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素素摇摇头,深吸一口气,低头正要往许言朝嘴里渡气,许言朝却慢慢睁开眼睛,却正好看见诸素素鼓着腮帮子要压过来,吓得怪叫一声:“咄!你要做什么?!不要啊死女人——!你的口水好臭!”他想抬起胳膊,却发现全身上下沉甸甸地,连动一下手指头都不行。

杜恒霜见了,高兴得不得了,立刻弯腰下去将许言朝的头抱在怀里,泪中带着笑,“三弟,三弟,你没事!没事了!”说完忍不住,低头在他额头亲了一口。

许言朝苍白的脸上顿时红得如同蒙了一块红布,再一转眼珠子,看见夏侯无双跪在他身边,一双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却也露出四颗雪白的牙齿,笑得很开心。见他看过来,还伸出两根手指头,往她白皙如玉的脸上刮了刮,像在羞他一样。

许言朝刚刚醒过来,觉得刚才实在是太丢人了,居然被诸素素这死女人给亲了,便脑袋一歪,又晕过去了。

杜恒霜发现许言朝又晕过去了,吓得大叫素素过来。

诸素素过来瞧了瞧,道:“没事,脉搏恢复正常了。呼吸也正常了。就是太累了,所以有些脱力。现在晕了对他有好处,比醒着要好。”说着,往御医那边努了努嘴。

那边正几个人乱哄哄地,要把刚刚醒过来的崔五郎扶起来。

夏侯无双见了,一跃而起,冲过去伸开双臂拦住崔家一行人的去路,大声道:“你们不能走!”说着,指着崔五郎对永昌帝道:“陛下,刚才大家亲眼所见,崔五郎在水下企图杀死许家弟弟!——他犯这样大的过错,一定不能饶他!”

永昌帝嘴边的笑意一闪而过,正要说话,却听见崔三郎冷冷地道:“夏侯世侄女,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也说当时他们是在水里,你们从岸上怎么看得清当时的情形?”

崔五郎虽然身体虚弱,但是御医救治他的时候,比许言朝得到救治的时间要早得多,所以恢复得快一些,就恨恨地道:“你说我杀他?!我说他要杀我才对!——刚才在岸边,我好心要拉他,他却顺势要把我拉下水。拉下水后,他又故意让我掐他的脖子……我都这个样子了,你们大家也都看见的,哪里有假?!”

杜恒霜在一旁听得火星直冒!

什么大家看见的?!我让你们大家都看见!

杜恒霜铁青着脸,腾地一下起身,大步往崔五郎身边走过去,拔下头上的金钗,当着众人的面,出手如电,一手掐住崔五郎的脖子,一手用金钗抵住他的喉咙,冷笑道:“大家现在也都看见了,我掐着他的脖子,但是不是我要杀他哦!他说大家看见的,哪里有假?是他故意露出这个破绽,才让我掐他的脖子!——你说我掐的狠不狠?不狠?好吧,我再试试多用力!”说着,杜恒霜手上青筋直冒,勒得崔五郎直翻白眼。

“住手!柱国侯夫人,你太猖狂了!——你还当你是柱国侯夫人?!都快成弃妇了,还敢在这里耀武扬威!真是蠢不可及!”崔三郎一见杜恒霜就昏了头,就是这个女人,这个让他恨得牙痒痒,又在他心里扎了一根刺的女人……简直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一挥手,命令自己的下人赶快上去将杜恒霜拉开。

杜恒霜放开快要晕过去的崔五郎,转身手臂一长,像对付崔五郎一样,一手掐住崔三郎的脖子,一手用金钗抵在他咽喉处,一字一句地道:“谁当我们是软柿子,就上来试试!我杜恒霜从来不怕手上沾血!谁敢动我家人,我必让他以血还血!——崔三郎,你是好了胳膊忘了痛吧?!”

崔三郎气得脸都歪了,可是他的胳膊被杜恒霜射断,力气连寻常的妇人都不如,根本就推不开杜恒霜的手掌,顿时十分尴尬。

崔家的下人就要一拥而上。

安子常身形晃动,已经来到杜恒霜身边,虎着脸道:“谁敢过来?!——我的拳头可是不长眼的!”

