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媚娘不在这里。”看院门的婆子笑眯眯地道,指了指齐治住的院子,“媚娘几乎每天都去表少爷的院子玩耍呢。”还对阳哥儿挤了挤眼睛。

阳哥儿一听,转身就往齐治住的院子跑。

这个院子的管理是内松外紧,寻常人是不能随便进去的。

当然。萧家的孩子们不在此列。

所以阳哥儿很顺利地进去了,顺着婆子的指引,他来到媚娘和齐治所在的东厢房,也是齐治的书房。

这个院子的东厢很大,有四间大屋连在一起,跟寻常人家的上房一样大。

阳哥儿见门口的小丫鬟也是东倒西歪地在打瞌睡,便对里面正在做鞋底的齐治的养娘打了个手势。

那养娘见是萧家的二少爷来了,也没有多嘴,就笑眯眯地指了指里面的屋子。

阳哥儿心里一喜,蹑手蹑脚地往里面屋里走去。

那屋子挂着豆绿撒花软绸帘子。并没有掩得严实,有过堂风吹过,那帘子被掀开一个角,正好让阳哥儿看到,里面南窗底下的长榻上。并头躺着治儿和媚娘两个人。

治儿虽然比媚娘要小三岁,但是他胖,所以并不显得个儿小。

此时媚娘的一只手正伸到治儿的脸上,捏着他的鼻子,一捏一放,治儿就咯咯地笑,对这个游戏很是开心。

过了一会儿,又听见媚娘问治儿,“你热不热?渴不渴?大表嫂那里有冰的绿豆沙,要不要我去要两碗过来?”

治儿翻个身,将胖胖的脑袋扎在媚娘怀里,道:“表姑不要去,在这里陪治儿。治儿不要喝冰绿豆沙,治儿只要表姑陪。”

媚娘含笑拍着他的肩膀,连声道:“好好好,表姑在这里陪着治儿,哪里都不去,好吧?”

治儿开心地笑了,在媚娘怀里拱来拱去,很是欢喜。

阳哥儿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发酸。以前只有他有这样的待遇,媚娘做什么要对那个小胖子那样好?

小胖子没有他高,没有他瘦,也没有他好看,而且小胖子爹娘都不在他身边,哪里能比自己强?

阳哥儿到底还是孩子心性,轻轻咳嗽一声,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强自推着笑问道:“你们在做什么?我跟你们一起玩好不好?”

媚娘抬头,看见是阳哥儿进来,惊喜不已,马上从榻上下来,拍着阳哥儿的肩膀道:“好久没看见你,好像又长高了哦!咦,现在还不到一旬啊,你怎么就进内院了?”

萧士及定下的规矩,在外院的男孩子,只有一旬才能回内院一次。

阳哥儿轻声道:“……我是偷溜进来的。”顿了顿,又道:“我很想你,想见你,想跟你一起玩。”

媚娘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我也很想你,也很想跟你玩呢。——来,咱们三人一起玩。”说着,把榻上装睡的治儿叫起来,“好了,你别装了,这是你二表哥啊,你不认得了?”

治儿很是不好意思,他虽然年纪小,看上去也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但是他有一个特别的地方,就是天生直觉敏锐。他下意识觉得萧家的这个“二表哥”对他不算友好,所以总喜欢躲着阳哥儿。

媚娘倒是对治儿和阳哥儿一视同仁,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

而且她跟阳哥儿相处的时间长,彼此之间更随意一些。

跟治儿,纯粹是因为她在内院没有别人可以在一起消磨时间,又加上她喜欢听封娘子讲课,觉得比自己的先生还要有才学,因此才经常往齐治的院子里跑。

现在阳哥儿进来了,她当然更高兴,一定要去要几碗冰绿豆沙过来,因为阳哥儿最爱吃这个东西。

阳哥儿忙道:“不用了。若是让娘知道,一定会骂我的。”

