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常笑着带萧士及去南城最好的酒楼吃酒。

萧士及不是吃不起这里,只是自从杜恒霜走后,他做什么都没有兴致,包括吃喝,每日都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和以前相比,他瘦得很明显。

安子常看了看他。向过来招呼的小二吩咐道:“来个乳酿鱼、八仙盘、箸头春、遍地锦装鳖。再来一道通花软牛肠、光明虾炙、白龙曜、小天酥,还有三套鱼圆、五香肴肉、三鲜鱼肚、牛肉丝煮筋、菊花脑、八宝葫芦鸭、卷筒羊肉,都端上来!——再上你们酒楼最好的酒。”

那小二咂舌,忙道:“客官,你们就两个人,能吃得了这么多吗?”

“吃不了带回去吃!废话那么多!”安子常一瞪眼,那小二忙点头哈腰地道:“大爷莫生气,小的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说着。便下去吩咐厨房做菜。

很快冷盘和酒先送了上来。

安子常给萧士及斟酒,道:“看你这阵子也颇为煎熬啊,瘦成这样。何必呢?”

萧士及没有说话。捧起酒杯,一仰脖儿喝了满杯,又自己拿酒瓶过来满上。

安子常自己懒得吃,就是找个地方跟萧士及说话而已。

等热菜和汤一道道都上齐了,安子常示意小二出去,将包间的门带上。

萧士及像是突然饿了。如风卷残云一般,将自己面前的菜吃得干干净净,吃完又去够旁边的菜。

安子常就一边喝酒,一边吃了几颗鱼圆,道:“霜儿这一次可是立了大功了。”说完紧紧盯着萧士及的一举一动。

萧士及正在吃菜的手慢了下来。他正夹了一筷子光明虾炙放到嘴里。本是鲜味十足的虾炙,此时却让他满嘴苦涩。

“她一个女子。能做到这样,虽然有运气的成分,但是敢大着胆子去把野马群引出来,一般的男人都不敢的。”安子常又笑着地道,仔仔细细把杜恒霜利用汗血宝马引野马群出谷,践踏突厥金狼铁骑的过程说了一遍,末了又赞道:“霜儿素来有急智,而且行事果决勇毅,从不拖泥带水。这个法子,也只有她想得出来!”

萧士及的唇角微微上翘,有着与有荣焉的骄傲,手上却只放下筷子,拿旁边的餐布擦了擦手,淡淡地道:“她总是这样,脑子一热,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哦?”安子常故意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士及抬头,看着安子常,面上已经恢复平静,“……她大概是忘了,她还有三个孩子。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孩子们怎么办?”

安子常长叹一声,摇头道:“我不信她会忘了这回事。她肯定为孩子打算过。但是在那个时候,凡事有轻有重,她既然有本事做出这样惊天动地的举动,你又何必老是用孩子绊住她呢?她是孩子的亲娘,心里还能没有孩子?不过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罢了。”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萧士及冷笑道,“她是女子,不是男人!——秦州围城,你我都知道,若是陛下早派援兵,一定不会等到最后退无可退了,才用这样的法子退敌。这些事情,本应该是我们男人去做,去打败突厥人。可是陛下昏聩,不派援兵,将这一副千钧重担,让两个弱女子担了起来。大齐满朝文武,怎地还没有羞死,真是奇哉怪也!”这是破天荒头一次,萧士及明明白白将对永昌帝的不满宣之于口。

安子常无语半晌,默默笑道:“你这话,倒是跟毅亲王一个口气。”说着,用手站着酒水,在桌上默默画了一个符号。

萧士及一见,心神巨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安子常,喃喃地道:“原来你也是……”

“是,我是……”安子常没有把话说完,“现在你该知道,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看出来的那样吧?人人都以为我是陛下的人,可是,现在只有你,还有那个人知道,我到底是谁的人。”

“所谓帝王心术,权谋策略,虽然说出来了不起,可是有一点:凡是让人看出来的心术,都不叫心术。”安子常淡淡地道,明显对永昌帝和太子极为不齿,“我不瞒你,今儿在朝堂上,陛下居然完全不想封赏霜儿,而且被齐孝恭那个贱人挑唆着,说汗血宝马本是帝王所有,霜儿拥有汗血宝马,就是僭越!——还要治她的罪……”

萧士及听了,比他的军功被齐孝恭所夺还要愤怒,他怒气冲冲地站起来,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将桌上的盘儿碗儿砸得叮光乱响,“齐——孝——恭,不要欺人太甚!”

