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旭日中,杜恒霜飘飞的红色头巾,身上的红色披风,披风下闪着玄色哑光的明光铠,还有脸上的金色面罩,留在每一个人心里。

许多年后,当人们说起这一场如神兵天降,让突厥人损兵折将,还死了一个可汗的战役,都记着有这样一个女子,是她的急智和勇敢,才救下秦州城的百姓。这以后,人们把秦州城又称为“娘子关”,此是后话不提。

第588章 大捷 (4K,含猪头的520和氏璧8+)

杜恒霜纵马前行,钱伯连忙从后面跟上,随她往秦州城的西门而去。

史家四兄弟骑在马上没有动弹。

远望着杜恒霜远去的背影,史一郎忍不住赞道:“这样的东家,才配做我们安西马场的东家!”

到现在为止,史家四兄弟才真正死心塌地奉杜恒霜为主。他们连以前的穆侯都不想顺服,不然也不会整出只认印鉴不人的规矩。

而杜恒霜,却是用她的勇敢果毅,赢得了史家四兄弟的忠心。

史二郎更是得意非凡,骑着马在原地兴奋得转着圈儿,一声一声地“哟呵”声从他嘴里传出来,展示着他无边的喜悦之情。

他们身后,用套马索套着那几匹率先跟着小红马从万马谷跑出来的野马头马,个个矫健非凡,但是在小红马面前一个个服服帖帖,低下了“高贵”的马头,老老实实让史一郎他们套上嚼子和马鞍,看上去跟驯养的马差不多。

史一郎回头看着那几匹这一次顺带抓到的头马,欣喜地道:“这一次我们可是把万马谷里面最好的头马都抓到了。以后这万马谷……”他的笑容在面上突然凝住了。

四个人一起往万马谷那边看过去。

影影绰绰之间,似乎有马匹三三两两从万马谷前面跑开,分散在旷野之中。

史一郎心里一沉,想了想,对自己的三个兄弟吩咐道:“老二、老三,你们去南面我们往常走的小路瞧一瞧。老四。跟我去前面万马谷。”说着,双腿一夹马腹,大喝一声“驾!”纵马往北面万马谷的方向驰去。

史二郎和史三郎依言往南行,去查看那条只有他们知道的小路。

那条路其实不小,走过前面不显眼的地方,后面的路就开阔多了。

可是他们刚走到路口没多久,就赫然看见前面的通道被从山上滑落下来的山石泥沙堵得严严实实,再也过不去了……

史一郎和史四郎来到万马谷前的沼泽地前面。赫然看见许多野马已经掉头离开万马谷,往西面旷野上去了。

原来那沼泽地不是一般的野马能穿过去的。

先前小红马在这沼泽地踏出了一条可以行走的通道,可是这条通道只能让特别强壮的野马有能力走过去。不是特别强壮的野马,会在半途陷入沼泽地。

史一郎那一次是仔细观察过小红马从沼泽地踩踏出来的那条小路的,他看得出来,蹄印和蹄印之间的距离比较远,而且落地要轻。如果野马的纵跃能力不够,又不能保证一定的速度,是不可能顺利通过这个沼泽地的。

他看得出来。这沼泽地里已经陷落了不少没有走过去的野马。

顺利走过沼泽地的野马,一定是性能更好的野马,现在已经在万马谷里面逍遥了。

而后面那些还没来得急通过沼泽地的野马。看见前面野马陷落的惨状。大概就不会认死理往里面冲了。所以就有许多野马从万马谷前面离开,自行去西面旷野吃草去了。

史一郎把目光投向在西面旷野上三三两两散落的野马群,摸着下巴笑道:“咱们一定要把这些野马都赶回安西!”

史四郎也十分激动,点头道:“大哥,咱们这一趟来得真是值!”

