就这样还能做我的亲兵?——等下去营里领三十军棍!”

那两个亲兵低了头,喃喃地应了声:“……是。”他们在堵萧月仙的嘴的时候,确实是心慈手软了。不说萧月仙本人是个美貌女子,就说萧士及答应了要娶她,这一点就足够他们慎重了。——就算萧士及说是权宜之计,他们都不得不慎重。

俗话说,莫欺少年穷,也莫欺美女一时落难啊……

要说东山再起的机会,少年和美女的机会总是比一般人要大一些。

“你打他们做什么?你看你自己做的事情,我看他们根本是耻于做你的亲兵!”萧月仙冷笑道。

萧士及面无表情地走过去,胳膊如闪电般抡起,啪地一声,重重的一巴掌打在萧月仙脸上,将萧月仙打得往后踉踉跄跄退了几步,一下子坐到地上。

萧士及追上来,穿着牛皮长靴的脚抬起来,踩在萧月仙肩膀上,看着她脸上那道淡淡的伤痕,冷冷地道:“我的亲兵,轮不到你操心。打量我不认得你呢。那天你乔装了歌女过来行刺我,怎么样?那支箭的滋味儿好受吗?”

“拿开你的臭脚!”萧月仙怒视着萧士及。

萧士及挑了挑眉,“你是有功夫的人,你不闹我还真忘了。虽然我一向不打女人,但是敌人不包括在内。对于我来说,敌人就是敌人,没有男人女人之分。”说着,脚尖抬起,快如闪电地往萧月仙肩膀两边的穴道踢过去。

萧月仙惨叫一声。觉得肩胛处一阵剧痛,全身的力气似都被抽离了一样,再也提不起劲来。

“废了你的功夫,免得你再心生妄想。”萧士及收回脚,走回自己的榻上坐下来。

萧月仙被绑得跟个粽子一样,坐在地上歪歪斜斜。气得满脸青紫,怒道:“萧士及!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背信弃义、出尔反尔、残暴不仁,你这种人也能身居高位,真是老天瞎了眼睛!”

萧士及听得恼火,腾地一下站起来,走过去又踹了她一脚。道:“你有完没完?我为何要对你言而有信?为何要对你仁慈?你们父女脑子不好使,非要跟我谈条件,还使这种下三滥的伎俩,如今没有达到目的,反说我出尔反尔!请问是谁先反了大齐做逆贼的?——就凭你们,也好意思跟我说言而有信?!你不拿镜子照照!还要嫁给我,我萧士及有妻有子。吃饱了撑地要娶你这种反贼之女,你当我是傻子!”

萧月仙没想到萧士及说话句句诛心,一时羞愤难当,恨不得立时咬舌自尽,可是牙齿一碰到舌头,她又想到父亲的嘱咐,心里顿时柔肠百转,再也咬不下去。

“我跟你说,你要敢自尽。我立刻将你爹大卸八块喂江里的王八。”萧士及坐回榻上。指着萧月仙对自己的亲兵道:“拖下去!好好看着,他们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俩也别活了!”

萧铣和萧月仙这两个人他需要完完整整带回长安,不然今天在这里的事情他说不清楚。

萧士及虽然归心似箭,想速战速决。行事也不择手段,但到底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

两个亲兵见萧士及完全不把萧月仙放在眼里,才松了一口气,从地上捡了破布,这一次死死地堵在她嘴里,将她拖了下去,跟萧铣关在一起。

黑暗的底舱里,只有一个圆孔透出一点微光,模模糊糊看得见人影。

萧铣看见萧月仙也被拖了下来,顿时嘴里唔唔有声,眼神似要喷出火来。

萧月仙悲哀地朝萧铣摇摇头。她就知道,萧士及这人如果这样好骗,他也不会从没有根基的寒门庶族一跃成为封疆大吏,而且封侯拜将了。——大齐这么多寒门庶族,也只有萧士及一人爬到这个位置。

