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刹那,她有种想带兵直接将曹家踏平,将他们家所有男男女女全部千刀万剐的愤怒和冲动!

不过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听风就是雨的杜恒霜了。

和萧士及一样。经历过这么多的风风雨雨,唯一磨练出来的,是他们的耐心和隐忍。

“不用后怕。我们是谋划周全才让他们去曹家那种地方的。你看,他们不是没有出茬子吗?”萧士及温言抚慰杜恒霜。将她拉到怀里,一手抚着她冰凉的面颊,一手轻轻在她背后有节奏地拍着。

杜恒霜静静地伏在萧士及怀里,侧着头,大睁着眼睛,想看清对面窗纱的颜色,可是在越来越浓的夜色里,触目看去,一切都是灰的、黑的。带着昏黄。而那些红的绿的。蓝的紫的,一切美丽鲜亮的颜色,都在暮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好怕。后怕。若是今天那暗卫有一丝丝犹豫和走神,我们的女儿……”杜恒霜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她紧紧抓着萧士及的前襟。不再压抑自己的哭声。

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在静寂的书房里回荡。

萧士及的手顿了顿,从她面颊下缓缓下移,和另一只手一起,环抱住她纤细的腰身,低下头,慢慢地,慢慢地,将自己的唇印在她眼角下方泪痕最盛的地方。

一点点、一滴滴,将她苦涩的泪一一吻去。

一边温言在她耳边呢喃:“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他们有惊无险。你看,柴二郎挺有担待。平哥儿也下得了狠手。经此一事,对平哥儿、安姐儿,都是个极大的教训。我们这些年,不就是一直想让他们看看嫡庶内斗的阴狠和恶毒吗?”

杜恒霜跺了跺脚,嗔道:“……我是想让他们看戏!又不是让他们去亲自经历!”

“看戏哪有亲身经历印象深刻?我觉得是好事。”萧士及反复安慰杜恒霜,终于将她劝了回来。

杜恒霜拿帕子醒了醒鼻子,自去浴房净面。

萧士及便对外面吩咐道:“去把平哥儿叫来。”

外面候着的小厮应了一声,去寻平哥儿。

平哥儿今日回来之后,就和柴二郎一起,把安姐儿一直送到内院她住的院子里。

送去之后,也不走,就在她的外屋里跟柴二郎说笑聊天,没事人一样打打闹闹。

这股轻松的气氛,让一直神经绷得紧紧地安姐儿确实松懈下来。

不过她还是受了些惊吓,去浴房洗漱之后,她直接睡下了,没有再出去陪平哥儿和柴二郎说话。

反正平哥儿是她嫡亲哥哥,而柴二郎也不是外人,都不会怪她。

听说安姐儿睡下了,平哥儿和柴二郎才告辞而去。

从安姐儿的院子里出来,平哥儿又去见了阳哥儿,却没有在他的院子里找到他,原来他从曹家一回来,就溜去媚娘的院子找她玩去了。

平哥儿也没有再去寻阳哥儿,而是又拐去看顺哥儿。

顺哥儿今日在曹家被人灌得糊里糊涂,醉得天昏地暗,直到回家了,还吐了两次。

好在有丫鬟婆子伺候,平哥儿就嘱咐了几句,才回到外院自己的住处。

他刚换了衣裳,就听见爹爹的小厮过来寻他,说国公爷让他去书房。

平哥儿知道肯定是因为今日在曹家的事儿,忙披了件薄氅就跟过来了。

来到萧士及的外书房,平哥儿看见屋里已经掌了灯。

牛油巨柱将宽阔的书房照得如同白昼。但是烛光摇曳时,又见阴影闪动,忽明忽暗。

“爹。”平哥儿走进来,对萧士及躬身行礼。

萧士及点点头,指了指自己书案对面的位置,“坐。”

平哥儿坐了下来,主动道:“爹,今日在曹家……”

萧士及伸手止住他,淡淡地道:“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平哥儿想起跟着自己和妹妹的暗卫都是爹派的,也释然笑道:“爹肯定都知道了,不用我多说了。”说着。又挠了挠头,问道:“爹没有问的,我倒是有不明白的地方。”

“嗯?”萧士及偏了偏头,缓缓把平哥儿的话重复一遍。“你——有不明白的地方?”

