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衣忙拉着二太太往里头走,边走边道:“这还不是多亏了长辈们的教导,夫君来了横城谁都不认识,若不是长辈们给寻了关系,入了横城最好的书院,怎么能一次下场就过呢,再说了四弟年纪虽小,可也过了童生,怕是下次下场也能过了秀才,到时候比夫君的年纪还轻呢。”

二太太一听便知道仙衣是和自家卖好,毕竟书院的事情是自家的丈夫特意找了关系出了力气的,哪怕算是临时抱佛脚这脚也抱上了,更何况仙衣提起了自己的独子,又是如此看重,心里更美,脸上自然也带出喜色来:“他这个混小子,一会儿学文一会儿学武的,他老子都快被他气死了。”

“可不能这么说,说不定啊,四弟是个文武双全的。”仙衣凑趣接着说道,又将二太太哄的满面笑意。

蒋氏跟在两人身后,又想起太婆婆的吩咐,心里越发没底。

三人说了些话,外头严寿又跑了进来,说是金风华已经进了二门了,三人皆喜,因着金风华年岁不大,在场又有二太太坐着,所以蒋氏并未避开,而是好奇的看着花厅门外,她因着上次娘家有事错过了金风华与仙衣的敬茶礼,这么些日子以来,她满耳朵都听得这位年少俊才如何模样出众,如何才华横溢,又是如何对出身卑微的发妻不离不弃,甚至从生父家族中将妻子带入横城金家,到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随着门外的嬉笑声,蒋太太的眼睛越睁越大,那个从远至近的少年身着淡青学子服,手拿檀木坠玉折扇,就那样在洒金般的阳光下一步步走向自己,那少年艳若桃李,笑若夏花,竟是灿烂的让人不敢直视,明明有张娇女芙蓉面,可偏偏他身上的英武贵气让旁人无法忽视他的性别。如今,蒋氏终于相信这个二房过继来的嫡孙,当真容貌举世无双。

“大嫂。”

蒋氏猛地清醒,这才发现金风华已经给二太太行过礼,这是轮到自己了。

“三弟。”声若蚊蝇,蒋氏脸上烧的厉害,羞得想要避开,却又舍不得的留在原地,又偷偷瞧那少年几眼。

金风华直起身,慢慢走到仙衣身旁,微微贴近,好似要避讳旁人,却又用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道:“仙仙,辛苦了。”

仙衣一瞄众人,顶着二太太戏谑的眼光,到仍旧大方淡定的回道:“夫君才是真辛苦。”

二太太朱氏见两人之间温情脉脉,便笑道:“都是一家子,说什么辛苦太外道了,到是华哥儿年少天才,这次中了秀才,等明年乡试再中个举人,啧啧,是咱们家的大福气呢。”

金风华连连谦虚几句,让仙衣好一阵恍惚,眼前这个一身书卷气待人和善的少年与她记忆中那个满身鲜血目露凶狠的少年竟是同一个人,她深深的怀疑,金风华若不是演技登峰造极,那就是他本身就有精神分裂症。

“行了,你一大早出去,也歇一歇吧,晚上你三祖父要给你办一场家宴,虽不请外客,却也是为你着想,不能因一时得意而疏忽大意,待你明年高中举人,你三祖父定要宴请全族还有各房姻亲。”朱氏见时间不早,也不多留,而蒋氏见朱氏离开,再不想走也得一同站起身来,跟在朱氏后面告辞离开。

蒋氏随意回了下头,就见金风华拉着仙衣的手,不知在说笑什么,引得仙衣低笑脸红,两人很是融洽,心头没来由的就是一通酸。她的夫君明明年纪更长,不说容貌才学不如金风华,就连体贴上也比不得金风华温柔专情,夫君明明身子不康健,后宅却也不止她一个,哪怕大家都知道是夫君的缘故她才没能怀孕,可婆婆就是觉着夫君身边的人伺候的太少,若不是太婆婆拦着,恐怕她院子里就不止一个姨娘一个通房丫头了。

