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家今日哭得厉害,嗓子都有些喑哑了,若不用些梨糖水滋养,只怕五郎就要叫太医来煎药,岂不是更不好?”采蓝劝道。

元秀蹙了蹙眉,想想叮嘱道:“糖多放些,梨少放几片。”

“奴婢这就去告诉橙娘。”采绿抿嘴一笑,欠了欠身下去了。

用毕粥菜,采橙亲自端上一盅梨糖水,哄着元秀喝了六七分,外面采紫进来禀告,说鸾车已经备好,她趁机说什么也不喝了,收到采蓝等人嗔怒的目光,采紫有些莫名其妙:“阿家不去立政殿了吗?”

“当然去。”元秀站起身,采蓝上前替她整理裙裾,采绿捧过铜镜让她端详了下,没有失仪的地方,便起身向外走去。

到了立政殿,却见杨太妃的车驾正在不远处,元秀有些诧异。

“阿家来了。”杏娘亲自在门口等她,低声道,“平津长公主与杨太妃有些争执,殿下劝到现在脱不开身,所以才叫奴婢在这儿等。”

王氏真是辛苦,她是堂堂皇后,难道还要亲自来迎接自己一个公主不成?

这都是因为她不得丰淳宠爱,如今三位皇子又无一是她所出,因此不得不战战兢兢,处处小心着。这么想着,今儿把昌阳一起把平津长公主的事情丢给她,也真是为难了她。

元秀点了点头:“她们在争执什么?”

虽说已故的卢妃与杨太妃一直不和,但这件事情,明摆着是平津不对,就是卢妃还在,也只有带着女儿请罪的份,这还有什么好吵的?

杏娘露出凝重之色,看了看左右没有闲杂之人,这才附耳低语:“长公主说她被人下了药!”

元秀顿时一惊!

原本再有几步就要到了,她干脆站住脚步,沉声问:“当真?”

“殿下方才请了耿太医来替长公主诊脉,耿太医言长公主所言属实。”杏娘小声道。

耿静斋此人人如其姓,医术高明却为人耿直,颇有傲骨,连先帝都曾被他顶撞过,是绝对不会帮着平津还是任何人做假的。

王氏也是因此才唤他前去以撇清。

元秀沉默了数息:“那个娈.童又是怎么回事?”

“这正是长公主和杨太妃争吵的问题。”杏娘道,“那娈.童不是平津长公主府里蓄养的,却是教坊中人。”见元秀看了自己一眼,她才继续解释下去,“昌阳公主及笄时,杨太妃曾使人在教坊里留意过此人,后因驸马择定,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但不知道为什么,此人忽然在宫中出现,还被平津长公主遇上了。”

梦唐一朝的公主生活一如诸王般奢华而糜烂,举国都已经见怪不怪,像杨太妃这样,齐王束发时替他准备几个美貌女郎供采撷,到女儿也不偏心,提前去教坊留意好俊美少年,也是常事。

但现在重点不是此人究竟怎么出现在宫里,而是平津长公主遇见他时“恰好”被人下了药。

元秀站在那里想了片刻,明白了,王氏请她过来,不是为了调解平津长公主与杨太妃,而是为了向自己求助。

这件事情看似算计了长公主,实际上,矛头对准的却是皇后。

太后停棺期间,堂堂长公主在禁宫内被人下药,还失身于一个教坊中人!这件事情若传出去,王氏还有什么脸面再居皇后之位?

更何况丰淳帝如今的三子,无一出自王氏,梦唐一朝初年的高宗元后,亦是王家先祖,不正是因为无所出,最后竟被与高宗私通的庶母给夺了位,自己也落了个身败名裂死状凄惨的下场么?

想通此节,元秀眼前仿佛又浮现丰淳疲倦的脸色,怒火一阵阵的烧上心头,藩镇尾大不掉,党争有始无终,丰淳论手腕魄力虽然不及宪宗,但自登基起,每日朝会风雨无阻,唯一让他休憩的这片后宫,也不甘心寂寞吗?

这件事情不可能是王氏做来陷害别人的,一则她没必要去得罪平津长公主,二则她现在连儿子都没有,自己踞皇后之位却无宠,忙着自保还来不及。并且就算自污以害他人,也不会拿这种会让自己被废弃的大事。

那么只能是其他人了,丰淳帝现在的后宫人并不多,除了皇后,只有赵丽妃、曹才人还有秦才人,但杨太妃也未必就是清白的。

元秀沉着脸,举步走进乱成一团的殿内。

平津长公主披头散发,被几个力大的宫女按在了胡床上,地上一片狼狈,元秀眼尖,一望就望到了王氏平常最心爱的几个玉雕摆件,皆被摔得四分五裂,甚至连殿上那面丰淳大婚时宪宗亲赐的八折并蒂莲开绣屏也被推倒在地。

可王氏如今却没工夫去心疼,素来端庄的她松了云鬓落了横珈,正与杨太妃的贴身宫女一起给杨太妃顺气。

看模样也不知道平津长公主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杨太妃双目紧闭,歪在胡床下方的榻上,奄奄一息,像是旧疾发作。

见元秀进来,王氏大大松了口气,眼中露出一抹恳求,道:“阿家,事情复杂,五郎他又不在宫里,嫂子也只能寻你商议了。”

“商议的事情等等再说,看五嫂这儿都被弄成什么样子了?这是梦唐历代皇后所居之处,不是酒肆楼馆!”元秀沉着脸,一拂素色长袖,“而且大姐与杨太妃这又是怎么回事?五嫂这几日忙得人都瘦了几圈,你们倒是一个比一个有精神,不如跟去靖陵为大行太后守满百日可好啊?”