这一趟来万马谷,收获可真是不小。以后十年都不用再来万马谷寻种马了。

史一郎笑道:“是啊,自从年初那小红马从天山上跑下来,到咱们马场捣乱,咱们用了多少计策才抓住它,可惜。除了东家,谁都驯服不了它。”

史四郎也笑。道:“大哥是爱马的人。本来都说要把它放了算了。结果杜伯一来,说要把它带去定州,给东家看一看,大哥也没辙了。幸亏啊,咱们没有贸贸然把小红马给放了,不然千年难逢的汗血宝马就这样眼睁睁从我们手里放了,大哥回想起来怕也是要吐血……”

两人说笑着,把牧马人的本事拿出来,在西面旷野上呼叫喝号,挥舞着套马索,驱赶着马群,将它们收拢。

史二郎和史三郎疾驰而来,对史一郎说了南边那条小路的情况。

史一郎叹息道:“我估摸着就会这样。这么多马一起奔涌而出,肯定要把那条路拓宽,但是两边的山体却不是那么结实,肯定承受不住这么多马蹄的踩踏,最后造成了山崩,将那条路给堵死了。”

“大哥,那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史二郎大急,连忙问道。

史一郎大笑,指着面前的野马群,道:“有了它们,我们还怕没有好马吗?!——事不宜迟,老二,你速去跟东家说一声,就说,我们要先赶着野马群回安西去了,你等着东家什么时候能走,再带着她一起走吧。”

史二郎这才觉得好受些,忙道:“那我去了,你们等着我给你们送包袱过来。大哥、三弟、四弟,就劳烦你们了。”

“说什么胡话?!快去快去!”史一郎笑着扬起马鞭,作势轻轻抽了史二郎一鞭,然后和另外两个兄弟又忙着清点野马去了。

史二郎骑着快马向秦州城的西门奔去。

快到西城门的时候,他远远地看见城门口站着无数兵甲俨然的军士,还有数个穿着玄甲的大将,站在他们身前。

而杜恒霜依然骑在小红马上,立在众人之前。

史二郎顿时心里怦怦乱跳,各种不靠谱的想象争先恐后从他的脑子里冒出来,差一点就热血沸腾,冲上去大叫一声:“东家你先走,让我殿后!”

可是仔细看去,又不是这么回事。

只见平乐公主也穿着精甲,手里抱着她的头盔。从马上下来,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对着杜恒霜单膝下拜,跪了下来!

史二郎瞪得眼珠子都要夺眶而出了!

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齐公主平乐代我柴家军上下和秦州城所有百姓,谢过杜娘子救命之恩!”平乐公主在阵前大声说道。

她身后的柴家军,不管是兵士。还是将领,还有在场的秦州百姓,都一齐单膝下跪,对杜恒霜拱手一拜。

杜恒霜忙从小红马上下来,快步来到平乐公主身前扶起她,嗔道:“公主折杀恒霜了。”

平乐公主从地上站起来,看着杜恒霜,感激地笑道:“霜儿,真是多谢你了。没想到你妹妹救了我夫君。你却救了我们整个柴家,还有全城的百姓,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向朝廷请功的!”

杜恒霜愣了一下。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公主殿下,千万使不得!”

平乐公主以为杜恒霜谦虚,也没有放在心上,笑着和她携手入城,又看了看杜恒霜身边那匹雄骏的小红马,艳羡地道:“我见过那么多匹好马。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神骏的马!”

两人说着话,清晨的阳光从东面照过来,正好照在小红马的脖颈上。

她们身后一个柴家军的将军看了一眼小红马的马脖子,突然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果然看得清清楚楚!

那脖颈上渗出来的,正是汗血!

“汗血宝马!汗血宝马!”那将军忍不住指着杜恒霜身边的小红马。失声叫了起来。

众人一听都停下脚步,愣愣地顺着那将军的手指的方向,看向杜恒霜身边那匹小红马。

初初看时,他们只觉得这马异乎寻常的神骏而已,谁也没有把它和传说中的汗血宝马联系在一起。

那将军快走几步,伸手往小红马脖子上抹去。

小红马怒嘶一声,前蹄奋起,就要往那将军面上砸去。

杜恒霜急忙一勒缰绳,厉声道:“小红!”

小红马立刻收起前蹄,颓然地砸到地上,打马鼻子里喷出几股白气,扭过头不理会杜恒霜。

那将军往旁边一躲,然后伸开手掌,给大家看。

他的手掌上,果然是血淋淋的痕迹。

“这是汗血!汗血!”那将军大声笑起来,很是激动。

平乐公主也大为惊讶,仔仔细细绕着小红马转了两圈,笑道:“想不到我平乐有生之年也能亲眼见到汗血宝马!传说汉武帝以举国之力远征西域,也只夺了一匹汗血宝马而已!——果然是名不虚传!”