心里堵得慌,蒋氏偷偷擦了擦眼角,回到大房直接去了老夫人的院子里,她这会子回去也不过独守空闺,说不得丈夫因着金风华中秀才的事情还会迁怒与她,又要自暴自弃一番,她与其惹人嫌还不如避一避,等丈夫在妾室那里喝醉了酒,她再回去安慰一番,不但能免了挨骂还能搏几句好话。

张老夫人听得蒋氏刚从二房回来就直奔自己的院子过来请安,不由叹了口气,对着自己身边的老嬷嬷道:“早知道大孙子这些年越发不像话,当年我就不会聘了蒋氏进门,怕是如今她在心里恨我呢。”

“怎么会呢,大少奶奶是夫人您的表亲,当年蒋家那是什么情形,别人没数,大少奶奶怎么可能没数,说是蒋家一门郡守,可那毕竟是蒋家大房,她一个蒋家四房的姑娘,又有个没用的爹,能嫁进咱们这样的人家,已经算是福气了。更何况,大少爷再不济也是长房长孙,您又是大少奶奶的娘家亲戚,只要将来大少奶奶生下一男半女,咱们大房还能亏待了她?”老嬷嬷也是年纪大了,碎碎叨叨好几句,却也将张老夫人心里那点子歉疚磨的淡了。

蒋氏一进门就见张老夫人和几个姑娘在说话,嘻嘻笑笑好一会儿,才让这些个青葱年纪的少女们避了出去,这些个女孩子有一两个蒋氏之前就见过,都是张老夫人娘家的亲戚,也与她沾着点亲,但到底出了五服了。

“也难为你了,祖母知道你委屈,祖母往后会找了机会说一说辛哥儿(大少爷)的,只是夫妻之间没有隔夜的仇,你也多放宽了心,总比让人找机会横插一杠子的强。”张老夫人喊蒋氏坐到她身边说道。

蒋氏眼底又泛了泪光,只是在太婆婆面前不敢擦,只得忍着道:“孙媳知晓了,到让祖母操心了。”

“哎,手心手背都是肉。”说完这句,张老夫人便将话题转入正轨道:“怎么样,你今儿见着那二房小子了?”

蒋氏想起金风华在阳光下嘴角微扬的模样,只觉心口都热了,连忙低下头道:“是个有才的。”

“可不是有才么…”张老夫人想起三房子嗣的稀薄,又想起金家这么多代人,亏就亏在朝堂之上没人能在关键的时候替金家说句话,不然指不定她的儿子也不会那么早就没了。

“可孙媳也瞧见了,外头人传的不错,二房的那人当真与他那奴婢妻子感情很好,婆婆那儿…”说到这里,蒋氏都觉着冒酸水了。

“感情好也没什么,别跟着你那没脑子的婆婆凑热闹,他喜欢那个奴才秧子就给他留着,咱们是想法子结盟又不是结怨,反正一个男人的后院又不是只能有一个女人。”张老夫人淡然的端起茶杯,浅沾了一口道。

蒋氏顿时觉得心底一凉。

第六十五章

因着金风华院试排名靠前,所以被定为廪生,每年都有横城府发给的补贴银两,虽然不多,可也代表了金风华的成绩,再加上廪生补贴在第一年是按照当年名次前一百名从高到低上门发放,官府又为了促进百姓积极科考,还给送银的队伍配上铜锣红绸,昭告邻里,算是让这些排名靠前的秀才们第二次风光了一把。

金风华接过为数不多的补贴,又让观棋赏了送银的小吏,客气的将人送走,这才转过身,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身后几位道:“两位伯父这边请。”

