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他姓爱新觉罗为荣,他还整天说要去派出所改回祖姓。上个礼拜开班会,让他谈谈对封建制度的看法,可是他却说封建制度没什么不好,只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行!说现在还有你们家的老下人隔三插五的往你们家送东西,来请安!这叫情份!”

“他成绩好吗?”毓敏想了一下喝了一口茶。

“您不知道吗?”他不想念作为父母竟然不知道独生子的学习成绩。

“现在的书挺难的,我就会点古文,所以对他其它的成绩并不太要求,读书要天赋的!你喜欢读书吗?来!”他对他笑着站了起来,带着他去了右厢,他惊呆了,整个右厢里全是书,而且全是线装古书,还有一种特别的香味。

“很香对不对?这就是书香,真正的书香!”他感叹着,轻轻的抚摸着那些书架,青海愣了一下。

“那不是形容词吗?说的是书里的内容!”

“不是,线装木板书或抄本书都有香味而平装铅印没有香味。影印的线装也没有香味,而有油墨味。木板书的味也不一样。这些书放要放在这种楠木架子上、樟木夹板。木头上本来就的香味,书就会越来越香。这些书是我父亲、我祖父收藏的,当然只是一部份,其余的我都捐给了国家!显庭喜欢看书,这里的书他都看过了,他对他曾祖父,祖父很是神往,一些老家人对他也说了些故事。我祖父,父亲其实和我很不一样,国家太弱,可是他们却很强。因为太强了,所以他们活得很辛苦,显庭似乎返祖了,不过似乎也不合时宜!对吗?”他顺手拿了一本给青海,青海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书,他有一种震憾的感觉,亲手拿到轻软的线装古书幽雅的馨香,让他有了一种心动的感觉。

“他全看过了了吗?”这里上千册的书那个小霸王可能会看完吗?看看里面的字句,大半自己是看不明白的,他能明白吗?

“等你看完了就知道会不会明白了!”

“您…”他不敢相信他要自己把书拿回去看,这该是很珍贵的典藉。

“书是给人看的,不然也就失去了意义。看完了可以再来换!”他对自己笑着,非常自然。

他回家了,书小心的被他包了起来,读也特别小心,那是一本明刊本的《世说新语》。分别记录汉末、三国、两晋人物遗文轶事。他大概的读了下来,他从不知道原来古代的故事可以这么有趣,他所受的教育,白话文是正统。‘五·四’之后有了白话文运动,大力提倡用白话文、说白话文、写白话文。文言文实际是处于一种被批判的地位上。他也一直认为白话文是最革命、最先进的文字。可是这本书让他第一次领略了文言文的魅力,生动、传神;优美、精练!从那本书开始,他和毓敏成了忘年交,他会和他谈书,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才惊觉,他是自己人生的恩师,是他教会了自己如何来认识这个世界。在他读了一半时,文革开始了,毓敏和妻子要去‘五·七’干校了。他们学校也停了课,他最后一次走进了那扇大门,两位老人木然的坐在内院的葡萄架下。他小心的书放到了瓷桌上,“收拾好了吗?”他四处打量了一下,两人的服饰也终于有了变化,老太太穿上普通的短衣、长裤。而毓敏也穿上了中山装,大概是看惯了他穿短褂的随意看到正式的他,真的觉得怪怪的。他似乎也不自在。

“显庭不走,你还是可以来看书,只要不被抄走!”他苦笑着。那个年代里这似乎已经是个奢望了。

“我找地方去藏吧!”青海忙说道,他对这些书真的很有感情。

“往哪藏?都在烧书呢!现在连当废纸都没人要!”

“对,我们烧了吧!还有那些东西,不要了吧,那是祸害!”老太太忙说着。

“几代人的心血你让我烧了、砸了?你不如把我烧了,砸了算了!”