从她爹不敢跟萧士及正面对敌,而是决定暗地里算计萧士及开始,就注定他们走的是一条不归路。

萧士及也没有说错。兵者,诡道也。兵不厌诈本是常情。再说,他们本来就是敌人,她怎能怀有一丝丝侥幸,认为萧士及就会对她另眼相看呢?——她也天真了一回……

两人在底舱陷入沉默。

萧士及却在自己的船舱里换了衣裳,带着亲兵下了船,率主力军队入城,一路号令部下,对百姓秋毫无犯。

进了内城,他们直扑萧铣的皇宫。

萧铣的皇宫在江陵城最好的位置。

萧士及骑着马,带着将领去转了一圈。

跟着他去的将领都说萧铣这人罪有应得,应该收缴他全部家产,用来犒赏自己的兵士。当然,他们这些将领,也应该分一杯羹,这些就不用说了。

萧士及却没有答应,他笑着跟自己的部下道:“我们是陛下派来收复江陵失地的仁义之师。打仗的时候,可以不择手段,因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残忍。可是现在胜负已定,就不用做得太绝了。再说荆州、郢州刚刚收复,我们应该宽大为怀,以安民心。若是对萧铣的家产全部籍没,会对别的还没有收复的地方产生不好的影响,说不定他们会誓死坚守城池,不肯再降。”

他这样一说,众将领就明白了。

总之,打仗虽然要打,但是如果能有不打仗就能取胜的法子,他们还是不愿打的。

因为一打仗,就要死人。

一将功成万骨枯,谁都不敢说自己不会做万骨之一。

在江陵安定下来之后,萧士及宽待萧氏族人,并未株连,而且继续起用萧铣的文官系统,治理江陵,让江陵的老百姓也觉得十分心安。

眼见这个大家嘴里的杀人狂魔夺城之后。并没有大开杀戒,江陵城的老百姓顿时放心许多,反抗的人也日益减少。

萧铣归降的几天之内,从荆州别的地方陆续也有十几万援军纷纷赶到。当他们听说萧铣已经归降,而且大齐将士宽大为怀,并没有大肆株连。也没有籍没家产,做官的依旧做官,做生意的依旧做生意,便再无斗志,放下手里的兵器,归顺了大齐。

江陵的一切重回正轨之后。萧士及一封大捷的书信也用八百里快马送往京城长安。

……

当萧士及在江陵用奇兵攻破江陵外城水域的时候,千里之外的长安城里,穆侯府正人来客往,热闹非凡。

这一天是穆侯的生辰。

往日里,他们只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然后请个戏班子过来唱唱戏热闹热闹。

偏今年穆侯府喜事连连,穆夜来就说要给穆侯大办一场。宫里的穆贵妃也说请示了陛下。陛下同意她到时候出宫来给

穆侯欣然允诺,在长安广发请帖,所有世家高门都请到了,甚至连柱国侯府和京兆尹许家都请到了。当然,也是他们认为,就算是请了,这两家也不会有人来。

但是到了正日子那一天,穆侯和穆侯夫人发现,京兆尹许绍的填房夫人方妩娘居然来了。——这可是稀客。

许绍扶着方妩娘的手从车上下来。对着急忙从台阶上奔下来的穆侯拱手道:“穆侯多礼了。”

穆侯夫人过来行礼道:“没想到许夫人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方妩娘看了她一眼,用绣着蝶落兰草图案的团扇捂了嘴,笑着道:“哟,你们穆侯府今年真是发了一注不大不小的财。——没我女婿的十万两银子,你们恐怕请客也摆不起这样多的席面吧?”