崔家的下人顿时被吓得不敢动。

其实就算安子常不过来,崔家的下人也不敢对杜恒霜怎样。——柱国侯夫人这个称号还是很有威慑力的,他们不敢造次。

许绍跟着大步走过来,对崔三郎和崔大郎拱一拱手,森然道:“原来我儿子差一点命丧太液池,都是拜你们崔家的五郎君所赐!——许绍不才,身为京兆尹,当严正法制,为民伸冤。崔五郎这个人必要去京兆尹大堂过堂!”

第531章 无惧 (4K5,含浅笑轻纱和氏璧+)

一听说要去京兆尹大堂过堂,崔五郎一阵心悸,两眼往上一翻,也歪着脖子晕了过去。

崔家的下人忙把他背起来。

崔三郎被杜恒霜掐住脖子,用金钗抵在喉咙上,动弹不得,只好大叫一声:“陛下——!”声音中带了些许的威胁,只有永昌帝听得出来,永昌帝眼眸不由黯了黯。

安子常对着杜恒霜摇摇头,用目光示意她放开崔三郎。

杜恒霜气不忿,到底拿金钗在崔三郎脖子上顺手划出一条血痕才把他推开,恨恨地道:“你们崔家再敢动我的家人,我杜恒霜跟你们没完!”粉脸含霜,眼眸闪亮,俏生生立在那里,如同六月里盛放的牡丹一样傲然绽放。

崔三郎站立不稳,被杜恒霜退得倒退几步,扶住身旁的家人才站稳了脚跟。

杜恒霜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从容不迫地将金钗一掰两端,随手一挥,将金钗扔到了太液池里。

两人离得这么近,崔三郎几乎能数得清她鸦翅般黝黑浓密的长睫毛……

抚着自己脖子上的血痕,崔三郎定定地看了杜恒霜一眼,居然没有暴跳如雷。他别过头,转身一甩袖子,对永昌帝拱手道:“陛下,舍弟身子素来虚弱,此次刚刚死里逃生,还望陛下宽限几日。等舍弟身子好了之后,再去京兆尹大堂面见京兆尹大人。——不过,”崔三郎顿了顿,道:“京兆尹到底是许家郎君的父亲,这件事,就算要审,他也当避嫌才是。”

永昌帝有些遗憾,微微叹口气道:“崔三郎所言甚是。”又转而安慰许绍:“许爱卿。今日的事,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个误会而已。小孩子顽皮,打打闹闹总是有的。许爱卿看在朕的面子上,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吧。横竖令郎无碍。崔五郎也吃了一番苦头。就当是结个善缘吧。”

皇帝陛下亲口出言说合,许绍和崔家都不得不买帐。

只有夏侯无双不肯罢休,怒气冲冲地道:“怎么能这样?!——陛下!”

西平郡王夏侯林忙走过来将夏侯无双拽开。低声申饬道:“胡闹!陛下和各位大人说话,哪有你开口的份儿?!还不给我回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向疼她如珍似宝的父亲训斥,夏侯无双觉得大伤面子,但是好歹还知道在外面不能给家里人丢脸,只得强忍着在眼眶里打着转的泪花,低声道:“是,父亲。”转身低头往旁边走了。

她的哥哥夏侯元忙走过来牵着她的手。又拿帕子给她拭泪。还告诉她已经把她先前钓起来的锦鲤都悄悄用大缸装着送回他们在长安的宅子里去了。还告诉她,娘就要从定州过来,到长安长住了,才让夏侯无双破涕为笑,抓着夏侯元的胳膊摇了摇,躲到了他身后。

杜恒霜冷眼瞧着,觉得永昌帝的态度有些奇怪。

先前为了不让崔家将手插到军中。连自己射断崔三郎双臂的事都默许了,如今这样的小事,却不敢再拿崔家做筏子。

这当中,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杜恒霜半垂着头,琢磨着回家之后要去打听打听崔家这一阵子的动向。

崔大郎见永昌帝识做,也上来拱手谢道:“多谢陛下隆恩。”