今日小红马在万马奔腾中一马领先,又纵跃自如,中途突然转向,才使得野马群失去目标,冲向了突厥人金狼铁骑战队,将他们踩踏而死。

这些情景,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知道这小红马原来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大家便都释然了。

这一仗,没有小红马出战是不可能取胜的。

杜恒霜爱怜地拍了拍小红马的马头,又掏出糖给它吃,才哄得小红马回心转意。

平乐公主看得啧啧称奇。

回到霍国公府,平乐公主又大礼谢过杜恒霜,才和柴家的耆宿们一起请杜恒霜上座,问起今天的情形。

杜恒霜早想好一番说辞。她只假托是有仙人指点,让她夜梦小道通往万马谷,才得以用小红马将那些野马群从万马谷中引出。

末了杜恒霜又道:“仙人指路,实是我大齐的吉兆,也是平乐公主和柴家厚德载福,才让恒霜躬逢其盛,得立大功!”

平乐公主和柴家人听得连连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柴家人后来派人去杜恒霜说的那条小路探寻,却发现那条小路已经被从山上滚下来的山石和泥土堵住了路,再也过不去了,才相信杜恒霜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说完杜恒霜这边的情形,柴家的家主对杜恒霜道:“杜娘子出奇兵,保下我柴家大半精锐兵士,这个人情,我柴家记下来了。以后杜娘子但有差遣,柴家在所不辞!”

杜恒霜忙起身回礼,道:“柴老爷子言重了,我也是凑巧而已。”如此谦逊了一番。

平乐公主就起身道:“霜儿你歇息吧。我回去写奏章,向长安报捷,同时为你请功!”

杜恒霜一愣,忙拉着平乐公主的手,道:“这……这不妥吧?一定要把我的名字报上去吗?”杜恒霜有些不安。

平乐公主拍拍她的手,安慰她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这一次虽然是智取,但是也冒了极大的危险。万一突厥人及时回过神,你就会凶多吉少。好了,不要再推脱了,再说,你现在和离了,正要如此,才能让那些臭男人不敢随便打你的主意。”说着,还对杜恒霜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杜恒霜明白过来,讪讪地笑了笑,松开拉着平乐公主的手,道:“既如此,我都听公主的。”

“这就对了。你就在这里等好消息吧。”平乐公主笑着拍拍她的手,带着柴家人离开杜恒霜住的客院,回去写奏章去了。

没过多久,来自秦州城的八百里加急军情又送到了长安城。

这一次,却不是求援的信,而是大破突厥,并且让突厥可汗毙命于大齐的大捷!

“大捷!大捷!秦州大捷!”骑着快马,日夜不停奔跑的送信人从长安南城风驰电掣般闯入长安城。

正在城门口站岗的萧士及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已经冲向内城的快马和送信人,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跟他一起守门的老护军也瞪大眼睛,惊喜地道:“难道秦州之围已经解了?!哈哈,平乐公主真是了不起!不愧是我大齐的公主!”

萧士及一愣,问道:“何以见得是平乐公主?”

那老护军一拍大腿,道:“难道不是?你想啊,霍国公已经是重伤在身,秦州城还不得靠平乐公主?”

“难道柴家没有别的男人了?”萧士及淡淡地皱了眉,居然要靠女人破敌,这柴家男人也太不是男人了吧?!

老护军挠了挠头,也有些不确定,“哦,也对,也许吧。”说着,还是踮着脚,张着脖子往那信使消失的地方看去。

很快,太极殿内,正在上朝的永昌帝和朝臣一起听那信使回报这一次的秦州大捷。

“什么?!原柱国侯夫人杜恒霜单人独骑,领万马冲击突厥金狼铁骑,踩死五千金狼铁骑,并且一箭射死突厥处罗可汗?!——你再说一遍?!那柴家呢?柴家男人都在哪里?!”永昌帝在宝座上唰地一声站起来,失声叫道。

第589章 前妻 (4K,粉红1350、1380+)

太子在旁听见,忙轻轻咳嗽一声。

永昌帝回过神来,也跟着咳嗽一声,扶着宝座的扶手缓缓坐下,露出担心的神情,道:“朕是担心柴家精锐都折损在这一役了。不然怎会让一个弱女子退敌呢?是吧,众位爱卿?”说着,往阶下群臣处扫了一眼。

那从秦州来的信使忙依了柴家家主的嘱咐,对永昌帝回道:“陛下放心,全靠了杜娘子巧计引万马谷的野马群退敌,柴家兵力无损。”

柴家兵力无损……柴家兵力无损……

这句话只激得一股血从永昌帝喉头涌上来,涨得他满脸通红,忙掩饰着低下头,淡然问道:“霍国公呢?霍国公伤势如何?”又道:“朕先后派了三个御医去秦州,霍国公应该无碍了吧?”