安子常拍了拍桌子,示意他坐下,低声道:“你小声点儿,你现在只是城门护军,不是齐孝恭的对手。”

萧士及听了,只好颓然坐下,又给自己倒了酒,苦笑道:“我现在,也只有这么点儿用了。”语气很是萧索。

安子常只好安慰他,“你知道错了就好。人谁无错?有错能改就好。也许霜儿会原谅你也说不定……”

萧士及摇摇头,淡淡地道:“……我现在配不上她。就算她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自己。”

“你这是什么意思?”安子常见怎么劝都不成,也火了,一拍桌子,“你现在配不上她?!我看你一早就配不上她!我很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知道吗?!——妈的你要早这么想,还轮到你娶她?!”

萧士及见安子常头一次丢掉他世家大族公子哥儿的风范,破口大骂,反而觉得说不出的亲切,他呵呵笑着,给安子常斟酒,道:“我现在是配不上,可不是永远配不上她。——我虽然现在配不上她,可是我会努力,努力在以后有一天,我能配得上她,能够真正让她知道我的心意。”

安子常定定地看着萧士及沉稳的神情,点头道:“那好,我们拭目以待。不过,我可警告你,霜儿不会站在原地等你。夏侯小王爷已经带着他妹妹回定州了。他去定州做什么,不用我教你吧?”

萧士及一愣,过了许久,才咬牙道:“他去了又怎样?就算霜儿嫁给他,我……我……”

“你待怎样?”安子常警醒地看着他,用力敲了敲桌子。

第591章 衣锦 (4K5,粉红1410 1440+)

他待怎样?

他能怎样?

霜儿已经跟他和离了,他们再无瓜葛。他的怒气都是因为心虚,因为害怕,他在虚张声势,企图掩饰自己心里最大的恐惧,因为他知道除了虚张声势以外,他根本无计可施。

那个曾经只知道跟在他身后,拽着他衣袖叫着“及哥哥”的小姑娘,那个一心一意,眼里只有他的豆蔻少女,那个含羞带怯,在新婚之夜忍耐他为所欲为的新娘子,还有那个在朝争中几次出手,为他扫平障碍,送他入青云的凛冽女子,已经永远离他而去了……

她决然而去,告诉他,对与错都不重要,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他了。

萧士及闭了闭眼,几滴泪水从眼角渗了出来。

也许他从来没有明白过她。在他没有注意的地方,她悄悄长大,风华绝代,倾国倾城。自己在她面前如此渺小卑微,看她高立在云端,他只能仰望。

他以前曾经发誓,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要永远站在她身边,扶持她,保护她,给她世上最好的一切。

可是现在回头看着他们走过的路,萧士及发现,其实是杜恒霜在他身边扶持他,保护他,用她最大的努力,让他走得平平稳稳。

这么多年,原来是他在倚靠她,不是她倚靠他。

他挥霍着她的深情,以为她永远不会离开他。其实他错了,不是她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开她……

一股深深的无力和自卑让他抿紧了唇,他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好又仰脖儿给自己灌了一杯酒。

安子常见他这个样儿,也没有再多说此事,只是把话岔开。跟他说起长安的局势。

萧士及渐渐回过神来,听得十分专心。对于他来说,如果连这份差事都办砸了。他可是再也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了。

安子常说得对,做错事不可怕的。可怕的是不知悔改。

两人在酒楼吃到天快黄昏,才带着醉意离开酒楼。

安子常回安国公府。

萧士及想了想,没有回守城护军住的地儿,而是回去了萧家大宅。

萧家大宅里,现在是萧泰及当家。不过萧士及自己的产业,还是让萧义管着,但是要动用数额大一些的银子。都要萧泰及和萧义两个人同时盖印章才行,也算是一种制衡。

萧士及回来后,萧泰及忙过来跟他说话,又拐弯抹角地道:“大哥。你现在是一个人,是不是要找个女人伺候你?不然每次回来,都是冷冰冰的一个人,何苦呢?”