“自然。”平哥儿坦然道,“我不明白,曹大小姐为何要这样对待安姐儿?她设这个局,完全是损人不利己。一旦被拆穿。她就是死路一条。我不明白,她为何自寻死路!”

“自寻死路?”萧士及笑了笑,“你认为是死路,对有的人来说,却可能是绝处逢生的唯一一条路。”

平哥儿更加不解。

萧士及在心里暗暗叹气,面上越发沉静,“你别忘了,曹韵兰那贱人本来是要叫你一起去的。你有没有想过,她要你去做什么?”

平哥儿想起来曹韵兰的丫鬟确实来寻过他。但是他早已从暗卫那里得知他们的“毒计”。已经设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计策。所以不到时候,他不可能跟过去,就没有去。

现在想来。确实有些蹊跷。

若是曹韵兰真的想毁了安姐儿,为什么又要平哥儿跟过去?难道想让平哥儿救安姐儿?安姐儿是他妹妹。他救她是天经地义好不好!

“这个,我真不懂。”平哥儿百思不得其解。

萧士及跟他解释:“曹韵兰的计划,本是要让那两个登徒子羞辱你妹妹一番,可能还要弄走些要紧的东西,比如说她的中衣、首饰什么的,然后让你看见,以此要挟你。”

“要挟我?!”平哥儿瞪大眼睛,“用羞辱安姐儿要挟我?!——不会吧!”

“怎么不会?”萧士及淡淡地道,“我且问你。如果今日没有暗卫相随,你又被曹韵兰骗到桃林,看见你妹妹被那两个登徒子羞辱,或者已经拿走要紧的东西,你会怎么做?”

平哥儿一怔,继而怒道:“我怎会放过他们?我……”

“他们人多,就算你能一个人打两个,但是他们不跟你打,撒腿就跑怎么办?你一个人还能追两个人?”萧士及反问道。

平哥儿抿了抿唇,脸色阴郁下来。

“……这时候,如果曹韵兰说,只要你答应娶她为正室,她就帮你把你妹妹受辱这件事摆平,并且保证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当然,前提是,你要发毒誓,答应娶曹韵兰为正室。就算你爹娘不同意,哪怕私奔,你也得娶她为正妻。——你会怎么做?”

平哥儿慢慢想着,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痛苦、纠结。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那是我妹妹,我最疼的亲妹妹!为了安姐儿的名声,我是一定会答应她的,然后回家找爹娘商议……”

啪!

萧士及一掌拍在书案上,将书案上的杯儿、碗儿、碟儿都震得跳起来。

“答应她?!——你看,她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平哥儿,你的性子早被别人摸透了!”萧士及几乎是痛心疾首地道,“还然后回家找爹娘!——你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那两个登徒子拿着你妹妹的东西当场逃走?他们走了,你确定你这辈子还找得到他们?!你怎么不用脑子想一想,这种时候,你要达到的最重要的目的是什么,以及你要怎样才能达到你的目的!”

平哥儿是他的嫡长子,他对平哥儿下的心血最大,期望最大,但是在平哥儿成长的岁月里,萧士及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外征战,就是在跟杜恒霜闹别扭,对这个大儿子的影响其实有限。

平哥儿受他先生,还有许家的几个男人影响更大。

他性格宽厚,温和善良,虽然在被逼急了的时候,比如今日,也有狠辣的一面,但是他犹豫被动的性子,让他的狠辣逊色不少。

曹韵兰虽然跟平哥儿接触不多,但是她很聪明,也很会看人,把平哥儿的性子琢磨得透透的,并且根据他的性子设了一个局。这个局不算高明,但是管用就行。——她唯一算漏的,是萧士及给自己的子女居然派有暗卫!

