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娘子摆了摆手,笑道:“你不用跟我道歉,也不用跟我解释。我跟你们不是一路人,也管不了你们这些事。我只是奇怪,当初不是大嫂主动抬你进门的吗?如今怎么闹成这样?”

梦儿苦笑,低声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吧。大夫人让我进门,本来就是有目的的。”说着,就把当初的事情说了一遍。

封娘子恍然,拊掌道:“原来是这样,狡兔死、走狗烹,内宅之中也有深谙兵法者,我真是小看这些内宅妇人了。”

梦儿听着这话怪别扭的,她识字不多,看书也不多,前半辈子的心思,都用在勾引封俭上了。后来跟封俭断了,她的心思又放在封裴敦身上,用来充实自己的时间着实不多。

好在没几个男人看中女人的才学,所以就算梦儿不识字,只要她美貌柔顺,男人照样会喜欢她。

封娘子微笑看着梦儿,想起她刚才说的穆夜来的往事,突然问道:“那女人是柱国公的救命恩人?还跟柱国公有一段情?”

梦儿点点头。虽然穆夜来一直说她跟柱国公萧士及是清清白白的,封裴敦也信,但是梦儿和邵氏都不信。

她们都相信穆夜来至少是勾引过柱国公,而柱国公也差一点上钩。如果不是他原配嫡妻杜恒霜厉害,说不定他就被穆夜来勾走了。

“哦?原来这战功赫赫的柱国公在女色上居然如此把持不定?那我倒要见识一下,他的妻子有何手段了……”封娘子意味深长地道。在她心里。一直很佩服萧士及、安子常这样的英雄男子,认为他们才是大齐朝的支柱,常常希望有机会能跟他们平辈论交,把酒畅谈朝内外大事。笑看天下风云变幻。

但是听说萧士及还曾经差一点对妻子不忠,封娘子又对他有些鄙夷,心里微微叹息着摇摇头。

梦儿没有放在心上,笑道:“您想见柱国公?这可不巧。他们一家子去了范阳做节度使,不在长安。等他们回来,不知道要等多少年。若是封娘子到时候还在长安城。倒是可以一见。”

封娘子含笑道:“那是自然。”她并没有说自己很快就要住到范阳节度使府了……

封娘子走后,穆夜来洗漱过后,换上干净衣裳过来,跟梦儿住在一起。

这十来天里,梦儿从穆夜来那里学了不少东西。她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她不应觉得自卑,更不应该在大夫人面前抬不起头。——真正感到惶恐不安的,应该是大夫人母子才对!

因为穆夜来说得清清楚楚,嫡妻和嫡长子,天生就是男主人的敌人。他们的利益是不可调和的。就跟皇帝和太子、皇后的关系一样。

如今朝堂上,陛下虽然早立太子,太子也是慕容皇后所出的嫡长子,但是这个太子,实在还不如上一代的废太子,如今才十来岁。已经有些不好的风评传出来了。

传这些风评的人是谁,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是陛下对此不闻不问,明面上看着好像相信太子,事实上却是助长了这股歪风邪气。

慕容皇后体弱多病,自顾不暇,永徽帝将内宫把持得铁桶一般,外面的事情传不到内宫,所以慕容皇后暂时还不知道这些谣言。

太子要上位做皇帝,皇后要升一级做太后,两人的目标都只有一个。就是靠死皇帝。

所以皇帝活着,就是这两人的障碍。

“……咱们家里也是一样。老爷如果突然去世,得好处的只有大夫人和她的两个儿子。你们这些侍妾和庶子、庶女,都是填沟壑的命。”穆夜来这样对她说道,“所以。你要努力让老爷认识到这一点,不要再信任大夫人。远的说,皇宫里面的事情,老爷知道得比你我清楚。近地说,就是当年吕夫人家里的事儿。其实当初你秋娘说过,吕大人是吕夫人杀的。别人都不信,我却是一听就信了。”

梦儿心里怦然一动,“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穆夜来微微一笑。她差一点就用这个理由把封裴敦的心彻底赢过来了,再加上她女儿一条命,本来是十拿九稳。结果就因为她错算了这一世的杜恒霜和萧士及,她才落得这般下场。

她不服!所以她要活着,她要一直活着,活着看到柱国公府被满门抄斩,让萧士及和上一辈子一样,无后而终!杜恒霜的五个孩子,最好一个不留,和上一世一样死光光。

她记得很清楚,上一世的时候,那个“杜恒霜”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在成年之后猝死的,后来才让陈月娇生的小儿子袭了萧士及的爵位……