大老爷是大房嫡长,也是大老太爷安国伯唯一的儿子,因着安国伯是死后追封的,只赏了银钱,既没有赐宅子也不能世袭,所以等着老夫人过世,大房就再不能挂安国伯的牌匾,大老爷就只能按照自家的品级挂上将军府的牌匾。大老爷与三老爷都是挂名将军,也就是闲职,并无实权,不过好在金家在横城家底颇丰,大老爷除了去军营偶尔点个卯外,就是去金家的煤矿查看出煤的情况还有管着金家的商队以及镖局,三老爷则是管着横城的几家酒楼和郊外的几处庄子,这些不是各房的私产,而是公中的产业,只等家里两位老人百年之后,才会将这些财产分成三份,分别由各房的子嗣继承,日后各自分家,各成一支。

大老爷和三老爷从放榜之后就一直观察金风华,见他初听上榜时虽喜不傲,后府中只摆家宴也不见他怨愤抑郁,且他过继一来,进退有礼,非但没有一般过继子的小心翼翼唯唯诺诺,也不见他因是二房唯一子嗣而张狂浮夸,竟是个荣辱不惊的性子。

“虽说乡试要等到明年,可真正算起来,时间也不过一年多一点点,这段时间你需刻苦念书,明年下场才不会留有遗憾。”三老爷自己也有儿子参加科举,已是童生的身份,不过今年并没有下场院试,就是因着书院的老师觉着此子心性未定,还需再磨练两年。

大老爷到是豪爽的拍着金风华的肩膀道:“你也莫要多虑,你年纪还小,明年若是不中还有来年。”

金风华躬身应了,心里却清楚的很,这两年因为龙行卫私下为己之利滥杀官员,皇帝又一心想要突破老臣和太监的掣肘,再加上这次陈家一倒牵连甚广,所以才会连续三年都有秋闱,这是他的机会,也是最快爬上去的途径,若是错过了明年,秋闱就将恢复三年一次,他就必须再等三年,时间太长,他早等的不耐烦了。

“对了,我听说你最近与一名学子走的很近?”大老爷走入正厅坐在上首问道。

“他叫尤春生,他是我在我贡院遇上的,这次院试他考了第十六名。”金风华先是没坐,而是站在两位伯父跟前回话道。

二老爷示意他坐下之后,便笑道:“到也是少年俊才,只不知他是哪家的少爷。”

“是江阳尤家的公子。”江阳是横城这个郡最靠近南方的城市,顾名思义城市靠江,交通发达物产丰富,尤家算是当地有名的海产商,也有自己的酒楼,算是富甲一方。

“原来是商家子。”大老爷兴趣淡了下来,便没再问,反而说起二房的严总管道:“不过一个老奴,你也别被他拿捏住了,我二叔明账上就有几间客栈果品铺子,还有一些田地庄子,这些年想来也挣了不少钱,私下里我还听说二叔当年还入了西北铜铁矿的分子,这可就不在明面儿了。华哥儿,既然你已经是我金家的一份子,又是我二叔的孙子,那这笔账可千万心里有数,省得到时候进了刁奴的口袋,我二叔在泉下也不会安心的。”

二老爷皱皱眉头,随后笑着道:“若是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伯父们,再不行你三祖父还在,只要你心里有数就成了。”

金风华对于那笔财产一句也没有多问,只是老实应道,到让人看不出深浅来了。

因着快到晌午,两位老爷也各有饭局,便告辞而去,大老爷直接从正门打马而出,二老爷则拐向自家的内门,往正房去。

“老爷,您说今儿个大老爷那么挑唆,三少爷会动心么?”二老爷身边跟着的管事是自小一起长起来的,自然也清楚这个家里的弯弯绕。

二老爷从他手里拿过两只包浆的文玩核桃,轻轻捏了起来道:“风华那小子,我一向看不透,可我知晓他是个聪明人。不过老大那样子也太难看了,表面上一副亲大伯的模样,其实吃相早露出来了,不然怎么连二伯私下有铜铁矿的事儿也知道的一清二楚。恐怕,他想要的并非明面上那些,铜铁矿才是正经的东西。”

