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齐王竟然哑口无言。

过了许久,太子才咳嗽一声,又道:“好了,这些事情都过去了。孤今日跟齐王一起来看你,不是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而是来跟你说一件大好事!”

萧士及垂眸看着自己脚底的地面。正好看见一只蚂蚁忙忙碌碌爬了过来。

萧士及微抬脚尖。将那蚂蚁踩到自己脚下,轻轻碾死。——他,在这些贵人面前,就像这只蚂蚁。四处乱爬,最后却是被人碾死的命……

“喂!我大哥在跟你说话呢!你这是什么样子?!”齐王恨得牙痒痒,手里捏起了拳头。

萧士及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齐王殿下,虽然太子殿下是您大哥,但是如今他已经贵为太子,跟您已经有了君臣之别。——大哥这种称呼,私下没人的时候,您可以这样称呼太子殿下。但是在外人面前。您还是要尊称一声‘太子殿下’,不要熟不拘礼。”

“你这是在教训我?!”齐王听了大怒,再也顾不得太子先前跟他的嘱咐,提起拳头就挥了上去。

萧士及伸出一只手掌,握住齐王打过来的胳膊。将他的胳膊举在空中,动弹不得。

“放下齐王!快放下齐王!”太子和齐王的护卫蜂拥而来,拿刀指着萧士及。

萧士及看了太子一眼,放下齐王的胳膊,笑道:“得罪了,齐王殿下。”

齐王只觉得自己这条胳膊跟废了一样,疼得眼泪都差一点出来了。

太子很是头疼地挥了挥手,让那些护卫都出去了,才对齐王责怪地道:“你啊,就是这个火爆脾气,怎么也改不了。刚才士及说的是肺腑之言,你也当好好想一想。”

齐王转头,惊愕地看着太子,暗忖难道大哥也认为萧士及说得对?说自己不应该叫他“大哥”,而是应该叫他“太子?”——可是……可是……凭什么?他能做太子,不过是因为他早出生几年而已,文武都不如二哥,哪里轮到他做太子?

虽然在齐王心里,也不服二哥毅亲王,但是和大哥比起来,他对于经常不苟言笑的二哥,,还是更害怕一些。

萧士及看了看太子,再看了看齐王,微微一笑,自顾自坐下来,道:“两位可以走了,我伤势又发作了。”

“伤势?什么伤势?”齐王和太子一齐扭头看萧士及。

“棒疮。——两位难道忘了?你们前些日子去玉华山仁智宫的时候,在南城门将士及打了四十军棍,哪儿那么容易好……”萧士及整了整衣袍,轻描淡写地道。

太子以为他是故意拿乔,忍了怒气道:“好了,不说这些闲话了。孤就把来意说了,这一次征讨庆州都督杨文干,孤打算保举你做先锋官,挂在齐王麾下,你看如何?”

萧士及嘴角微翘,指了指自己的后背,道:“太子殿下,士及刚才说了,棒疮未愈,不良于行。您看我连去南城门站岗都没有去,就知道伤得不是一般地重。您还要士及出征?真是太看得起士及了。”

太子的脸色都变了,“你是说,你不想去?!”

萧士及干脆地道:“太子殿下错了。——非不想也,乃不能尔。”说着还拱了拱手,表示实在是无能为力。

“大哥!别跟他啰嗦!他刚才掐我的胳膊,掐得那么有力气,我才不信他‘棒疮未愈,不良于行’!——直接向父皇请旨,他不去也得去!”齐王不想再啰嗦,索性快刀斩乱麻。

太子阴森地看着萧士及,缓缓问道:“萧士及,你是想再抗旨一次?”

萧士及无所谓地伸长腿,道:“太子殿下如果一定要强求,士及也只有这一条烂命。你们拿去便是。”

“你敢威胁孤?!”

“不敢。——以士及的伤势,就算勉强去了庆州,也是战死沙场的命。反正在哪里都是死,还不如死在家里,还能得个全尸。”萧士及全然不顾太子越来越黑的脸色,无所谓地道。

“好,算你狠!”太子终于拉不下脸再劝,带着齐王匆匆而去。

“大哥,这萧士及太可恶了!”齐王很是不虞,“咱们回去让京兆尹把他抓大牢里去!”

太子瞪了齐王一眼,“你这个样子,让孤如何放心让你去挂帅?你还是好生修心养性吧!”