“你不烧、不砸,还不是让人家去烧、去砸?!”妻子也动了脾气。

所有人都默然了,那是大环境,没人可以改变。文革之后,他上大学了,他想想去看看毓敏,经历了那一场浩劫之后,他真的希望可以看到健康的他们。而他们珍视的那些东西也可以保留一部份!大门紧闭,没有人来应门,相反对面的那个小门开了,出来的是个青年女人,就是蔼兰。她告诉他,区家的人全到南方去了,古董、书籍也都留下来了,没有一件流出这个大宅子。他松了一口气,他为这些东西而庆幸。他进大学之后才知道毓敏保留下来的是什么!那是一部完整的文化。他也是那样认识了蔼兰,继而相恋结婚。

“你是说你妈那个老宅子里有很多的古董,还有珍贵的书籍!还有红木家具…天呐!你妈他们家似乎没穷过是不是?”赵敏喃喃的盘算着。

“不知道,那些东西很值钱吗?”晓晓对这些还没有丝毫的概念。

“两千万!你妈为了两千万坐了十年大牢。可是你妈也许只从里面拿一件出来拍卖就能卖到那个数,如果她想要钱真的太简单了!不如和你妈说说看,让我们进去看看吧,我保证不动里面任何的东西!说不定里面还有皇家的东西呢!”她一脸神往,她爷爷可是最喜欢红木家具的,她多少也受了一点感染,从小就很喜欢古董。

“真的吗?那是不是说以后我可以什么也不干,只学着吃喝玩乐就好,跟电视里演的八旗子弟似的挑猫逗狗!”晓晓也不禁神往起来。

“你妈不打死你,我先打死你!让你不用继承他们事业,可是也没让你不学无术对不对?”赵敏一掌拍到了她的脑门上。想想,“你外公是什么保护那些东西的!我们家那些年都损失惨重。比大多数人还算好的,他们家成份又不好,东西又多,怎么可能不流失一件呢?”她充满了疑惑。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段,真的,可精彩了。我外公可以算得上侠客!”晓晓兴奋起来。

毓敏夫妇走后,十六岁的显庭便成了一家之主,他看了太多的所谓革命行动,小小的他能想出来的就是,你狠、那么我就要比你更狠!他纠了一批人开始了占‘宅’成王的历史。他在大宅的门口挂上了‘革委会’的大牌子;他也穿上军装;带上了红袖章;四处的争夺地盘。和别的派别文争武斗。蔼兰和显庭从小就在一块玩,他父母也去了‘五·七’干校,她本该去沈阳的亲戚家,可是她不想去,房子被父亲的单位收走了,她只好住到了显庭的家里。显庭对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别出门,外面发生什么事和她没有关系!她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爽直的显庭会露出那种表情。可是她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些,她开始就在房子里玩,看书,弹毓敏的钢琴。陆续着房子里开始住人了,有男有女,称呼上她也只叫他们老颜、老吴什么的,他们曾经干什么的,显庭没有告诉她,他们一起吃住,她只知道他们都很有学问,那些书让他们很快乐,常常几个人一起在那间书房里一待就是一天,显庭也不管他们,他只说别弄坏就行。其实那些人比他更爱惜,他们比显庭知道那些书的价值。他们有空也教教她念,在那间大宅里,一群人就那么相安无事的生活着。由显庭来供养着他们。不过他们都不能出去,好象做牢一样。对那些人似乎没什么,可对还是小姑娘的蔼兰来说无疑是种折磨,她待了两年之后就忍不住跑了出去,是偷跑的。她想看看外面什么样了,可是她看到的只是荒凉,老北京城,荒凉的尤如一个死城。街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人说笑,没有住足聊天的人,甚至连商店都没有人,买东西的人大多都是指指商品,连话也不多说一句。人都什么了?她最后还是被他抓了回去,其实他不来抓她,她也想回去了,外面的那个世界太可怕了。她急急的问着他,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是革命吗?不是毛主席说文化大革命是为了让革命的队伍更加纯洁吗?那些老人们看着她只是对她笑了笑,都不说话,各自回房间了。她那天才知道显庭不让自己出门是为了给自己营造一个纯净的环境。

