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衣还没说话,蟠桃几步过来道:“姨娘今日只喝了点水,并没清醒。”

仙衣挑挑眉,不管在哪个时代,都不会缺了蓝颜祸水,只是她也太不幸了,每次都给人做了靶子,之前是露双,这次好似又多了蟠桃,只是蟠桃好像才十二岁,如此早熟真的没关系么?

金风华根本没有理会蟠桃,而是伸手握住仙衣的手,就那么握着,什么都没说。

仙衣不出意外,看到蟠桃咬着下唇,眼眶微红。

韩姨娘真正清醒是在一个月之后,外头到处都在庆贺二少爷中举,即便是二甲名次也不那么靠前,但是中举就是中举,从今儿起,二少爷就是金家第二个举人,大老爷自然欣喜不已,更别提老太太和大夫人,真是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一时间金府门口车水马龙,各路打得着打不着的亲朋好友,都上门恭贺,不说别的,就说明年二少爷春闱过后,定会领了差事,金家两代文官,从此怕是要走上兴旺之路了。

只是这份热闹只属于金家的其他人,韩姨娘的院子却一如既往的冷清,韩姨娘的身边,只有金风华、仙衣还有蟠桃,就连曾经的老婆子,也在半个月前去世了。韩姨娘醒来看见仙衣,先是讶异,随后得知仙衣被夫人送来这里,便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在她枯瘦的脸上,看起来有些怪异,只是她看向金风华的目光太过温柔慈爱,几乎令人忘记她此刻的病容。

“娘…”金风华皱起眉头,安静的坐在床边,既没有泪流满面,也没有哽咽失声,他只是坐着,紧紧拉着韩姨娘的手,就像是个害怕母亲离去的孩子。

“乖…帮娘去请你祖母过来。”据金风华说,韩姨娘在昏迷之前已经交代完所有的后事,所以此时此刻,韩姨娘很安详的靠在枕头上恋恋不舍的望着自己的儿子。

金风华点点头,又握了一下母亲的手,这才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蟠桃…你去外头守着,看看老太太什么时候过来。”韩姨娘有些艰难的说道。

蟠桃不情不愿,可又不能违背主子,只得看了仙衣一眼,就小步的出去了。

仙衣被独自留了下来,她站在床边有些不大自在,虽然她一直被金风华用来当借口,她也时常偷偷来看韩姨娘,但如现在这般单独与韩姨娘相处,却是从来都没有的。她低着头,不敢去看韩姨娘的表情,也弄不明白韩姨娘想和她说什么。

“仙仙…”韩姨娘的声音带着疲倦,也带着不容易察觉的小心。

仙衣应了一声,干巴巴的说道:“姨娘不必担心三少爷,三少爷是个有福气的人,姨娘应该好好保重身子,将来三少爷还指着姨娘呢。”

“仙仙你是个好姑娘,日后风华就交给你了。”这句话仙衣已经不止一次听韩姨娘说起,只是这一次,韩姨娘的话语里总觉的多了些什么,就连看着仙衣的目光,都仿佛带了些许了然。

仙衣心跳加快,她不知道韩姨娘是不是知道了真相,知道了她和金风华合起来欺瞒她,她只觉着韩姨娘的眼睛格外的亮,今天这句话的分量比往日的更加重,重到她不敢轻易的应下。

“风华从小的就懂事,可就是太懂事了,我这个做娘的,一直不能为他做什么,仙仙,我窝囊了一辈子,是该为孩子好好打算打算了。”韩姨娘的话断断续续,却越发平和,仙衣渐渐有了不好的感觉。

“姨娘…娘…”仙衣喉咙像被什么掐住了,不论以往她是不是听从金风华的吩咐哄着韩姨娘,但是此时此刻,她是真心喊她一声娘,只因她值得,她不愧为一位母亲。

两人就这样默默的等待着时间的划过,直到外头蟠桃出声,一行人匆匆入了房内,仙衣才听得韩姨娘含泪唤道:“娘,您来了。”

仙衣急急走到一旁,冲着老太太行礼道:“仙仙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随意的挥挥手,就来到床边,一见韩姨娘的模样,眼泪都要落下了,直握着韩姨娘的手,念叨道:“怎么瘦成这样,怎么会这样…”