“没事。我有法子不让大表嫂知道。”媚娘笑眯眯说着,一溜烟跑了。

剩下阳哥儿和齐治大眼瞪小眼留在屋里。

第775章 旧愿

阳哥儿虽然对齐治有些小膈应,但是面对一个两三岁白面团子一样的小胖子,再大的怒火也烧不起来了。

齐治完全不明白阳哥儿为何这样瞪着他。想起养娘和封读师经常教他的“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也睁着大眼睛努力瞪回去。

阳哥儿瞪了一会儿,反倒累了,叹一口气,拍拍齐治的小脑袋,摇头道:“……算了,也不怪你。”说完有些心灰意冷地走了。

媚娘要了三碗冰绿豆沙过来,并没有看见阳哥儿。

问了问齐治,才知道阳哥儿已经回外院了。

媚娘怔怔地想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有把那一碗冰绿豆沙送到外院,而是拿回去给自己姐姐顺娘吃了。

……

范阳节度使府的日子就这样过得平淡又悠闲。

封娘子虽然时不时去找杜恒霜说话,但是在杜恒霜有意避开过几次之后,她就不再去得那么勤了,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教养齐治和媚娘这两个孩子身上。

没过多久,杜恒霜接到方妩娘的来信,说许言朝终于跟夏侯无双定亲了。

原来自从崔五郎死后,曾经跟他定过亲的夏侯无双在家里的日子就不好过,特别是跟她大嫂,也就是夏侯元新娶的妻子——秦州柴家的嫡女合不来,后来一赌气就去道观住了几年。

她的父母兄长很是担心她,几次劝她都不肯回家,还以为她这辈子就要在道观里渡过了。

后来还是夏侯无双的养娘偷偷跟她娘亲说,如果能成全无双郡主和许家三郎的婚事。说不定还能挽回……

在这种情况下,夏侯家的长辈终于屈服。

夏侯无双的大哥夏侯元亲自去京兆尹府许家,找许绍谈了一次。许家和夏侯家谈拢了,但是又担心崔家会从中作梗。许绍就提议让夏侯元亲自去一趟范阳,特意请萧士及出面,让他跟崔家说合说合。

夏侯元便带着重礼来到范阳,想请萧士及帮他们家跟崔家转圜。

夏侯元来的时候,萧士及正好去范阳下面的州府巡视去了,不在家里。

杜恒霜只好出面招待。

看见杜恒霜从中堂上盈盈起身。夏侯元窒了窒,还是拱手道:“好久不见,秦国夫人风采更胜往昔。”

杜恒霜也有些尴尬。毕竟两人当初差一点就谈婚论嫁了。

当初她跟萧士及和离,带着孩子去往定州,若不是有夏侯元在旁护着她,她的日子只会更糟。

这份恩情她是记得的。但是姻缘之事,光靠恩情是不够的。或者也许对别人来说,有恩情就比所有东西都重要。而对杜恒霜来说,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小王爷说笑了。这么多年,小王爷才是更胜当年。”杜恒霜点点头。跟他分宾主坐下。

夏侯元就把来意说了一遍,末了道:“家父、家母想来想去,只有柱国公目前还能崔三郎说上话。若是能帮我们家这一次忙,我们全家都感激不尽。”当然,礼物也是少不了的,早已经送到外院去了。

萧义派人送了夏侯元的礼单进来。杜恒霜已经看过了。

“小王爷实不必要这么客气的。”杜恒霜笑了笑,“言朝是我亲弟,他的事,也是我的事,也就是我们国公爷的事儿。”

“话不能这么说。若不是要与我们家结亲,柱国公也没有必要去跟崔家周旋。”夏侯元知道萧家曾经跟崔家有过节。

“那些事都过去了。再说都是两大家子人,家族的利益,总是比个人之间的咀唔要摆在前面。崔家人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只是士庶鸿沟太大,彼此难以理解倒是有的。”杜恒霜低头,抿了一口清茶。

夏侯元点点头。“崔家是五姓七望之首,也不是白得的虚名。”

