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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远在楼外等着,笑着说,“北京怎么还这么热,我都要中暑了。”阳光下,又恢复了粲然的神色。何洛睡得不够,头有些晕,开始怀疑他先前的淡漠语气是场梦。

两个人一起去食堂,自然而然地牵着手。叶芝迎面过来,擦肩后忽然转身,大喊一声:“何洛!”强忍着,似笑非笑。

“碍……”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怎么这么快就打回来了?对,我下午不回去,晚上也许会晚点。”

“你不回来也没关系。”叶芝促狭的神情昭然若揭, “我不会报案的!”

“吃什么?”何洛问。

“你不是推荐炒饼和酱肘子?”

“但是你刚下火车,胃里不胀气吗?喝粥比较好吧。”

“那是‘坐’火车,站火车不存在这个问题,还是吃肉比较恢复体力。”

“一晚上没睡,不上火吗?绿豆粥吧。”何洛眼疾手快,指挥章远抢到两个座位。

“大姐,你也知道我一晚上没睡,就不舍得让我吃口肉?”章远笑,“来,饭卡给我。”

“我去吧。”何洛准备起身。

章远按着她的肩膀,“还是我去吧,想看看你每天都能吃到什么。”

“那……我要二两米饭,一份红烧鸡翅。”

“你不说炒饼最好吃?”

“啊,是碍……我上个月连着吃了一个礼拜……”

章远笑着看她:“我说比从家走的时候圆了很多,等冬天你就不用从学校订票,沿铁轨轱辘回来吧。”

不多时章远端着托盘回来,两个人并肩坐着。何洛问,“哎,饭卡呢?你没有忘记拔吧。”

“怎么也在大学混了一个月啊。”他说着,伸出手来,卡片正嵌在掌心。

“刚才居然一点边角都没露出来。”何洛拿着饭卡,横过来竖过去,怎么都不可能完全包裹住。

“你爪子太小。”

“谁说的!”颇不服气,“小学时,少年宫的琵琶老师来我们学校选人,让大家把手放在桌子上,当时第一个就挑中我,说我的指头长而有弹性。”

“你会琵琶,我怎么不知道?”

“我妈没让我去……她说,抱着琵琶像卖唱的。”何洛立起手掌,和章远的比在一起,“看,不是很短吧。”

“脸都吃圆了,手还没胖,真难得。”章远故作严肃,四指微弯,将她的指头向着手背方向轻轻一推,“大缸,就是我们寝室那个内蒙哥们,贼胖,手这样一翘,指根就是四个小坑。我们都说他酒窝长错地方了。”

“拿我和他比?”何洛吃吃地笑,抽回手,转身向着玻璃窗,“这可是我对自己最满意的部位。”纤细修长的手指在阳光下几乎透明,边际染着暖暖的橘红色光晕。她捏了个兰花指,“喂,你说呢?”

“我怎么说……又没见过全景。”章远缓缓地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你说什么?再说,再说!”何洛戳着他的侧肋,“流氓!”

“怎么流氓了,你离我这么近,我当然看不到全景了。”忍不住笑出来,“你一天到晚都想什么啊,还sealed with a kiss。我总觉得这次的北京之行没有人身安全保障,危机四伏啊。”

吃完午饭,两人去学校附近的超市购物。何洛坚持要给章远买拖鞋。日前沈列寝室大扫除,发现球鞋十一只,而且有七只左脚的,四只右脚的。早晨回来的车上他刚刚宣扬过,何洛记忆犹新,“他们就是得谁穿谁的,万一谁有香港脚,交叉传染。所以还不要用他们寝室的拖鞋好了。”

“其实也无所谓,我们也差不多,男生寝室是最早实现共产主义的地方。”

“我也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了。”何洛叹了一声,“不过在北京,就要听我的。”她拿了一双深蓝色的,鞋底相对拍了拍,转身说,“诺,姑念你千里迢迢披星戴月,这个打赏给你了!”