韩姨娘只是抽泣道:“是媳妇不孝,媳妇不能再伺候娘了。”

老太太原本只是碍于金风华的面子才来瞧一瞧这个被大夫判了死刑的前儿媳,却没想到见了人再听这一番话,脑海里就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当年在临清时婆媳相处的场景,那时还年轻貌美的媳妇,现在居然变成了这幅模样,老太太一时心软,也跟着流出泪来。

“媳妇怕是要不好了,走之前娘能不能看在媳妇还算乖巧的份上,答应媳妇两件事。”韩姨娘死死拉住老太太,由于呼吸不畅,脸憋的通红。

老太太擦着泪,犹豫了一下,这事儿她却不敢随意答应,万一韩姨娘想要以妻礼葬入祖坟,别说老大怎么说,大媳妇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到时候因为这个再家宅不宁。

“娘…风华已经不小了,该娶妻了,媳妇走了之后,怕是也没人张罗了,娘…”韩姨娘似乎看出来老太太的顾虑,苍凉一笑,直接就说道。

“你放心,这事儿包在娘身上!”老太太一听不是名分的事儿,答应的极快。

可韩姨娘却摇摇头,指着仙衣道:“媳妇不想风华有什么大出息,日后有口饭吃就成,娘,媳妇就看上仙仙了,请娘做主。”

老太太张张口,皱起了眉头,不是说她觉着金风华娶了丫头委屈了,而是这个丫头明显是大媳妇房里的,若是她应下了,大媳妇再不愿意可怎么办呢。

“娘…莫非这点小事儿,娘也不愿意成全媳妇么?”韩姨娘死死盯着老太太,眼泪像小溪一样顺着眼角落在了被子上,模样极是可怜。

老太太见状,想到韩姨娘对她的好,再想想大儿媳的恶,她脑袋一热,一口应下道:“不过是个丫头,既然如此,我老太婆就了了你的心愿。”

第三十五章

韩姨娘安安静静的去了,即便仙衣之前就有了心理准备,可难免心里还会有些惆怅,怎么说也相处了那么久,就算有金风华逼迫的成分在内,可韩姨娘确实对她不错,如今早早的逝去,实在可惜了。

大夫人得知韩姨娘去了,第一反应就是觉着晦气,怎么说她儿子刚传来中举的好消息,冲淡了陈嬷嬷身故的阴郁之气,谁知道不过个把月韩姨娘竟然没有挺过去,就这么卡着时间没了,别说会不会影响二儿子的运道,就说再过几个月大儿子成亲,她死在这当口,人家女方会怎么想。不过好在只是死了个姨娘,不算长辈,不用延迟婚期。

只是,对于韩姨娘死前提出的要求,大夫人很不乐意,可又不好直接和老太太对着干,只得在正房私下道:“怎么好好的选了仙衣了?她娘刚过身,即便是个奴才不用守孝,可也不用两人扎堆一块儿在丧期吧。”

曾嬷嬷也没想到韩姨娘居然会有这一手,原本她是想留着仙衣在府里吃尽苦头,以消她心头之恨,可如今仙衣做不了妾,反而要给少爷做妻,到也便宜了这丫头片子。不过曾嬷嬷也明白,既然老太太应下了,大老爷就不会推辞,这事儿暂时没有环转的余地,便劝道:“不过是个丫头,反正也是送到韩姨娘院子里去了,奴婢瞧着这做妻到比做妾强。”

“怎么话说的?”大夫人来了兴趣问道。

“夫人想想呐,若是仙仙给了三少爷做妾,那妻的位置可空出来,到时候变数可就大了。”曾嬷嬷挑眉道。

大夫人缓缓点点头,若是大老爷脑袋一热,给老三找了个官家的庶出女,别说庶出地位如何,可好歹老三有了岳家,总有麻烦事儿,再说京城里好些大户人家给庶出子都配的是家中的奴婢,就是不想他们有什么出头之日,这在沛国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了。

“也是,陈嬷嬷如今已经不在了,选了仙仙,将来还是要靠着咱们大房,我量那臭小子也翻不出花来,只是…”大夫人脑海里闪现了大姑娘曾经和她说的话,若是有人看上了老三,他都成婚了,还怎么送出去。不过这个想法只是一瞬,毕竟沛国将庶出子送出去还是少数,再则丈夫刚刚升官,上头人也没这个意思,若是上杆子做这种事儿,怕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曾嬷嬷到没瞧出大夫人的心思,又说道:“不过,老太太又应了韩姨娘回临清祖坟,这…夫人要不要将仙仙留下。”