萧士及不想考虑这件事,就岔开话题道:“我的讲武堂筹备得差不多了。明儿你和萧义合计合计,给我提五万两银子出来。”

萧泰及一听就愣了,怔了半晌,道:“大哥,还要办学堂?——可是你……”已经不是柱国侯了。

萧士及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当然得办。我已经把话都说出去了,不久就会有人上门报名了,难道把人家撵出去?”

“可是……大哥,五万两银子,咱们家能拿得出来这钱吗?”萧泰及很是不安。他这阵子当家,对萧士及有多少财产也摸得一清二楚。说实话,比他想象中的要少一点,里面有些财产,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萧士及瞥了萧泰及一眼,站起来往屏风后头走,“拿得出来。就算拿不出来,卖房子也要拿出来。”

萧泰及很是失望,他默然半晌,讪笑着道:“大哥,你是不是忘了?这萧家大宅是祖产,你要卖这房子,也当跟兄弟我商量商量吧?”

萧士及在屏风后面换了衣裳出来,唤人跟他烧水沐浴,理也不理萧泰及。

萧泰及很是不满,但是又没法子。这个家说白了,都是萧士及的。他们兄弟俩早就分家了。如今还住在一起,也是萧士及看在龙香叶份上,对他们一家大小的宽宏大量。

看萧士及进了浴房沐浴,萧泰及咬咬牙,扭头就走,回到自己的院子,对龙淑芝道:“这个家实在待不下去了,咱们搬出去吧。”

“好好儿的,搬什么家啊?”龙淑芝很是不解。萧泰及管外院,她管内院,过得好得很呢!

萧泰及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

过了几天,萧士及就在萧家大宅和城门护军营地两地之间奔波,一边每天做着自己的差事,一边筹备他的学堂——讲武堂。

萧泰及心里不舒服,经常出去喝酒,也颇结识了几个朋友。喝酒之余,也跟这些酒友去赌场赌两把,慢慢积下了一些赌债。

萧义偷偷跟萧士及说了萧泰及最近的行踪,萧士及很是生气,但是想到这个弟弟这么大了还不知好歹,自己能管他一次两次,管不了他一辈子,就命萧义去查那些勾引萧泰及去赌博的人,看看都是什么来头。同时萧士及找了自己在道上认识的人,暗中教训了那几个不怀好意的人,才断了这些人引逗萧泰及的念头。

萧泰及本来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想着自己的朋友怎么不跟自己来往了,直到萧士及将一沓赌债扔到他脸上,萧泰及才如梦初醒,在萧士及面前痛哭流涕,表示自己再不敢了。

萧士及就道:“二弟,我们是分了家的。这样老让你跟我住,你永远也长不大。你们一家还是搬出去吧。以前分给你们的房子和铺子你都还有吧?”

萧泰及大急,忙抓着萧士及的胳膊哭道:“大哥!大哥!我再不敢了!你原谅我一次……”这样的哀求,让萧士及又硬不起心肠。

“这样吧,你们还是住到隔壁的院子去吧。以前你们就是在那里住的,这样咱们还是能和以前一样住在一起。”萧士及铁了心让萧泰及搬出去。

萧泰及一想到关芸莲就是死在那个院子里,就不寒而栗,死也不想住到那边。后来拗不过萧士及,萧泰及一咬牙,道:“我把旁边的院子卖了。去别的地儿买所宅子,行吗?”

萧士及看了萧泰及一眼,沉吟半晌。缓缓点头道:“也好。那所院子,折价一千两银子。我让萧义买下来,你们在外面找好房子就搬吧。”说着,回自己的护军营地去了。

……

崔家大宅里,崔三郎一直在冥思苦想,要如何给杜恒霜封赏。

崔大郎见他苦恼的样子,打趣道:“反正谁都知道杜恒霜是你仇人,你就阴了她又怎样?——一个寒门庶族的女子。给她赏点儿银子就是了,还会跟你争不成?”

崔三郎笑道:“话不能这样说。就因为人人都知道她是我仇人,所以我更不能这样小肚鸡肠。让人知道我堂堂清河崔家的嫡子,也跟那些不上道的旁门左道一样睚眦必报。岂不是败坏我们崔家的名声?”