齐王被说得不敢再犟嘴,扭过头看向车窗外头。

回到宫里,太子径直去找永昌帝商量对策。

永昌帝听说萧士及托病不肯做先锋官,不由摇头道:“唉,其实这件事,让你二弟去最合适的。”

太子一听就傻了。明明毅亲王涉嫌谋逆,这庆州都督杨文干本来就是毅亲王的人,父皇怎地一点都不介意?!他难道不怕放虎归山,使得毅亲王跟杨文干同流合污?!

永昌帝回头,看见太子脸上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的惊愕目光,笑道:“你好好想想,你二弟的本事,哪里是杨文干那草包能比的。你二弟若是真的要谋反,他天策府里那么多精兵强将,还有战无败绩的玄甲军,怎会让杨文干这家伙打头阵?——他若是这样的谋略,那些被他平定的十八路反王都要死不瞑目了……”

太子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扭曲。他没想到,他精心布置了这么久的计策,居然在回过味来的父皇面前,这样不堪一击!

“你怎么了?”永昌帝察觉到太子的异样,问了一句。

太子忙整肃脸色,道:“没什么。儿臣在想,二弟到底还在受罚当中,不如这一趟就让四弟挂帅出征,锻炼锻炼他。但是让谁去辅佐他呢?”

第608 狐假 (4K5, 含果然多的妈妈灵宠缘+2)

安子常?

太子想了想,抬头笑道:“父皇说得是。不过,安子常是昭穆九姓中人……”

“那你说谁去?!”永昌帝听得不耐烦,回身暴吼一声,怒视着太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感。第一次,他在怀疑自己,立嫡长子齐仁之为太子这个决定,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

不过他只疑惑了一瞬,就坚定自己的想法。齐仁之既是嫡,又是长,而且秉性仁厚,文人墨客尽归旗下,确实是个守成之君。

齐仁之虽然打天下不在行,但是治天下,应该比他能征善战的二弟——毅亲王齐义之要强一些吧。

齐义之不是不好,但是现在已经不是打天下的时候了,永昌帝认为齐义之不适合做太平时代的皇帝。

也罢,自己就再多坚持几年,帮这个儿子把该打扫得都扫得干干净净,再把一个不需要征战的天下交到他手里。以他的才能,将大齐治理得蒸蒸日上、四海归心是很容易的。

永昌帝这样安慰着自己,一边耐着性子对太子解释:“安子常虽然顶着昭穆九姓的姓氏,但是跟别的昭穆九姓完全不同。你难道不记得他把自己安家早就杀得干干净净了吗?再说,自从上次将连同穆侯府在内的昭穆六姓统统铲除,昭穆九姓已经名存实亡了。朕还要把贵妃的弟弟召回来封爵,以示恩宠呢。——你明白了吗?”

太子想了想,缓缓点头道:“明白了。安子常不是不能用,是要看什么时候用,是吧?”

永昌帝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可算想过来了。若是你二弟……”说着,又讪讪地停了嘴,转身道:“安子常自从大齐立国之后,一直都很避嫌。这一次,他可不能再躲了。朕这就拟旨,封他为讨逆大将军。归在你四弟麾下吧。”说着,便叫了内侍过来拟旨,然后迅速派人去安国公府传旨。

太子愣了一下,等那传旨内侍走了,才惴惴不安地道:“父皇,若是安子常抗旨怎么办?”

总不成一个二个都学萧士及,以为皇帝的刀是纸糊的吧?

永昌帝捻着胡须微笑,“他不敢的。”

太子眼珠一转,也明白过来,拊掌道:“父皇真是好计谋!神机妙算!天纵英明!”恰好挑了安子常的夫人诸素素怀胎五月的时候。这个时候。他可不能再说他走不开了吧?

传旨内侍来到安国公府。径直宣读了陛下的旨意。

虽然有些突然。不过也不是毫无准备。

安子常定了定神,拱手道:“臣安子常,接旨。”说着,从内侍那里接过圣旨。又让管事去给内侍一点好处,自己袖着圣旨去诸素素房里,道:“陛下让我去打庆州杨文干。”

庆州都督杨文干谋反的消息,已经在长安传开了,虽然市面上有些人心惶惶,但是在世家大族眼里,这简直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还比不上先前突厥围攻秦州的时候让大家吓得厉害。

诸素素倒是不懂军事,忙道:“你这一次要去?”

安子常看了看诸素素已经挺起来的肚腹,点点头。道:“这一次是非去不可了。”

“啊?”诸素素有些失望,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抿了抿唇,闷闷地道:“那我和孩子怎么办?”

