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家族长正好在秋娘房里,闻讯走了出来,眯着眼睛冷眼看了半天,慢慢地道:“怎么回事?”

“你是哪一位?”那人问道。

“我是吕家族长。”

“族长大人?!——好!这是吕家向我们打的欠条,您是不是帮他们还了债?”那人毫不客气地递上一沓字据。

吕家族长狐疑地接过来,顺手翻了翻。没过多久,他就瞪大眼睛,连嘴也张得大大的。

手里连番翻着那沓字据,吕家族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觉得恼羞成怒,顺手见那沓字据一扔,道:“真是胡闹!吕家怎会欠下这么多银子?!”说着,一叠声命人去找以前的吕夫人,现在的盛娘子过来对质。

盛娘子(吕夫人)倒是来得很快,她只带了一个下人,站在吕家的中堂之上,略带嘲讽地道:“我早说了我们吕家是寅吃卯粮,拆东墙补西墙,族长大人竟然不知道?啧啧,我们中望连并嫡纳妾、爵位传承之事都给族长大人写信报备,居然连家里这样重要的事都没有跟您说,他还真是报喜不报忧啊!”

听了盛娘子的话,秋娘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她仔细看了看那些字据,也是脸色铁青,怒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别告诉我,连这所宅子,也抵押出去了!”

盛娘子(吕夫人)呵呵笑道:“你真聪明!”说着,往四下留恋地看了一眼,道:“这所宅子,早就抵押出去了。不然你以为中望哪里来的养外室的钱?你自己也说,跟了他六年,这六年里,你自己吃的穿的住的用的,还有你那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那么多的下人婆子护院,得花多少银子?你以为那银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你自己算一算,你一分钱都没有出,却享受了这六年不该享受的日子,是谁给你花的银子?我们的老爷的俸禄?你知不知道老爷一年的俸禄只有多少银子?说实话,连你头上那支银色凤钗都买不起!”

“啊?!吕将军居然抵押自己家的房子养外室?!啧啧,男人当中,这种应该是最贱的了……”收债的那些男人毫不犹豫地笑了起来。

秋娘听得浑身发抖,却又想不出话来反驳,只得翻来覆去地道:“我不信!我不信!怎会这样巧,我刚进门就发生这样的事?!”

“天下的事儿,都是无巧不成书的。秋娘,吕中望都过世了,你还能找到他的亲笔书信,硬是逼着我让你进门,你说,有比你这样的事还要巧的吗?怎么现在吕家的真实状况暴露出来,你又不信了?”盛娘子(吕夫人)笑着闲闲说了一句话。

“是啊,秋夫人,您好好想想,您既然千方百计挤了进来,要做吕家里的一份子,那好事坏事都要有份的。这些债务,您可不能袖手旁观哦!再说我们夫人已经跟您分家了,这家里的产业,全给了您,我们只要十亩祭田而已。而且夫人跟老爷和离,今儿本不必来的。”盛娘子(吕夫人)带的一个婆子笑嘻嘻地道,觉得十分解气。

第696章 印象 (4K,粉红100、150+)

听了那婆子和盛娘子(吕夫人)的话,秋娘心头一片惶恐。

糟了!她是不是落入这个恶毒女人的圈套了……

秋娘忍不住看向吕家族长。

吕家族长满脸铁青,背着手道:“这是你们以前欠下的债务,跟我们没有关系。——这笔债,该你们还!”说着,就把那迭借据扔到盛娘子(吕夫人)脚边,对那些要债的人道:“你们看好了,是她借你们的银子,跟我们无关!你看这些签字画押……”

然而吕家族长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那借据上的署名,是“吕夫人”……

以前的吕夫人,已经和离了。现在的吕夫人,是秋娘。

“你真是太狠毒了!中望怎会娶了你这个蛇蝎妇人!”吕家族长明白过来。

盛娘子,也就是以前的吕夫人,是拼着鱼死网破,也不让他们得个便宜啊!