“正是。我们这样的寒门庶族都能看得清的问题,他们不会看不清的。只是士族的架子端久了,一时难以放下来而已。多放几次就习惯了。”杜恒霜笑着说道,然后放下茶杯。对夏侯元道:“你来得不巧。国公爷去下面的州府巡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要不,你在这里多住几日,等我们国公爷回来再叙话?范阳虽比不上长安、洛阳繁华,也不如定州古朴,但是也颇有几个地方值得一观。”

夏侯元在外院就知道萧士及不巧不在府里,现在听杜恒霜也这么说,倒也没有强求,只是道:“不了。请夫人把我来意转告给柱国公。家里还有事。妹妹要是今年能定亲,明年就要出嫁,还要把她从道观里接回来。”

杜恒霜并不知道夏侯无双去道观住的真正原因。她原以为夏侯无双是被崔五郎的死打击过甚,所以无法住在家里,非要去道观养静的,就担心地问道:“无双郡主还好吧?若是她心里真的放不下以前的事,其实你们也不必一定要逼她嫁人。”

若是夏侯无双因崔五郎的死,反而对他有了感情,杜恒霜也不想自己的弟弟跟心里有别人的女子成亲。

夏侯元一听,就知道杜恒霜是误会了。

他想了想,夏侯无双去道观的真正原因,瞒着外人可以,但是要瞒着许家和萧家人,却是不太地道。

虽然把实情说出来,有些塌他妻子的面子,但是事实如此,不说的话,他妹妹说不定这辈子就要在道观里渡过了,便苦笑着道:“秦国夫人既然问起来,我也不怕露家丑。——我妹妹这两年住到道观里面,不是她对崔五郎有多愧疚,而是……而是……她跟她大嫂不合。”

杜恒霜一愣,继而马上笑逐颜开,问道:“你成亲了?何时的事?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