如果不是暗卫,她今日已经是赢家。

焦头烂额的,会是萧士及一家大小,而不是曹家。

平哥儿和安姐儿这两个最大的孩子同时被她算计,这份心计,真不容小觑。

平哥儿满脸通红,恼道:“我答应她,也是权宜之计!她痴心妄想!就算她逼得我答应了,我纵然娶了她,这辈子也不会给她好脸色!”

“啊呸!”萧士及真的恼了,从书案旁边的白玉瓷缸里抽出一根藤条,嗖嗖两声,往平哥儿背上抽过去。

平哥儿一声不吭,硬是扛着受了这两鞭。

杜恒霜这才从屏风后面扑出来,护着平哥儿,对萧士及道:“你有话好好说,干嘛要打孩子?”

萧士及手里挥着藤条,怒道:“不打他记不住!——你听听你好儿子说的话,曹韵兰那种贱人羞辱他妹子,设计他,他还要把她娶回来,然后最大的惩罚,是不给她好脸色!我呸!你以为那女人做出这种事,还会稀罕你的好脸色?她要的是名份、地位,你娶了她,她的目的就达到了。而且她也摸透了你软弱犹豫的性子,这辈子都会骑在你头上欺压你、恶心你!”

杜恒霜听了平哥儿的话,也有些失望,但是她没有和萧士及一样又骂又打,她只是一手护着平哥儿,一边轻声道:“平哥儿,这种时候,你该仔细想想,你要怎么做,才能维护妹妹的利益。在有关女子名声的时候,任何妥协迟疑,都只会把女子推上绝路。你想想,曹韵兰想嫁给你,我和你爹肯定是不会同意,你妹妹更不会想要她做嫂子。她唯一能打主意的,就是你。若是你心软意活,她就赚到了。若是你不肯,她也不在乎,因为你妹妹的亏已经吃定了,我们家的面子也丢光了,她也出了一口恶气。”

平哥儿低低地叫了一声,怒道:“这个贱人,怎地这般恶毒?我不娶她,是我跟她的事,如何迁怒到我妹妹身上?”

“因为她是你妹妹,你们是一家人。她伤害你妹妹,比伤害你还会让你更难过。”萧士及深吸一口气,将藤条扔回白玉瓷缸,面无表情地道:“我来告诉你,若是当时没有暗卫,你该怎么做。”

平哥儿和杜恒霜一起抬头看着萧士及。

“你要做的,是当机立断,杀掉那两个登徒子。这个时候,任何犹豫迟疑,都会招至无穷祸患。”

“啊?可是在别人家里杀人……”平哥儿有些不确定,“再说,我已经让他们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岂不是比杀了他们,更让他们痛苦?”

 

第782章 十年 (粉红500+)

听了平哥儿的话,萧士及瞪了他半晌,问道:“先不说别的,我教了你这么多年的功夫,你能不能当场格杀那两个登徒子?”

平哥儿点点头,“如果不是要将他们打趴下,而是要杀掉他们,还是没有问题的。我带着有刀,有臂弩,以我的准头,弄死这两个人不在话下。听暗卫说,这两人没有功夫的。”

要杀掉两个人,当然比制服两个人要容易。

因为死人比活人安静,不会大叫大嚷叫来一群人围观,也不会传是非伤人名声。

“不过,杀人的后果太严重了,我不想给家里惹麻烦。”平哥儿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况且暗卫做得很好,那三个人真正是恶有恶报,而且是现世报!”