梦儿沉吟半晌,缓缓点头,“好,我记下了。等回去之后,我会小心筹划。”

“你记得,嫡系的名份,没世人想象得那么好。若是嫡妻真的那么好,为什么纳妾的男人还是数不胜数?——你该动脑子好好想一想,不要被大夫人那个口蜜腹剑的人给阴了。”穆夜来最后郑重相告。

穆夜来走了之后,梦儿一直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久,终于让她想出一盘计策。

第二天,梦儿命令穆夜来给她守院子,不用再去做粗活,然后收拾行李,跟着封娘子回了长安的伯爵府。

封娘子直接进了宫,和慕容皇后的人一起带了三皇子,跟着杜恒霜和萧士及的大车回范阳去了。

三皇子年岁还小,说话也迟。到现在口齿还不是很清楚。平日里慕容皇后让他叫的都是“爹”和“娘”,因此也不用担心他会说“父皇”、“母后”而泄露行藏。

封娘子是三皇子的读师,倒是没有跟三皇子特别亲密。因她是未嫁女,也不懂带小孩子的那些琐事,所以齐治的事情还是他的养娘和丫鬟、侍卫们打理。

萧士及跟他们说了,这孩子是杜家远亲,就说叫杜治,爹娘去了海外做生意,要过几年才会回来。

这番话编出来,倒是无人不信。

只因杜恒霜和杜恒雪的爹爹杜先诚当年就是去海外寻访没有战祸的世外桃源,才在海上“遇难”的。

因说起了杜家人,杜恒霜免不得又想起爹爹杜先诚,悄悄对萧士及道:“我想我爹了……”

萧士及将她搂入怀里,低声道:“我派人出去打探了,等年底应该就有回音了。”

杜恒霜仰头看着萧士及,又惊又喜地道:“真的?”

“我怎会骗你?”萧士及淡淡地道,低头亲了一亲杜恒霜的额头。

杜恒霜闭上眼睛,嘴角噙笑,慢慢陷入沉睡……

,他们来的时候走得快,回去的时候,因要照顾头一次出远门的齐治,就有意放慢了速度。

等他们到范阳的时候,已经是永徽五年的年底,快要过年了。

封娘子自视甚高,但是一见到杜恒霜,她也就愣了。

萧士及的样貌,比她想象得还要俊美,这就不说了。

关键是杜恒霜也这样美貌,而且还不是绣花枕头,封娘子就很有些惊讶。

她原本以为,杜恒霜能单骑破敌,肯定生得膀大腰圆、貌若无盐。就算有人跟她说过,杜恒霜几乎算得上大齐第一美女,她都一直先入为主,认为别人是在说笑。——用膝盖想也知道第一美女都是娇滴滴的,怎么可能去单骑破敌?!理论上说不通啊!

直到见到杜恒霜,而且两人还在行路途中比拼了箭术,封娘子才佩服得五体投地,从此跟杜恒霜形影不离,非要跟她做最好的闺蜜。

但是杜恒霜除了诸素素和自己的姐妹以外,跟别的人都是保持距离。

包括慕容皇后。自从她做了皇后之后,杜恒霜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再不以皇后的好友自居。

而封娘子那样主动热忱,她有些吃不消。

一路上也曾经半真半假地对萧士及抱怨过。

萧士及却比她的怨气还大,恨恨地道:“她老霸着你,我想跟你说说话都不行,真是太讨厌了。等回到节度使府,我要把她的住处安排得远远地,她来见你一次,非要走上大半天不可!”

杜恒霜倒是不好意思再抱怨了,笑着道:“好了好了,咱们马上要到家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总是要看在皇后娘娘面子上,不要对她太过份。”

萧士及哼了一声,沉声道:“她不惹我,我自然不会过份。若是她惹我……”

“行了!还说?她如何惹你?你是男子,她是女子,绝大部分时候都在内院,你们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

萧士及虽然心里不安,但是看杜恒霜一脸不在乎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点点头,道:“好吧,我听你的。你也提醒她,她的职责,是教养皇子,不要把心思用错了地方。”

“那是自然,我一定会提醒她的。我看她是个好人,你不要摆这幅臭脸。”杜恒霜说着,伸手拧了拧萧士及的面颊。

第773章 自来熟

萧士及当然不会这样容易就被杜恒霜“哄”好了,他故意板着脸,趁机索取了一点“红利”……

等他们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别的人早都下来了,都好奇地盯着他们的车,目光闪烁,唇角含笑。