那信使老老实实地道:“回陛下的话,朝廷派的御医一个人都没能到秦州,全靠了杜娘子的妹妹杜小娘子妙手回春,我们驸马爷才能转危为安。”又道:“杜小娘子是杏林国手诸郎中的亲传弟子,我们公主吩咐,一定要向诸郎中表示感谢。”说着,看了一圈朝臣,问道:“请问哪一位是安国公?”

安子常笑嘻嘻地从后面走上来,点头道:“好说好说,内子身怀六甲,不得出门,你们别谢她,要谢杜小娘子才对。”

那信使忙道:“那是自然。不过,诸郎中也是要谢的。”说着,跪了下来。对着安子常磕了三个响头。

安子常哈哈笑着将那信使扶起来,转头对永昌帝和太子道:“陛下、太子殿下,你们可得好好查一查那三个连圣旨都敢违抗的御医。让他们去秦州,他们却跑得人影子都见不着了,这样的人,要来何用?!——陛下,不如您下旨,臣亲自出马。将这三个御医捉来砍头示众,如何?”

太医院的院判听了安子常的话,不由打个寒战,暗道安国公实在太狠了,瞧这公报私仇的架势,简直是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不过别人不晓得,这院判可知道,陛下这次派出去的三个御医,都是当初在千金公主摔伤一事当中。企图拿诸素素顶缸的人……过了这么多年了,安子常居然还记在心里,逮着机会就要狠狠报复回去。啧啧。以后纵然是得罪陛下和太子,都不能得罪安国公……

那太医院的院判一边暗自琢磨,一边出列,拱手道:“陛下,那三个御医据说有两个是在路上染了时疾,起不来身。还有一个倒是不知去向,陛下不妨派人去查一查那人到底去了哪里。”

永昌帝还没有发话,安子常马上道:“染了时疾?这么巧?——那算了,他们既然得了病,就不要让他们回长安了。到时候把病带回来,大家都要倒霉。陛下。不如这样,就派他们去岭南吧。既然他们去了岭南,他们的家眷留在长安不太好。拆散人家夫妻是要伤阴鸷的,肯定会不得好死,我们不能这样做。还请陛下开恩,让那两位御医的家眷跟他们一起去岭南,一家大小团团圆圆方才是好。”

“安国公——!”那院判简直被安子常气得说不出话来!

饶是他阴了人,还打着让别人一家大小团聚的幌子!

明明是一家大小发配岭南,从他口里说出来,却像是给了人家天大的人情。

脸皮之厚,无过于此了……

永昌帝和太子却被安子常一句指桑骂槐的“拆散人家夫妻是要伤阴鸷的,肯定会不得好死”的话,骂得脸色都紫涨起来。

不过好在他们并非常人,很快就恢复了脸色,若无其事地道:“也好,安国公所言极是。朕下旨让他们去给霍国公治伤,他们拖延不去,就是抗旨。抗旨就要受罚。——来人,传旨,遣这两个御医及其家眷前往岭南效力,不得有误!”

圣旨一下,装了一个月的病,正要往回赶的两个御医就知道了这个噩耗,但是圣旨在前,他们也没有法子,只好带着一家大小前往岭南,一路上被家人责骂愤恨也不消多说。

另外那个潜逃的御医当然是画影图形,全国追捕。

这两道圣旨下了之后,永昌帝就想退朝。

许言辉却眉头一挑,出列道:“陛下,请问杜娘子巧计退敌,并且一箭射杀突厥可汗,这样的大功,该如何封赏?”

永昌帝心里正不高兴,本来想杜恒霜是庶族出身,又是和离的妇人,能混就混过去算了,谁还为她喊冤不成?却没想到有人还出列不依不饶。

永昌帝回头,看见是许言辉,眼睛眯了眯,道:“原来是许卿家。朕倒是忘了,杜娘子本是你继母带来的女儿。朕好像记得,她没有改姓?”暗示许言辉没有立场给杜恒霜求赏。

许言辉却板着脸道:“陛下,不管杜娘子姓甚名谁,她为大齐打退突厥人,并且射杀突厥大汗,实在是功在在社稷,陛下怎能这样不闻不问?”