盛娘子哼了一声,正色说道:“吕家族长,我哪里狠毒了?我不乖乖地把脑袋伸过来给你们砍,就是狠毒?我不让你们吸我们一家大小的血,就是狠毒?”说着,又看向秋娘,“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了。这份债务,我在你进门第一天的筵席上,当着全长安城世家高门的面,都跟你说过。我没有骗你一个字。你若是还不信,大可以去官府告我。”

秋娘气得浑身发抖,一双眼睛鼓得跟鱼泡眼一样大,咬着牙道:“那又如何?你借的银子,是你们一家大小用了,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想要我们还?——没门儿!”又看着那要账的彪形大汉道:“是她找你们借的银子,你们照她要去!”

盛娘子呵呵笑道:“秋夫人,别气急败坏啊。本来呢,咱们分了家,而且我儿子更多,应该承担一部分债务。但是吕中望那老东西的遗嘱说把所有的东西,包括爵位啊、军职啊,还有这家产都给你儿子承继,所以那些债务,也理当都由你和儿子承继了。——怎么?不愿意?你只能承继荣华富贵?不肯分担贫困债务?啊,怎能这样呢?吕中望要知道了,还不在九泉之下伤心死啊……”

那收账的男子听了半天,忍不住捶桌子道:“我不管你们谁还银子,总之要在过年之前还了。不然的话,我们就来收房子和铺子了!”

“什么?!”

“你敢?!”

秋娘和吕家族长异口同声地警告那收账的彪形大汉。

“这是我的家,请你们出去,去她家要债去,不关我们的事。”吕家族长再一次义正辞严地警告他们。

那收账的男子冷笑道:“我管你是谁借的?总之我只要要回债务。”他转头问盛娘子,“您还不还?”

盛娘子淡淡摇头,“我没有银子,还不起。”

“哈!你看,她都认了,你们还等什么?把她抓走让她儿媳妇拿嫁妆来赎!”秋娘一想到盛娘子(吕夫人)二媳妇萧嫣然的嫁妆,就嫉妒得胸口都疼了……

盛娘子啧啧一声,摇头道:“秋夫人,你不要吃相这么难看好不好。我们吕家的债务,你要让我刚进门不到一个月的二媳妇拿嫁妆还,以后不知道哪个小娘子会命不好,嫁给你儿子,做你的儿媳妇啊。”

“要你管!”秋娘很是气愤,挥手道:“都给我滚!这是我的家!”

那收账的男子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吕夫人道:“您是不还了是吧?”

“我还不起。当初,你们也是要抵押才借银子的。如今我还不起,大不了不要抵押了。”盛娘子笑着道,回身再一次看了一眼这所宅子,然后扶着婆子的手,施施然去了。

秋娘瞪着盛娘子(吕夫人)的背影,只觉得越看越讨厌,恨不得叫人来打她一顿……

那收账的男人等到盛娘子走得不见人影了,才在中堂上四处走动着看了看,道:“你现在是吕家的主子?这房子是你的了?”

秋娘点点头,“我们跟这债务无关,你们走吧。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找谁去。”

那男子嗤笑一声,抱着胳膊道:“我们是做正经生意的,什么冤有头债有主,打量我们是傻子啊?放个帐而已,又不是吃人命官司。”

秋娘一愣,狐疑地看着这些彪形大汉,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

当先领头的那人就咳嗽一声,道:“我们是小本生意,从来不做亏本买卖,当然我们也是正当生意,不会去把人抓起来逼债什么的。”

“……呵呵,其实也可以的。要债吗,当然要不择手段。”秋娘恨不得这些人去把那个挖坑给她跳的吕夫人抓去毒打一顿,然后再找几个人轮了她,看她还在她面前摆原配正室的架子。居然跟个死人和离,了不起么……