杜恒霜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但是这么多人看着他们,她也不能回手打萧士及几下,只好装作没有看到这些人似笑非笑的眼神,镇定地道:“节度使府到了,大家进去吧。”又吩咐跟着他们去长安走了一趟的外院的大管事萧义,“去让他们开中门迎接。就说,就说节度使回来了,不能怠慢。”

萧士及张了张嘴,不过看见封娘子快步向他们这边走过来,不由自主长臂一伸,将杜恒霜的肩膀揽住,警惕地对封娘子点了点头,说道:“很快就进去了,封娘子不用着急。”

封娘子扯了扯嘴角,算是对萧士及笑了一下,然后一把挎住杜恒霜的胳膊,笑嘻嘻地道:“你怎么啦?老在车里不下来,我还担心你不舒服,生病了吗?”一边说,一边用手探了探杜恒霜额头。只觉得触手一片温腻,让封娘子的胳臂顿了顿。

杜恒霜笑着往后轻轻仰头,错开了封娘子的手掌,道:“还好,有些晕车。”

封娘子像是大大松了口气,拍着胸脯道:“晕车啊?这可不好。我记得有一本书上好像有偏方,等我写封信回去,让我家人给我捎过来。你照那偏方熬药吃了,应该就不晕车了。”

杜恒霜当然不晕车。她只是扯个幌子。免得尴尬而已。

“还好,我有时候晕,有时候不晕,大概是最近累着了。所以才有些不舒服吧。”杜恒霜笑着婉拒。

说话间,范阳节度使府的大门已经咣当一声打开,数个下人从里面鱼贯而出,来到杜恒霜和萧士及面前行礼。

萧士及点点头,携着杜恒霜的手先走了进去。

封娘子冲萧士及的背影撇了撇嘴,回头对齐治的养娘道:“放他下来自己走。”

那养娘有些犹豫。看了看自己怀里的三皇子。

齐治却是很新奇地盯着范阳节度使的大门。他从生下来就没有出过皇宫的大门,第一次出门,就走了这么远,他从最开始不习惯、想爹想娘想家,到现在几乎把他们忘光光了,性子比在宫里的时候更加随和。

听他的读师说,要下来自己走,便连忙挣了下来,道:“我要自己走!我要自己走!”

养娘和侍卫的头儿对视一眼,见对方也点头。就把齐治放了下来。

齐治穿着银鼠皮的小袍子,头上戴着同色的皮帽子,脚下穿着貂皮小皮靴。他本来生得就胖,这样一穿戴,整个人像个会走路的圆球一样,甚是可爱。

封娘子笑着走在齐治身边。跟他一起进了大门。

后面的养娘、丫鬟、婆子和侍卫们,才跟着进来。

平哥儿、安姐儿、阳哥儿、诚哥儿和欣哥儿听说爹娘回来了,忙跑到中堂等候迎接。

杜恒雪和萧嫣然这阵子都住在节度使府里面,也带着各自的孩子,在中堂候着。

许言邦和吕二郎在二门上候着,接了萧士及他们进来。

曾太夫人杨氏、小杨氏也带着楚顺娘和楚媚娘忙忙地赶过来。

顺哥儿和久哥儿也都过来了,翘首等着杜恒霜他们进来。

杜恒霜和萧士及进来了,和中堂上的众人见过,然后轻描淡写地把齐治(当然现在的名字叫杜治)的事情说了一遍,只说到家里住一阵子。他自有自己的先生、养娘、丫鬟、婆子和随从,表示治儿不是打秋风的亲戚。

封娘子进来后,杜恒霜也把向屋里人介绍了。

封娘子留神打量这屋里的孩子,暗道皇后娘娘果然想得周到,这家子孩子真多……

孩子多。就很锻炼这些孩子的处事能力和交往手段。

封娘子手边牵着一个白白胖胖,穿着毛茸茸皮裘的可爱孩子,就是杜恒霜刚才说的远亲“治儿”。

他也露怯,笑嘻嘻地拱了手,给屋里人团团一作揖,带着稚气说道:“我是治儿。”

平哥儿先笑了,过来拉着他的手瞧了瞧,道:“你跟我们阳哥儿小时候挺像的。”

安姐儿也笑,道:“是啊,就是比阳哥儿要胖一点点。”

楚媚娘看了看治儿,再看了看撅着嘴,一脸不高兴的阳哥儿,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阳哥儿的时候,也抿嘴笑,轻轻推了推阳哥儿,道:“那是你家亲戚,你要有些做主人家的样子。”

阳哥儿转怒为喜,忙道:“表姑,那我们去跟他说说话?”