崔家的女婿卫星峰帮着招呼崔家下人,要把崔五郎送回去。

崔大夫人和崔三夫人王芳华都过来向陛下行礼道谢,忙忙地跟着回去了。

崔三郎走过杜恒霜身边的时候,脚步顿了一顿,到底没有转过头,身子一晃,飘逸的长袍在她脚边打个转,快步离去。

崔家人走了,许家的人也不想在这里久留。

许绍阴沉着脸,拱手道:“陛下,臣想送犬子回去医治。”

永昌帝长叹一声,挥挥手道:“去吧去吧,朕回头让御医去你府上。”

许绍暗恨那几个御医狗眼看人低,好几个人都围着崔五郎,竟无人去救治他的儿子。若不是诸素素及时赶到,言朝的小命保不保得住还两说……就拱手婉言谢绝道:“陛下盛情,本不敢辞。但是今日是安国公夫人将犬子救醒,臣还是一事不烦二主,就请安国公夫人继续给犬子医治吧。”这是宁愿要诸素素,也不要御医。

永昌帝也知道是这个原因。而且他也对许绍有些愧意。——本想趁机再给崔家树个敌人,谁知就让诸素素把许言朝救活了,反而让许绍对他心生怨怼……永昌帝也觉得大没意思,便转身道:“好了,没事了,大家去前殿入席吧。”

崔家的人走了,许家的人也走了。

杜恒霜是许言朝同母异父的姐姐。安子常是许言朝的表哥。诸素素不仅是许言朝的表嫂,还是许言朝的郎中,也是跟许家有关的人,就都跟着许家回去。

许绍怒气冲冲,在前面走得很快。

安子常想了想,跟上许绍的脚步,在前面跟他低声说话。

许家的人在前面走得很快。

杜恒霜和诸素素要走的时候,尹德妃不放心,派人过来叫杜恒霜进去再说句话。

杜恒霜只好让诸素素等一等,自己先去了尹德妃的宫里。

“柱国侯夫人,今日真是对不住。”尹德妃一脸的担心,“那崔家不是一般的势大,你还是不要再跟他们硬碰硬了。”

杜恒霜笑了笑,道:“我晓得,但是已经太晚了。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已经不是我退让就可以让他们满意的。”

“你要知道,崔三郎刚从漠北回来。自从他进宫一趟,陛下就对崔家越发恩宠有加。我看啊,你以后真的要小心才是。”尹德妃意有所指地道,又端起茶,往陛下寝宫的方向努了努嘴。

杜恒霜明白过来,这是陛下在通过尹德妃对她说话,解释今天的情况呢……

“臣妇知道了。今日陛下给崔家留了面子。崔家如果知道好歹,就要努力效忠陛下才是。”杜恒霜微笑着道,又嘱咐尹德妃:“您如今进了宫,好好侍奉陛下就行了。别的事,就当不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后恒霜若是不在长安。就全靠德妃娘娘自己了。”

“怎么?柱国侯夫人您要离开长安?去哪里?”尹德妃吓了一跳,站起来握住她的手,似乎生怕她立时就跑了。

杜恒霜微笑着道:“臣妇祖籍洛阳。还能去哪里?长安的人事繁杂,看着累心,我想回洛阳休养一段日子。”

“哦……吓得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尹德妃拍拍胸口,笑着道。她还真怕杜恒霜一撂挑子就跑了。她现在真正明白,在深宫内院,光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就算她把永昌帝迷死。也是无法长久的。因为她和永昌帝的地位太过悬殊。想指着帝王的“真心”过一辈子。那猪都会飞了……她需要杜恒霜这样强有力的外援。

杜恒霜微笑着屈膝告退。

宫门外不远的地方,诸素素正百无聊赖地等着杜恒霜,见她出来了,诸素素忙道:“说什么了?这尹德妃没有为难你吧?”