她怀了若兰,显庭吓坏了,大人们能做的只是叹气,对他们来说他们俩都还是孩子,孩子生孩子,他们又能说什么。而她快疯了。生时她才知道那些大人中有医生,他们帮她安全的生下了一个发育不良的婴儿,连哭都哭不出来的女婴。医生们没有仪器,没有药品,没有办法知道这孩子怎么了!显庭疯了,他找回了一些简易的仪器和药品,可还是没有办法清楚的让那个婴儿的病情。于是医生们和那个婴儿在显庭的陪同下回到了医院,医院里由显庭的那些喽罗们把守着,医院那天只为了一个孩子而开。孩子救了回来,那些大人们对蔼兰说,这么高规格的救助还是第一次,对他们来说这么多科的几乎是新中国后最好的医生合作医治一个平民孩子,也许也是仅有一次。只有在这样的乱世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后来她慢慢的知道,那些大人们中有医生、有教授,还有几个中小学的老师,她问过他,他想了想说那些都是教过他的人。虽然不是对他特别的好,可是他还是见不得那些坏小子做那种欺师灭祖的事。她笑着说她不知道他还懂得尊师重教的人。他哈哈的大笑了起来,说,他的确不是那种尊师重教的人,外面的那些大人们是他文争武斗的战利品。人家迫害的人,他就去救。所以他就说他从不认为他们欠了他人情。相反,现在他认为是自己欠了他们,如果不是碰巧那天去医院看到台上一排跪着的人,而批斗他们的人是他的敌对派,不然他也不会想到带人去抢了。他没想到不经意的一件小事却救了自己的女儿。后来他说,这就是机缘!天下万物都是有机缘的!

“所以你外婆说在乱世你外公就一定是英雄!他们没有说你外婆和你外公的事吗?我怎么看都觉得你外婆不肯和你外公在一起是件很奇怪的事。”赵敏象个好奇宝宝。

“邵外公还在跟前呢!再说就算说也不会和我说对不对去问我妈还快一点。”晓晓白了赵敏一眼,觉得她问的话真有够白痴的,她想了一下。摇摇头,“不对,妈妈也不会跟我说的,她认为没有历史的人其实是幸福的人。外公不肯让出宅子是知道太外公舍不得里面传了几辈子的东西;妈妈变这样是因为她知道外公一定舍不得大业!他和妈妈就是有历史的人,所以她让我不要变成那样。所以她都不告诉爸爸和我有过这么一个宅子,那些钱、古董对她,对我应该是没有意义的。”她突然明白了,妈妈还真的是用心良苦了。

第 13 章

若兰没有出院,计强却先住院了。他和同事们加班就在路边随便吃了点东西,没想到晚上就不行了,他跑到楼下找金阳问有没药吃。金阳和若兰从不在家存药,他们都比较相信医院,于是他直接把他送医院了,不是普通的拉肚子,是食物中毒。金阳想着若兰会希望能马上看到计强,一开始就把他带到了若兰住的医院,安排病房上他也让他们安排在同一层上。安顿了计强他忙去向若兰报信。晓晓正好在陪母亲说话呢。

“怎么来了?”若兰觉得奇怪,刚回去的人怎么又跑了来。

“老计住院了,就在这层,食物中毒!”他急急的说着。

“食物中毒?爸!电话!”晓晓可比若兰的反映大,她几乎是抢过了电话,很快,电话接通了,“干妈,计伯伯住院了。食物中毒!好、好。对了就在我妈这间医院,同一层,好,你快来吧!”晓晓显得特别雀跃。

“你计伯伯住院和你干妈有什么关系?”金阳看着女儿,他发现自己连女儿也不了解了。

“干妈这几天还在说计伯伯那些菜吃完了没,怕万一吃个好歹让她负责!”晓晓笑了起来。

“我可没说你计伯伯是吃了你干妈的菜才这样的!”

“我也没说对不对?再说您没说我怎么知道他不是吃了那些菜吃坏的?”晓晓也不含糊马上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金阳看着若兰,若兰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没有任何的反映。这件事似乎已经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她也没有提出去看看计强。

赵敏几乎是在第一时间赶了来,知道了他的病房号之后她便冲了过去,晓晓拉着金阳忙跟了过去看。

“你不是吃我给你的那些菜才中毒的吧!我跟你说,就算是吃那些菜吃的我也不会负责的,我跟你说过的只能吃三天,现在已经过了三天了。你有事可不关我的事,你没说是吃我做的菜才这样吧!我跟你说,你要是出去乱说,损坏了我们家的名声,我告你去!”她一进门就开始说,听得计强迷迷糊糊。他都不知道她怎么会在第一时间赶了来,听了半天总算明白了,可是他想打断了她解释一下,可她根本就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好容易他听出来了,她说了半天就是为了他们赵家的名声。

“你们赵家的名声这么重要?”他怀疑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女人。虽然见过她没几次,可竟然每一次的感觉都不一样。他对这个女人真的越来越好奇了。

“那当然,我们‘金刀’…”她又来了,他忙摆了摆手,不禁摇摇头,笑了起来。

“行了、行了!我明白!我这次吃坏和您、和您家的金字招牌没关系,我在路边摊吃的。你那些菜第二天就给我那些蝗虫部下吃光了,来不及吃坏人肚子!”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她高兴极了,似乎只要不是他家的事就没有关系了,计强不禁又笑了起来。他不禁有些疑惑了,家族的荣誉!有这么重要吗?