那收账的男人挠了挠后脑勺,道:“你别想歪了啊。是这样的,我们借出去的这笔账,是有抵押的。当初就说好了,如果逾期不还,就要收抵押。所以……”

“你们去找她收啊,关我什么事?”秋娘凶巴巴地道,她见这几个男人长得凶神恶煞,但是好像并不凶悍,倒也不怕他们了。

“这笔债务的抵押,就是吕家的大宅、铺子和城外的庄子。”那男子终于将一份抵押书拿出来,给秋娘和吕家族长看。

“这样也行?!”秋娘和吕家族长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份抵押书。

“但是我们老爷说了,这些东西都是留给我和儿子的,怎么能被她抵押出去?!”秋娘忿忿不平地道,“我要去告你们!这些产业,两年前应该就是属于我和我儿子的,你们这些抵押不合规矩!”

那收账的男子也不耐烦了,冷笑一声,挥了挥抵押书,“你瞎了你的狗眼了!你看看这日子,早在四年前,就抵押了!”

秋娘吓了一跳,再细细看去,果然是四年前的日期。

“怎么会这样……”秋娘愣在那里,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前方的院子,不敢相信她刚到手没几天的吕家家产,就这样要白白丢失了……

“我管你们怎么回事。我只管收银子。没有银子就收抵押。哪怕到太极殿打御前官司,我也不怕!”那收账的男子十分愤怒,“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要么给我银子,要么给我滚出去!”

吕家族长瞪着那几个男子,气哼哼地道:“我们要去官府打官司!”

“随便!”那几个收账的男子扔下两个字,转身就走了。

秋娘惶恐不安地过了三天,之间往盛娘子,也就是以前的吕夫人的新宅子那里跑了无数趟,让她出来还银子,盛娘子烦不胜烦,索性叫了衙差过来,说有人在她家门前闹事,让衙差把她抓走。

那衙差二话不说,就把秋娘抓到牢里,还是吕家族长使了银子,把她接了回来。

到了第三天上,收帐的人来了,下了最后通牒。

如果他们不出去,就派人来拆房子。

吕家族长这几天没有闲着,四处找门路,要跟盛娘子斗一斗,还真让他说动了某人。不过在那人具体了解情况,权衡利弊之后,还是算了,没有跟他们再联络。

所以到了人家来要房子的这一天,秋娘和吕家族长再没有法子,只好将屋子里凡是能弄走的东西都打包带走了,灰溜溜抱着孩子回吕家祖籍去了。

盛娘子后来对杜恒霜说过,好像秋娘跟着吕家族长回祖籍之后,被吕家族长的夫人抓着她跟吕家族长的把柄,将她转手卖给一户生不出孩子的山里人做老婆去了,他们再也没有看到过她。而她的儿子,也被那山里人一道买走改姓了。

杜恒霜知道了,也只唏嘘两声,就忙着过年事宜了。

永徽二年的春节,是杜恒霜和萧士及重归于好之后的第二个春节。

去年春节的时候,正是承天门之变的时候。他们相助毅亲王射杀废太子和前太子妃,帮毅亲王登上皇帝宝座,也就是新帝永徽帝。以前的皇帝永昌帝成了太上皇,天天在长生殿里养尊处优,跟妃嫔醉生梦死。

经过一年的梳理,新的朝堂终于走上正轨。

新帝永徽帝也将朝政掌握在自己手里。

借着吕大郎辞爵一事,永徽帝在柱国公萧士及、安国公安子常和伯爵封裴敦的支持下,将大齐爵位的承继权和世袭的军职都慢慢收拢到自己手里,不再被下面的世家挟持。

因封裴敦在辞爵一事上也出了力,萧士及就对杜恒霜道:“今年请吃年酒的名单上,还是加上封伯爵一家的名字吧。”

杜恒霜没事人一样应了,没有看见萧士及期盼的目光。

萧士及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杜恒霜问他为什么,在屋里闷坐了一会儿,打算去外院打理公事。出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解释了一句,“是为了那一次吕大郎辞爵的事,封伯爵也是出了大力的。你就请他的正室夫人就可以了。别的人,可以不用理会。”