“在暗卫的帮助下,你的主意确实不错,可以说是完美。但是……算了,下去吧。好好歇着……”萧士及努力笑了笑,挥挥手,让他下去。

平哥儿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又想不出来是哪里的问题。他看了看娘亲,杜恒霜也对他点点头,笑着抚了抚他的面颊,怜惜地道:“好了,回去歇着吧。以后小心点儿,不要再着了别人的道儿。虽然有暗卫,但是暗卫也是人,也有可能会出纰漏,所以不要想着有暗卫,自己就掉以轻心。还有,别人不可靠,只有自己才最可靠。”

平哥儿怔怔地听着,明白了杜恒霜的意思。他默默地对杜恒霜和萧士及躬身行礼,回到自己的房里去了。

平哥儿走后,萧士及很是意兴阑珊地长舒一口气。

杜恒霜知道他的心思,走到他背后,轻轻帮他揉捏着肩背上遒劲的肌肉,低声道:“孩子还小,慢慢教吧。”

萧士及苦笑,“不小了,他的性子就这样,强迫他做跟他性子不合的事,也不好。”

杜恒霜也不知道怎么办。她最疼平哥儿,平哥儿是她的嫡长子,也是跟她最贴心的儿子。可是这个儿子,确实不如萧士及杀伐果断,大概是不能指望他在军中继承萧士及的衣钵了。

“讲武堂被我带到范阳,如今已经出了好几批能干的军官,都让我补充到节度使的护军里面去了。这样大一批人,还是有本事的人,若是平哥儿制不住他们,后果不堪设想。”萧士及喃喃地道。当初杜恒霜建议他设讲武堂,给那些阵亡将士的后裔一个从军往上爬的机会,也能趁机帮他培养自己的人手。

大齐最是尊师重道。

萧士及作为讲武堂的创办者,是所有讲武堂学员的师长。他们尊敬他,服从他,但是他们还不是萧家的私兵,不会因为平哥儿是萧家的继承人,就对平哥儿也唯命是从。

“那你打算怎么办?”杜恒霜低声问道。

萧士及抹了一把脸,抬高声音道:“没事,我儿子多,再试试。”说着,扬声对外面道:“给我把阳哥儿叫来!”

外面的小厮应了一声,满头大汗地去寻阳哥儿。

范阳节度使府的下人都知道,府里五个正经萧家小主子,只有排行第三的阳哥儿最是神出鬼没,想找到他,然后带到国公爷面前来,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不过现在天黑了,二门已经落了匙,阳哥儿如果不在自己房里,就有得好看了。

所以阳哥儿早就从内院溜回来了,此时正在自己房里看书。

听了爹爹的小厮过来传他过去,他收拾好书本,穿着单衣就出去了。

来到萧士及的书房,阳哥儿笑嘻嘻地问道:“爹,什么事儿?半夜三更地叫我过来,跟审贼似的。”说着,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萧士及书案对面的椅子上。

跟刚才彬彬有礼的平哥儿比起来,简直不像同一个爹妈生的……

萧士及看见平哥儿觉得失望,看见阳哥儿又觉得头疼,暗自嘀咕若是有个儿子能集中这俩孩子的优点就好了,既大方守礼,又果敢机敏……

“喂!爹!回魂了!——再不说话,我可走了啊!”阳哥儿伸出手,在萧士及面前晃动两下。

萧士及深吸一口气,无视阳哥儿的举动,面无表情地问道:“今儿在曹家,你可知道发生了何事?”

阳哥儿嘻嘻一笑,拿手捂住眼睛,道:“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然后又分开手指缝,一双黑黢黢的大眼睛从手指缝里偷看萧士及。

萧士及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道:“你看见什么了?还会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阳哥儿放下手掌,单手托腮,趴到萧士及的书案上,盯着萧士及道:“爹,我今儿做了件事。”

“说。”

“……我在曹家乱逛,看见那俩小子鬼鬼祟祟不干好事,还想对姐姐拉拉扯扯,我就……我就拿石子砸了他们两下。”说着耸了耸肩,一幅好像看上去心虚,其实根本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萧士及恍然,“……那俩石子是你砸的?你小子手劲挺准啊,几乎一手两石,分别击中太阳穴。”