“如果你都这样,那你家的男人们不是要为了名声拼命?!”

“所以爷爷说我身为赵家的女儿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她也许是因为放下了心情,人也轻松下来,坐到了他床边的椅子上,她轻叹了一口气,“我特别喜欢厨房,喜欢那种热火朝天的氛围,可是只要我一进去就被他们赶出来。后来爷爷就在他的房间后面的小厨房里教我,男孩子们从五岁起就得进厨房,学认菜、切菜、配菜、背菜谱,十八岁才能真的拥有自己的厨具,也就是说才可以真的上灶。当然得经过家里大人们的肯定才能上灶。爷爷说我有天赋,只可惜是女儿!这也许就是逆反心理吧,他们越不让我越想学。于是我总是争强好胜,爷爷为了让我好好念书,就说,考好了,就教我一道菜。就这样,一直到高中毕业。我会的也就是那些年来这么一点点的学的。所以还是若兰说得好,没有历史的人是幸福的。”

“怎么想到学法律了!”他突然想知道出生厨师之家的女儿为什么会想到学八杆子打不着的法律。

“我不告诉你!”她白了他一眼,想想帮他拿了一个苹果,“苹果最好了,你现在吃正好。”

“因为有人抄你们家的菜谱吗?!”他故意调侃她,他知道不能拿她家的菜开玩笑。

“才不会呢!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们家有个小饭店,主要是为了训练自己人的厨艺。也给女人们找个打发时间的地方。我有空时就帮着妈妈收收桌子、收收钱。什么的。高三那年吧,我在饭馆里拾到了一本《法律在线》,那本杂志是打开的,那一页上有张照片,法院的大门口,一个女律师从里往外走。她似乎不知道有人拍照,给人的感觉的很酷。也漂亮极了!…”她似乎已经沉浸在了回忆之中。

“别告诉我是区若兰!”计强拍拍脑袋。他觉得自己怎么哪、哪都躲不开这个女人。

“那是个案情介绍。就是王大海的案件,说她如何抽丝剥茧,坚持到底的法律精神。后来还有她的一些办案的经历,两年打了十三起案子,其中三起刑事案,以全胜而告终,说是她是中国法律界少有的奇才!于是就报考她的母校,还去她先生的事物所去做工读生。想着跟她学习,没想到进去了才知道她被捕了!真的是打击!”

她没说自己知道那一切时的沮丧。更为沮丧的是她走进了校门,上案情分析课时,教授讲述了他总结的中国刑事案件十大优秀辩护案例。他特别提起了一个人,区若兰!这十个案例中有三起是她的案子。每一起都极其的具有代表性。课上完了,她跑到了教授那,她很直接的问他,知道区若兰犯法的事吗?老教授说是。

“如果她自己都没有法律精神让人如何信服她的成就?”她认为若兰如果只是为了她自己的荣誉,成就来做这些事,又有什么可表扬的。

“你认为她违背了法律精神就要全盘否定她为法律所做的贡献?”老人扶了扶眼镜,深思的看着他。

“贡献?”她不明白。

“对贡献!你有认真的看过这三个案件的时间吗?为什么现在的学生都不会刑法?因为这是受到中国法律体制的限制的,盖棺定论的东西谁还会费心去推翻?前面七起案例都是以失败而告终的,我选用是因为在案情上律师的表现可圈可点。只有她是全面推翻了整个案情,也只有她一直把官司打到了高院,把话说大点是她推动了刑法辩护的进程!这不是贡献是什么?更何况你不认为她的辩护非常的精彩?她违反了法律精神是事实,可是她的成就也是事实,法律的精神是什么?就是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小同学,要一分为二来看问题!”

“就这样?”计强大笑起来。

“我仔细研究了了那三个案情,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那三个案子都是你破的。我当时还在想是不是您特别没用!现在才知道,是因为她对您特别有兴趣罢了。不生气吗?这可算是往死了毁你呢!两年错了三次?”