杜恒霜摇摇头,“没有。德妃娘娘是一片好心,担心我心里不痛快,帮陛下跟我分说呢。”而且还透露了陛下对崔家态度转变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崔三郎刚从漠北回来……

这两者之间。必然有联系。

杜恒霜打算回去把这个联系仔细想清楚。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两人携手出去。两人的下人都跟在她们后面不远的地方。

没走多远,就见太子妃和穆夜来带着宫人走过来。

这样当面碰见了,诸素素和杜恒霜都不能当没有看见,只好退到路边垂首行礼。

太子妃扬了扬手。

跟在她和穆夜来后面的宫人都停了下来,远远地退到后面,和杜恒霜、诸素素两人的下人对面站在路两边。

太子妃、穆夜来和杜恒霜、诸素素四目相对,立在宫道上。

太子妃将诸素素叫到自己身边,掩袖笑了笑,绕着诸素素走了几圈,笑吟吟地目光看得诸素素直发毛。

杜恒霜盯着太子妃背后的重影看了一眼,便别过脸去。

“太子妃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诸素素淡淡地问道。

太子妃陡然觉得背上汗毛直竖,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一样,忙停住脚,往自己背后回头瞧了一眼。

杜恒霜虽然低垂着头,可是眼角的余光却注意着太子妃的一举一动。

见太子妃莫名其妙地回头看向她自己身后,杜恒霜心里一动,嘴角微翘,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

穆夜来紧紧盯着杜恒霜,见她居然低头笑了,心里更是难受,忍不住出声道:“柱国侯夫人,你笑什么?可是在嘲笑太子妃殿下吗?”

杜恒霜理都不理她,根本就不接口,也不看她,只是转头看着诸素素大声道:“咱们走吧。言朝还等着你去医治呢。”

诸素素点点头,对太子妃今天的样子很是奇怪,道:“太子妃殿下,如果无事的话,臣妇先告退了。”

太子妃一手背在身后,回过身,微笑着,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俯身到诸素素耳边,轻声道:“安国公夫人,你今天的人工呼吸很不错啊。”面上含笑,语气里却是明明白白的威胁。

对于太子妃来说,如果能用这个把柄威胁诸素素,让她站到自己这一边就好了。她深知诸素素的医术比自己好百倍。自己只是跟着当药铺掌柜的爹爹学过几天药草,跟诸素素这样的神医完全不能比。

如果她能将诸素素握在手里,什么杜恒霜、萧士及,甚至是毅亲王、毅亲王妃和永昌帝,都不在话下……

就连生了儿子的太子良娣崔莲莲,都只是她的生子工具而已。

诸素素却没有太子妃想象的那样害怕,更没有两手捂脸,惊慌失措地否认,她只是挑高了眉毛,意味深长地道:“彼此彼此。——太子妃殿下,请问还有别的事吗?”

太子妃一愣。没想到这样都不能威胁到诸素素……

这是为何?她可是知道那个没用的东西有多怕别人知道她的来历。成天里躲躲闪闪,跟只小老鼠一样……

太子妃眯了眼睛,扬着下颌,淡淡地道:“你难道不怕被人当妖孽烧死?”

诸素素笑了笑,“太子妃殿下。您的滴血认亲,是从哪里学来的?”说着,靠近太子妃的耳边。也学着她的语气,极其低微地道:“……是不是从一个叫做……的东西那里学来的?”

太子妃的心头一阵剧痛,如同有人抓住她的心脏用手拧了一下一样,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捂着胸,在诸素素面前微微欠身,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说什么?我可听不懂!”

“你听不懂不要紧,我听得懂就行。”诸素素冷冷地道。反手扣住了太子妃的手腕。道:“太子妃殿下。你要想清楚。我烂命一条,反正什么都没有。您就说把我架在火上烧了,我也只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而已。而你呢?你想过没有,我若是出事,你也讨不到好。我早把你的事写在一封信上,放在我一个朋友那里。只要我一出事。他就会把我留在他那里的信打开,然后按照我信中的嘱咐,将太子妃您的奇特来历告知天下。别的姑且不说,您的太子妃位置,肯定是坐不稳的。您想想,把这件事说出来,是我的损失大,还是您的损失大?”

太子妃一下子愣住了,怔怔地看着诸素素。

“于我而言,这个国公夫人的位置,就是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而对你而言,这个太子妃的位置,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真舍得不要它?”诸素素哈哈大笑,十分畅意。

她今日既然敢在众人面前展示她与众不同的本事,就不怕有人看穿她的来历。原因很简单,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凡是从她露的那手看出她来历的人,肯定是跟她一样的。——既如此,她怕个鸟儿!

太子妃一下子沉下脸,道:“大胆!本宫更不能容你!”待要命令宫人将诸素素拿下,可是想起诸素素刚才说把她的来历写在一封信上,放在别人那里,又不敢造次,只是恨恨地瞪了诸素素一眼,低声道:“你以为这样吓唬本宫,本宫就怕你了吗?”