话里话外的维护着王氏,让她大大松了口气,其实这样的话本该王氏自己来说,然而她无宠无子,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媳妇,在夫家到底也站不直腰,何况是皇家。

杨太妃听到守陵一个激灵,也不敢再诈死诈生,故作虚弱的张开双眼,还没开口,两行清泪已经落下:“阿家…”

“小九!”平津长公主年轻,被几个宫女按住怕她再上前对杨太妃做什么事,却依旧盖过了杨太妃的声音,大声道,“这贱人自己不守妇道,怕我撞破,却反过来在我食水中下药,污我清白!你断然不可被她欺哄!”

杨太妃闻言顿时一副饱受冤屈难以置信的模样,悲呼一声,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一把从左右搀扶里挣脱,就要撞上最近的殿柱,口中凄然叫道:“我杨氏少年入宫,服侍先帝二十余年,为先帝诞下齐王、昌阳,不敢居功,却也自认谨守本分,长公主今日竟以这等严辞秽语相逼,身为太妃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且让我随着昭贤太后之灵去了…去侍奉先帝罢!”

王氏早在她挣脱时就令桃娘梅娘上前拦住,杨太妃寻死觅活,口口声声要去见先帝分说自己的委屈,那边平津长公主却冷笑不已:“你既要追随昭贤太后去见先帝,难道非要在立政殿上污了皇后所居之处?难不成你自己住的地方死不得?”

“大姐你且消停消停!”元秀瞪了她一眼,对王氏道,“杨太妃想是年纪大了受不得重话,大姐方才失言了,五嫂着人扶太妃去偏殿整一整仪容,缓口气罢。”

平津一撇嘴角,狠狠向杨太妃飞了个眼刀。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五章 姊妹

[更新时间] 2012-03-02 19:20:20 [字数] 2704

杨太妃被扶下去,王氏才有工夫留意到自己的义髻早就歪到了一边,玉珈也掉了两支,她扶住发髻,对元秀使个眼色:“我去收拾下仪容,杏娘把茶水换一换,你们姐妹且稍等。”

王氏带着桃娘去后面寝殿,杏娘手脚利落的给平津还有元秀都换了新茶上来,地上也不及收拾,就悄悄退了下去。

元秀喝了一口茶,见平津也冷静了许多,这才不急不慢问:“大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定是那个贱人!”平津冲口而出,又被元秀瞪了一眼:“怎么说也是先帝的妃子,五哥亲册的太妃,若无实际证据,不要乱说话!”

“九妹你事不关己当然不急!”平津恨恨道,“我府中容貌风流的少年多了去了,进宫来给昭贤太后守灵不过就这么几日,真当我是什么人了?就这么忍耐不住!”

平津说的急,元秀别开了头,半晌才道:“说一说你被下药的经过。”

平津见她侧脸上绯色隐约,这才察觉到自己失语,昭贤与王皇后一样,都是太原王氏的女儿,鈒镂王家,教导出来的子孙,即使在这处处奢靡的梦唐一朝,依旧谨守着贞静的古风,这话元秀自然觉得听不下去。

“五郎许我在昭贤太后停灵期间不问昼夜,随意出入永春门,因此昨晚便回去晚了些,其时太极殿上一个宫人过来询问,道尚食局刚送来一些素点,问我可要用些再走。”平津长公主咬牙切齿的道,“当时我又饿又累,听她说素点就放在偏殿,就也没多想,跟着去了,用了一些后,那宫人又替我倒了一杯热茶。当时我还想,这宫人倒与那儿的其他宫人不一样,其他人要么怕得要死,要么就是哭得站都站不住,她却还有心思来伺候我,只可惜圣旨已下,若是别的事,我倒想替她求一求五郎…”

元秀一惊:“那宫人在殉葬之列?不会是冒充的吧?”

“错不了!”平津长公主肯定的说道,“刚才我告诉皇后,皇后当即就使人照我描述的去把人叫到角落问过,的确就是定了殉葬的宫人!这会估计已经断气了!”

元秀忍不住道:“难道就没有问问清楚?”

“她本就是要殉葬的,再说,”平津手一摊,郁闷道,“那么点时间能问到什么?总不能为此保她下来,到时候礼部追查,把事情闹大吗?”