“当初我和你的想法一样,可是回过头想想,万一真的定了案,那些人真的判有罪,以后我还活不活?错了就是错了,也就那么一会难过,可是以后再办案就会想想,多看一眼,人命关天呐!”他苦笑了一下,“若兰呢,她怎么没过来看我?”他发现一直只有她一个人来了。

“她睡了,我刚去看过,她睡得挺沉的!”

“我就说嘛,我病了她不会不管我的!”计强这才放下心来。

“人家也是病人!怎么管你?我给您煮点白粥吧!明天是可以回家呢?还是要观察几天?”她开始收拾准备走了。

“算了吧,我没那么讲究就吃医院的定食挺好。有空去我们刑警队的大厨房给我们那群蝗虫做那么一桌,你放心,一定一次给你扫扫光!”

“真的吗?真的可以用你们的大厨房做一顿饭?”她两眼放光,看来她真的很喜欢做饭。计强点点头。

“当然,你什么时候有时间通知我一声,我让人准备一下,需要什么一并传过来就行了。”他想想。

“没问题,我什么时候都有空,您好了我就去!一定呀!”她兴奋的叫着。他发现自己似乎惹了一个大麻烦。

计强第二天便出院了,总是本来就不大,想想就安排了一下让赵敏来做饭的事,刑警队知道计处私人请客让人来队里做饭,他们可不管是谁做,只要有得吃就行。计强让人把大厨房收拾干净,并问清了要用的配料,和她说只要她人来就行。他还没为了一顿饭这么费过心。摇摇头,相了想若兰似乎这几天有点怪,精神不怎么好,他出院了去看她,她还躺着,对他也没了那种笑容,大多时候是静静的看着他,对他有些敷衍的笑容。凭着他对他多年的观察他知道她心里的事,问了她她也不说,只是微笑。直觉告诉他,她不高兴。

“想什么这么出神?”项晴进来了,从走路上看,她似乎真的好些了,没那么歪歪倒倒的了。脸色也红润了一些。

“看来那大夫还不错,你看你真的有了起色。”

“是啊!人家可是国宝级的中医!真的没区若兰的介绍人家才懒得搭理我呢!他说也只能这样了,让我舒服点而已,不可能有更多的改善,人家说的多谦虚,真有本事的人才会这样,说是还有两疗程。我是不是全是药味?我觉得自己快成药人了。”身体好了,她的话似乎也多了起来,人都精神起来了。

“哪能?晚上别回去了,有人请吃饭!”他不忘请她。

“区若兰请吃饭我可不去!”她事先申明。

“人家说‘吃水不忘挖井人’,你这井还没挖利索呢?就开始赶人了?”计强瞪了她一眼,“人家可还在医院呢!谁有空请你吃饭?朋友,想当厨子快想疯了,我就说让她到咱们的大厨房里来做顿饭,真不会害你,特别好!”

“你最近的朋友还真是挺多的!行!给你这个面子!”她笑着。她也是个聪明的女人,很多事其实她知道,可是她不能说。她宁可静观其变。或者说她乐观其成。

“喂!最近若兰不怎么高兴,你说是什么原因?原先都快死了,还整天乐呵呵的,都让人想揍她。可手术成功了,她怎么反而没力了。”他终于说了自己的困惑。

“什么时候的事?”

“这两天呐!我住院,金阳还特意让我住她同一层,说是方便她看我,她没来,说是睡了。好了,我出院我去看她,可是她对我看搭不理的。你说为什么?”

“她好些了吗?”

“还行吧!你和金阳有戏吗?”

“如果有戏的话,我也不会去看她介绍的大夫了。金阳始终爱的人就是区若兰,不过让我高兴的是,当年他对我也不是没有一点感情,气过了也就没事了。有时候说出来了就没事了,难的就是说不出来。为什么你不去问问她,问她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这么对你?”

“她要会说就不是她了。说出来就好了!若兰也这么教女儿,是啊说出来就好了,哪有那么容易!最不肯说实话的人就是她!唉!”