说得永昌帝有些下不来台。

许绍暗暗瞪了许言辉一眼,本想出来打个圆场,不料早就在旁边忍了一肚子话的南宁亲王齐孝恭竟然出列道:“陛下,臣有一事不明,想问一问这位信使。”

永昌帝一见是齐孝恭,顿时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地坐了下来,道:“爱卿问吧。”

齐孝恭听出了永昌帝的回护之意,胆子更大了,转头看着那信使道:“你是从秦州来的信使?你刚才说的话,你可发誓是真的?”

那信使是秦州人,一向老实巴交,不知道齐孝恭这样问是什么意思,有些傻呆呆地看着他点头道:“小人可以发誓,用全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发誓。句句属实。”说完又觉得还不够,又道:“整个过程小人亲眼目睹,绝对千真万确。”

“哦?”齐孝恭有些意外,“你亲眼所见?”

那信使连连点头,“亲眼,亲眼,绝对亲眼。小人就看见杜娘子骑着马,领着那么多野马冲了过来。将突厥人的金狼铁骑踩得哭爹喊娘,实在是痛快死了!”

安子常看了许言辉一眼,两人一起别过头,看向了太极殿外的天空,遥想在遥远的天幕下,杜恒霜单骑绝尘,张弓挽箭,领着万马飞扬破敌,该是何等的畅意快哉!

崔三郎更是想得痴了过去。

只有齐孝恭极是不满。摇头道:“你说得好听,我却是不信。你也说了,那是万马谷的野马。我对万马谷的名声有所耳闻。绝对不是一般的骏马能追得上的。试问那杜娘子何德何能。能比万马谷的野马群还跑得快?——哼,你编故事,也该编个容易信的。用这种连三岁娃娃都骗不了的事来给杜恒霜请功,不觉得丧心病狂吗?!”

那信使睁大眼睛,不明白齐孝恭为何一口咬定不可能,忙道:“大人有所不知。杜娘子骑着的不是一般的马,而是汗血宝马!”

“什么?!”这一次,永昌帝和太子,还有齐孝恭三人一起出声问道。

安子常和许言辉的目光也被拉了回来,两人一起看着那信使。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

崔三郎也从痴想中回过神来,紧紧地盯着那信使。脑子里急速思考着,想着要如何应对,转移永昌帝的目标。

果然齐孝恭如获至宝,马上拱手对永昌帝道:“陛下,柴家得此汗血宝马,居然不献与陛下,却给了杜恒霜一介妇人,实在是匪夷所思。汗血宝马千载难逢,只能由帝皇所有。杜恒霜何德何能,能用此宝马?实在是僭越,大大的僭越。——陛下,若不下旨治她僭越之罪,实在是难振朝纲……”居然认为那小红马是柴家得了,送给杜恒霜的……

齐孝恭话音未落,毅亲王实在忍不住了,出列对齐孝恭厉声斥道:“你住口!”然后转身对永昌帝拱手道:“父皇,南宁亲王实在是佞臣中的佞臣!请父皇下旨,削去南宁亲王的爵位,将他贬为庶民!”

齐孝恭一听,气得差一点背过气去。他自问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永昌帝和太子着想,虽然因此得罪了毅亲王,但不应由他承担责任,完全忘了他自己为了爵位和一己私利,其实私下里也做出了种种构陷功臣的举动。

“陛下,臣冤枉啊!”齐孝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永昌帝磕头不已。

毅亲王一抖袍服,也单腿下跪,对永昌帝道:“父皇,齐孝恭这个佞臣,不仅拆散柱国侯夫妻,用阴私手段夺走柱国侯军功,现在连人家夫人的军功他都想横插一杆子!——如果父皇再姑息这种人,就是大齐朝堂之耻!大齐宗室之耻!也是全大齐男人的耻辱!”