“啊,这么容易就打发我了啊。”章远佯装失望,旋尔又笑,“才发现你毛病这么多,唠唠叨叨,和我妈似的。”

“我们都是关心你。”吐吐舌头。

“我每次说我妈唠叨,她也这么回答。”章远说,“你们观点一致啊,难怪她看你比看我都顺眼。”

“啊?谁说的?”

“我妈啊,就是那次家长会。”

“我们就见过那一次吧。”

“对,但那天回家,她说了你好多好话。”

“真的?都说什么了?”来自他家人的肯定,让何洛心中甜甜的。

“那么早的事情,谁还记着,反正都是一些夸奖女孩子的话。”

“那你当时不告诉我!”

“怕你太骄傲,尾巴都翘起来了!”章远说,“唉唉,你们两个女人一旦联手,我以后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以后,什么以后?何洛看着他的背影,吃吃地偷笑。在日用百货区转来转去,看着锅碗瓢盆,偶而捡一两个敲敲打打,和章远说笑一番,好像自己就是个家庭主妇。

就是这个人吧,以后可以共同有一个家的人,可以和他妈妈一起数落他的人。仿佛已经看到那一天,在厨房里忙碌着,探头喊:“你就知道看电视,也不来帮忙做饭。”曾经由父母上演一千次的无聊场景,主角换成自己和他,竟然是气势逼人的幸福,让何洛低下头笑着,不愿醒来。

章远从前面的货架转回来,“你磨磨蹭蹭,在这儿干吗呢?”

“噢。”何洛忙抬头,四下看看,顺手抓过一包猫粮,“看这个,这小猫多可爱。”

“哈,我还吃过,他们骗我是新型饼干。”章远说,“那你干吗笑得这么开心?难道你也吃过?”

“啊,我想到一个笑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何洛说,“一个老太太去买猫粮,店员不卖给她,说,你要证明你自己有猫……喂,听过吗?”

章远摇头。

“没办法,老太太把猫抱来,店员才卖猫粮给她。后来,她又买狗粮,同样被店员要求验证。第三天,老太太拿来一个盒子,让店员伸手进去摸……店员照她说的做了,问那么今天你买什么。老太太说,手纸。”何洛咯咯地笑,一低头,看见章远拎着两卷手纸,一联纸巾。

忍不住笑得更大声了。

章远哼哼冷笑。

心虚,目光慢慢移上来,正看到他微眯双眼斜睨着自己,点点头说,“很好笑,是吧。”又把纸筒立在何洛头上,“去,罚你去交款,并且证明给他们看。”

“你真恶心。”

“你才恶心。”章远笑,“来北京都被毒害成这样了,让我怎么放心带你见我妈?”

回寝室放下大包小裹,何洛带着章远在学校里转了一圈。“行政区这边都是老楼,风景好,但是路也很绕。”

“没关系,以后我常来,保证变成你们学校地图的另一种版本。”

两个人去麦当劳坐到快打烊。总有很多话要讲,哪怕是信里曾经说过的趣闻轶事,也要翻出来再说一次。何洛喜欢看章远说话的样子,看他比比划划神采飞扬,具体讲了什么,她并不是很在意。只想真切地看到这个人,听到他清朗的声音。

叶芝正焦急地等在宿舍楼口,看到何洛和章远释然一笑。“我真怕你不回来了。”她拍拍胸口说,“差点儿忘了,今天咱们宿舍排自行车,那两个死丫头都不在。我以为今天要孤军作战了。”

“啊,我们还有一个劳力。”何洛笑,“小催巴。”

“什么意思?”章远问。

“就是让你干活去。”

章远请缨去整理散落在路对面的车子,一辆辆抬过来,放在车棚里。灯影处,一个男生背对他,弯腰扶着车子,也挡住身后的几辆。章远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同学,麻烦让一让。”

男生回头,惊讶、羞惭、愤怒……

被他挡住的娇小女生早已不好意思,埋首在男友怀里。

章远愣住。

何洛在车棚口看见,扶着铁栅栏,笑得肩膀直抖。

章远摇着头走回来,低声抱怨,“谁让那个男生块头那么大,他女朋友又矮,我以为他在开自行车锁。”

“我还不敢大声笑,都要憋出内伤了。”何洛去翻章远的下眼皮,“你看到什么了,长针眼没有。”

“找打了是不是?”伸手去拉何洛的胳膊。她闪身跳开,做个鬼脸,压低嗓音,模仿章远的语气,“同学,麻烦让一让。”

“看我不抓住你,就地正法!”