“你爱她吗?”项晴看着他,她本不想问,可是还是忍不住问了起来。她不是好奇,她的目光让他知道是出于手足的关心。

“有什么用,她对我好是因为我救了她,所以这些年她努力还我,可她心里还是只有她老公!那小子有什么好?”他气得直嚷嚷,他似乎只有在项晴的面前才会这样。项晴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退了出去。

赵敏下午就来了,带着她的行头、整套的厨具、还有整套的餐具!她兴奋的样子就好象是实现梦想一样。计强去看她,她穿着一套雪白的厨师服,还有一顶正而八经的厨师帽。看上去怪怪的。

“怎么样,我定做的,这帽子有一百零八个折,想不想知道为什么?那是因为鸡蛋有一百零八种做法!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戴的!”她献宝似的秀给他看。

“你有资格戴了?”他有些怀疑。

“没有!有的话我还在这给你们做?我爷爷不让我去考厨师,就算非去考,也不许用赵家的厨艺!”她垂下了头,看来家族给她的伤害也挺大的。

“以后想做了就过来,我们一定捧场!“他拍拍她的帽子,高高的帽子一下子就耷拉下来了,他忙替她拉帽子,被她推开了,自己小心的拿下帽子整理并瞪了他一眼。整理好了之后对着明晃晃的刀具小心的再次戴到了头上。戴好以后便进了厨房,不再理他了。计强在她身后喊着,“你要是把对厨艺的执著用二分之一到专业上,你早就该是和若兰一样出色的律师了!”她顿了顿时,没有回头,只是顿时了一顿,但还是快步走了进去。

“为什么这么说她?”项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也不知道她到了有多久。

“她是个好律师!是继若兰之后我见过最好的女律师!她不该执著于厨房!”

“你有没有想过,已经有了一个区若兰,谁又可以超越那个高峰?她知道自己超越不了,除非让她赢一次,可是区若兰已经不能和她同场竞技了!就像那顶帽子,她不是没本事,而是不可以!她把她的苦闷全做进了菜里了!而你,却伤害了她。”项晴摇摇头,走了出去,似乎只有女人才能了解女人。

那天的菜做得好极了,刑警队的人可没什么机会吃到这么正宗的淮扬菜,而且是大师级的人做的。她上盘,便空一盘,等她上完全部的菜色,出来时看到的是一片狼籍,她张大了嘴,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计强要叫他们蝗虫了。

“别光吃,谢人!”计强看到赵敏出来。大吼了一声。那一群人终于抬起了头看到的是一身雪白的赵敏,互视了一眼,很有默契的齐声喊到,“谢谢小嫂子!”

项晴笑了起来,继而她放下碗,撑着下巴笑;最后干脆推开了碗趴在了桌子上笑。让大家都看着她大笑,再看到计强已经对他们怒目圆睁了;而赵敏帽瞠目结舌!

“你们还真是…有趣!我不姓小,你们可以叫我小赵,或者赵敏!”她笑着。

“认识一下,赵律师!上次的枪械案就是她的辩护人!还有什么话说吗,不是想要找她问问和那个大老二是什么关系吗?为什么要帮着坏人开脱?问她到底拿了人家多少钱?她今天来虽然不是为了给你们解释,不过你们想问我也不介意。”

“收多少钱我也不知道,那是公司收的,我是拿工资的,不过我拿多少工资我也不知道!也许收了很多钱!那个刘长根我也不认识,案发前我不认识!为什么为他辩护?公司接了案子,派了我,所以就打了。打官司跟炒菜一样,差一点都不行!我是个律师,我赢是因为我找到有利于当事人的证据,而你们还没找到不利他的证据!我不认为我错了,当然如果你们找到了再次证明他有罪的证据,我不介意你们再打赢我一次!”她笑得很甜,看看桌上的空盘子,“好不好吃,有没有大师傅的水准?”她真的更关心那些菜。

“他们哪吃得出来,不过知道是好东西罢了!”项晴终于平复了,“我吃过一次,在金华路的小馆子里。”

“那是我家开的,你也是上海人!”她一脸惊喜。

“也是你做吗?”

“才不,她要是能在那做也不会借咱们的厨房了!她是家传的厨艺,虽然学会了,可是不让她做!”他再次打击了她。

“我不算是真的会,这是家族的荣誉!我爷爷说我不算是真的赵家人,女儿不会是真的赵家的人!我没有家传的行头,这些的是我自己赚钱以后添置的。我想当赵家的人,想做个好厨子。我一直想当个好厨子,我爷爷也说过我很有天赋,可是又有什么用。谁让我是女儿!爷爷教我厨艺是为了给人家当好老婆!除非我心情不好,不然我不会下厨。唉!有时候我挺茫然的。你们计处刚刚对我说,如果我把自己对厨艺的执着分一半到专业上,我也会做个好律师。我做不了一个顶尖的律师,又没法做个厨子,我能做什么?爷爷让我做好老婆,可老公又死了?若兰说她一事无成,看看我才是真的一无是处呢。”她叹了一口气,看看大家都呆呆的看着自己,才发现自己真的有点失态了,“对不起,你们帮我收拾一下好吗?”