楚媚娘点点头,“咱们过去吧。”说着,也和阳哥儿一起围到治儿身边。

治儿好奇地看着这些都比他大的哥哥姐姐,小嘴很甜地一路叫过去。

媚娘见他实在可爱,还伸手摸了摸他的胖脸蛋,很是豪气地道:“治儿是吧?我是表姑,以后这家你有什么事儿,先找我。我办不了的,我再求大表嫂帮咱们办,不要见外才好。”又把阳哥儿推到治儿身边,“他是阳哥儿,也是你表哥,你要叫他二表哥。”

治儿虽然笑眯眯地,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但是他比一般孩子还是沉稳一些,面上并没有露出来。

媚娘这样体贴照顾他,他顿时就对媚娘有了好感,脆生生地叫了一声“表姑好!”又对阳哥儿笑着道:“二表哥!”

阳哥儿听得眉开眼笑,“哎”地应了一声,立马就要拉着他出去玩。

另一边诚哥儿和欣哥儿到底年纪小,对新来的小朋友不感兴趣,只是嗷嗷叫着扑到杜恒霜怀里。跟她撒娇。

堂上顿时闹成一团。

萧士及虽然一直面色淡淡地,此时嘴角才微有笑意,摆手道:“先让远客洗漱歇息一番,咱们明日再叙旧吧。”

许言邦忙道:“已经吩咐厨房准备下酒菜。咱们就去花厅吃酒?”

萧士及征询地看了杜恒霜一眼。

杜恒霜笑着点头,“你们先去,我去换身衣裳。”说着,带着诚哥儿、欣哥儿就要走。

封娘子见了,忙过来挽住杜恒霜的胳膊,道:“我陪你去。你也帮我想想穿什么样的衣衫。”说着,不由杜恒霜分说,已经跟着她往她的正院上房去了。

萧士及的脸色微沉,脚步顿了顿,后来还是跟着去花厅了。

他和许言邦、吕二郎先吃酒。

吕二郎见他有些不开心,笑着问道:“大哥这是怎么啦?到家反而不高兴了?是长安乐,不思范阳了?”

萧士及勉强笑了笑,道:“说哪里话。只是有人太自来熟了,看着有些糟心。”

“自来熟?谁?”许言邦吃一口酒,好奇问道。

“就是治儿的那个女先生。你看霜儿要去更衣,她跟去做什么?她们才认识几天?”萧士及摇摇头,也灌了一口酒。

许言邦和吕二郎怎么听这口气怎么别扭,两人相视一笑。

许言邦就嘿嘿地道:“姐夫啊,那封娘子如果是个男人,你这样酸不啦叽的还有些意思。可是人家是女人。女人在一起说说话,比跟别人亲密一些,不是很正常吗?——我娘子和二郎娘子还成了挚友知交呢,又何况霜儿那样的人?她的好友本来就不少,你酸得过来吗?啧啧,连女人你都酸,你倒是有多看重霜儿啊?”

萧士及一愣,他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近来的情绪有些怪怪地,忍不住放下筷子道:“你说得是。女人而已。还能翻天不成?是我狷介了,来,吃酒吃酒!”说着,主动跟许言邦和吕二郎碰杯,吃得开开心心。

这边中堂上。见萧士及和杜恒霜都走了,治儿的养娘忙上前,要带他去洗漱更衣。

治儿却跟这几个小伙伴搭上话了,觉得十分新奇,死活不肯走。

媚娘就道:“咱们跟治儿一起去他住的院子吧。瞧瞧东西齐不齐,还有没有需要增添的。”说着,拉起治儿的手,先往外走。

曾太夫人杨氏和小杨氏见状,也跟着媚娘和顺娘去了。

杜恒霜和萧士及回家,事先早派了人回来送信了。大概什么日子到家,有多少人,包括来远客的事情,都交代得一清二楚,让家里人好有准备。

为治儿专门安排的院子也准备好了,只等他们住进去就可以了。

当然,他的男随从是住在外院。

封娘子跟他住一个院子,在上房里面的东次间,便是给她安排的卧室兼书房。

上房的里屋一连三间大房子,都是治儿和他养娘、丫鬟住的。

婆子住在院子里的后罩房。

厢房暂时改建成书房,将来要给齐治念书用的,封娘子就会在这里专门教他。

媚娘跟着平哥儿他们一行人,一间间在治儿住的院子看,想着有哪些遗漏的东西,都一一记下来,交给内院管事的婆子丫鬟去料理。

中堂之上一时间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顺哥儿和久哥儿两个人跟着他们的丫鬟婆子和养娘。