杜恒霜的目光在萧士及脸上停留一瞬,微笑着点点头,“好,那我就不请封伯爵的二房夫人了。”

“本就如此。二房有二房的席面。咱们家又没有二房,没法招待他们。”萧士及笑着道,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忙解释道:“我不是说要纳二房,我是说……”说得有些着急,腊月里的天气,他竟然也额头上出了细密的汗珠。

杜恒霜窒了窒,抬头含笑道:“我晓得你没有这个心思的,二房招待二房,也是常理。”

萧士及松了一口气,握了握杜恒霜的肩膀,转身出去了。

封伯爵府上收到柱国公府请吃年酒的帖子,果然没有二房穆夜来的份儿。

杜恒霜为了不让穆夜来有机会在封裴敦面前下蛆,特意派了知数去送帖子,向邵氏解释了一番,希望她能在封裴敦问起来的时候,帮着解释解释。

邵氏看着帖子,却觉得十分棘手,忍不住道:“不过是多一份帖子的事儿,为何不能……”

知数有些诧异,她想了想,道:“我们夫人说,二房要由二房招待,我们府上没有二房,若是请了贵府上的二房,我们那边没有人招待,恐怠慢了贵府上的二房夫人,所以就让您多多包涵,帮着在封伯爵那里美言两句。”

邵氏长叹一声,摇头道:“这我不一定能帮得上忙。我们老爷一直歇在二夫人那边,我连见都见不着他。”说着眼泪都出来了,“我儿又病了,这年酒我不一定有功夫去,还望你们夫人见谅。”

知数一愣,但是看邵氏身边一个婆子露出不以为然的样子,便没有追问,只是道:“我们夫人一向看重夫人。吃年酒不过是机会,让大家叙叙旧。夫人若是有心,常跟我们夫人说说话也是好的。”想起邵氏为她儿子的身子担心,又道:“安国公的夫人是杏林国手,也是我们夫人的莫逆之交。令郎若是病了,可以请她瞧一瞧。”

邵氏是从岭南来的。岭南的人生病,多看巫医,她身边也带着有个女巫医,从小到大,她儿子的事都是让那女巫医照看的。以前都挺好,就是到了长安,三天两头都出毛病,不是没胃口,就是吃了东西就拉肚子,又没有大病,只是这些零零碎碎的小病,折腾得够呛。

“你是说诸郎中?可是我听二夫人说,诸郎中医术虽然不错,但是还是比不上我们岭南的巫医。”邵氏半信半疑地道。她也曾经动过心思,要找外面的郎中,但是一来那女巫医心高气傲,若是知道她找别的郎中,肯定一怒之下,就回岭南了。二来,诸素素也是安国公夫人了,等闲求不到她瞧病。当然三来,也是穆夜来跟她说过,诸素素这人脸酸心硬,特别地黑,让她瞧个病,能瞧得倾家荡产……

因此上,邵氏对诸素素的印象不太好。但是现在听知数说诸素素是杜恒霜的好友,她又有些心动了。

“那好吧。初三吃年酒的时候,我一定到。”邵氏笑着说道。借吃年酒的功夫,去会一会那位诸郎中吧,也不用担心会把被那女巫医知晓。

第697章 “万人迷” (4K,含爱爱蛋蛋和氏璧+)

“多谢封夫人,我们夫人会等封夫人赏光的。”知数屈膝行了一礼,回柱国公府去了。

回到柱国公府,知数马上去向杜恒霜回报。

“夫人,封大都督的夫人最近有些自顾不暇。”知数凑到杜恒霜耳边说道。

杜恒霜并不意外。无论谁碰上穆夜来那样具有水滴石穿的坚强信念,还有恬不知耻的强大心理的人,都不是那么容易讨到好的。

这无关能力和品行,完全在于脸皮的厚度和内在自信的强烈膨胀。

诸素素正在杜恒霜这里饮茶,她本来是过来给杜恒霜送诸氏医馆一年来的红利的,听知数说了穆夜来在封伯爵府又混得风生水起,化不利为有利的时候,倒也很是赞叹地道:“居然又碰到这种人了……”