“你可以不怕。我无所谓的,你不怕就可以试试。我就站在这里,你大可以让人来抓我。”诸素素大大方方伸出手,脸上的神情十分张狂。

她这样无所畏惧,太子妃反而没法子了,但是又庆幸自己把这件事说了出来,如果不说,她还真不知道那个没用的东西已经露了马脚!

不行,她要赶快把那个没用的东西彻底弄没才行。

“太子妃殿下,我们可以走了吧?”诸素素拱了拱手,笑盈盈地问道。

太子妃缓缓点头,“安国公夫人,今日的事,本宫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你要谨言慎行。若是我想为难你,你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诸素素笑着点点头,“那是自然。您不为难我,我就谢天谢地了,其实我哪里敢去为难您呢?是不是?要不是被逼到那份上,谁会做出鱼死网破的事情呢?您说是吧?”

太子妃没有说话,目送着诸素素和杜恒霜扬长而去。

穆夜来好奇地走过来,问道:“太子妃殿下,您跟安国公夫人说什么呢?她的样子很高兴呢……”

太子妃没好气瞪了她一眼,道:“不关你的事!乱打听什么?!”

穆夜来忙道不敢,跟着太子妃回了她的寝宫。

服侍太子妃换衣裳的时候,太子妃才消了气,对她低声道:“你回去好好收拾,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太子接到密信,柱国侯今晚深夜就到长安城外了。你跟着太子去接他吧。——大军要晚些时候才到。”

第532章 靠近 (5K,粉红780、810+)

“萧大哥就要回来了?!”穆夜来又惊又喜,差一点就把手里的茶盏打翻了。

太子妃嗔了她一眼,坐回紫檀木轻榻上,指了面前的锦凳,道:“你也坐吧。”

穆夜来谢过太子妃,在她面前斜签着身子坐下。

太子妃低头看着手里的青瓷茶碗,出了一会神。

寝宫里的宫女见这样儿,知道是太子妃有话要对穆女官说,就纷纷躬身退下。

偌大的寝宫里只剩下太子妃和穆夜来两个人。

太子妃抬头,看着寝宫里一层一层的蜀锦垂帘,流光溢彩,无声委地,端得是富贵无双的皇家气派,可是看在她眼里,却如同冬日的地窖一样寒冷刺骨。

在这里,她有了比前世大得多的权势,但是她身边的男人,却离她越来越远。

也许每一次都是一样,权势和男人,不可兼得。

太子比前世的萧士及更冷酷无情。

萧士及只是沉默,太子却是冷漠……

太子妃怔忡半晌,定了定神,看向穆夜来。

穆夜来脸上半是喜色,半是不安。

这个前世萧士及的宠妾,最后却是那样的下场。这一世,有自己帮她,她的路肯定会走得顺一些。

再说,谁管她顺不顺,只要能膈应杜恒霜就行了。

太子妃在心里冷笑一声,拉过穆夜来的手,低声道:“本宫听说,你打算让贵妃娘娘帮你,向陛下请旨,让你和杜恒霜并嫡?”

穆夜来一惊,待要反驳,可是看着太子妃了然的眼神。她又说不出口,愣了半晌,只好道:“……当然最好是这样,可是也要看萧大哥怎么想。”顿了顿,穆夜来含笑道:“自古夫者为天。只要萧大哥不为难,我做什么都行。妻还是妾,我都无所谓。只要能陪在萧大哥身边,我一辈子就知足了。”

太子妃欣慰地点点头,道:“这才是正理。本宫劝你不要太着急。眼下杜恒霜还是这长安城最美貌的女子,她是原配,又生了三个孩子,你现在就想和她平起平坐,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穆夜来低下头。轻声道:“太子妃说得是。”

“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进萧家门。不管是做妻还是做妾。一定要生米煮成熟饭。”太子妃斩钉截铁地道。

穆夜来有些不甘心,怔怔地道:“可是一旦做妾,则名份已定,以后我……可是再难翻身。”

“怎么会呢?”太子妃嗔道,“有本宫在,你还怕翻不了身?——只要太子……,你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在暗示穆夜来。只要太子登基,穆夜来想并嫡,就是太子一句话的事。

穆夜来却心里一沉。她知道,太子上一世,是败在毅亲王手里。

这一世,会有不同吗?