“求陛下严惩齐孝恭!——最好将他抽筋扒皮!”安子常见状,也跟着毅亲王跪下,一起指责齐孝恭。

许言辉、崔三郎也跟着跪下,要求永昌帝正朝纲,除奸佞。

很快,朝堂上绝大多数朝臣都跪了下来,请求永昌帝严惩奸佞小人齐孝恭。

“父皇,若是不严惩齐孝恭这个佞臣,我大齐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杜娘子冒了性命危险击退强敌,如果还要被夺去战功,以后有谁还会愿意为大齐卖命?!——全大齐的男人都死绝了,全靠两个女人在秦州退敌,这还不够,还要算计一个被迫与夫和离,带着孩子远走他乡的弱女子!试问我们还有何面目称自己是男人?!”毅亲王悲愤不已。这些日子,他被永昌帝压制,被太子打压,他身边的文臣武将一个个被太子在背后算计,有好几个都被投入大牢,他却只能隐忍,什么事都不能做,也做不了。

而杜恒霜这一次巧计退敌,明明是板上钉钉的战功,却还要被齐孝恭这个搅屎棍搅黄了,毅亲王实在是不服气,索性闹一场,也让永昌帝和太子知道,他们并不能一手遮天!

永昌帝见群情汹涌,竟是要逼宫一样,更是下不来台,瞪着眼睛看了毅亲王半晌,颤抖着声音道:“老二,你这是对你的老父亲不满?是不是你觉得你的老父亲没有你有本事?没有你公正,不配做这个位置?!”

毅亲王一听,忙伏地拜倒,连连磕头道:“儿臣不敢!儿臣不敢!——父皇天纵英明,只是被齐孝恭这佞臣蒙蔽了双眼。”口口声声还是要去永昌帝处罚齐孝恭。

太子在旁边嘴角微翘,暗道二弟你终于忍不住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了……

这些日子,太子四处布局,现在正是要收网的时候,毅亲王就如同一只困兽,怎么挣扎也挣不脱那从天而降的天罗地网。

“父皇,二弟是为了朝廷社稷着想,绝无别的非份之想。”太子温和地道,“父皇别气坏了身子。”

永昌帝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太子言之有理。不过,南宁亲王齐孝恭确实是有些过份。这样吧,罚齐孝恭一年俸禄,回家闭门反省两月,以儆效尤!”

毅亲王抬起头,还想再争辩,可是看见太子笑眯眯的眼神,他只好又闭了嘴,痛苦地将头低下,对着永昌帝磕了一个头,道:“父皇圣明。”表示他不再跟永昌帝争了,但是,杜恒霜的封赏呢?

毅亲王又道:“父皇,那杜娘子呢?”

永昌帝淡淡地道:“眼下秦州刚退敌,应该先赏那些为国捐躯的兵士。至于杜娘子的封赏,交给黄门侍郎兼礼部尚书的崔三郎去议吧。”永昌帝知道杜恒霜射断了崔三郎的胳膊,崔三郎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好好为难为难杜恒霜的……

毅亲王十分失望,他默默地看了永昌帝一眼,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躬身再一次道:“父皇,杜娘子立此战功,不应有兵部依功论赏吗?”让崔三郎去给杜恒霜封赏,这不是故意为难是什么?

崔三郎心里虽然激动不已,面上却保持着平静,掸了掸衣袍,冷静地道:“臣领旨。”

退朝之后,原柱国侯夫人杜恒霜巧计退敌,一箭射杀突厥可汗的消息,顿时在长安城不胫而走。

长安南城门。

萧士及和老护军正要跟人换班,就听见前来接班的护军兴高采烈地道:“萧大人,你前妻射杀突厥可汗,解了秦州之围!”

 

第590章 交底 (4K,猪头的520和氏璧9+)

“我前妻?”萧士及下意识重复一句,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我前妻?”眉头已经皱了起来,眼底闪过一片阴霾,像是要狠狠教训那些胆敢拿杜恒霜打趣的人。

那前来换班的护军没有觉察到萧士及脸色的变化,他看向那老护军,眉飞色舞地道:“胡伯,您还不晓得吧?我才刚在营里听说的,说是这一次秦州大捷,单人独骑退敌的英雄,原来是柱国侯以前的夫人!您说,那不是萧大人的前妻是什么?”一边说,一边回头对着萧士及笑。

扭头却看见萧士及越来越阴鸷的神情,那护军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道:“萧大人,您这是怎么啦?”说完才发现自己太不像话了。萧士及的妻子被逼和离,人家心里肯定不好受,自己还去揭人家的疮疤……

那护军忙换了语气,连声道:“萧大人,萧大人,是我没想清楚,您别多心。不过,那战功是板上钉钉的,陛下已经谕旨崔侍郎给杜娘子拟封赏呢!”

萧士及又是一惊,一把抓住那护军的脖领,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再说一遍!”