“那咱们?”那管事错后一步小声道。

“你家太太说的好,静观其变,若是这两口子是个立得住的,我们三房也没必要损了我爹的脸面,可若是这两口子都是糊不上墙的,那也别怪我这二伯父趁火打劫了。再怎么说,那也是我金家的东西,不是么?”二老爷晃晃悠悠背着手走在前头,管事会心一笑,跟在了后头。

等着两位伯父离开,金风华也没坐轿,直接带着观棋徒步上山,想起那两人刚刚的态度,金风华不由一笑道:“到底是武夫,恐怕就只有二老爷有点脑子。”

“东西还放在严总管那里么?”观棋也有点好奇。

“放着,等着他自己给我,爷还不差那点钱。”金风华不屑的说道。

观棋知晓主子一向志不在此,心中也暗讥金家人目光短浅,以自家主子的身价横城金家又算的了什么。

“尤春生说下个月要回家去了?”金风华突然道。

“是,尤少爷说了,要暂别一段时间,等乡试再聚。”观棋回道。

“回家…”金风华看着满山风景,勾起嘴角道:“等他回家的时候,看他往哪里走,小心点,别被发觉了。”

“少爷放心好了,他不过一介商家,咱们是什么人。”观棋自豪的说道。

“小心无大错,若是给发现了,有你们受的。”金风华回头厉声说道。

观棋一哆嗦,连忙躬身应道。

“观棋,你知晓么?宫中有一位贵妃就姓尤呢…”金风华淡淡的说道,点到即止。

观棋顿觉汗毛竖起,彻底不敢掉以轻心了。

随园家中,仙衣已经准备好午膳,见金风华从外进屋,赶忙走过去为他更衣道:“这天越发热了,你怎么也不坐轿进来,走着上来不热么?”

金风华的眸子一柔,伸手圈过妻子,好一会儿不舍得放手,一点也不嫌热,“今儿大房和二房的两位伯父来寻了我。”

“有事儿?”仙衣也没挣脱,靠在金风华怀里问道。

“还不是为了二房的钱。”金风华有些话是不会避着仙衣的。

“那就让他们算计去吧,反正我们也不在乎。”仙衣无所谓道,那些钱那些财产反正都是人家的,给他们她就收下,不给她也不想要,她和金风华又不是穷的快去要饭了,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金风华么,再怎么样她都能过的很舒坦。

看着和自己一个心思的仙衣,金风华忍不住就想低头寻着那抹芳香去,前世他最反感别人给他扯后腿,如今妻子聪慧体贴,他越发觉着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不过如果妻子真想要金家二房的产业,他也不介意从严总管里夺过来,总之,仙衣所想的就是他所想的,不论如何他们都是想法最贴近的人。

两人腻腻歪歪一阵,刚准备去用膳,就听外头碧玺来传,说是有人给仙衣递了帖子。

仙衣好奇,因着金风华在横城学院上学时间太短,学院里的夫子又不像蒋夫子是个有身份且带着家眷的,所以仙衣并未前往书院,又不曾与金风华的同窗家眷有什么联系,那么这次递帖子的人,到底是谁?

“孟蕙蓝?怎么是她?”仙衣万万没想到那个眼睛长在头顶的临清姑娘居然会到横城来。

金风华思索片刻,便问道:“孟蕙蓝是不是嫁给了临清那边府城刘家?”