“累了就回去吧!东西我过会帮你送回去。”计强看到她那怅然若失的模样不禁有些心痛,轻声说道,她点点头进去换衣服了。

晚上,计强再次来到了若兰的病房,他在赵敏那里又吃了一顿,她为晓晓煮的汤饭,上海的小吃,配上点小酱菜,其实就是海派的家常饭。赵敏有点累了,就随便做了点,可他给她送东西回去时正好看见了,非让她给自己也做一碗,和晓晓嘻嘻哈哈的吃完饭他就跑到了若兰这,吃她的水果。她还是静静的躺着看他,听他说赵敏下午的事。

“她有点嫉妒你!”他最后总结的说道,那只大苹果也吃完了。

“秃子和戴帽子的故事听过吗?我也嫉妒她,年轻、健康、还有单纯!她的饭做得也不错是不是?白燕说过,男人很傻,会煮饭、傻点、长得还好看,多抢手啊!”她微微一笑。

“嗯!我给她介绍一个人吧!我们那的,在高科技犯罪科,是留美博士,三十二岁,人也长得白净,你说呢?”

“不是不爱管人家的事吗?”她对他露出了几许笑容,他觉得她似乎心情已经恢复了一些,也高兴起来。

“年纪青青的,日子过得这么没方向,算什么?你也是把孩子放她那儿干什么,放你们老太太那多好!让她没着没落的,想法自己生一个!不就解决了吗?”他瞪着她。

“晓晓喜欢她,两个人相处得也好。有时她比我更像个妈妈。”

“像有屁用,你才是晓晓她妈,想推卸责任?金阳干吗?”

“晓晓吃饭乖不乖?”

“还可以,我觉得我还是喜欢吃你做的饭,你怎么时候出院?”他期待的说道。

“我出院就为了给你做饭?”她白了他一眼,可脸上依然绽开了笑容,她努力的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我把菜谱给小赵好不好?那样她就可以做你爱吃的烙饼了!”

“算了,少吃多有味,我还是等你给我做吧,我还想喝你煮的咖啡!”他对她笑着。

“你吃定我了是不是?”她没好气的叱着他。

“那是,你欠我的可是一条命!我还给你做了那么多吃的!所以现在还有以后的几十年里,我决定就吃你了!?”

“不想结婚吗?不想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你不会打算一大家子都来吃我的吧?”她又吸了一口气,面色阴暗了下来,“过两天我就出院了!先不回家,得去疗养一些日子。别不等我回来您先把自己饿死了。”

“我想过了把小赵律师介绍给我们的博士,然后让他们包我的伙食!”他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别管这事,小心她拿你当菜切!”她笑笑,她静静的看着他,不再说话了,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最近她似乎很疲倦,说着话便睡着了,他也不打扰她,静静的看着她,目光也复杂起来。

她静静的出院了,金阳把她送到了一个僻静的疗养院,静养起来,连晓晓也不能常去看她。她更像是躲了起来。

第 14 章

计强还真的把那位博士介绍给了赵敏,赵敏不知道是粗线条还是不开窍,两个人相处的也更像是朋友。计强并没有去赵敏那吃饭,他又忙了起来,处理一些积压的旧案,他显得很忙碌。

“你怎么啦?”项晴觉得他变得深沉了起来,“那些旧案连线索都没有,现在翻出来有什么意义。”

“没线索就不管了?反正闲着也闲着!”他没好气的乱翻着文件。

“习惯了每周都见见若兰,现在见不着了,觉得有些难受了?!”项晴淡淡的说着,并观察着他的表情。他不做声。她点点头,换了一个话题,“赵律师和关博士什么样了?”