崔大郎大笑,道:“你想通就好。”又道:“陛下就是这个意思。以她的军功,裂土封王都够了,可惜她不是男子,只是女子。所以封王是不可能的。再说你哪怕封得再高,陛下不同意,你还是白做工。陛下让你这个礼部尚书出面,而不是兵部尚书,就知道陛下不想给她记军功。既然不是军功。别的都是虚衔,你随便意思意思就行了。”

崔三郎点点头,道:“我也知道,所以正在琢磨封赏个什么位置,能堵住别人的嘴,也能让陛下满意。”

崔大郎笑着摇头,“你忙吧,我走了。”竟是不肯帮崔三郎出主意。

崔三郎也不在意,关在书房里盘算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出一个称号,封杜恒霜为“秦国夫人”。国夫人是正一品的爵位,比她以前从二品的“柱国侯夫人”,还要高上三级,和公主、王妃是同一等级。

不过因秦州是柴家的地盘,朝廷不能把秦州一带封赏给她,崔三郎就提议,把以前昭穆九姓所在的安西当做封地,封为“秦”,给杜恒霜做食邑。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崔三郎当着众朝臣的面,向永昌帝回禀了他草拟的对杜恒霜的封赏。

永昌帝听了崔三郎的提议,有些意外,不过崔家行事向来琢磨不透,永昌帝就点头笑道:“秦国夫人这个称呼甚佳,就依崔侍郎的吧。”说着,就让他将正式奏折呈上来,给门下省用印,然后发到杜恒霜所在的秦州。

这件事居然这样容易就在永昌帝那里过了关,崔三郎也很惊讶。

不过他还没有惊讶多久,马上就释然了。

因为太子出列,向永昌帝求肯,封赏大齐宗室成员。

以前他们齐家宗室,只封了一个齐孝恭,已经惹得别的宗室成员很是不满,许多人都偷偷转到毅亲王那边支持他。

太子见不得毅亲王用小恩小惠收买人心,索性自己出手,向陛下为这些宗室人员求封,送上这一份大人情。

果然永昌帝立时允了太子的请求,将齐家宗室上下,上至八十岁老头子,下至襁褓中的婴儿,全都封王。一时长安城几个给勋贵宗亲住的里坊立刻地价大涨,无数座王公府邸开始动工破土。

杜恒霜这个“秦国夫人”的封赏,就如同水滴落入了大海之中,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过就算如此,也足以让有些人怒不可遏。

废太子妃在东宫听说杜恒霜居然单人解了秦州之围,而且还得封“秦国夫人”,气得大发脾气,把自己住的屋子砸得稀烂。

太子回来听说废太子妃在发脾气,赶过来见她,却见她已经收拾好心情,无精打采地坐在屋里做针线。

太子也很讨厌杜恒霜,但是又有些后怕。他并不知道突厥后来又增兵了,如果他知道,他是绝对不会拦着不给秦州增派援兵的。所幸有杜恒霜横插一杠子,才没有让突厥人得逞。从这一方面说,他又要感谢杜恒霜,这让他更加恼怒。

废太子妃察言观色,见太子似乎对杜恒霜也颇有怒气,眼珠一转,笑着道:“父皇那里怎么样?是不是很高兴秦国夫人巧计退敌?”

太子哼了一声,躺下来没有说话。

废太子妃含笑给他盖上被子。轻描淡写地道:“穆昭仪是不是又要得宠了?”

太子看了她一眼,笑道:“想不到你这一次还挺明白。”

果然永昌帝回内宫之后,就频频召穆昭仪侍寝。倒是把尹德妃放在一边了。

尹德妃知道杜恒霜立下大功,并且封秦国夫人的消息。也很高兴,对自己可能会失宠也有心理准备。不过她现在跟毅亲王妃搭上关系,也不是很在意永昌帝的喜怒。

毕竟永昌帝年纪大了,她也要给自己考虑后路……

而萧士及得知杜恒霜被封“秦国夫人”的消息,心里更加苦涩,而且更加恐惧。他很害怕,如果他能给的。杜恒霜靠她自己的本事都能得到,他还能再用什么东西,来赢回杜恒霜的心呢?