若不是那两颗小石子把那俩小子砸晕了,后来的暗卫就没有那么容易给他们“喂下”春药了……

而曹韵兰的春药,当然也是被做了一番手脚才吃下去的。

暗卫回来给萧士及回报的时候,说起过那两颗小石子的事儿。

当然,两个暗卫是分别回话的,并没有对过口径,所以他们都以为是对方砸的,只有萧士及才听出来,砸这着两颗石子儿的,其实是另有其人。

萧士及嘴角的笑容忍不住越来越大……这孩子的斥候之术越来越厉害了,连他身边最厉害的暗卫也没能发现他的行踪……萧士及笑问道:“……如果当时没有柴二郎在场,而你又来晚了一步,那俩登徒子羞辱了你姐姐,你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吊起来办!”阳哥儿恶狠狠地一拍桌子,“敢羞辱我姐姐,全都该死!一刀一个,割了喉咙,然后挂在他们家门口,割了他们的手指头,用他们的手指头在他们背上写上‘罪有应得’四个大字!——还有那曹大小姐,也要剥光了跟这俩坏蛋吊在一起示众!”

“阳哥儿!”杜恒霜听不下去了,从屏风后面转出来,面若寒霜,轻叱道:“小小年纪,在哪里学的这么多恶毒的招数!”

“娘……”阳哥儿没提防娘亲也在这里,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支支吾吾地道:“娘,我就是说说啊。那些暗卫不是办得妥妥当当?娘不用担心我啊……”

“担心你?”杜恒霜被气得笑了,“谁家进了你这个混世魔王,该是别人家要担心吧!”

“娘,你最好了,这么了解我。来,给娘一颗糖吃。”阳哥儿立马打蛇随棍上,攀住杜恒霜的胳膊,还真的从袖带里掏出一颗糖,要往杜恒霜手里塞。

“去去去!别用你那套哄媚娘的招儿来哄我,你母亲我可不吃这一套!”杜恒霜没好气地道,将阳哥儿推开,坐到萧士及身边。

萧士及却很是欣慰。阳哥儿虽然有些太过狠辣,但是果断机敏,能当机立断,这一点特性,在战场上可是能救无数人的命的。

仔细想起来,阳哥儿虽然淘气,但是他学那些兵马骑射都比平哥儿要快要好,就是不爱念书这个习惯,跟萧士及比较接近。

萧士及越想越乐,心情跟着大好,对阳哥儿和颜悦色几句,就让他回去了。

阳哥儿莫名其妙,但是看见娘亲瞪着他,忙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抱着杜恒霜的胳膊亲热两下,才高高兴兴走了。

阳哥儿走了之后,杜恒霜和萧士及相视而笑。

“……这就是儿子多的好处啊。”萧士及高兴地站起来,将杜恒霜拦腰抱起,“夫人,咱们再去生个儿子出来……”

……

第二天,曹家传来消息,曹韵兰伤风败俗,被沉潭而死。另外两个跟她苟合的堂兄,被家长一顿棍子给打死了。

萧士及当然不会只听消息,他还特意派了人去查看,看看那沉潭的人是不是曹韵兰本人,还有被打死的那两个庶子,到底是本人,还是用下人冒充的。

结果还真让他查出来,沉潭的是曹韵兰的贴身丫鬟,当然那丫鬟是曹韵兰同谋,也是罪有应得。而曹刺史居然在二姨娘的哭求之下,一时心软,还想让曹韵兰换个名字,送到扬州去避一避。

曹夫人辛辛苦苦“借刀杀人”,当然不会这么轻易让曹韵兰就跑了,就偷偷向萧士及派来的人透了口风。

萧士及知道后,一点都不客气。他现在信不过曹家人,所以,就由他派人亲自出手。

当晚,曹韵兰还在自家闺房里睡觉,准备第二天乔装打扮,离开范阳,结果第二天早上就变成了一具无头的尸体,将二姨娘吓得活活晕了过去。二姨娘醒了之后,就彻底疯了,被曹刺史弃若敝履,送到下乡的庄子上,没几天就病死了。