杜恒霜笑了笑,挥手让知数下去歇着,屋里只有她和诸素素两个人说话。

“为什么要说‘又’?”杜恒霜笑着问她。

诸素素也笑。上一世的时候,她有一位大学室友,就跟穆夜来这人差不多,仗着有几分姿色,自恋到人神共愤的程度。

宿舍里所有有男友的女同学,都被这位室友暗示过,说她们的男友在勾搭自己,让她们管好自己的男友……而这个室友,确实很有本钱,胸前一对沉甸甸的f罩杯,对同宿舍女同学造成强大的视觉杀伤力。于是她的暗示,开始的时候总是被大家当做真的,因此而跟自己的男友产生无数的争吵和打闹。

虽然最后都证实是她无中生有,但是感情的裂痕就是从不信任和猜忌开始的。

当然这些事情,诸素素不可能明着跟杜恒霜说,她只是笑道:“你要知道,有种女人总是认为她们是‘万人迷’,觉得所有男人,除了生她们的,和她们生的。都会对她们有意思,不管是不是真的有意思,总之都是围着她们转的。她们之所以没有把身边那些的男人都收归裙下,不是她们没能力,而是她们可怜你。——因为有了她们的怜悯和退让,所以你才能保有你的未婚夫、或者是丈夫。”诸素素笑盈盈地说道,对杜恒霜眨了眨眼。

杜恒霜咂舌,“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有这种女人?!”

“怎么不会有?你想想穆夜来这种人吧。”诸素素敲敲桌子,将嘴往萧士及所在的东次间努了努,“在我看来。她在萧大哥心里眼里连东西都算不上。可是你看看她。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怎样的态度?”

那是无时无刻不在炫耀她跟萧士及不一般的关系,细切深入的了解,大度宽宏的包容。捧在手心里的呵护,不管是不是真的,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有往别人妻子心里扎刀子的杀伤力。

“这种女人,通常对她们看上的男人有强大的自信。”

“人家躲着她,她可以理解成是为她好,为了保护她免遭大妇的‘荼毒’。”

“人家看都不看她一眼,她可以扭曲成是因为心里暗暗喜欢着她,所以不敢看她。”

“等人家看她两眼。那已经能被她说成是对她情根深种。”

“如果再跟她说两句话,不得了,那简直已经是爱她爱到难以自拔了。”

“如果恰好这种女人生得不丑,而且还有几分姿色和本钱,那简直是不给她身边所有女人活路的存在。——碰上这样的女人。你有什么法子?简直什么法子都没有。除了远远地逃开,或者……将她*毁灭”诸素素耸了耸肩,一手做出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充满同情地看着杜恒霜,暗忖幸亏穆夜来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不是安子常,如果是安子常……

诸素素偏头想了一瞬,发现就算穆夜来缠上安子常,她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如果穆夜来看上安子常,安子常肯定二话不说,将她径直拎着扔到某个青楼妓院让她做一个真正的“万人迷”去了。而自己,也早用药物把她改造成“人尽可夫”、“无男不欢”的欢场奇女子了。