萧士及的惶恐不安看在那老护军眼里,有心想点醒他。就对他道:“萧大人,女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你想要取信一个人,首先要知道她最在意的东西是什么。”

萧士及心里一动,若有所思地反问道:“她最在意的东西?”

“是啊。”老护军淡淡地道:“比如我家老婆子,她最在意的。就是我对她一心一意。别的官职、钱财还有地位、权势,她都不放在心上。我升官也好,降职也好,只要我对她一心一意,她就能高高兴兴跟我过日子。”

萧士及听了这话。好一阵子没法入眠。他逐渐认识到,他以前自以为杜恒霜“看重”的东西,其实并不是杜恒霜自己真正“看重”的东西,而是他看重的东西!

想到这里,萧士及很是羞愧。这些年,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意愿,取代霜儿的意愿。他把他认为好的的东西强塞给杜恒霜,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这是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他是错了,错得实在太离谱!

……

封赏杜恒霜为“秦国夫人”的旨意传到秦州,杜恒霜又惊讶,又欢喜。毕竟她的马场就在安西。这一下把安西大片地方都封赏给她,她的马场就可以过了明路了。

平乐公主还有些不满意,对她抱怨道:“其实以你的功绩,就算是封王也是可以的。可惜这些男人,从来就看不起我们女人。”如果杜恒霜是男人,以她一箭射杀突厥可汗的功绩,绝对是可以封王了。

杜恒霜倒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她笑着道:“这次解了秦州之围,只是凑巧而已。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还是知道的。能封秦国夫人,我已经很满意了,不敢奢求太多。——如果要我真刀真枪跟突厥人硬拼,我一个突厥人都打不过,更何况是射杀他们的可汗?做人不能太贪心,我已经很满足了。”

平乐公主见杜恒霜知足常乐,也很欣赏她的豁达,笑着道:“你这话倒是不假。好在他们也没有真正封你军功。若是真的封了军功,以后他们可是可以调你上战场的。”

杜恒霜:“……”不会吧?

两人说说笑笑,心情都极好。

霍国公柴嗣昌的伤势一日好过一日,现在已经能起床打拳了,比十几天前病得奄奄一息的样子实在是天差地别。

杜恒霜见这边事情都办好了,柴嗣昌的伤势也不用杜恒雪日日照看了,眼看又快到三个孩子的生辰,杜恒霜就向平乐公主辞行,要带杜恒雪回定州。

平乐公主听说是杜恒霜孩子的生辰,忙命人准备了一大箱礼物,让她带回定州。

杜恒霜和杜恒雪坐着大车,一路日夜兼行,终于在三个孩子生辰之前,回到了定州。

他们的大车一进城,西平郡王的世子夏侯元就接到消息,马上到城门口迎接她。

第592章 着迷 (4K,含猪头的520和氏璧10+)

杜恒霜受封秦国夫人,是在秦州城,并且只是接了旨而已。秦国夫人的仪仗还有服饰都没有来得及准备。而且她得回长安去太极殿叩谢皇恩,才算正式受封。目前就是走走过场,把她的身份确定下来,给她一些凭证而已。

所以杜恒霜和杜恒雪回定州的时候,还是只用了杜恒雪的柔嘉县主仪仗,杜恒霜的秦国夫人身份并没有大肆声张。

夏侯元在定州城门口看见杜恒雪的县主仪仗,忙驱马上来打招呼。

杜恒雪在车里笑道:“夏侯小王爷真是客气。”

夏侯元忙道:“县主不要见怪。秦国夫人此次巧计破敌,名声已经传遍大齐上下,夏侯元真心佩服,特来迎接。”这是摆明了来接杜恒霜。

杜恒霜本来不想出声的,听夏侯元这么说了,才笑着在车里道:“小王爷过奖了。杜氏愧不敢当。”

夏侯元听着杜恒霜的声音有些疲累,忙让开马,道:“我这就先送你们回去。过两天,我再登门拜访,也要请两位去我家坐一坐,尽一尽地主之谊。”