“我会在你生他之前回来的。”安子常笑着安慰诸素素。

“你去打仗啊!怎么可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来?!又不是出去郊游……”诸素素白了安子常一眼,将一颗酸梅扔到嘴里细嚼。

安子常抹了抹脸。笑眯眯地道:“山人自有妙计。我说很快回来,就很快回来。——这一趟,你就当我是出去郊游吧。我给你和孩子带些野花回来。”

“别!”诸素素惊叫,“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安子常觉得这话很是怪异,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嗯,好,不采野花。”

诸素素正要转嗔为喜,安子常又道:“采园子里的花。”

诸素素挎下脸,转头又抓了一把酸梅放到嘴里。

安子常见了,只觉得腮帮子都要被酸掉了,忙站起来道:“我出去走走,晚上再回来。这几天就歇在外院了,应该很快就要出征了。”

“你去哪里?”诸素素站起来送他。

“先去宫里谢恩,会一会那位四皇子齐王殿下。然后,我想去看看士及。”安子常扶着诸素素坐下,“你就不用担心我了。我能理会得。”说着,大步出了门。

诸素素看了他一会儿,自嘲地一笑,想以前没有自己的时候,安子常一个人什么风浪没有见过?哪里轮到自己为他操心?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不要成为他的拖累才好。

安子常离开安国公府,先去宫里向永昌帝谢恩。

永昌帝见他这一次果然乖乖应了,十分高兴,笑着道:“安国公,你多年没有出征了,这一次,可要好好表现表现,给朕的四皇子看看什么才是我大齐的‘帝国双璧’!”

安子常满脸堆笑,拱手道:“陛下过誉了。臣这么多年没有出过征,这一次还要齐王殿下多多配合才好。”

“那是自然。齐王只是去坐纛,不会发布任何命令,讨逆大军完全听你的。”太子忙跟着道,表示齐王只是挂名,这一次出征讨逆,还是要看安子常的。

“陛下,真是如此吗?”安子常笑眯眯地听太子说完,转头看向永昌帝。

永昌帝点点头,“当然,正是朕的意思。”

“既然这样的话,请陛下手书一份谕旨,让臣带在身边吧。您也知道,在外面打仗,战机转瞬即逝,臣实在不敢耽误任何好的机会。所以还请陛下体谅微臣的一片忠心。”这是安子常在向永昌帝要一份保证,可以完全把齐王排除在决策之外,让齐王有任何表现的机会都没有。

齐王听出来安子常的意思,打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安国公,你放心。我齐健之向来说话算话,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

“齐王殿下这是什么话?”安子常立时收了笑容,严肃地道:“齐王殿下,打仗非同儿戏,也不是赌气的时候。而且军令如山,圣旨也一样。还是规规矩矩照着办比较好。”

永昌帝想了想,点头应允,“也罢,朕就给你一道谕旨带在身边。”

齐王顿时黑了脸,但是看看太子的眼神。他还是把一口气忍住了。低下头。握紧了拳头。

安子常当做没看见齐王的异样,笑着从永昌帝手里接过盖了小印的谕旨,拱手道:“陛下放心,这一次。臣一定尽己所能,将逆贼杨文干拿下!”

“安国公办事,朕当然是放心的。”永昌帝哈哈笑着,看着安子常告退了。

安子常走了之后,齐王不甘心地道:“父皇,这人简直比萧士及还可恶!”

永昌帝立即收起笑容,沉下脸道:“你好好跟着他学学本事才是正道!你看你,才多大,就看不起朕的大将。连你大哥都不敢如此猖狂!——朕可算明白,安子常为何一定要朕手书一份谕旨放在身边了。没有那份手书,谁镇得住你?!朕警告你,如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以后别想有任何机会!”

说得齐王终于害怕起来。忙收了狂色,恭恭敬敬地道:“谨遵父皇教诲,儿臣知道错了,还请父皇原谅儿臣一回。”

永昌帝心里不高兴,挥挥手,道:“行了,你们下去吧。”自己去了穆贵妃的寝宫坐了一会儿,摸了摸她的肚子,起身就要去尹德妃那里。

穆贵妃趁机又为自己的家人求了一次。

永昌帝临走的时候答应,很快就派人去岭南召回流放的穆家人,还要封她大哥,以前的穆侯世子为穆侯。

穆贵妃这才高高兴兴地送永昌帝出了寝宫,琢磨着要给自己大哥写信了。

安子常从皇城出来,就去了南城,找萧士及说话。

萧士及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见他,两人坐在屋檐下,就着一盘炸花生米,慢慢喝酒。

“……你接了旨?”萧士及看了安子常一眼,笑道:“你不藏着掖着,韬光养晦了?”