曹夫人费尽心机,终于铲除了最膈应她的二房。剩下的三房、四房和五房姨娘,以及她们所出的庶子、庶女从此对曹夫人噤若寒蝉,再不敢有任何侥幸的心思。

曹家嫡庶这一番恶斗,平哥儿、阳哥儿和安姐儿都看得清清楚楚,感悟也更深刻。

萧士及更是趁机立下家规,说萧家男儿,四十无子方能纳妾。若是违背家规,赶出萧家大门,不许继承萧家任何家产。

顺哥儿也看在眼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经过这件事,萧士及和杜恒霜都看好柴二郎,便给平乐公主写信,给安姐儿定了柴二郎为夫婿。

定亲之后,柴二郎还不知道,又在萧家混了半年,才和自己两个弟弟回秦州。

一回去,就知道自己定了安姐儿为妻,高兴得不得了,经常给安姐儿写信送东西,此是后话不提。

从这之后,萧士及就带着阳哥儿出入军营,并且比以前训他训得更狠。

阳哥儿从来不叫苦,学得很是认真。

平哥儿看在眼里,心里当然有些想法,但是他没有想过要把阳哥儿搞残搞坏,不然弟弟超过自己。他主动找到萧士及,很是诚恳地道:“爹,阳哥儿比我更适合做将军,我确实不如他。爹,这个世子的位置,还是给他吧。”

萧士及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会有想法,也没让我等得很久,就来跟我说你的想法,我很欣慰。”

平哥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爹,我可能是不如阳哥儿杀伐决断,我也仔细想过,我性子就是这样的。您若是硬要我成为阳哥儿那样的人,我会把事情弄砸的。何不如……”

“不必。”萧士及挥手制止他,跟他解释,“阳哥儿是适合带兵,以后也许是个好将军,但是未必是个好家主。再说我们萧家的人口越来越多,现在这个家主,可跟你爹那时候不一样了。你性子虽然不太果断,但是你谋定而后动,而且该出手的时候也不含糊,爹也想得很清楚,你和你弟弟一文一武,正好能够让萧家发扬光大。——你爹我,就吃亏没有多念书,不然当初也不会走这么多弯路。”萧士及感慨道。

平哥儿眼前一亮,“爹,您是说……同意我习文?!”他的性子,其实更适合做文官。

萧士及重重点头,“我们萧家要跻身世家的行列,没有文官是不行的。我这个柱国公的位置,以后传给你,萧家的家产主要也是由你继承。但是节度使这个位置是带兵的,可以给你弟弟。你的路,我和你母亲都想好了,到时候让你去朝堂,跟许大人多学学为官之道。”再加上有齐治这个三皇子,平哥儿做文官,会比做武将更有出息。

平哥儿大喜过望,忙对萧士及道:“爹,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念书的!”

萧士及点点头,跟他说起朝政之事,“……皇后娘娘日益病重,陛下的脾气也越来越坏。太子承乾于前日废黜,改立二皇子齐泰。”

平哥儿点点头,“我看,这二皇子也不一定坐的稳。况且被废的大皇子未必心甘情愿。”

果然被平哥儿说中了。

三年之后的永徽十年,年初就发生了大事。

先是废太子承乾企图逼宫,被永徽帝亲自格杀。然后是太子齐泰被人揭发,说废太子之所以“逼宫”,是因为被太子齐泰“魇镇”,所以才倒行逆施。

二皇子齐泰同时被废。

慕容皇后知道自己大儿子被杀的消息,拖了好几年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吐出,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一道紧急诏令从长安急传范阳,招三皇子齐治回长安奔丧。

慕容皇后,薨于永徽十年的春天。

第783章 矫诏

“什么?!”杜恒霜猛地从榻上站起来,紧走几步,站在雕花地罩前面若寒霜地问道:“你再说一遍!”