杜恒霜挑选定州作为她离开长安的第一站,本来就是因为这里是夏侯氏的地盘。她跟夏侯元打交道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是能够感觉到夏侯元对她的善意,还有夏侯元曾经对她说过的夏侯氏老祖宗夏侯信的事情,她很是好奇,也想顺道探个究竟。

“小王爷但有所请,莫不敢从。”杜恒霜客客气气地回道。

夏侯元又跟大车旁边跟着的许言邦打了招呼,和他一起送杜恒霜和杜恒雪的车回家去了。

杜恒霜在定州买的宅子,地段着实不错。

夏侯元早查清楚了,知道这里离他家的宅子也不远。

将杜恒霜她们送到宅子门口,夏侯元就告辞离去。

人家离家多日,肯定要歇息几天。才能缓过劲来。

夏侯元没有那么没眼色,非要这个时候到人家家里做客。

人家远道而归,他去城门口迎接算是尽了礼仪。但是如果马上就要跟着登堂入室。却是极为失礼。

夏侯元走后,杜恒霜和杜恒雪从车里下来。正好跟从大门里出来的杜先诚打个照面。

杜先诚看见两个女儿好端端地站在面前,一颗提起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杜先诚感慨地道,一边仔细打量杜恒霜和杜恒雪。

两人脸上都有些疲惫之色,也瘦了一些,除此以外,一切安好。

杜先诚特别打量杜恒霜。杜恒霜在秦州破敌的消息,他当然知道了。在家里简直担心得不得了,差一点吓得真的得了心脏病。那时候,他是满心想着等杜恒霜回来了,一定要好好教训她……实在太胆儿肥了……万一有个闪失。他这个做爹的,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不过现在看见杜恒霜站在他面前,他满心的责备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只是翻来覆去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杜恒霜和杜恒雪对视一眼,既无语。又觉得感动,两人不约而同地道:“……杜伯,我们好着呢。”

几个人在门口笑了一回,往院子里走去。

回到内院,平哥儿和安姐儿刚午睡醒来。听说娘和小姨回来了,两个人飞奔到内院上房的堂上。

“娘!”两个孩子一起扑过去,抱住杜恒霜的腿,大声叫着,死也不肯松手。

杜恒霜低下头,一边一个亲了他们的面颊一记,才笑盈盈地问道:“有没有想娘?”

“有!”平哥儿和安姐儿一起大声地道,然后就像小尾巴一样跟前跟后。

除了杜恒霜去浴房沐浴的时候,别的时候,平哥儿和安姐儿都是一直看着她,一时半会不见,就要急着到处找。

阳哥儿还好些,刚开始都有些不认识杜恒霜了。直到被杜恒霜抱了一会儿,那股属于娘亲的味道唤醒了他的记忆,才一直抱着杜恒霜的脖子不肯松手。

杜恒霜吃饭的时候,收拾东西的时候,都在不断跟三个孩子说话,简直比在外面还要忙。

一直到天黑夜深了,三个孩子还是处于亢奋状态。

杜恒雪想帮杜恒霜分担一下,企图吸引三个孩子的注意力,都没有成功。

许言邦倒是满腹委屈,皱着眉头悄声对杜恒雪道:“……你倒是跟我说说话啊。你老缠着他们做什么?他们又不理你……人家只要自己的娘……”哀怨的语气也跟要糖吃的孩子一样。

杜恒雪噗哧一笑,道:“瞧你说的,他们是突然没有看见娘,所以很是心慌而已。”说着,收起笑容,叹息道:“所以,还是亲娘最亲,别人都比不上的。”然后打了个哈欠,有些睡意朦胧。

许言邦嘿嘿笑了两声,道:“那你休息吧,我要出去一趟,过两天才回来。”

杜恒雪点点头,“你也去休息吧,路上小心。”并不问许言邦要去哪里。

许言邦有心想说,但是看见杜恒雪不以为然的样子,还是把话咽下去了,想着等搞定再说……

许言邦走后,杜恒雪进了里面的屋子,看见平哥儿、安姐儿和阳哥儿终于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杜恒霜歪在炕上,怀里抱着阳哥儿拍着,身边一横一竖躺着平哥儿和安姐儿,都已经打起小呼噜了。