那护军被萧士及的神情吓得直哆嗦,上下两排牙齿咬得咯嘣响,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老护军胡伯忙抓住萧士及的胳膊,皱着对萧士及道:“萧大人,你这是怎么啦?”

萧士及深吸一口气,松开手。冷冷地道:“他胡说八道,还不该打?”

“我哪里胡说八道了?”那护军很是不满,揉了揉被萧士及抓痛的脖子,道:“你去打听打听,满长安城都传遍了,还能有假?”说着,又觑着眼睛上下打量萧士及,不满地道:“萧大人。您摆这幅脸色给谁看啊?”

萧士及却沉浸在震惊当中: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难道真的是霜儿……在秦州巧计退敌?!还射杀突厥可汗?!

茫然间,萧士及想起那一日,他追出长安城,霜儿却不顾而去,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给他。他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肯相信霜儿真的离他而去这个事实,忍不住在后面追着她的马车,爬了一座又一座山,长安城外十八座山。都有他追赶霜儿的脚印……

那时候,他还在为霜儿的安危深深担忧,担心她国色天香。在外面会被不怀好意的男人觊觎……担心她识人不清。会被人骗财骗色……担心她热情单纯,会被居心叵测的人伤到痛彻心扉……

难道,这一切都是他杞人忧天?

难道,真正看错人、识人不清的那个人,其实是他自己?

这个认知如同一个大锤一样砸在萧士及心上,让他又有快要窒息的感觉。

见萧士及紧抿着唇不说话。那护军很是不舒服,嘟嘟囔囔地道:“……哼,我就看不上他那样儿……好好的媳妇儿,又好看又有本事,就这样白白地给人逼走了。要说跟他没关系,打死我也不信!”

胡伯听了这话。忙威严地喝道:“住口!这天还没黑,你还没灌黄汤呢,怎地就说起胡话来了?”

那护军梗着脖子指着萧士及道:“难道不是?陛下能下那样的圣旨,太子殿下能把那什么穆三小姐塞给他,还不是他自己招来的!大家谁不知道,他在江陵的时候,还给那穆三小姐送银子来着,十万两银子啊!您老八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吧?他就那样大咧咧地给那女人送去!那时候咱们还不认识他,也都猜他肯定跟那穆三小姐有一腿!如果不是这样,太子怎会吃饱了撑的把那女人塞给他?我看啦,他媳妇八成不是被陛下和太子逼走的,而是被他气走的!”

“就你聪明!你还多嘴!”胡伯大急,忍不住在那护军后脑勺拍了一掌。

“哎呦!胡伯,您还真打啊?您也别说我胡说!您看他媳妇那么大本事,连突厥人都能巧计退敌,还能有什么东西难到她的?这样的女子,怎会被一道圣旨吓跑?!”那护军更加不满,嚷嚷的声音更大。

萧士及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像是在专心倾听,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进去,整个人如同泥塑木雕一样。

他本来以为这些人都认为是陛下和太子逼得他们夫妻分离,却原来,这些人心里都有一本帐?

他当然知道杜恒霜为什么自求下堂。可是现在被这些人*裸地说出来,就像揭开他最隐秘的疮疤一样,让他顿时有无地自容之感。

胡伯看见萧士及的神情,也有几分不忍,忙道:“萧大人,不管怎么说,杜娘子这一次解了秦州之围,咱们这些当兵的,都感激她。兵凶战危,她救的都是人命啊!——萧大人您放心,陛下一定会好好封赏她的。说不定陛下一高兴,就让她跟萧大人复合了。”

萧士及苦笑一声,心道就算皇帝下旨,霜儿不肯的事,也没人能逼她。她向来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可恨自己过了这么多年,才明白过来,实在是晚了,太晚了……

想到这里,萧士及有些意兴阑珊地摇摇头,默默地取下自己的腰刀拿在手里,转身要离开南城门。

一抬头,却看见安子常立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

“士及,跟我去喝两杯。”安子常穿着一袭深蓝色袍服,慢慢走了过来。

另外两个护军忙给安子常行礼:“见过安国公。”

安子常点点头,笑着对他们点点头,“士及在这里,多蒙各位照顾。”说着,从腰间解下一个钱袋,扔到那老护军手里,“一点酒钱。去跟兄弟们吃酒吧。”

“好咧!多谢国公爷!”那两个护军大喜,忙对安子常谢了又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