大夫人冷了眸子,不过再想那死女人就算进祖坟也是个妾,便摇摇头道:“无妨,他们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仙仙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上呢,他们一天没成亲,一天便消不了籍,仙仙过去正好给我盯着老三,别让他出什么幺蛾子。”

曾嬷嬷其实是想让仙衣留下,反正三少爷不在,她还能动动手段,说不得她连少爷都嫁不成,说实在的,她到更看好露双嫁给三少爷,这样往后她就能更好控制这些丫头了。可是,既然大夫人这么说了,她也觉着来日方长,就只好道:“还是夫人英明,仙仙惯是听夫人话的,想必这次也不会拒绝。”

大夫人倚着身子,想着陈嬷嬷去了仙衣的态度,又听曾嬷嬷这么说了,心里便有些不大确定,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找个时间,去给我敲打敲打仙仙,要让她明白,她娘没了,能靠的就只有我了。”

曾嬷嬷见目的达到了,自然笑着应下,心里却在琢磨着怎么把这话传给三少爷,就算仙衣嫁给了三少爷,这两个人若是不齐心,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时候她会让仙衣明白,哪怕是庶出的三少奶奶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很快,仙衣就见着了曾嬷嬷,此时她正忙的焦头烂额,由于大夫人的视而不见,老太太的力不从心,大老爷的漠不关心,韩姨娘的丧事居然办的如此简单,最后仙衣实在没有办法了,她只得去寻了前院以前和父亲交好的副总管帮忙,又自己当起了账房,将选棺材,搭棚子,做白事都办了起来,也亏了金风华不似表面上那么无能又无钱,不然韩姨娘能不能顺利出殡都是个问题,甚至可以说,韩姨娘这么个姨娘还不如陈嬷嬷那场假丧事来的隆重呢。

于是乎,曾嬷嬷的敲打,就像一阵风,在仙衣的耳朵边吹过了也就过了,仙衣压根没放在心上,要她控制住金风华?别开玩笑了,她现在全部的身家都在金风华身上,连老娘都被人家握在手里。可以说,金风华在对战老太监那一夜,深深的刻在仙衣的心里,对于她来说,大老爷大夫人根本敌不过金风华一指,即便金风华神经病留在这里找虐,也无法忽视金风华弄死龙行卫都督,却到如今都没人上门找事的事实。连曾经显赫一时,连皇帝都怕的老太监都被金风华弄死了,金家算个屁。

不过,仙衣是没放在心上,可不代表曾嬷嬷没告诉其他人,所以金风华很快就知道了大夫人的用意,以及曾嬷嬷找过仙衣的事情。不过出乎意料的,他非但没有和仙衣产生了隔阂,还给仙衣提供了好几条如何控制自己的方法,甚至连如何传信给京城都告诉了仙衣,好似人家准备算计的不是他一样,整个人大脑沟回都与旁人不同。仙衣也不过最开始惊惧了一下,随后就抛诸脑后,就让这厮自己脑补玩去吧。

累了好些日子,韩姨娘的丧事才算告一段落,至于那些宴请宾客,在金府根本不可能有,好在金风华也不在乎,只等着大老爷定下日子,她们一行就能够离开金府,前往临清。

也不知是因为即将离开金府,所以心绪不宁,还是因为前段时间累的太狠了,之后补眠太多,仙衣这日睡到半夜实在睡不着了,就从塌上爬了起来。自从她定给金风华做媳妇,她和母亲曾经居住的小院就被收了回去,而韩姨娘的院子也因为韩姨娘的逝去暂时封闭,如今仙衣住在五进院子的一间单间,条件比往常差了许多,甚至连位置也不如云双等人,只是这里对于仙衣来说,不过是个临时的住所,她甚至连行李都没怎么拆开。

起身倒了杯水,不意外的看着金风华站在自己房间的窗户旁,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看着有点惨白。仙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韩姨娘的院子封了,韩姨娘又不在了,金风华晚上实在没处去了,近来老是半夜溜进她的房里,就这么站在窗口,一站能站大半宿,只不过有时候她半夜起来了能发现,有时候她一夜到天亮,也不知道他来了没有。