安子常也看了萧士及一眼,点头赞道:“你也明白过来了?——那这一趟苦,吃得还是值得的。”

萧士及笑了笑,不想再说这件事,转了话题问道:“可是素素有孕在身,你把家里都安置好了没有?”

安子常有些意外,又看了萧士及一眼,笑道:“……家里有什么好安置的?素素能照顾自己。我就算在家里陪着她,也不能代替她生孩子,凡事还是得她自己捱过。”

萧士及长叹一声,怅然道:“不同地,那不同地……”说完再不做声,闷头一直喝酒。

安子常一看萧士及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想起了杜恒霜,也不劝他,只是道:“可惜我跟你一样,也要在齐王麾下挂职。”

“你不会没有法子吧?”萧士及拿着酒壶往嘴里倒酒,斜睇安子常一眼。

安子常抹了抹嘴,“这有什么好说的。反正他不能指手画脚就行了。”

“可是,你去为太子打仗,难道你不担心……?”萧士及往外面努了努嘴。

安子常知道,萧士及是在担心毅亲王会因此不高兴。

“当然不会。这件事,我自有妙计。你看着吧,就当我是出门游玩去了。说不定还能抓些美女回来,到时送你几个暖床怎样?”安子常笑得很是暧昧。

萧士及大笑,将酒壶往院子使劲一扔,道:“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如今就跟那没卵子的内侍一样,还美女呢……就是天仙在我面前脱光了,也没法子让我做男人啊!”

安子常听得一愣,很快就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笑道:“我知道,你是怕霜儿知道不高兴,可是我告诉你,她这个人,既然走了,就不会再回头了。如果有回头的余地,她是不会走的。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萧士及扶着柱子站起来,薄唇抿成一条线。没有再说话。

安子常过了两天,就带着大军,跟齐王一起出征了。

他们一路急行,离开长安城,只用了两三天的功夫,就来到庆州附近。

安子常只派了一个五百人的小队出去,就攻破庆州外围的一个据点,俘获一千八百人。

第二天清晨,当他们来到庆州州治的时候,安子常命令手下打出了一个杏黄大纛。上书“天策上将军毅”几个醒目的大字。

齐王一见就怒了。对安子常道:“你什么意思?!明明是我带兵出征。你为何打我二哥的旗子?”

安子常不慌不忙地道:“齐王殿下,请您稍安勿躁。兵者,诡道也。如今天下都以为是您齐王出征,所以庆州多有轻慢。我们只要打出您二哥毅亲王的旗号。对方肯定如遭雷击,除了投降以外,不会有任何别的想法。我们就可以不战而厥人之兵,方是上上策。”

齐王被安子常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瞪着眼睛看了他半天,咬牙道:“那总得把我的旗号也打出来吧?两个旗号一起,杨文干岂不是要吓破胆?”

安子常摇摇头,“这不成。若是您齐王的旗号打出来,对方就知道我们在狐假虎威了。肯定会猜到毅亲王没有来。我们只是打着他的旗号给自己壮胆呢。这样一来,对方肯定士气大振,要跟我们血战到底了。”

“血战就血战!怕了他们不成!”齐王只觉得热血上涌,恨不得马上就提刀上阵。

安子常脸色一板,从袖袋里拿出永昌帝的谕旨。沉声道:“齐王殿下,陛下谕旨在此,您真的不看看吗?”

尚方宝剑掏出来了,齐王当然只有乖乖听命。

果然,“天策上将军毅”的杏黄大纛一打出来,庆州城里就炸了锅。

等安子常亲自将一份劝降书射到庆州城内,不到一个时辰,庆州城门就被庆州的兵士打开,欢呼雷动,要迎毅亲王的大军入城。

安子常让齐王坐在大车里,车后打着毅亲王的杏黄大纛,大摇大摆进了城,轻轻松松接管了庆州。

而庆州都督杨文干,在他们进城之前,就被他的部下手刃,将他的头颅当做礼物送给安子常了。

一场泼天浩劫,就这样儿戏一般,被安子常举手投足之间给灭了。

齐王没想到胜利来得如此容易,他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内室,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难道自己的二哥,已经强大到这样的地步?