杜恒雪掩袖轻声笑道:“姐姐,你看把这三个孩子急的。以后姐姐可不能再说那样的话了……”

杜恒霜跟着笑,道:“我现在见了他们,倒是一时也放不下了。可是那时候,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如果没了我,他们也许会伤心,但是我相信有爹和你,他们不会和别的没娘的孩子一样的。”

杜恒雪走过来,帮着杜恒霜把平哥儿和安姐儿抱到床上睡,又把阳哥儿放进他的小摇床里。自己脱了鞋子上炕,和杜恒霜并头躺在一起,抱着杜恒霜的胳膊。道:“姐姐,小时候。我们没有爹,娘又改嫁了,都是姐姐既当爹,又当娘一样地照顾我。如果姐姐你真的有不测,我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嫁人,也不要孩子,只要把你的三个孩子带大。”

杜恒霜有些无语地轻抚杜恒雪的头发。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别说傻话了。我明白的,以后有什么事,我一定忍着。你还年轻。别说什么一辈子不嫁人的话。你那么喜欢小孩子,一定要自己生一个。”

杜恒雪知道杜恒霜误会她的话了,忙抬头着急地道:“姐姐,我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杜恒霜忙柔声安慰她。

两姐妹一起又躺下,在黑暗中说起话来。

杜恒霜想起许言邦这一路相送。心意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就低声问杜恒雪:“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许二哥似乎真的是非你不娶了。”

杜恒雪也拿不定主意。对于她来说,孙耀祖已经成为过去,但是连姐姐这样刚强的女子都留不住男人,杜恒雪对自己更加没有信心。便敷衍着道:“我好好想想……”说着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杜恒霜见杜恒雪还是持逃避态度,也没有逼她。她知道,成亲这种事,一定要杜恒雪自己愿意才行。别人的催促,都只会逼她做出错误的决定。不管是仓促成亲,还是一辈子不成亲,都不是可取的态度。

不过,杜恒霜也苦笑。她自己在这方面,实在不算是楷模,开了一个不好的头,难怪杜恒雪也对成亲这种事退避三舍了。

算了,还是以后再说吧。

杜恒霜也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

一夜好睡,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个个神清气爽。

杜恒霜特意在三个孩子床边等着他们醒来,给他们穿衣裳,带他们一起吃早食,然后带着他们出去遛弯,并且试着让他们去骑小红马。

小红马开始极不情愿。不过后来嗅了嗅三个孩子身上的味道,还是“勉为其难”让他们骑了上去,小碎步慢跑了几圈。

三个孩子很开心,但是并不懂汗血宝马跟普通马的差异之处,所以并不觉得特别好玩。他们唯一觉得高兴的,就是有娘亲陪着他们骑马。

杜恒霜也很想念三个孩子,跟着他们寸步不离,直到吃完午食,三个孩子又去午睡了,杜恒霜才有功夫跟杜先诚单独说话。

杜先诚先仔细问了她用小红马引野马群退敌的事情,每个细节都问得十分清楚,一边听,一边跟她分析当时的得失错漏之处,然后才感叹着道:“这一次,真是险中又险,你运气好,才能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若是稍有差池,你就葬身在马蹄之下了。”

杜恒霜点头微笑,“是,我运气不错。”然后赶紧保证,“以后再不会了。”

杜先诚笑了笑,坐在她对面,道:“还有下一次?不说你娘会生气,就连我都要生气了。”

杜恒霜忙道:“娘不会生气吧?”

杜先诚咳嗽一声,“我已经接到你娘送来的信。她带着许言朝,正在往定州来的路上。”

“啊?”杜恒霜的嘴瘪了瘪,“娘真的要来?来做什么?”

“做什么?”杜先诚佯作生气地一瞪眼,“当然是要来教训你了!”说着,把方妩娘给杜恒霜送的信拿出来,“你看看。”又道:“我已经拆开看了。”

杜恒霜扮了个鬼脸,道:“爹,这可是娘给我的信,您怎么能拆?”

“你不在这里,我不拆谁拆?”杜先诚不以为然地低头抿了一口茶。

杜恒霜打开信,皱着眉头看完方妩娘的信,有些心虚地道:“……娘可是真得气着了。”骂她骂得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