又给金风华倒了杯水,仙衣端着走了过去递给了他,前几夜她已经将能说的所有安慰的话都说尽了,现在她已经无话可说了。

金风华接过茶杯,看着茶面上的热气,破天荒先说道:“我小的时候,我娘也是半夜起来给我倒水,那时候晚上根本不觉得冷。”

仙衣见他只是怀念,并没有泪意,也不知是他心肠太硬,还是伤不外露。

仿佛并不指望仙衣接话,他又继续道:“她走了也好,至少不那么痛苦了。”

仙衣可以理解这样的心情,更何况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人痛苦,她一时心软,便道:“韩姨娘也希望你好,再说,咱们也要离开这里了,想必她更想回临清去。”

“她早就想回去了,如果不是她放不下那个人,我早带她走了。”金风华说着这话,眸子里却带着迷惑不解,他不能理解母亲在大老爷对她做了那么多恶事之后,还依旧愿意在这冰冷的院子里守候,也只有她死了,她才愿意回去临清的家乡,就仿佛只有她死了,那种执着才能消失。

一个逝去女子的爱与恨,已经无法说清了,即便仙衣不能理解韩姨娘之前被休却依旧在之后以妾身屈辱的回府,但谁也不能否认她做为一个母亲,哪怕窝囊了一辈子,也在生命的尽头为自己的儿子做出了最好的决定。

“仙仙…”金风华突然道。

仙衣应了声,不解的看他。

“我娘虽然去了,可我答应过她,她说的我都会完成。”金风华看着当空的明月,想起母亲曾经拉着自己的手,笑得温柔,哪怕他的心已经不能理解那样的温暖,可他重生到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完成她心里每一个愿望,那是他前世欠她的。

仙衣倒退了一步,瞪大眼睛,笑得勉强道:“三少爷,你不是说笑吧。”

金风华忽然回过头,望着对面这个抖成鹌鹑,一副天要塌下来的小丫头,原本不爽的心情奇迹般的变好了,也许按照母亲的想法,把她绑在身边也不是什么不能忍受的事情。

“我没有说笑,等孝期一过,你就给我做媳妇吧。”金风华眯眯眼,坏心的看着仙衣仿佛石化的表情。

第三十六章

以沛国的习俗,若是生母是姨娘,那么守孝不得超过三个月,毕竟姨娘是下人,而庶出子女在没被嫡母认可之前,身份也不过比下仆好一点,像金风华这样可以离府送母亲回乡,若不是老太太开恩,在别的府上是根本不可能的,当然,这其中也牵扯到韩姨娘是大老爷前妻的身份,再怎么说,沾过妻,又是良妾,总是比一般的妾室,身份高些。

仙衣将东西都收拾齐备了,放在榻上,如今她定给了三少爷,三少爷身边又没得力的大丫头,所以一路的行李都是她来收拾,到是蟠桃反而是守着韩姨娘的灵柩,做一些杂事。

喘了口气,仙衣略带迷茫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她从未想过金风华居然是来真的,她想过金风华只是一时兴起,也想过金风华不过是为了打个幌子,却真心没有考虑过,自己会真的嫁给他,毕竟他们之间相差的太远,而金风华的性子也古怪的不像个正常人,他就像是前世那些悲情剧里的大反派,最终总是要走向不归路,去成全男女主伟大的爱情,甚至很有可能被男主灭掉的那一种。这不是她当初想要的良人,可又是她不得不选择的对象,时至今日,她已经深刻的明了,有很多事不是她想说不,就可以轻易改变的,她从来都不是世界的中心。

既然没有的选择,而且对于仙衣来说,嫁给个小厮和嫁给金风华除了外在条件外,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区别,甚至说如果在金风华不发疯的情况下,她还和金风华要熟悉一些。只要金风华不拿她开刀,只要她老老实实的待在金风华身边,只要金风华不疯了去造反被人砍头,以仙衣对金风华的了解,韩姨娘临终的话,他怕是会记住一辈子。那么她凭啥还要畏首畏尾,她跟着金风华享受荣华富贵又是平民的身份,这要比嫁给个小厮强上万倍,再说母亲也能跟着她安享晚年,她还有什么好矫情的?