两个人孩子一样奔跑追逐着。何洛灵活地绕到自行车架另一边,章远哂笑,单手撑着铁架,侧身,轻松一跃,便落在她身旁。

“还往哪儿跑?”捉住何洛的手肘。

“不跑了,不跑了。”摆摆手,又捂着肚子,“刚才笑得岔气,现在跑得岔气。”

“没事儿吧?”章远扶她坐在旁边自行车的后架上,抚着她的头顶。

“还好。”何洛抬眼,看见章远一脸关切,忽然又忍不住笑出来。

“都岔气了,还笑。”

“你这样弯着腰,也很像在开自行车锁。”

章远忽然不说话,凝视着何洛的眼睛,唇角微微弯着。夜风微凉,目光穿越似水荡漾的皎洁月色,仍有无法过滤的温度。她忽尔窘迫,一撑车座站起来,“啊,走啦,要熄灯了。”章远也不做声,跟在她身后,将将差了半步的距离。

如果他刚才问一句“那你说,开不开”,又该如何回答?仅仅是想到这个问题,已经足够让何洛面红耳赤。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转过楼角,门廊雪白的炽灯跳一下,整座宿舍楼骤然黑下来,伴着众多女生“氨的长声叹息。原本借以照明的,无非就是窗帘后渗透出的灯光,一旦消失,眼前立时一片黑暗。

“啊!”何洛一个踉跄,险些绊倒,多亏章远及时抓住她的胳膊。

她在人行道上,回身,发现自己更接近他的高度,无需抬头,便几乎平视。

他和她的脸,投射在彼此眼中,这样真切,披着月光的清冷银辉。她飘散的刘海,他挺直的鼻梁,演出斑驳的影,浓黑色,让人想要不断凑近,一探究竟。是这样爱着他,在他面前宁可不呼吸。只要这样凝视着他,就仿佛所有幸福都可以被预期。

幸福的想要落下泪来。

从没有这样勇敢,甚至没有闭上眼睛,何洛微微踮脚,飞快地在章远唇上啄了一下。速度如此之快,让她自己都无法确定,那种温润湿凉的感觉,来自双唇的触碰,还是不小心染上了散逸在夜风中的雾珠。

下一刻,面颊开始灼热燃烧,心突突跳着,跌跌撞撞堵在喉咙口。不知如何,章远的唇便已经覆上她的。来不及细细品味,何洛本能的闭上眼睛,向后微微倾斜着。无处可退,结实的臂揽在身后,他探身,不容许她躲避。

鼻尖轻轻蹭过,冰凉,双唇却是温热。他的胡茬有些扎人,却从没料想,男孩子的唇也这样柔软。

这样柔软细腻的感觉,像淳厚的黑巧克力,馥郁芬芳,中间夹杂着太妃糖香醇的碎屑,丝丝缕缕,在唇齿间慢慢溶化。

细细抿着这份甜美,漫是芬芳。

====本章完===========

Chapter 17 两个冬天·一

李云微野营归来,怕何洛整个十一形单影只心情抑郁,打电话说要过来看她。恰好沈列不辱使命,成功买到车票。何洛索性叫上叶芝,新朋旧友,一同到校外的小餐馆吃饭。

见到章远,李云微大笑:“老同桌,你要来也不早说,害我白白担心何洛!”