那人满脸仓惶,紧张地道:“回秦国夫人的话,我们娘娘……娘娘……薨逝了!”

杜恒霜只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晕,天旋地转一般站也站不稳。她扶着屏风站定,用手捂着胸口,哑声道:“……薨了?什么时候的事?”

从长安到范阳,骑快马不眠不休,也要跑上十天十夜。

也就是说,皇后娘娘最迟也死了有十天了。

杜恒霜悲从中来,用手捂住脸,哽咽起来。

那人听见杜恒霜的哭声,忙道:“秦国夫人请节哀。我们娘娘早就算到有这一天了。她曾经嘱咐奴婢,若不是她亲自来接三皇子回宫,就把这封信交到秦国夫人手里。”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揉得皱巴巴的信。

杜恒霜泣不成声,从那人手里接过信,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原来皇后在信里说,她不能亲来,大概是宫里出了事,所以希望杜恒霜和萧士及看在他们多年相识的情份上,帮齐治一把,做齐治的后盾……

慕容皇后的话说得很明显。

宫里的腥风血雨,杜恒霜虽然没有亲临,也能感觉一二。

“你先下去,我去跟三皇子那边报信。”杜恒霜顿了顿,“你到这里来,有没有人知道?”

那人点点头,“陛下晓得,知道是皇后的遗愿。就派小人来了。”

杜恒霜心乱如麻,在屋里走了两圈,道:“你先下去吧,你别跟别人说。我来安排妥当。三皇子在我们这里住了四五年。还没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而且杜恒霜到现在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那人知道是为齐治的安全着想,当然一口应了。

慕容皇后如今只剩下这一个嫡子,是他们所有人的希望,可不能掉以轻心。

那人走了之后。杜恒霜又派人去把萧士及紧急叫了回来。

萧士及以为是杜恒霜病了,吓得玄甲都没有换,飞马跑回来,一路上顾不得走正门,翻墙越脊,用比平时快几倍的时候回到内院上房。

“霜儿,霜儿,你怎么啦?”萧士及满头大汗地闯到内室,看见杜恒霜侧对着月洞门坐在南窗下的紫檀长榻上。

她换了一身银色小夹袄。下配着同色长裙。连头上的首饰都换成了银器。

端坐在长榻之上。侧望着细棱格子窗,越发显得杜恒霜腰若纨素,身若蒲柳。

这般庄严肃穆。还笼罩着一层掩藏不住的悲哀之意。

萧士及心里一抖,生怕杜恒霜得了大症候。吓得脚步踉跄两下,差一点在门口绊倒。

杜恒霜听见响动回头,见是萧士及回来了,立刻站了起来,满脸泪痕地道:“……皇后娘娘……薨了。”

萧士及松了一大口气,过来将她搂在怀里,抚着她薄薄的肩胛骨,心疼道:“薨了就薨了,你做什么这么伤心?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你怎样了……”

杜恒霜将头埋在他怀里,失神地道:“娘娘……娘娘……生了那么多孩子,如今只有一个儿子好端端的,还是要送到宫外,才能好端端地活着。”

这一瞬间,杜恒霜明白了慕容皇后当初执意要将不满三岁的小齐治送出宫的心意。

那是一个做母亲的本能啊……

萧士及的手一顿,这才想起来自己家里还有个皇子,不由苦笑道:“唉,娘娘深谋远虑,非我等能及。——我都把治儿当我们一家人了……”

是啊,只有在一起朝夕相处过,才能培养最深厚的感情。

慕容皇后,在“以情动人”,为她儿子谋划一个过得去的前程。

“看来,我也要去长安走一遭了。”萧士及沉吟道。

杜恒霜拭了泪,摇头道:“你不用去,我去。”

“你?”萧士及不肯,“不行。如今的长安,正是多事之秋,你去怎么行?你好好待在家里,我去。”

杜恒霜按住萧士及的胳膊,看着萧士及的眼睛道:“只要你在范阳,继续手握重兵,我们就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