她不敢说完全会不同,但是从自己和杜恒霜的经历来看,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也许太子这一世,因为有萧大哥帮他,就真的会赢呢?

“所以,今天晚上,你跟着太子去见柱国侯,是悄悄儿地去……见了柱国侯,你要把握机会。听说柱国侯在江南五个多月,从来不近女色。今晚,就是你的机会。”太子妃意味深长地道,又把一个小纸包递到她手里,“拿去,这是豆蔻粉,只对男人有效。你用水调和了,加在洗澡水里,在里面泡上一个时辰,然后用合欢花的香粉擦身。这两样混合在一起,包你今晚如愿以偿。”太子妃吩咐道。

她已经等不及了。穆夜来折腾这么久,那萧家大门还摸不着边,她要推她一把才是。

穆夜来满脸通红地接过太子妃递过来的药粉,低声道:“……今晚会在哪里?”

“长安城外十里左右的悦来客栈。太子只会带着一个心腹乔装打扮前去,你就扮作他的侍女。”太子妃细细嘱咐。

穆夜来听说是在客栈里面,顿时松了一口气。

“柱国侯是个正派人。他若是占了你的便宜,不管杜恒霜如何反对,他都会纳你进门的。你如果能一举得男,就更好了。”太子妃笑着看穆夜来将药粉收了起来。

穆夜来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想着不如此,也可能萧大哥害怕杜恒霜不高兴,真的让她上不上、下不下的,岂不是让她吊着一辈子?

“可是,若是萧大哥不愿意怎么办?”穆夜来有些不安,她知道萧士及这人的脾气有些阴晴不定。好的时候,能把你捧上天,可是恼的时候,可以十几天不离你,连看都不看你一眼。若是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怎么强迫都没有的。

太子妃掩袖笑道:“你放心!他在军中四五个月,如今看见母猪都似貂蝉,更别说你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又是他没有碰过的。男人都贪新鲜,更何况他对你又不是无情?”

穆夜来羞红了脸,低头道:“……哪里像太子妃说的这么好?”其实心里深以为然。

“好了,你今天就不要回去了,在本宫这里收拾打扮,等天黑以前,跟太子一起出城就是。”太子妃吩咐道,起身叫了宫女进来,“送穆女官去她的屋子,好生服侍。”

两个宫女走进来,带着穆夜来去她在太子妃这边的屋子。

穆夜来开始收拾打扮自己,只等晚上去见萧士及。

这边诸素素和杜恒霜一出了皇城,就往京兆尹府上去了。

来到京兆尹许家的府邸,诸素素和杜恒霜被许家的下人引到许言朝的屋子。

他已经醒了过来,刚喝过一碗人参鸡汤,虽然还是很虚弱,但是气色已经好了很多。

诸素素给他把过脉,开了几样补气血的方子,道:“一定要按时吃完,不然恐留下症候,缠绵一辈子就不好了。”

许言朝听了。不敢大意,收起素日里的嬉皮笑脸的神情,郑重道:“我一定会记得好好吃药的。”

诸素素将药方交给方妩娘,让她亲自看着人去煎药。

方妩娘当然不会假他人之手,马上带着人去药房按方抓药。自己亲自在小厨房动手煎药。

在这里忙到快傍晚的时候,他们才各自离去。

安子常借着扶杜恒霜上车的机会,在她耳边轻声道:“萧士及今晚深夜到长安城外的悦来客栈。明日跟大军一起进城。陛下会去城外的十里长亭亲自迎他。”

杜恒霜一惊,“这么快?”她本来估摸着,还要四五天的功夫。看来,穆侯大公子那边,她要命人速战速决了。

安子常点点头,看着杜恒霜进到车里坐下,“不要担心。明儿就能见着了。”说着。笑着对她挥挥手。看着柱国侯府的大车一径去了。

回到自己的车上,诸素素问他:“怎么啦?有事吗?”