别和她提什么自尊什么自由,她也不是来这里搞什么X恋情深的,古代的女子就是这样,即便再不愿意,也不可能自主婚配,更别提什么自由婚姻,什么为了爱情跑去逃婚了,她相信她只要有不愿意嫁给金风华的意愿,金风华当下就能吃了自己。所以不论是说她没出息也好,说她不像穿越女也好,命该如此,她就要受着,不过日后就要该想着如何扩大自身利益了。

心里斗争不过一片刻,仙衣又站了起来,将金风华衣橱里的东西倒腾出来,反正他的东西很少,就算全部装走,也没人发现。不过让仙衣意外的是,一般像金风华这样心理扭曲的,大多都不喜欢别人侵犯自己的领地,可金风华却毫不在意的让她进入他的寝室,还帮他翻箱倒柜的收拾东西,真搞不清楚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头仙衣抓紧时间准备行李,金府里谁知道又出了破事儿,曹姨娘挺着肚子跪在大老爷回来的路上,哭得梨花带泪,偏说大夫人有心害她,还将参了红花的补药给大老爷瞧了。于是乎大老爷脑袋一热,又去了正房,如此又是抓人又是打板子的,弄的鸡飞狗跳,金府几乎所有的主子都被折腾的不堪其扰,就只有即将离府的仙衣与金风华到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如同看热闹一般看着这场闹剧。

大夫人原本就因着韩姨娘死的不是时候心情不顺,如今另外一个小妾居然敢诬陷她,她想着大老爷那副维护的模样,气血就往头上冲,直倒在软榻上捶着薄被,嘴里骂道:“贱蹄子,不过是个妾室,还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瞧着吧,等她生下孩子,不论男女,我都给她送人了。”

“夫人,容奴婢说一句,那毕竟是老爷的血脉,夫人可不得再说这样的气话。”曾嬷嬷挥挥手让屋里的丫头们都出去,一个人陪着大夫人开导道。

“什么血脉?咱们沛国什么时候承认过庶出子,也就临近那些破落小国才会注重庶出,还搞出什么宠妾灭妻的勾当来,庶出为轻,那是老祖宗的规矩,那是连天家都不得违背的铁律,怎么的?老爷他还想坏了天家的规矩不成?”大夫人将软枕扔了出去,抚着胸口口不择言道。

曾嬷嬷赶紧到窗口看了又看,心有余悸的回到大夫人身旁,焦急道:“夫人,这话可说不得。”

大夫人自知失言,也沉默了下来,可是心里的委屈却怎么也止不住,即便沛国的法令再严格,再护着她们这些正妻,可人的心哪里是法令可以控制的,正妻就算能够保证尊荣,能够钳制妾室,可若是丈夫的心不在身上,那这些又有什么用处,再说你法令有张良计,那百姓就有过墙梯,弄死个把嫡出,让夫人生不出嫡子,若是规矩的人家,休了夫人再娶那是最好,若是硬将小妾的庶子过到嫡出名下,那才叫脸打的啪啪响呢,连门都别出了,将来的日子就更没法过了。

“奴婢的好夫人啊,您也别多想,不过个玩意儿罢了,您都是要做婆婆的人了,何苦和她们一般见识。”曾嬷嬷扶着大夫人坐起,又拿了杯茶伺候道。

“我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大夫人捻着帕子,眼眶都红了。

这若是陈嬷嬷大约会用其他的法子,私下惩治曹姨娘,比如以养胎为名,禁个足,或是立个规矩,隔开曹姨娘和大老爷,不管怎么说,只忍了这一时,等曹姨娘生了孩子,到时候还不是随便拿捏。可曾嬷嬷却是个心黑的主儿,她自然也没陈嬷嬷的远见,一见大夫人如此,心里不觉暗暗欣喜,面上却带出几分恨意道:“既然她这般诬赖夫人,那夫人还不如…”

大夫人擦着眼角,愣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

“既然她不知好歹,如此折腾,那就该让她知道知道,折腾的后果。”曾嬷嬷声音很轻,却让人听着后背凉飕飕的。

“这恐怕不妥当吧。”大夫人这会子到想起陈嬷嬷之前说的,有些事儿不好做到明面上来,怕是会伤着她与老爷的感情。

“没什么不妥当的,反正她都怀疑到了夫人,那真不如坐实了好。”曾嬷嬷哈着腰,仿佛诱惑一般说道。

“那万一给老爷知晓。”