所以,基于以上理由,非常懂得明哲保身的穆夜来,绝对不会招惹安子常和诸素素,因为她可能潜意识里知道,这两类人是她招惹不起的。

所以她选择招惹萧士及和杜恒霜这一对在感情路上磕磕碰碰、撞得满头青紫,但是又要面子、又重情义的青梅竹马的夫妻。

是包子,就别怪狗跟着。

同样,太看重面子,就会被极品找到挑衅的机会。

极品所恃的武器无非三个字:不要脸。

你如果还要脸,就输在起跑线上了。

这也是正常人总是斗不过极品的原因。

杜恒霜默默地听着诸素素或打趣、或正经的话语,在心里不断地问自己: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难道对付穆夜来这种人,就要跟她比谁更不要脸?难道正经女子,就不能用自己的法子,堂堂正正、正正经经让穆夜来这种贱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做小人我还是能做得的,但是要我不要脸,确实有些难度。”杜恒霜笑盈盈地道,拿起小银刀,跟诸素素破开一个红澄澄的桔子。

“这个嘛,人各有志,无法强求,无法强求,哈哈……”诸素素笑嘻嘻地伸手取了一瓣桔子,放在嘴里细细品着,眯眼享受那一缕让人活神醒脑的桔香。

杜恒霜笑了笑,又用小银刀破开几个橙子,唤了知钗进来,让她给东次间的萧士及和安子常送过去。

东次间里,萧士及和安子常闲散地坐在各自的躺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虽然他们看似闲适,其实说的话,一点都不闲适。

“陛下顺势把军职的承袭收回来,你觉得,下一步要怎么走?”安子常漫不经心地问道。

“下一步,肯定就是八大刺史了。”萧士及笑了笑,“很明显。和我们这些其实无关紧要的军职比起来,能够真正世袭,掌一方大权的八大刺史,才是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

安子常点点头。“还好。陛下没有跟太上皇一样,一开始就从那些士族门阀入手。而是剪其羽翼,一步步削弱他们的外部势力,慢慢围堵。”

萧士及凝神想了想,摇头道:“如果真的要铲除士族,光陛下还是做不到的,起码还要两代人的努力。不然的话,动荡的代价,比强行铲除士族还要让他们受不了。”他这些日子,不仅博览群书。而且还经常进宫。旁听永徽帝和尚书、侍郎们议政。明白了很多以前看不明白、也想不明白的东西。

安子常有些惊讶地看着萧士及。这番说辞,跟他舅舅许绍的看法差不多……

“士族门阀,不能再左右皇权。但是皇权想要彻底铲除士族门阀,就目前来说。我还是看不出任何可能。”萧士及站了起来,走到东次间的条案后坐下,看着安子常道:“崔三郎已经表明他的善意,我们可以试一试,跟他合作。”

有了清河崔家的参与,他们的路会好走很多。

“那是好事啊!”安子常兴奋地说道,又问萧士及:“那又何必把封裴敦拉进来?他的势力,在岭南,如今在长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说实话,跟我们的事,关系不太大。”

“我估摸着,陛下要从建校荆州刺史入手,封裴敦的势力。正好可以钳制建校荆州刺史卫星峰。”萧士及淡淡地道,“卫星峰现在觉得他羽翼已丰,在江陵已经成了一方霸主,连崔家,他都不放在眼里了。”这也是崔三郎终于下定决心,要跟萧士及和安子常他们合作的原因。

千年士族,最重传承。

如果有人要威胁到他们的传承,他们就无路可退了。

安子常眯着眼睛看着萧士及。他发现,这个男子,学东西真是学得特别快。如果他是跟他们一样,也是士族门阀出身,有千年家族的底蕴依托,他的成就,绝对不在于此!

可惜的是,他的出身决定了他不可能一蹴而就……

但是这对霜儿来说,也许是好事吧。

萧士及没有家族的依托,反而会把感情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安子常有些怅然地想着,发现自己对杜恒霜曾经有过的那种说不出口的心思,已经烟消云散了。在他心里,已经完全是把杜恒霜当成妹妹一样对待。

既然是妹妹,他这个做哥哥的,就要帮妹子一把了……

“士及,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过。”安子常咳嗽一声,先将东次间的帘子撂开,好能够清清楚楚看见外面的情形。

东次间外面空无一人,就算有人走过来,他们也能第一眼就看见,马上停止话题。

萧士及见安子常这样慎重,也坐直了身子,神情间有些肃然,“什么事?要不要去我的书房?”