仙衣回忆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像是,据说是做药材商的。”

“那是难怪了。”金风华拉着仙衣往外屋去,“你还记得牛县令的女儿么?她屋子里死的那个人是皇商刘家小妾的兄弟,那个刘家与孟蕙蓝的夫家是宗亲,不过由于皇商刘家势大,一直压着孟蕙蓝的夫家,所以这些年这药材商一直蜗居在临清以及附近的府城,这次皇商刘家的当家被女色所迷,竟然与牛县令攀扯起来,哪怕牛县令根基不深,可也是一方官吏,两方相争只能两败俱伤,到是便宜了孟蕙蓝的夫家。”

“那他们是来横城做生意的?”仙衣坐在食案旁,用柚子皮水净了净手。

金风华用食指一敲桌面道:“孟蕙蓝你随意见见,不想见也没关系,到是她丈夫我却有意思会上一会。”

第六十六章

仙衣到没说真的不见孟蕙蓝,虽说金风华霸气侧漏让她想怎样就怎样,可孟蕙蓝是临清金家的亲戚,哪怕在律法上和金风华没有关系了,可在血缘上却是实打实的亲人。如今在横城,仙衣也没什么好友,在大房和三房完全确定金风华的价值前,两房的太太是不大可能带她出席上流贵妇的宴会,所以孟蕙蓝的到来就变成了一种考验,若是她真的见都懒得见,难免有心人会污蔑金风华不念旧情,再说以仙衣的出身,万一这事儿再给人拿了当说头,她往后也多了点麻烦。还不如大大方方见了,当个一般的交际,让某些无聊的人闭嘴。

孟蕙蓝一路目不暇接的上了山,山下的奇景还没完全过过脑子,就被山上整片的园子山林所震撼,这大概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的宅子了,就连京城的金家也不过人家一个院落,比上这种几百年的世族老宅,她扯了扯自以为最好的丝裙罗衫,扶了扶包金的九珠琉璃的步摇,硬撑着高傲走进了园子里,却在见到仙衣的那一刹那全部泄了气,一股子浓烈的酸味弥漫了全身,有种后悔莫及的痛苦紧紧揪住了她的心。

仙衣其实也没怎么打扮,对于孟蕙蓝这样的女人,她没必要打扮的过于隆重,也不过换了件月华的丝帛长裙,裙底染着大朵牡丹,不算素淡也不算过于华丽,只是据说这布料是金风华从外国买进的,瞧着透气轻薄,就亲手给她制了衣裙,还为了这条裙子打了一套头面,今儿仙衣没将那套头面带齐,小朵牡丹金簪只带了两对,耳垂上也搭了相同款式的耳坠,其余步簪、钗、步摇还有钿都没带上,像这样的夏天,若是都跟孟蕙蓝一样装点的满头花,不说重死了,也热的慌。只不过仙衣虽然就带了四支小簪子,却也惹了孟蕙蓝的眼,毕竟仙衣的头饰在市面上绝无仅有,再来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仙衣头上戴的都是足金,而非包金。

“刘二奶奶到是稀客。”孟蕙蓝嫁给了药材商刘家嫡出次子,排行老二。

孟蕙蓝忍了又忍才压制住想要冲上去拔光仙衣头上金簪的冲动,凭什么,凭什么那么好运气,金风华也就算了,他也算表舅家卖出去的,可姚仙衣这个女人算个什么东西,从陈家带来的家生子,嫁给金风华之前就是个给人端茶送水的奴才秧子,现在居然住这样好的宅子,穿这样好的衣服,戴这样好的头面,身份上也变成了已故将军之孙媳,新榜秀才之妻,说不得将来还能更进一步,得个诰命什么的。这些…这些明明原本应该是她的。

“也是我夫君到横城来看一看新店铺的地段,我就顺便跟着来了。”孟蕙蓝抽着嘴角,笑得僵硬,心里如何想她也要顾忌仙衣现在的身份,还有丈夫在她临行前给予的警告。

“这么说刘家要在横城开药材店了,那真是恭喜了。”仙衣客气道。

“何必说那么见外,再怎么说,咱们也是亲戚。”孟蕙蓝不死心的点明道。

仙衣低头饮了口茶,不咸不淡的回道:“刘二奶奶还是慎言吧,亲戚什么的,放在心里就好,这毕竟是横城金家,哪怕咱们二房挂不上将军府的名号,大房和三房可都是有品级的,这上了族谱就是正了名儿的,咱们不兴反悔,也不敢反悔。”