“这事儿当然不能夫人直接出手,这院子里不是还有柳姨娘么?”曾嬷嬷看的出大夫人动了心,赶紧加了把火道。

“她万一不愿呢?”陈嬷嬷之前也教过她平衡之道,可真心从来没用过这个害人,大夫人总觉的心虚,不自觉的就想到了天理报应。

“哎呀,我的好夫人啊,二姑娘可是捏在咱们手上,夫人让她做什么,她不是都得做?再说了,柳姨娘也不见得就想曹姨娘好,那还不如联手,到时候就算查出来了,夫人将事情一推,也没咱们什么事儿啊?”曾嬷嬷将心里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嘴角也带了笑。

大夫人看着曾嬷嬷一脸的信心,不由得心也动摇了,胸口那股子邪火慢慢的将她最后一点顾虑都烧尽了。

曾嬷嬷伺候了大夫人一天,晚上大夫人睡的早,又轮不上曾嬷嬷值夜,她便一早往家走,如今她的住处也换了位置,一个人到住上了一套小院。此时天色刚黑,曾嬷嬷溜达着路过花园子,却不想在山石旁被人拽了进去,曾嬷嬷吓得差点大叫,却被旁边的人生生捂住了。

“嬷嬷,嬷嬷是我。”那人声音颤抖,但仍能听出是个姑娘。

曾嬷嬷很明显知道此人,她一把推开那女孩,原想着甩她一巴掌,后又避开了脸,死死掐了她几下,直掐的那姑娘泪眼婆娑。

“死东西,你要吓死我啊!”

那姑娘一边避一边答道:“奴婢不敢,嬷嬷莫怪,都是奴婢的不是。”

掐顺了手,人也消了气,曾嬷嬷看了看外头,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来了?来的时候给人瞧见了么?”

那丫头忙摆手道:“我趁着姨娘睡了,腊梅姐姐去熬药的功夫出来的,谁也没瞧见。”

曾嬷嬷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确信她没说谎之后才道:“以后小心着点,不然给人看见了,我可不会保你。”

“是是是,嬷嬷,奴婢知晓了…”那丫头站在暗处,咬着唇,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道:“夫人吩咐的事情,奴婢已经做了,嬷嬷您看…”

曾嬷嬷心里嘲笑这丫头想要飞上枝头,都想疯了,面上却一点不显,反而露出一副慈善像,拉着那姑娘细白的小手哄道:“你放心好了,只要你替夫人办好了差事,将来姨娘的位置你总是跑不了的,只是还需等等…”

那丫头得了信,心里却是没底,可还想问什么,曾嬷嬷却闭口不谈,只道有了消息,自会通知她的。那丫头实在没了法子,只能忍了下来,又拿了银镯子递给了曾嬷嬷,她见曾嬷嬷收下了镯子,这才松了口气,往山石外头走去,此时一片月光探出头来,将那丫头衣裙上的粉色荷花照的清清楚楚。

第三十七章

金风华觉着这个叫仙仙的小东西,实在有意思,原本怕自己怕的厉害,可转眼得了他的准信,居然很快就平静下来,还极为用心的为自己打理行装,仿佛一夜之间,她就找到了她该走的道路,摆正她如今该摆的位置。审时度势说的怕就是这种人了,他很意外,也很欣赏,只是想着再看不到这丫头跟个小耗子似的坐立不安,心里又有些遗憾。原本找来这个丫头,只是好奇,毕竟他重生了这段时间,哪怕他再干预,曾经前世发生的事情都已然发生,比如他母亲的死,又比如他亲手宰了崔公公,还有金府这一步步走来,都和前世没有什么太多改变。然而,仙仙是个意外,是个大大的意外,按照前世的记忆,仙仙也是在崔公公来抓他这夜出现的,崔公公给那时还很单纯的他用了药,他只能硬生生看着自己亲手杀死了那个小丫头,那个前世不知道姓名,这辈子却早一步相熟的仙仙。