他拿了菜单,“怎么能是白担心?这不清你吃饭?章远北京第一次放血。”

“赶紧吃!”李云微说,“我们学校在郊区,晚了不安全,啊,听说前段时间还有年轻女孩被打劫。”

“今天我路上买的法制晚报还写了。”沈列掏出来。

李云微拿过来瞟了两眼,问何洛,“我一直有个问题,很多报道都写过,被攻击的女性将嫌疑犯的舌头咬掉,然后破案。奇怪,怎么会?顶多是咬破人家的嘴唇了吧。”

何洛险些趴在茶碗里,忙捧起来咕咚咕咚喝着,热得出了一脑门汗。“你看完菜谱了没有?”慌慌张张从章远手中抢过来,开始埋头研究,只觉得所有的眼睛都盯着自己的脊梁。“既然你来北京了,就吃烤鸭吧,还要鸭架汤,加三花,很好喝。”她说。

“好,那就要一套烤鸭。那你要什么,羊排煲和清炒莴笋丝,好吧。”

二人抵头商讨,偶尔眼神交汇,嘴角都挂着笑容。李云微忍不住打趣:“你们原来很少这么腻在一起,怎么这次这么含情‘迈迈’。”

“量变到质变。”章远说,被何洛的胳膊肘当胸戳了一下。

“我也觉得何洛这两天特别开心。”叶芝认真地点头,“在走廊晾衣服的时候,开始举着架子跳三步。”

“还是男步。”沈列补充。

何洛帮大家倒茶。章远拿起一幅方便筷,说:“筷子掰的好,会有桃花运。”一掰,果然很整齐。何洛冲他吐舌头。章远把筷子放在她碟子上,“会有桃花运,但这是你的筷子,看看我的怎么样。”

李云微说:“有贼心,你有那个贼胆么?”

“我有心无力啊。来看一个何洛,就要站十八个小时;再多两个,这个十一腿就折掉了。”章远笑,“所以今天一定要好好和沈列喝两杯。”

“算了算了。”沈列摆手,“早听说你们那儿的人喝啤酒特别牛,一夏天的总销量等于一个西湖。我还是来教大家如何吃烤鸭吧。”他在碟子中铺一张面饼,肥瘦肉、鸭皮各捡一片,葱白黄瓜条沾好面酱放在最上面,“下面,是地道的北京烤鸭卷法。”说着,用筷子压着边缘,一点点裹起来,然后将筷子抽出,鸭饼变成了规规整整的圆柱。

几个外地人开始学。

何洛没拿住,一下又散了,险些流了一手油,颇为懊丧,“到底怎么弄啊!”

“再看一次。”沈列飞快地示范,卷好后咬一大口,“很容易。”何洛好学不倦,仔仔细细弄起来。章远笑着拍她的脑袋,“真是认真的孩子吃亏。再示范几次,你还一口没吃呢,鸭子就都落到别人肚子里了。”

“对!”沈列扬扬筷子,“一定要学会,以后吃饭人多的时候,你就表演,趁机吃掉整个鸭子。”

“你们还真有出息!”何洛哭笑不得,“我回去慢慢练。”

服务员迟迟不给羊肉煲加汤,酒精炉的淡蓝火苗一蹿再蹿,眼看就要干锅了。章远喊:“服务员,加水,给你十秒钟!”

“字数太多,没用的。”李云微说着,大喊一声,“小姐!!”

隔了两桌的男生都回头望,其中一个头发短短的男生盯着李云微上下打量,在她恼怒地要骂人之前,起身走过来,“你是……李云微?”

“你怎么认识我?”她蹙眉。

“我是常风的黄金搭档啊。”男生爽朗地笑,浓眉朗目,“不认识了?”

“啊!!!许贺扬!咱们一个小学,你是四班的吧!”李云微拍手,“我想起来了,啊,你不是初中毕业就来北京了?”

“对,来这边附中的数学竞赛班,后来就保送到这个大学了。”

“就说好久不见,你都是一口北京腔了。”李云微笑,“这儿还有两位老乡呢,都是我的高中同学。”一一介绍过,一指何洛的方向,“你们两个,现在还是大学校友呢。”

“你是章远?”许贺扬讶异地看,“我早听说过你,一直没有见到。”

“你是……”

“许贺扬。”又回头向李云微解释,“我常常在小学奥赛的获奖名单里看到你这位同学。有一次,我得了全市一等奖,听说总共只有两个,乐得屁颠屁颠的,谁知道一看,靠,居然还有一个满分奖!喏,就是这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