穆侯听了。脸色一下子就紫涨起来。

这可是在大门口,正是客人来的高峰时段,无数人正从车里下来,往大门这边走过来。

方妩娘本就生得绝色,不管站在哪里,都是众人目光的焦点。再加上她声音清脆,又故意大声说话,就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穆侯夫人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忙悄悄后退,从角门回后院去了。

穆夜来轻蔑地看了一眼穆侯夫人匆匆离去的背影,从后头走上来,对方妩娘道:“许夫人,这话说得有些过了。萧大哥送我银子,本是给我的,跟我们家没有关系。”

“哦?这就是说,那银子都做了你的私房?啧啧,我女婿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养个外室,十几两银子的事儿,非要给十万两,等他回来,我倒要去问问他,看看他是不是写错数目字,让某些人捡了大便宜了。”

穆夜来被方妩娘气得沉下脸来,道:“许夫人请自重。我一个清清白白没有出阁的女儿家,说什么内室外室的,我却不懂。”说着,就捂着脸要哭起来。

方妩娘打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不懂,你却知道追着别人的夫君跑,还经常给别人的夫君写信。——请问穆三小姐,大概你也不懂什么叫‘别人的夫君’吧?”

说着,不容穆夜来说话,又笑着对无地自容的穆侯道:“穆侯爷,您也是,这家教真的有问题啊。您不觉得您家闺女太过份了吗?我女儿老实,从小跟柱国侯定了亲。她嫁给他的时候,柱国侯还不是柱国侯,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商户而已。我本想着,小夫妻俩门当户对,和和气气过一辈子最好,谁知我女婿特别有出息,居然立下军功,封侯拜将。这下完了,一登高位,什么苍蝇蚊子都飞过来围着他转,简直让我女儿烦不胜烦。”

话语里明明白白指责穆夜来跟红顶白攀高枝,不过是看上萧士及位高权重而已。

穆侯实在听不下去了,对一直在一旁背着手沉默不语的许绍道:“许大人,您看……”

许绍笑了笑,道:“内子心直口快,向来有什么说什么,还请穆侯不要见怪。”

穆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眯着眼睛看了许绍一眼,却从许绍眼里看得清清楚楚。他是不想管这事的……或者,他还有一丝纵容……

“啊,大家都来了,里面请!里面请!”穆侯看了一圈,发现自己的夫人早就不见了踪影,知道她是怕丢人。早早地溜了,一边暗骂方妩娘牙尖嘴利,一边埋怨夫人不仗义,一个人偷跑了,也找了个借口,忙忙地走了。

穆夜来见势不妙。也想溜走。

方妩娘却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拖长声音道:“哎,你别走啊。——你倒是跟我说说清楚,你收了我女婿十万两银子,什么时候签卖身契?”

穆夜来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为什么要签卖身契?”

“你不是要做妾吗?我女婿出了这么一大笔银子,怎能不签卖身契?——什么?你不想签?好,把银子还回来!”方妩娘一口咬定那十万两银子是纳妾的礼金。非要穆夜来还银子。

偏偏穆夜来这一阵子为了恶心杜恒霜,显摆萧士及对她的宠爱,将萧士及送她银子一事闹得尽人皆知,现在想抵赖说没这回事都不行,只好一口咬定:“是萧大哥送我的,你要讲理,去找萧大哥讲理!”

方妩娘冷笑道:“我当然会找他问的。你可要记好了,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别以为你能悄没声息吞我女儿的银子。人在做。天在看,你坏事做尽,小心有报应!”

穆夜来也火了,道:“我做什么坏事了?明明是你女儿管不住自己的男人,还非要怪我勾引他。你去问问别人。我可做过这等没脸的事没有?”

“我问了,别人都说,是你勾引的!”方妩娘啐了穆夜来一口,这等女子之间吵架争嘴的场面,她从小就占尽上风的。

“你——!”穆夜来简直不敢相信方妩娘居然是这种人,完全是当面说瞎话!

“哼,总之,十万两银子,不是你主动卖好,我女婿怎会白白送与你?他嫌钱多扎手不成?你记好了,等我女婿回来,我是一定会带着他过来与你对质的!”方妩娘气愤地道。她今日来,就是故意来大闹一场的。反正拼着没脸,大家都没脸。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边正在僵持当中,就听见有内侍跑来报信:“贵妃娘娘到了。”

穆夜来大喜,忙道:“我去迎接贵妃娘娘。”

方妩娘当然没有拦着她,只是冲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就对许绍道:“老爷,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