孟蕙蓝一噎,也不敢说的太难听,她也知道这园子里可不是光金风华的人,这万一将她的话传出去,金风华怎样她不关心,可要是因着她夫家的生意有了影响,她回去可没好果子吃。

“哎呀,也不过是亲近两句,金三奶奶也太小心了。”

仙衣也知道话不能说绝,人终归没有永久的敌人,便笑着道:“不说旁的,咱们也是老熟人了,若是刘公子有什么事儿,我夫君也说了,只管寻他去,怎么的也不会袖手旁观。”

孟蕙蓝得了信,心里踏实了几分,虽说在横城开铺子怎么着也烦劳不到横城金家,可谁都知道官中有人好行商,哪怕金风华是上了族谱改了祖宗,可若是私下里待原有的亲戚也算和善呢?那刘家在横城就算有了一分依靠,即便将来用不上,也有个震慑的作用,这对金风华无害,对刘家更是有好处。不过此次是孟蕙蓝上门而非刘家二少爷亲自找上金风华,就说明这二少爷有点脑子,也算是一次试探,假如仙衣避而不见,就说明了金风华的态度,刘家也不会硬靠上去,而妇道人家寻个亲戚,最多就被人笑话两句,也不会给刘家丢什么脸,可是这事儿要换成刘家少爷亲自去找金风华被人拒绝了,那就是彻底的没脸,将来也少有环转的机会,指不定将来开了铺子也会有些麻烦。金风华就知道这点,又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才会决定与这刘家少爷见上一面。

两人谈完此事便没什么话题,孟蕙蓝瞧不上仙衣,仙衣也觉着这位大小姐脾气诡异,从进门起就含着酸。然而孟蕙蓝磨磨唧唧哪怕就是没话找话也没离开让仙衣很是奇怪。一开始她还以为孟蕙蓝是想见金风华一面,毕竟在京城的时候,孟蕙蓝就算对两位嫡出的少爷有兴趣也没放弃对金风华花痴。只是就在她假装无意识的告知孟蕙蓝去访友要晚上才回来的时候,孟蕙蓝依旧品着茶没有离开的意思。

又僵持了一会儿,孟蕙蓝终于忍不住了,小声的说道:“我有事儿和私下你说。”

仙衣愣住,随后将下人们遣到了外头道:“说吧,什么事儿?”

孟蕙蓝再也不掩饰自己对仙衣的厌恶,高高扬起了下巴,语气不屑道:“你以为我愿意和你说呢,若不是我夫君让我来告诉你,我才懒得说这个,真是的,也该让你倒倒霉,省得那么蠢,运气还那么好。”

仙衣到没诧异孟蕙蓝变脸,只是坐直了身子认真听着,她相信刘二少爷不可能传什么无聊的消息。

孟蕙蓝也没卖关子,直接说道:“你知道你家大房的老太婆最近在亲戚里物色庶出的女孩子么?”

对于大房老夫人喜欢叫亲戚家的姑娘来家玩耍,仙衣已有耳闻,且来住的姑娘将来多是嫁的不错,对家族都有益处,比如大房的两位女主子,所以被老夫人看中的姑娘一般在家里的地位就能上升不少,只是老夫人极少看中庶出的孩子,却没想到这次竟然破了例。

见仙衣无动于衷,孟蕙蓝接着又道:“原先你们三房的二太太也寻了自己娘家的姑娘,可是不知为什么又把那姑娘送回去了,最近又给那姑娘寻了个好亲事嫁出去了。我夫君在商路上面子广,听到的消息也多,虽不是个确切的,但也□□不离十,怕是要给你男人找个平妻。”

“什么?”仙衣不解道:“平妻在沛国可是有律法规定的,只有堂兄弟其中只有一个儿子,另外一边没有子嗣,才会让这个家中唯一的子嗣娶两个妻子,一边继承一家,两头都大,各领一房。咱们二房只有我夫君一人,其他两家都有儿子孙子,我夫君娶什么平妻。”

“人家管你那个。”孟蕙蓝嗤笑道:“你没听说,也有人家是自幼订亲,成亲后丈夫发达,妻子粗坯却又不能休妻,最后为了有人能撑场面就娶了平妻的,这个平妻在律法上是藤妾,可在宗谱上却是次妻,懂么?”