夏侯元娶的是秦州柴家的嫡女。因他跟杜恒霜婚事无望,他也没有破釜沉舟为自己争取的勇气。后来就听从夏侯老夫人的安排,娶了柴家的嫡女为正室,已经有两年了。

他成亲的时候,只是夏侯家和柴家的人参加了昏礼。长安城里知道这事的人不多。

而柴家女进门之后,对夏侯无双这个小姑子还是很照顾的。

可惜夏侯无双先入为主,总对杜恒霜有好感,一直希望杜恒霜做她大嫂。

后来杜恒霜跟前夫复合,自己大哥娶妻无望,才听从家里安排娶了柴氏女。

夏侯无双就觉得大哥跟自己同病相怜。都是不能跟自己喜欢的人相守终身,便越发对柴氏女挑剔无比。

谁知柴氏女也是个火爆性子。被夏侯无双惹火之后,说话也不客气了,竟将夏侯无双气得住到道观里去了。

夏侯元最疼妹子,本来对柴氏女很不满,甚至跟她也吵了一架。

柴氏女一怒之下跑回秦州娘家,说跟夫家不合,甚至想跟他和离。

只是她回秦州之后,才发现自己有身孕了。

她的父母亲长便又亲自去定州,找夏侯家讨公道。

夏侯老夫人听说柴氏女有了身孕。立即派人去把她接了回来,又让夏侯元不要再惹她生气,而夏侯无双,夏侯老夫人就让她在道观里多住些日子,败败火气。

九个月后,柴氏女生下一个儿子。就是夏侯家第五代的嫡长子。

这个孩子这样金贵,柴氏女母以子贵,在夏侯家真正站稳了脚跟。

夏侯无双听说柴氏女生了儿子,在夏侯家正式掌了家,知道自己是回不去了,就在道观直接出家做了女观。

夏侯元一边是娇妻幼子,一边是自幼就疼宠的幼妹,自然闹得焦头烂额。

好不容易听夏侯无双的养娘献计,说若是能让她嫁给许言朝,她一定会愿意从道观还俗的。

夏侯元一想也对。崔五郎已经没了五六年了,可以考虑再试试跟许家接洽。

许绍以前是不同意许言朝跟夏侯无双定亲,不过自从萧士及去了范阳做节度使,他的看法也渐渐转变了。因此跟上门来密谈的夏侯元说定了儿女的亲事。

只要崔家不作梗,他们两家结亲家完全没有问题。

本来以夏侯家的门楣。许言朝的出身本是配不上的。

但是夏侯无双先前定过亲,还成了望门寡,身价就降了一格,配许言朝就差不多了。

杜恒霜听了这番来由,苦笑连连,摇头道:“无双郡主不是不明理的人。而令夫人柴氏的家世,甚至不比五姓七望的那些士族门阀差,也当是个讲道理的人。——只能说她们两人性子合不来吧。”

虽然夏侯无双可能错的地方要多一些,可是杜恒霜一想到自己弟弟许言朝,心就偏到夏侯无双那边去了。

夏侯元明知是这个道理,也不多说,只笑着道:“我把家底儿都掏出来了,秦国夫人可得帮我们向柱国公好好说道说道。”

“那是自然。”杜恒霜点头应了,送夏侯元出去。

夏侯元住了一天,第二天就回定州去了。

萧士及从下面的州府巡视回来之后,听说了夏侯元的来意,也没有推脱,道:“言朝也是我弟弟,我当然要帮他这个忙。”二话不说就带着几个人又去了一趟长安,专门找崔三郎说合。

后来还是萧士及向崔三郎许诺了一个东山节度使的位置,才让崔家点头同意许家和夏侯家结这门亲事。

如今天下八大节度使,和八大刺史相辅相成,但是权势还没有刺史那么大,虽然掌军,但是粮草军饷都在刺史手里握着,节度使目前还是受制于人的位置,没有那么抢手,也没有让永徽帝很放在心上。

而永徽帝将八大节度使的调配之权给了萧士及和安子常共管。

崔三郎的这个东山节度使得来的是全不费功夫。

崔家点头之后,许家就在永徽六年八月的时候去定州夏侯家求娶夏侯无双。

这边许言朝和夏侯无双定亲过大礼,在长安城热热闹闹的时候,崔三郎已经带着家小,悄没声息地离开长安城,往东山赴任去了。

许家和夏侯家议定了来年,也就是永徽七年九月,给许言朝和夏侯无双大婚。

到那时候,许言朝已经十六岁,夏侯无双也已经十七岁了,正是适合婚嫁的年纪。

杜恒霜也打点了一份厚礼,给许言朝送了回去。这份贺礼里面,包括这些年来,方妩娘那份杜家家财的红利,都给许言朝做了大婚的贺礼。

那份厚厚的礼单送到许家,着实让许家上下艳羡不已。

许言辉看见杜恒霜的贺礼,勾起多年的心事,在书房坐了一整夜,第二天就跟自己的妻子曾氏说道,想给自己的嫡长子许胜群聘杜恒霜的大女儿安姐儿做原配嫡妻。

 

第776章 不能忍 (4K,浅笑轻纱灵宠缘+2、3)

曾氏听了许言辉的话,气得嘴唇直哆嗦。

杜恒霜是她多年的心结,好不容易这女人去了范阳,再不在她夫君眼前晃悠了,结果自己夫君还是不死心,居然还要把那女人的女儿娶过来做儿媳?!

曾氏这么多年,连对许言辉高声说话都不敢,这一次却着实怒了,她的声音有些尖细,在空旷的内室藻顶下回荡。

“你说什么?!——娶那个贱人的女儿回来给你儿子做妻子?!你何不自己纳她做小算了,还是等做了你儿媳,再去占了她更有意思?!”曾氏气昏了头,一时不察,将心里最阴暗最见不得人的心思都说了出来。

啪!