都不用他亲自出面,只要打出他的旗帜,就有天下归心的感觉。

是的,就是这种感觉。

齐王心里十分不自在。他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是事实摆在他面前,他又不得不承认。

安子常在庆州只待了几天,安排好接管的人手,就带着杨文干的脑袋,和浩浩荡荡的战利品,起身回长安了。

从他离开,到得胜回城,一共才十天时间,包括在路上花去的五六天。

这份迅捷,立刻就把萧士及年初的时候平定江陵的功绩比了下去。

毕竟这一次,实在是太快了。

看着安子常坐在高头大马上,笑吟吟地进了南城门,在南城门站岗的萧士及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从安子常身上,萧士及学到很多很多东西。而他也有安子常学不到的长处。

这一场争权夺势的大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萧士及终于不用再做路人甲。他已经做好准备,要在这动荡的世间,为自己的家人谋得一份长久的幸福和安定。

杜恒霜在定州听到安子常大胜的消息,忙命人给安子常和诸素素送来贺礼,并且告诉他们,她要在年底的时候回长安向永昌帝谢恩。而同时决定在年底回长安的,还有在岭南委身给岭南大都督封裴敦做二房的穆夜来。

第609章 七夕 上 (5K,果然多的妈妈灵宠缘+2、3)

安子常回到了安国公府。离他出征的时候,不过才十天功夫。

诸素素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笑盈盈地走进来,连忙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你没看错,是你男人回来了。”安子常笑嘻嘻地走过来,伸手将诸素素抱了一抱,低头在她后颈项亲了一记。

诸素素怔了怔,慢慢张开手臂,也抱住了安子常精壮的腰身,犹豫了一瞬,到底将她的脑袋靠在了安子常的胸口。

安子常也有一丝怔忡。他想要抱紧她,却又害怕压着她的肚子,只好将她轻轻拢在怀里,低声道:“……想我了吗?”

诸素素立即警觉起来。这家伙要干嘛?这样温柔的语气,这样垂怜的姿态,又想戏耍她吗?

诸素素从安子常怀里撑起头,从下往上打量他,看着他无懈可击的下颌,妖孽般的俊颜,眯着眼睛道:“……你从庄子上回来的?”

安子常笑了笑,“你说什么呢?”松开手,若无其事地往内室走,“我要沐浴,让她们准备热水。”

诸素素白了他的背影一眼,扬声叫人去隔间炊水,自己坐下来撑着头想了一会儿,还是不得要领,最后决定还是不要想七想八了,反正孩子都快生了,不管安子常怎样,这个夫妻,他是要跟她做定了。

诸素素不想和杜恒霜一样,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姻缘撒手放弃。

但是她也理解杜恒霜的感受。如果她和安子常之间也如同杜恒霜和萧士及一样,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个人中间本来就容不下任何间隙,她也会受不了安子常这个样子的。——当她不知道送到庄子上那四个妾室,其实安子常还是时不时过去睡一睡吗?

今天还来给她装深情。

啊呸!

有时候,分手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爱了,眼里容不下一点砂子,才比对旁人更加苛刻。

我们可以和仇人谈笑风生。却无法容忍爱人的一丁点瑕疵。

诸素素想得脑壳发痛,终于无法再想。走进改装成书房兼药房的东次间,提笔给杜恒霜写信。

她有很多事情要告诉杜恒霜。有她和安子常之间的,也有萧士及的。特别是有关萧士及的消息,诸素素觉得她有义务帮萧士及一把。不是她要为萧士及辩解,而是她想让杜恒霜知道事情的另一方面。有时候,也许换个角度看问题,就不会钻牛角尖了。

就算做不了夫妻。也不要做仇人。

诸素素不想杜恒霜跟萧士及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不管怎么说,他们生了三个孩子,以后这三个孩子还要回到萧家,这些都是割不断的纽带。

就算杜恒霜改嫁给别人。也无法跟萧士及完全撇清关系。

诸素素的信很快送了出去。

杜恒霜接到信的时候,是七月的一个下午。

她坐在院子里的回廊底下看着诸素素的信,清凉的穿堂风吹过来,缓解了处暑的酷热。

平哥儿和安姐儿在这里没有单独请先生,而是去了夏侯家的家学。跟着那里的小公子小娘子们一起进学。

杜恒霜本来是想给他们再请两个先生,单独在家里学。

夏侯元知道后,劝她说,他们家人少,孩子不能老是关在家里。应该多跟人接触。他们夏侯家的家学有很多饱学之士,而且在夏侯家家学附学的孩子很多,平哥儿和安姐儿由他亲自领进去,不会有人敢嘲笑戏耍他们的。

杜恒霜考虑很久,才答应下来,让平哥儿和安姐儿去夏侯家的家学先试一试,看看他们能不能适应那里的气氛。

一直到现在,他们觉得还不错,在家学里交的朋友越来越多,特别是平哥儿,一改往日安安静静的样子,越发淘气顽皮了。

方妩娘从屋里出来,来到杜恒霜对面坐下,笑着道:“看起来你过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杜恒霜将诸素素的信折起来,放回信封,对方妩娘道:“娘,您是想回去了?”