久哥儿对治儿很好奇,可是那些孩子走得时候,没人叫他和他哥,他不好意思自己凑上去,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走远了。

顺哥儿脸上的神情更加阴沉,他在心里冷笑两声,拉了久哥儿的手,道:“咱们回去吧。”

久哥儿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跟着顺哥儿走了。

……

杜恒霜的内室里,封娘子端端正正坐着,跟她说话,一边飞快地瞥着这屋里的陈设。

果然是跟她一样的品味,屋里的东西她也很喜欢。

杜恒霜坐在妆台前卸妆,诚哥儿和欣哥儿被知钗哄到外屋吃点心去了。

内室就只有杜恒霜和封娘子两个人。

封娘子有心要讨好杜恒霜,当然是拣她看重的事情说。

她就先问起杜恒霜给家里的孩子请了什么样的先生。

正好问到杜恒霜感兴趣的地方。因他们从长安搬到范阳,以前的先生散了,后来又托家里的亲戚朋友荐了几个先生过来。杜恒霜还专门给楚媚娘请了一个女先生,给她开小灶。

杜恒霜就把家里请的先生说了一遍。

封娘子留神听了,还都是不错的人选,有学问,有名声,品行也不错,就夸道:“霜儿真是独具慧眼,挑得好先生。”

杜恒霜在屏风后面窒了窒,讪讪地笑了。

这封娘子,真是太能搭话了。

跟她见面没几天,对她的称呼就从“秦国夫人”,变成“霜儿”,这样熟不拘礼,让萧士及耿耿于怀。

“封娘子要不要换衣裳?”杜恒霜将话岔开问道。

封娘子想问的都问了,想看得都看了,心里满意,就站起来道:“我去我和治儿住的地方看一看,等下和你一起吃饭。你千万要等我。”说着,转身就走,却在门口遇见正回来看杜恒霜为什么还不去吃饭的萧士及。

听见封娘子这样亲热地跟杜恒霜说话,萧士及的脸黑了一半。

第774章 狭路 (粉红400+)

封娘子见萧士及沉着脸,也不在意,对他微微颔首,笑着快步走出去。

萧士及走进内室,见杜恒霜已经去浴房沐浴了,便站在浴房门口道:“……她又跟进来做什么?”

杜恒霜将全身都浸在热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懒洋洋地道:“我怎么知道?上门都说客,何况她还是贵客,你说我能把她赶出去?”

听了这话,萧士及满意了些,笑道:“也对,是我莽撞了。”又殷勤地给杜恒霜拿衣裳进去,让她快些洗完去花厅吃饭。

杜恒霜应了,让他先过去。

很快杜恒霜也穿戴好了,来到花厅跟大家一起吃饭。

吃完之后,杜恒雪、许言邦和萧嫣然、吕二郎便带着各自的孩子和家人,告辞而去。

萧士及和杜恒霜不在范阳节度使府的时候,就是这两家人帮他们照顾家里和孩子的。

封娘子对这里十分满意,和齐治在客院住下,每日里除了给齐治开蒙,就是去找杜恒霜说话。

杜恒霜理家事忙,并不能一直陪着她,她也不在意,只要在旁边看着她就好。

因先前平哥儿、阳哥儿和顺哥儿都被萧士及带到外院教养,内院里除了几个女孩子,就是诚哥儿、欣哥儿和久哥儿这三个跟齐治差不多年纪的孩子。

诚哥儿、欣哥儿这对双生子自己玩得很好,久哥儿喜欢跟着欣哥儿跑,而安姐儿和顺娘儿年纪相仿,经常凑在一起读书习字。只有媚娘落了单。因此她无聊的时候,就只有去找齐治说话玩耍。