许言辉想也不想,一个耳光直接抽在曾氏脸上。

他面色铁青,也是气得整个人都僵住了。

伸出手臂颤抖着指向曾氏,寒声道:“你……你……你居然能说出这样龌龊的话!——我……我……要休了你!”说着,气冲冲走出内室,去往自己的外院书房,提笔写下一份休书。

杜恒霜是曾氏心里多年的心结,这种恨意就跟毒蛇一样,一直盘距在她心里。哪怕杜恒霜从来没有对许言辉假以辞色,曾氏将所有的恨意,还是暗暗都推在杜恒霜身上。

在她心里,一直认为是杜恒霜当年诱惑了自己夫君,所以才让他着了魔。

但是这些年,杜恒霜并无半点错行错意,许言辉却还是对杜恒霜有种说不出的心思。

这种心思别人感觉不到。不过身为许言辉的枕边人,曾氏却是一清二楚,也折磨了她这么多年。

没人愿意自己枕边人心里有另外一个人。

可是曾氏想不出什么法子,能把杜恒霜从许言辉心里抹去。

这么多年。她一直死忍,忍无可忍,重新再忍,本以为这么多年下来,许言辉总能看见她的好,渐渐淡忘杜恒霜。

谁知她还是错了。

许言辉不仅没有忘。而且更想把那女人的女儿娶到家里来!

娶到家里做什么?!

难道一个做公爹的,天天看着自己的儿媳妇失神很有意思么?!

曾氏的眼泪夺眶而出,一下子坐到地上,趴在地上哀哀地哭起来。

她的心腹婆子见势不妙,忙进来死命将她拉起来,苦劝道:“我的大夫人啊,您现在哭有什么用啊?大爷都去外院写休书了,您还不想想办法?”

曾氏大惊抬头,脸上泪痕未干,忿忿不平地道:“啊?他真的写休书了?不会吧?这种事。明明是他没理,他如何能给我写休书?!”

那婆子急道:“大夫人,话不是这么说的。刚才您那话,实在是太过份了。若是大爷跟老爷实话实说,就算老爷也容不下您啊!——您想想,您先前那话。怎么说得出口啊?!”

“我……我……我说什么了?我不过就是不同意娶……娶……那个女人的女儿给我儿子做媳妇吗?我儿子要娶谁,我连说句话都不行了?我可是亲娘!”曾氏扶着婆子的手从地上爬起来,兀自嘴硬。

“大夫人,就算不同意,您也不能说那种话啊!根本就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您偏要说得那么难听!不说大姑奶奶如今贵为秦国夫人,她夫君官拜范阳节度使,还是正一品的柱国公。这样的亲戚,您怎么就要往死里得罪呢?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不是老奴多嘴。其实您这么些年,真不知道在跟谁较劲儿。好好的日子不过,成天哭丧着脸,跟别人都欠您八百吊钱似的。”

这婆子也是跟着曾氏从娘家嫁到许家的,从小跟曾氏一起长大。后来做了陪嫁丫鬟,跟到许家之后,就配了许家的一个小管事,家里过得不错,对曾氏还算忠心耿耿,也有底气对曾氏说在这些话。

曾氏只觉得自己满腹心事没一个人能懂,怄得都要吐血,恨恨地道:“我的心事,你哪里知道?”

那婆子见曾氏犯了左性,牛心孤拐不听劝,只好摇摇头,道:“大夫人,奴婢什么话都说了,您要还是不听,奴婢也没法子了。您还是赶紧去求求老夫人,到时候帮您说说好话吧。”

这婆子嘴里的老夫人,就是许绍的填房方妩娘。虽然方妩娘还不见老,但是孙子都能定亲了,她也只能升一辈,从夫人变成老夫人了。

曾氏还在犹豫,觉得拉不下脸,但是许言辉已经拿着休书去找许绍了。

他爹许绍还是这个家的家主,他要休妻,当然要许绍同意才行。

许绍起初见了休书,确实是不肯的。他知道自己的大儿子对这个妻子不满意,但是这么多年都过了,既然当初没有坚决拒绝,现在就不要说那些后悔的话。——男子汉大丈夫,要说话算话。吐口唾沫还砸个坑呢。更何况是婚姻大事?