安子常想了想,诸素素和杜恒霜就在不远的暖阁,若是突然走过来打断他们,反而不美,就道:“也好,顺便我去看看你收集的几份舆图。还有,我听说霜儿手上有上好的马,能不能匀给我几百匹?我付市价。”

萧士及笑着起身,唤了个小丫鬟过来,道:“去跟夫人和安国公夫人说一声,就说我和安国公去外院看舆图去了,等下就在外院吃午食,让夫人给我们送桌饭菜,还有拿几瓶好酒过来。”

那小丫鬟应了,忙去回报。

杜恒霜和诸素素都没有多想,便应了,吩咐厨房去做些安子常和萧士及喜爱的菜肴,到时候直接送过去。

安子常和萧士及来到外院书房,两人走到里面屋里,分坐在书桌里外说话。

“什么事?这么慎重?可是你那边出了事?被陛下晓得了?”萧士及见安子常这样慎重,有些迷惑不解,“我们又不是要谋逆,就算被陛下晓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怎么这幅样子?”

安子常笑了笑,先给萧士及倒了一杯茶,道:“你先喝一杯茶,静一静心,我再跟你说。——这件事,还是永昌一年发生的事情。”

如今已经是永徽一年年末,离永昌一年,已经整整八年。

“永昌一年?”萧士及疑惑,“大齐初立的那一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你想想,永昌一年,你都做了些什么事?”安子常笑着问道,企图缓和一下气氛。

“永昌一年,是我和霜儿成亲的日子。”萧士及微笑,“除此以外,别的事情我都不大记得了。”

安子常拍了一下桌子,“还记得是跟霜儿成亲的日子,也算不错了。”

萧士及横了安子常一眼,“有话就说,婆婆妈妈跟谁学的?”

安子常深吸一口气,伸手从桌上拿起萧士及的墨玉镇纸,垂眸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们成亲的那一天,你是从哪里迎娶霜儿的?”

“杜家老宅。——怎么啦?这有什么事?”萧士及的神情越发紧绷。

他们成亲的前一天,杜恒霜回到杜家老宅待嫁。她娘虽然嫁给许绍做填房,但是杜恒霜并没有改姓,她认为自己还是杜家女儿,所以要回到杜家老宅待嫁。

和京兆尹的许府相比,杜家老宅的防卫当然算不得严密。

就在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一件差一点,就要毁了杜恒霜一辈子的事儿……

“我问你,如果霜儿被人陷害,在嫁你之前,就并非完璧之身,你还会不会要她?还会不会如同现在一样,怜她爱她,把她当做你最重要的人?”安子常也严肃地问道。

萧士及心里一沉,但是一想到他和杜恒霜的新婚之夜,马上又释然,道:“霜儿嫁我的时候,本来就是完璧,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跟一个曾经对霜儿有企图的男子谈论这种话题,萧士及很是不自在。

再大方,也大方不到这种程度。

安子常看出萧士及的别扭之处,忙道:“我是说如果,如果她被人陷害,差一点失去贞节,你会怎么做?”

“我一定会找到那个陷害霜儿的贱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我要让他比这个还要痛苦千万倍,让他后悔他娘这辈子生他出来!”萧士及一字一句地道,眉眼很是阴郁。

第698章 恩人 (4K,粉红200、250+)

萧士及这么说的,其实还没有真的当一回事。他只是随便想了想,虽然心里很不舒服,也有堵得慌的感觉,但是既然是假设,他也无所谓给自己添堵了,就没特别往深里想。

安子常依然垂眸,他不用抬头,就知道萧士及是什么表情,以及什么心情,因为他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他并没有真的当回事。