“可是近些年来天家已经慢慢禁止了这样的婚配,因为有些严重影响到了正妻的地位。”仙衣嫁人前可看了不少这方面的史书,律法,再怎么说就算离婚她也不能被人糊弄了。

“是!皇家是不允的,可也要看在什么人身上,你一个没有依靠的婢生女,那边是安国伯的亲戚,谁的娘家有势力?你若是想告,也要走的出去这个门!到时候说不准,你连正妻都做不了多久,就要给人家腾位置了。”孟蕙蓝甩着帕子,讽刺道。

这个说法并非危言耸听,哪怕律法再严,再尊重嫡妻,可要□□的方法极多,不然金风华的父亲又如何能停妻再娶,不过就是钻个空子罢了,这个时代又没有人权,若是没有娘家的支持,正妻哪怕再有理也没地方说去。这藤妾次妻可不是一般的妾,如果操作得当,取她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的,再说只要她不在了,妻子是谁还不是他们这些长辈随便捏的。

“我知道了。”仙衣站起身给孟蕙蓝郑重行了一礼道:“多谢。”

孟蕙蓝立刻站起身避开道:“少来这套,我也是受了我夫君所托,不然你若是被人算计了,我才懒得管,说不得还会拍手称好。你的狗屎运总有到头的时候。”

仙衣只笑到没反驳,不论如何,在这样的时候有个人来提醒一句,也很值得她感激了。不得不说,孟蕙蓝果真是姑太太的孙女,哪怕喜欢占小便宜,又想要攀附富贵,可骨子里也没坏到底,而且又嫁给个精明的丈夫。更何况,孟蕙蓝来了这段时间,仙衣也瞧的出她贪婪,也瞧的出她嫉妒,可对于金风华,哪怕曾经孟蕙蓝垂涎过,也愤恨金风华突然身价倍增,但却并未生出什么勾引之事,还处处维护自己的夫家,对金风华也明确表示出厌恶。如此一来,这女人到也没原来仙衣感觉的那么讨人厌了。

“虽然我不喜你,可我更不喜欢金风华娶个什么身份高贵的女人,哪怕是庶出,你们什么锅就要配什么盖。”孟蕙蓝临走之前突然扭捏的说道,她丈夫可说过,若是金风华换了老婆,将来这门亲就更没谱了。

第六十七章

金风华并不在意刘家手里的生意,可是他见过刘二少爷这个人,虽不至于一见如故,但也觉得他很有意思,更何况在前世皇商刘家并没有这样的事情,药材商刘家也一直都没出头,这次算是药材商刘家命运的一个转折,金风华也很想看一看这个刘二少爷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刘二少爷其实隐晦想要给金风华一成干股,这是他的魄力也是他的智谋,只可惜金风华并不贪这些钱财,不是他清高,而是任何人都没有他清楚,崔公公手里到底握着什么,前世他为了安稳,与皇帝合作,只扣下了三分之一,可是这辈子,谁都不知道崔公公死于他手,所以自然而然的,崔公公暗地里的一切便全部被他笑纳。对于这些东西,他有着两辈子的经验可以处理,更何况他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崔公公的人了,这个名义上是他养父的男人,给了他一辈子扭曲的生活,也同样给了他旁人都没有的经验,性格与智慧。