“怎么?这么多年都凑合过了,你如今过不下去了?”许绍冷笑,将那休书扔到地上,“曾氏自从嫁入我许家,并没有行差踏错,而且还给我们许家生儿育女,开枝散叶,你动动嘴,就想休了她?!真是打错了算盘!”

许言辉握了握拳头。他的年纪也不小了,但是和他爹比,涵养还是不够看的。加上这一次,曾氏实在是触他逆鳞,让他觉得不能再忍了。

这些年,曾氏一直对他和杜恒霜的关系疑神疑鬼,这一次更离谱,连人家女儿都疑心上了。在她心里,自己既然这么不堪,那做夫妻还有什么趣儿?——罢了,自己高攀不上这等“贤良淑德”的女子……

许言辉冷笑道:“她没有行差踏错?——她日日在脑海里琢磨那些龌龊念头,今日更是不知羞耻地把她的龌龊宣之于口!这样‘贤德’的妻子,我可要不起!爹您要不同意。我就住到外面去了。再不回这个家就是!”

许言辉是许家嫡长子,从小就被许绍精心教养,要为家族着想,个人利益要放在家族之后。这些年来。他做的很好,就算当初对杜恒霜有些心思,但是从来就没有让那心思妨碍到家族的利益。

在许绍看来,自己的嫡长子一直是个知道轻重的人,不是毛毛躁躁动辄跟人争执那种人。他活了三十多年,还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

这一次这样愤怒。难道真是那曾氏太过?

“坐下来,有话慢慢说。”许绍指了指自己书案对面的椅子。

许言辉坐了下来,深吸一口气,道:“我刚跟她提议,说想聘安姐儿给群哥儿做嫡妻,她就炸了锅了,说……说……”踌躇半天,还是将曾氏说得那句诛心的话说了出来。

因为他知道,若是他不说,许绍不会明白他为何愤怒到要休妻的地步。

“……爹。这亲事还没谈,她就说出这样的话,让人家小娘子颜面何存?这样只图口舌之快,脑子不灵光的女人,留在家里,难道真的是福?不是我说她。这么些年,您也看见了,她性子狭隘,但是心又大,本事又没有,却还想将我拢在手心里。我不理会,她就觉得我们一家都欠了她的,天天哭丧着脸。这些年,我跟霜儿连面都不敢见了,就算是亲戚来往都有意避开。就这样。就因为她动不动就一脸的欲说还休,让外界有些人老是揣测我和霜儿的关系。人家说家丑不可外扬。我们这还没家丑呢,她就恨不得造个家丑出来,让人都觉得她最委屈,我们许家都欠她的。她最伟大,为了这个家忍辱负重。——我实在是受够了。”许言辉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自从他娘亲过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哭过了,这还是头一次。

许绍默然无语,双手搭在太师椅的扶手背上,往后靠了靠,闭上眼睛长叹一声,淡淡地道:“我只道她只是妇道人家小性子而已,哪想到居然这么过份……”

他知道,自己的大儿子是对杜恒霜有些心思。但是这些心思,只要没有化作行动,影响到许家的利益,他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哪个男人心里没有个把得不到的女人呢?

也没见所有的男人都去奋不顾身找真爱。

男人本就和女人不一样。

对于男人来说,情爱只是他们生命中的一小部分。有固欣然,没有也没啥。而且关键是这种情爱,本来就是不长久的。

但是女人不一样。

曾氏这个女人,大概是用女人的心思来揣摩男人,所以对许言辉心里对杜恒霜有一席之地一直耿耿于怀。

其实过了这么多年,许言辉当年对杜恒霜的那点子心思,早就转化成兄妹之情了。

他想聘安姐儿做儿媳,也是把她当外甥女看,当然,也是想弥补一下当年他在少年时代对杜恒霜做出的那些伤害。

再说外甥女嫁回舅舅家,本就是亲上加亲。

曾氏居然出口就说出那样恶毒龌龊的话,让许言辉一想到曾氏的心思就觉得无比的恶心。

这样的曾氏,让他无法再跟她过下去了。

“爹,您从小就教育我和弟弟,饭不能乱吃,话不能乱说。说出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她别的错,我都能忍。但是将我想得这样龌龊,我不能忍。”许言辉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要休妻。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夫妻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像是牢不可破,其实也是最脆弱的东西。