齐治也对性格活泼,能言会道的媚娘很是依赖,平日里表姑、表姑叫得不离嘴。

两人竟比别人要亲近一些。

封娘子在给齐治上课的时候。媚娘有时候在旁边旁听。

封娘子试过几次,发现媚娘心性极沉稳,见事非常老道,也起了爱才之心,经常也跟媚娘说说比较复杂的朝堂之事。

媚娘更有兴趣,往齐治的院子跑得更勤。

这一日。封娘子说起朝堂和内宅的相似之处,忍不住对媚娘说了她家亲戚封裴敦的家事。

“其实一法通,万法通。内宅女子虽然眼界不大,但是揣摩人心的本事却与朝堂一般无二。我堂嫂封大夫人引梦儿进门,对付我堂哥以前的宠妾穆夜来。等收拾了这个穆夜来之后,她再接手打压梦儿这个新宠妾。和穆夜来比,这新宠妾梦儿的底子更薄,背景更弱,完全是捏在我堂嫂手心里。让她生就生,让她死就死。你看。这跟那些朝堂男人们经常玩的‘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媚娘听得若有所思。她想起来那一年在封家二夫人穆夜来的房里偷窥到她杀女时候的情形,现在又听到那封大夫人的手段,顿时有茅塞顿开之感。

“封大夫人需要有分穆夜来的宠。所以帮封大都督找了个新宠。只是这新宠,难道就没有意识到她只是大夫人手里的一杆枪吗?只要穆夜来倒了,她梦儿也捞不到好处的。”媚娘深思说道。

封娘子很是意外地看了媚娘一眼,点头道:“确实如此。但是很多时候,就算知道,也要看有没有实力来抗衡。比如说梦儿,她的底子实在太差,所以当初我堂嫂才敢接她进门。若是我堂嫂不能拿捏她,却贸贸然将她接进来,岂不是前门驱虎。后门迎狼?我堂嫂也不是傻子,当然不会这么做啊。”

媚娘偏头想了想,道:“其实我觉得只要让封大夫人相信梦儿没有威胁就行了。至于梦儿是不是真的有杀手锏,那就看她自己想走到哪一步了。”

封娘子想了想,也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是梦儿无论怎么做,她都不可能做正室,所以她对我堂嫂来说,完全没有手段可以制衡。”

媚娘眼珠子转了转,就想到了一条计策,但是她不准备对这位封娘子说,她还不是很信任她。——最多和大表嫂说一说,也或者,她对谁都不说。

媚娘也一天天长大,逐渐明白有些话可以对人说,有些话最好什么人都不说。

她含笑转了话题,“封娘子是封家的嫡女,如何来给杜家做读师?据我所知,杜家是寒门庶族,封家,可是山东的士族门阀。您怎么会来给杜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做读师?”

封娘子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她本来以为自己的身份没什么重要,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隐瞒自己的身份,没想到居然就被媚娘这个小姑娘一眼看出其中的错漏。

怎么办?

她也不能直说啊……

封娘子想了一会儿,忍不住笑道:“看把你伶俐的,其实我是跟你大表嫂来的,正好碰上这孩子,你大表嫂托我给他开蒙,我见他也怪聪明的,反正我也没事情做,就应了。”

“哦,原来你是大表嫂的客人?失敬失敬……”媚娘笑着道,“那我去找治儿玩了。刚才你让他写大字,我看他写得愁眉苦脸的。他年纪还小呢。”媚娘想给他说情。

封娘子笑道:“那你去教教他,我看你一手字写得不错。”

媚娘很是得意,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便兴冲冲去治儿的厢房教他写字。

写完两个人就去后花园玩耍,还惹得诚哥儿、欣哥儿好奇,带着久哥儿跟他们一起玩,尽欢而散。

从此齐治就在范阳节度使愉快地住了下来。

照顾日常生活有养娘、丫鬟和婆子,教念书有封娘子,但是齐治最爱听的,还是媚娘给他进行的再讲解。就是他们俩一起听完封娘子的课之后,媚娘再给他讲一遍的意思。

转眼到了永徽六年夏天,齐治这一行人在范阳节度使也有半年了。

杜恒霜也经常往宫里送信。向皇后娘娘通报齐治的情形,好让皇后娘娘放心。

萧士及也经常带齐治出去,跟外院的几个大孩子一起玩,或者出去骑马。或者打马球,又或者是打猎,齐治过得如鱼得水。

这一天,阳哥儿在外院午睡的时候被门外的知了吵醒了,不想再睡,他悄悄爬起来。看了看门口的小厮个靠着门板睡得东倒西歪,便偷偷穿好衣衫,从外院溜了出来,回内院去了。

守内院的婆子正好离开了一会儿去方便,帮她看二门的小丫鬟不敢拦着二少爷阳哥儿,只好装睡着了,让阳哥儿偷摸回了内院。

他很谨慎,先去娘亲的上房探了探,知道娘亲正在午睡,封娘子好像也在这里陪着娘亲。

阳哥儿这才放心大胆跑到曾太夫人杨氏和小杨氏住的院子。找楚媚娘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