安子常点点头,轻声道:“柱国侯今儿晚上就到长安郊外了。明儿就进城。”

诸素素松了一口气,双手合什道:“谢天谢地,总算是回来了。唉,这家里没个男人确实不行。看霜儿一个人支撑门户,我都为她累得慌。”

安子常笑了笑。不置可否,放下车帘,命车夫回安国公府。

这一晚到了深夜,长安城里还有几个府邸都悄悄地亮着灯,有人通宵不寐……

穆夜来在傍晚时分扮作一个青衣小鬟,跟着太子和他的一个最心腹的手下,骑着快马离开长安城,往城外去了。

太子也是乔装打扮过的,扮作一个行脚商人,穆夜来和那个手下就是商人的丫鬟和护卫。

三个人一路狂奔,很快在天黑之前就来到悦来客栈,要了两间上房住下,耐心等待。

结果萧士及来得比他们预料地都要早。

本来说是要到深夜萧士及才会赶到悦来客栈,然而天刚擦黑,太子的心腹手下就欣喜若狂地进来回道:“大爷,他来了!”因为是乔装打扮,所以太子的手下只叫他大爷。

太子忙冲了出去。

穆夜来的心里怦怦直跳,忙回到专门给她准备的上房,将合欢花的香粉拿出来,解开衣衫,往自己的脖子、肩膀和胸口,还有大腿、以及私密处,扑得严严实实。

再换上双林绢的月白绸衫,等着萧士及进来见她。

太子来到客栈楼下,看见一个身穿藏蓝色窄袖宽袍的高大魁梧的汉子坐在楼下靠墙的一个不显眼的地方,端着一个小酒杯自斟自饮。

太子欣喜地走过去,站在他对面拱手道:“这位兄台,可否拼个桌子。”

那人缓缓抬头,首先迎入眼帘的,是一双入鬓的长眉,眉骨下一双深邃的眸子,黑得发蓝,正是好久不见的萧士及。他抬头看见是太子来了,面上露出一个微笑。

四五个月的江南生活,似乎给他的豪犷中增添了一丝细致,让他的举止更加从容不迫,但也许只是一个又一个胜利让他信心大增。和以前有些患得患失的急躁冒进相比,他现在的样子,才更像一个领兵大将。

太子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在他对面坐下,要了几个小菜,一壶酒,和他一边吃,一边低声谈起正事。

这两个人无论怎么看,都是普普通通的行脚客商,吃着廉价的菜,喝着粗糙的酒,谈着生意而已。

太子的心腹下人坐在他们背面的一张桌上,一边也叫了酒菜吃喝,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说完正事,太子就笑着闲聊起来:“你也真厉害,宠一个人就宠得那样厉害。——十万两白银,眼睛都不眨就送了出去。啧啧,大家都说穆夜来是你的宠妾呢……”

萧士及一愣,继而才想起穆夜来借银子,他写信让杜恒霜干脆送穆夜来十万两银子的事儿,忙笑着摆手道:“那是看她家中艰难,帮她一把。什么宠妾不宠妾的?你这样说,可是坏了她的名声,以后嫁不出去,可要您给她做主了。”

太子以为萧士及不好意思,就嘿嘿笑道:“做主就做主。好说好说!”

天已经黑了,过来投栈的人越来越多。

两人又打着哈哈胡扯了一番男人之间的风月之语。太子就笑着道:“看你眼下发青,胡子拉碴的,赶路赶急了吧?”

“不瞒您说,确实有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过觉了。”萧士及呵呵笑着,打了个呵欠。他已经几个晚上不眠不休了。他先是赶到跟毅亲王约定的地点。已经跟毅亲王暗中见过一面了,商讨好对太子的对策。然后才赶到这个悦来客栈,跟太子再见一面。好安太子的心。现在他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瞧你累的,去吧去吧。楼上给你准备了一间上房,你好生歇一夜,明日再跟你的大军汇合。”太子笑着,起身先走上楼梯。天已经黑了,长安城的城门关闭,他没法回城。只能在这里住一晚上。明日一早再进城。

萧士及点点头。跟着太子上了楼梯。

“你的屋子在这边,你去吧。——我就在旁边的屋子。”太子指了指走廊里最里面的那一间上房。

萧士及虽然极度疲累,但是多年的习惯使然,一到陌生的地方,他全身都是绷得紧紧的,不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也差不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