“关博士倒还是真的挺喜欢她的,两个人听说处得不错。小关已经每天去蹭饭了。我跟他说了要对她耐心点,等习惯了,再跟她挑明。晓晓已经开始骂我了!”他笑了一下,想到晓晓瞪着自己和关博士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毕竟是孩子小试一下,便让他试了出来。他一直很想知道在手术前若兰和晓晓说了什么,当他把关博士带到赵敏面前时,晓晓的表情便让他明白了若兰的用心。

“破坏了区若兰的计划?!”她笑了笑,她早就知道了,以为他不知道,没想到一向后知后觉的计强竟然这一次成功的破坏了若兰的计划。

“你也知道?”他没想到一向不参与的项晴也会猜到。

“我想问你怎么知道的?!”她可不想轻易的让他知道自己的想法。

“我把小关介绍给小赵时,晓晓的表情便让我确定了她的用心。我想她离开是不想这样下去了,我在破坏她的计划!你知道她对我有安排?”

“那几天听你一直在听录音,我就想到了,你想知道她为什么离婚。我也在想,我一开始以为她是想把金阳让给我,可再想想不对,如果区若兰正常一点就该想到,我不会和金阳在一起的。那么她就该是对金阳有别的安排。我听到了下辈子,我想如果手术成功不就是重获新生了吗?不就是下辈子了!她想把金阳留下。她对金阳不是没有感情,是有一种亏欠,可真不是爱情。记得那一句话吗?世上夫妇相爱的多,相信的少。她信金阳,可不爱他。说实话,她真的聪明太聪明了!一句离婚,一石数鸟,让金阳不会那么难过是其一,这是为了她的内疚;第二是让孩子同情父亲,万一她死了,两人可以相依为命的过下去;你应该都猜到了。第三是什么你想到了吗?”她笑着。

“别告诉我是为了我?”他不认为若兰在手术以前便对自己的情感越轨了。

“所以说她从骨子里就是个生意人!第三是为了你,让你放弃她。她知道你和她这样下去太危险了,两个人其实已经很有火花,怎么让你知道她对你是报恩,不是爱情?我跟你赌如果你不自己想起来,她会跟你说!‘离婚’这是表像的三个理由,其实还有一个潜在的理由,金阳告诉我的,那就是她想在那辈子的最后几天和你正大光明的在一起!金阳就是为了这个理由才会和她离婚的,他能给她的只有那个了。可是他还是气疯了,对我说,手术前的那一晚你们在一起,她拉着你的袖子睡着了,他说‘她竟然睡着了还拉着他的袖子!’他说若兰有种特殊的道德感,如果不离婚那样和你在一起在她心里是不允许的!她只想放纵一下,想和你在一起。”她吐了一口气看着计强,眼光中满是怜悯。

“我是不是应该感动?!她曾经爱我,不是假话?!”他苦笑了一声,“我觉得她是个笨蛋!你们都说她聪明,可是她真的笨得可以,对不对?!”

“对,她笨的可以!”她笑了一下,不想再说下去了,因为她不想真的破坏掉若兰的计划。转身准备走了。

“你还知道些事对不对?”计强知道她有话没有说完。

“对,不过我不想说,我也要当聪明的女人!”她轻笑着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若兰住到了京郊的疗养院,那在个小山坡下,京城里这样的地方已经快绝迹了。她常常会在护士的陪同下去爬山,不过她一天也说了不了一句话,除了晚上和晓晓的电话。那是对外界的一个通道。她已经知道了那个关博士的事了,只是静静的接受着事实。她还是不回去。唯一来看她的人便是金阳,和她谈公事也会陪她一起去爬山、聊天什么的。不过她的话并不多,她对他大多时候是淡淡的,金阳觉得他们似乎又回去了大学时候。只不过那时的若兰还会对他微笑,可是现在她似乎连笑的力气也没有了。她常常会望着同一个地方发半天的愣,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知道她有心事。

这天金阳又来了,公事说完了,他看着专心看着文件的她,虽然把权力交出,可是她还是会看看一些文件,没有监督的权力是可怕的,她现在便起到了监督的作用。

“白燕终于答应和痞子结婚了!”他对她笑着,出院已经近两月了,钟扬他们终于有了结果,不能不说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了。

“动作太慢了!”她不禁微微的摇摇头笑着,她也很高兴,不过在她看来,应该早得多。

“两个月还慢?”

“五年多了!不慢吗?”她笑了笑,收拢方件递回了他,“看来已经上轨道了,不用每周都来了,怪累的!”

“不想见我了?”他假笑着。

“你该有自己的生活!好容易摆脱了我,不快点去找第二春?听说你这样事业有成中年男子时下最抢手的了。”她开着他的玩笑。

“推销不出去老计,想推销我?”

“小赵真的和那个博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