方妩娘点点头,“在这里快一个月了。看你过得不错,我也没什么牵挂的了。”说着,方妩娘又想起杜恒雪,四下看了看,见没有旁人在跟前,便拉着椅子往杜恒霜那边凑了凑,低声问道:“雪儿那边,你到底想怎样?”

杜恒霜抿嘴一笑,“娘,您这么说什么意思?”

“你别跟我装傻充愣。”方妩娘撇了撇嘴,“你当我不知道许言邦那小子一双眼睛恨不得长在雪儿身上?我看啊,他是打定主意,哪怕被他爹赶出家门,也要娶雪儿为妻了。”

杜恒霜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道:“娘说的是,我以前以为他只是一时的兴趣,谁知过了这么多年,雪儿受了这么多苦,他还是不放弃她。我希望雪儿能想通了,能试试跟他在一起。”

“雪儿懂什么?”方妩娘很是不满,“你是她大姐,她最听你的,你要跟她说,她一定不会不同意的。”

杜恒霜苦笑着摇摇头,“娘,不能这样。雪儿已经是二嫁。俗话说,初嫁由爹娘,再嫁由自身。雪儿二嫁,还是让她自己挑个合心意的吧。我们觉得再好,她不觉得好,又何必呢?日子是她在过,不管好的坏的,我们又不能帮她承担。”

方妩娘很不喜欢听见这话,一扭脖子道:“怎么不能了?她有事,还不是你帮她的?”

杜恒霜也有些不高兴了,脸色淡下来,道:“娘,雪儿在孙家受苦的时候,我们可没有人去帮过她……”而且曾经有一个世间的雪儿,是被孙家人给挫磨死了的……

杜恒霜想到曾经从流光镜里看见的那一世,眉头蹙了起来。

想到那一世,她就想到身有重影的废太子妃,就觉得坐卧不定,寝食难安。

说起雪儿在孙家受的苦,方妩娘也无话可说了。那个时候。杜恒霜失踪,外面都说她死了,方妩娘不信。见天带着人去外面寻她,也没有去关心杜恒雪过得怎样了。

不过。也不能完全怪她。

方妩娘梗着脖子道:“她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她自己不说,谁知道她过得那样?所以啊,就越发不能听她的,让她自己挑,还不知道挑个什么烂茶渣!”

杜恒霜不想跟方妩娘争执,可是这话说得实在太过份了。

“娘。孙耀祖,可是您和许大人一起挑的。”杜恒霜淡淡地道,定定地看着方妩娘。

方妩娘语塞,终于讪讪地低下头。叹口气道:“好吧,听她的,听她的,是娘的错。不过,”方妩娘抬起头。看着杜恒霜,“你还是帮她掌掌眼吧。她如果看不上许言邦,就早些跟人家说清楚。这样一直不清不楚地拖着,算怎么回事呢?”

说起许言邦,杜恒霜也很头疼。跟狗皮膏药一样。一直粘着不走……

“娘,这件事不能怪雪儿。是许言邦一直在这里粘着她,可不是她吊着许言邦不放。您要劝,还不如直接去劝许言邦。”雪儿是自己的妹妹,杜恒霜当然偏向她,但是她也说得是实情,确实是许言邦实在是太能缠人了。

母女俩正说着话,知数从外面进来回道:“夫人、老夫人,外面有夏侯的婆子送请帖来了,请夫人和老夫人,还有县主和几位公子小姐明日去夏侯家赴宴。”

方妩娘抿嘴笑,看着杜恒霜道:“这夏侯家真是诚心,我们在这里不到一个月,已经请了我们四五趟了。”

杜恒霜笑道:“娘说得是,我们也要回请他们一次才是。”说着,想起了夏侯家的老夫人,悄声问方妩娘,“娘,夏侯老夫人,跟娘说过什么话?好像跟娘很熟的样子……”

方妩娘皱眉道:“我也觉得她很奇怪。每次都是那样看着我,说话却又遮遮掩掩,不知搞什么名堂。”

杜恒霜眼珠转了转,道:“娘,要不您明儿别去了,让我试探试探夏侯老夫人,到底有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