当然,一般的男人遇到这种事,都是他这样的感觉。要让对方生不如死,要把对方碎尸万段,总之能想到的各种惨况都说了才好。

但是这不是他们真正的感受。

安子常自己知道,那一晚,他发现有人要对他心里的那个人下如此毒手,他是如何的心痛暴怒,以至于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手劲,他竟然徒手捏碎了那人的喉咙……

还有他想到如果是有人要对诸素素下这样的毒手,他会怎么做?——他会拿把刀,一刀一刀把对方的肉割下来,三千六百五十刀,一刀不少,直至对方只剩一副骨架,然后把这幅骨架挫骨扬灰,扔给牲畜做饲料,让她生生世世,只能在畜生道轮回!

所以萧士及的怒气,在安子常听来,完全是不当一回事的轻描淡写。

安子常深吸一口气,手里快速转着那支墨玉镇纸,缓缓地道:“我给你说个故事……”

“一个小娘子要嫁人了,嫁人之前,她觉得她要回自己的父亲家里待嫁,因此她离开防卫森严的继父家里,回到她毫无防卫的生父家里。”

萧士及一愣,他眯起双眼,神情变得肃然,盯着安子常手里的墨玉镇纸,随着他的话,回到了永昌一年,也就是八年前的那一夜。

“……小娘子和她夫君是青梅竹马,从小定亲。后来有个人一心看上了小娘子,他自认为他比小娘子的未婚夫条件更好,更位高权重,对小娘子也更好,更体贴,但是这小娘子,却连正眼都不看他,只一门心思,想着要嫁给她从小定亲的,并无任何显赫官职和家世的未婚夫。这个人很不忿,很不甘,于是,在小娘子要出嫁的前一夜,他从很远的地方赶回来,想在小娘子出嫁之前,再见她一面……”

砰!

安子常话音未落,萧士及已经从书桌后面飞扑起身,一拳挥了过来。

安子常身形移动,飞快地往旁边让了一让。他的反应虽然迅速,但还是被萧士及的拳风波及到,脸上顿时红了一大片,趁着他妖孽一样的眉眼,看上去别样动人。

“你疯了?!”安子常出手握住萧士及再次挥来的拳头,怒视着他,用力往后一推,居然没有推动。

萧士及双眸赤红,死死瞪着他,咬牙切齿地道:“安——子——常!你他娘的还是不是人!我敬你是条汉子!霜儿当你是大哥一样,你居然……居然占她便宜!——你敢伤害她,我要你的命!”说完就势如疯虎一样扑过来,一拳一拳打过去,竟是招招致命, 完全不留丝毫余地。

安子常也不是软柿子,他一边见招拆招,一边从容地道:“这个样子还差不多……刚才你那要死不活的**样儿,看了我都想给你几拳……”

萧士及全身的血液都往上冲,他看不见别的东西,只看得见安子常翻飞的衣袍,在书房里来回游走,他不顾一切要抓住他,他要……杀了他!

萧士及越打越快,越打越狠,安子常居然发现自己支撑不住了。他知道萧士及是误会了,但是他性子也上来了,并不解释,也不放手求饶,而是在气喘吁吁地争斗之中,开始继续诉说他的故事。

“……这个人从外地赶来,轻而易举就饶过外院,来到内院那小娘子的闺房外头……”

砰!

萧士及的拳风又烈了一些,一腿踢出,将安子常踹飞出去。

安子常伸臂在书房墙上撑了一把,才稳住身形,然后迅速往旁边移去,避开萧士及更猛烈的飞腿。

“结果,我发现有个很丑陋很高大的男人,正趴在那小娘子闺房的窗台上,嘴里叼着个芦苇管,在往房间里面吹气……”

萧士及的手慢了下来,他的唇抿得更紧,眉头锁成一个结,他横目看向安子常,脸色渐渐黑沉。

“我也是常在外面跑的人,自然一看就知道这男人没安什么好心,所以我从后面走过去,一手捏了他的脖子,一手按在他的后心,问他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