金风华回到家就看到仙衣坐在窗边发呆,她很少这样在自己回来的时候还待在屋子里,然而这几日仙衣却经常这样,显得很是反常。

“孟蕙蓝那天来到底和你说了什么?”金风华走过去,拉了椅子随意坐在仙衣对面问道。

仙衣最近也有点烦躁,不是说平妻的时候,而是她觉着自己的心里变化有点大,若是往常恐怕她就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收拾资产准备和离,可这些天她想了又想,满脑子竟然都是如何防住大房的阴谋,留住这个她一直以为阴森诡异的男人,她再做不到洒脱离开,反而坚守起自己曾经以为是个玩笑或是不得已的婚姻。她发现她舍不得这个男人,不论是身体还是心。

“有点累。”仙衣伸出手爱娇的说道。

金风华二话不说直接将仙衣抱在怀里,替她捏起了身子,目光专注而温柔,没有一句怨言。仙衣不想让金风华看见她微红的脸,双手直接绕过金风华的脖子,上身贴在他身上,头也窝在他的颈边,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与她相拥时,两人都不再僵硬了呢,从什么时候起金风华在她的枕边也能自然而然的熟睡了呢?也许金风华不知道,可是仙衣很清楚,哪怕刚刚成亲那会儿金风华也能在自己身边进入梦乡,可她常常被他半夜时的惊醒弄醒,她从来不说,也没试图改变什么,因为她猜测也许金风华并不想让自己知道他脆弱。然而,现在似乎再没出现过了,哪怕她半夜起身喝水,金风华也再没有全身僵硬,似乎想要克制什么了。她和他再不是分别两个,而是一个整体。

“是不是住在这里不舒服?”金风华对仙衣很了解,这个丫头一直想过的就不是这样的日子,是他硬逼着她在无所知的情况下参与到他的计划来,然而现在他已不能放手,那么就只能在别的地方尽可能的满足她,哪怕对他的计划有点影响也无所谓。

“你除了我还会娶别人么?”仙衣想起那个平妻心里就闹腾的很。

金风华转眼就想到了关键,露出一丝笑意来道:“刘二少爷到是个巧心思的人。”

“你怎么知道是他让孟蕙蓝告诉我的?”仙衣觉着眼前的人神了。

“刚刚只是怀疑,现在确定了。”金风华咬了一下仙衣的鼻子,狡猾的笑道。

仙衣瞪大了眼睛,她…她这是被诈了?

“咱们家来的人少,这几日大房和三房也没派人来,那么唯一让你不开心的就只有孟蕙蓝,可依着你的性子,孟蕙蓝说的再难听,你也不会太在意,所以结合你刚刚说的,她必然说了什么有凭有据的事儿让你烦心,可是以孟蕙蓝那个德行,她绝对说不出言之有物的东西,所以这事儿只有她丈夫告诉她特意转告给你的。”金风华摸着仙衣的脑袋分析道。

“这是什么脑子…”仙衣埋下头不满的嘟囔道。

金风华却笑着道:“说吧,是不是大房出了什么幺蛾子。”

“人家老夫人想给你找平妻呢。”憋了几天,仙衣觉着自己都内伤了,这会子在金风华的怀里也懒得装了,反正她的宅斗阶段只在初级,更何况自家老娘说过,宅斗的最高境界不是女人掐女人,而是让男人替你掐别的女人,这在后宫叫媚主,在普通人家就叫惑夫,虽然说起来不好听,然而有个听话的老公是所有古今女人的梦想,甭管什么礼教律法,说酸话的往往都是自己做不到的,幸福的女人从来不需要别人去评判。更何况仙衣相信以金风华的性格,再不可能让别人参合他的家事,更不会让别的女人掌握他的生活。

果然,金风华只一瞬脸就冷了,直接道:“那老家伙太闲了?”

“人家说不定只是想和你搞好关系,你眼瞅着能入朝为官,她又想要二房的产业,可不就想着找个女人拿住你么。”仙衣凉凉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