曾氏满以为她是出一口多年的怨气而已,却没想到自己痛快了,却让许言辉觉得不能忍了。

许绍站了起来,从书案背后走出去,从地上捡起来他刚才扔了的那份休书,拿起来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淡淡地道:“犯口舌?——确实符合七出的条件。但是……”许绍看了许言辉一眼,“你的儿子怎么办?你要休了她,群哥儿还能算是正正经经的嫡长子吗?”

许言辉抿了抿唇,脸色很是抑郁,“那怎么办?反正我是不能跟她再做夫妻了。”他也没奢望过这辈子能跟杜恒霜过,但是更不能跟这种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总觉全家都欠她的女人过一辈子。他也是人,他受不了。

许绍叹息一声,道:“她是我给你挑的妻子,你们如今闹成这样,我也有责任。不过,休妻之事还是算了吧。她既然不知轻重乱说话,你把她赶走了,后果岂不是更严重?”

“那怎么办?总不能杀了她。——这我可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许言辉冷冷地道,警惕地看着许绍。他虽然不想跟曾氏再做夫妻,但是也没有想过要她的命。但是他爹可没他这么好心……

许绍笑了笑,道:“你也别这样看着我,我没有你想的那样冷血。——我也不想要她的命。”顿了顿,许绍又道:“这样吧,你去把她叫来,跟她说有两条路,问她选哪条。一条是拿了休书回家,但是在回家之前,要喝一碗忘神汤,将在许家的事情全部忘掉才能走。一条是依然做许家的大少夫人,但是要住到许家的家庙养静,一辈子都不许再出来。”

许言辉听了一愣,坐直了身子道:“忘神汤?这是什么东西?这样厉害?能把以前的事情都忘掉?”顿了顿,又道:“早知道爹有这么好的东西,就给我喝一碗了。”

许绍淡淡地道:“没有,我没有这么好的东西。忘神汤是骗人的。”

“啊?!”许言辉怔住了,“爹,您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她宁愿拿着休书回家,那忘神汤,其实是一碗毒药,她喝了之后,就会如同你娘亲一样,慢慢‘病’死。”

“您还说不冷血?还说不要她的命?!”许言辉怒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差一点拍桌子。

“坐下!”许绍面无表情地道,“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把这个家交给你?”

许言辉满脸通红,瞪了许绍半晌,还是深吸一口气坐下,道:“爹,我说了,我不想她死。”

“我知道。我也不想她死,所以我让她选择。如果她选择去许家的家庙修行养静,名份和性命她都能保留。若是不想去家庙,而是想拿了休书走人,你觉得,这种女人,还能留下来以后给我们许家,给群哥儿添堵吗?”许绍在维护许家的利益这一问题上,从不妥协。

 

第777章 自作孽

许言辉彻底无语,沉默半晌道:“好,那就这样吧。——爹把那碗药预备好,我这就去叫她过来。”说着,起身离去。

曾氏还在房里犹豫,觉得拉不下这个脸去求方妩娘说情。她刚才一时嘴快,心里确实爽了,但是过了这半会儿,她的悔也上来了。

有些事可以做,但是有些话真的是不能说!

一说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而且她也没有真的想过要跟许言辉合离。她就是一时管不住自己的嘴而已,而且也是隐忍多年,终于觉得忍不下去了,才口出恶言。

那婆子在旁边急得不行,见曾氏还在犹豫,只好道:“大夫人,您快拿主意吧。奴婢刚才见大爷出去的时候,脸都紫了,实在是气得狠了……”

“依你说,还是走一趟,求求那个女人吧。”曾氏长叹一声,从榻上不情不愿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