说起来,他要留着仙仙也不仅仅是他答应了母亲,在金风华看来,似乎只要仙仙留在他的身边,他的命运就能慢慢和前世脱离,就如他没被崔公公弄走,就如他眼下可以大大方方的离开金府,而非前世像只无措的动物。

仙仙对于金风华来说,就是个命运的未知。

慢慢躺在房顶上,闭眼就能听见仙仙坐在屋子里打算盘的声音,他已经不记得这是他夜探仙仙的第几夜了,他从不去深想他为何有如此古怪的举动,他只知道,握在他手里的东西,就没有飞掉的可能。

“天气眼瞅着就要热了,咱们去临清还要做几套薄衫。”也不知是仙衣解析好了自己的身份,还是忙起来仙衣就容易唠叨,她将所有的东西都装上了车,却也没忘记和金风华多说两句。

金风华一直温润的笑着,没有露出一丝不耐烦,更别提那夜的冰冷狠辣,那一夜就仿佛是仙衣的一个梦。

仙衣又看了身边男人两眼,忍不住叹息,看起来他还真将“平淡夫妻”这种游戏玩起来了,若说能演戏,谁都比不上这位。

“你不是要去正房谢恩么?等走的时候,我再与你一同去磕个头。”金风华仿佛下意识的为仙衣理了理头发,接着先是手一顿,随后便红了面颊,害羞的无措起来。

装,你丫的再装!仙衣恨不得咬碎牙,谁之前大半夜对她动手动脚的,这会子到纯情起来了?骗鬼去吧。

“那奴婢先去了,这儿风大,三少爷先回去吧。”撇开脸,仙衣微微低头,也像是不好意思的说道。

两人面对着面,含情脉脉,站在绿树下,一阵春风吹过,仿若那青涩少年时心中最美好的画卷。

你妹!仙衣看着金风华的背影,牙根都酸了,这魔头最近莫非迷上了小清新?

来了正房,仙衣发现布局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很多记忆中的东西都已经找不到了,她暗自冷嘲,却也无可奈何,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这里就已经人走茶凉,很少能看出陈嬷嬷生活过的影子了。整了整衣服仙衣恭恭敬敬走了进去,路过曾嬷嬷时,连头都没抬。

“奴婢仙仙给夫人请安。”再没曾经的打诨撒娇,也没过去的轻松自在,仙衣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给夫人磕了个头,如今她身上权二代的光环算是彻底的消失了。

“恩,好久没见你了,到是瘦了。可是明日就要出发?”大夫人放下干果擦了擦手,看着下头的仙衣就想起一路陪着的陈嬷嬷,说不出是愧疚还是懊恼,但终归是不愿再宠着这个玩意儿了。

“回夫人话,明日一早就出发,奴婢临来时,三少爷交代奴婢,明儿三少爷一早就过来给夫人磕头。”仙衣听出夫人声音里的不自然,舌头发苦,母亲伺候了陈金两家一辈子,居然落得这么个结果。

“明儿若是太早了,就在外头磕吧,不必进来了。”大夫人丝毫不在乎在别人跟前表露对庶出子的不屑,往日有陈嬷嬷掩饰着,到如今大夫人是越发的任性了。

仙衣也不好多说,只能跪着应下,今日再进正院就恍然隔世,也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大夫人见仙衣乖顺,却少了往日亲近,心里总觉得膈应,见仙衣就要退下去了,不由敲打道:“嫁给三少爷是你的福分,我也算全了你娘的托付,等着你们从临清回来,可要在府里好好过日子,至于三少爷,你也多规劝着点。”

好大的恩典,好重的福分,仙衣恨不得去扒开大夫人的心肝,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她一家全为了陈金两府,为了主子豁出命去,可结果呢?算计她不说,若不是金风华在里头参了一手,还全了什么托付?她早不知在哪个火坑里自生自灭了,最后大夫人居然还有脸把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她也有脸!

仙衣心火难熄,却也不能表露,规矩行礼之后从正屋里出来,秋景正好在门口候着,见她出来,便一把将她拉住往偏房里带,偏房里只有秀珠雪双在里头坐着,一见仙衣进来,都围了过来,该说的该吩咐的每人一句,其中秀珠最是夸张,恨不得将她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好了。仙衣这才觉着心暖,露出了点笑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