“那宫人可说什么?”元秀皱起眉追问道。

平津吐了口气:“她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继续说一说你几时发现素点或茶里有药吧。”

“当时倒没觉得。”以平津的脾气,若当时察觉到食物有异常,不闹起来才怪,她回忆着,“因早上出门时蛮儿想要梅花,我记得四海池附近仿佛有一片春梅,便绕到后面来,谁想走到附近,一个人从对面匆匆忙忙跑了过来,看到我竟也不避让,一头撞在了我身上!当时我正欲叱他无礼,但也不知道怎么…最后在假山后听到人咳嗽,才惊醒过来!”

元秀心中一动:“是那人主动撞到你身上?别是那时候被人做的手脚吧?”

平津露出深思之色:“这…也有可能。”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那人身上带着的香料很是不同!”

“人呢?”元秀刚才进来就注意到,别说那涉及此事的娈.童,就是耿静斋也不在这儿。

“皇后着人看着呢。”平津撇嘴道,“真是可笑!今儿一大早,皇后的人还担心我马车里私藏了人,话里话外的说了半晌,我干脆叫人去把车帘揭起让他们放心!”

元秀沉默了片刻,扬声唤进杏娘:“五嫂那边收拾得如何了?叫人进来把地上收拾了吧。”

杏娘答应着,平津忽问:“你不要去问一问那姓杨的贱人了?”

“后宫之事,自有五嫂做主,我插手算什么?”元秀疲惫的揉着额角,“不过是你们闹得太厉害,一个是大姑子,一个是庶母,五哥又不在宫里,五嫂她夹在中间难做得紧,才把我拖过来劝解下罢了。至于为什么问你而不问杨太妃…你是我长姐,出了事,做妹妹的问上几句也是担心你,那一位…”她眼中涌出一丝厌烦,“听听她刚才说的话!口口声声随先帝于地下,既然如此,当年先帝驾崩,她怎未与盛才人一起殉了去?有什么委屈不能好好的说,寻死觅活的,失了李家体统是一,传了出去,没得叫人以为五哥亏待了庶母去!若不是看三哥与七姐面子…”

她皱着眉没说下去,平津已是了然:“那贱人卑贱无礼,如何能与盛才人相比?”

盛才人是先帝爱妃,娴静贞烈,先帝崩后,自愿随殉,所撇下的便是宪宗第十子、徐王李佑。

平津想了想怒道:“待事情水落石出,必与贱人有关,届时看我如何收拾她!”

元秀叹道:“这事是大姐吃了亏,五哥自是明白,但水落石出却是不会的。”

平津长公主自是不服,可顿了顿便明白过来,看着这回是她受害,其实害她的人意在皇后,这样查下去,牵涉可不是杨太妃与她所出的一子一女了,而且停棺期间于宫中苟.合,传扬出去也丢她这个长公主的脸,连带皇室蒙羞,所以不管幕后之人能否查出,都不会宣扬出去,更不用说明着还她个公道。

她悻悻道:“好吧,但教坊那贱奴留一口气,交给我亲手收拾!”

平津虽然奢靡,公主府中少年如云,却也不是什么货色都看得上的,尤其此次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若非耿静斋医术了得,隔了一晚还能诊出她体内余药,这回是怎么都说不清楚了,偏偏无论为了李家的颜面还是她自己的颜面,这事儿还不能声张,让她吃素点的宫人已经殉葬,那么怒火也只能朝这个娈.童发作了。

这对元秀而言只是小事:“此事大姐和五嫂商议就好,不过大姐若不想一刀杀了他,还是留意着别让他胡言乱语的好。”

“这个简单,带他出宫前,先把舌头绞了不就是?”平津森然冷笑,“我一会就叫人去耿静斋那里领一剂止血药来!”

元秀点了点头:“大姐在这里吧,我先走了。”站起身,低声道,“五嫂不容易,看看地上这几样,皆是她平常心头爱物,可今儿她什么都没说,大姐若是可以,还是别叫她太难做了。”

平津对王氏印象还不错,闻言也有点惭愧:“也是被姓杨的贱人气昏了头,连累皇后了,她喜欢什么,回头我想办法给她弄差不多或更好的来。”梦唐一朝的公主就没几个是不泼辣有为的,平津也不例外,答应之后,忍不住又加了一句,“皇后到底是没儿子,才把心思用在这些东西上,还有万春殿的妖姬也忒跋扈了些!皇后很该给她些颜色看!”

元秀不想说自己五哥坏话,因此只道:“赵丽妃好歹是韩王魏王的生母,大姐念着侄儿们的面慎言些。”

“那两个小东西可未必把你我放在眼里!”平津一听冷笑着道,“不信你去问我左右,这几日在太极殿上见到了我可有几次是主动过来施礼的?就是五郎还是太子的时候,看到延庆、嘉善这些皇姑也是守着规矩的,他们两个才多大?这般跋扈还能是谁教的?”

元秀这才知道为什么平津如此不待见赵丽妃,但还是提醒了一句:“侄儿们到底年纪还小,开了蒙有师傅教导也就好了,大姐何必与稚子计较?”

平津撇了撇嘴角,这时候皇后净了面重新梳好发髻又更了衣,磨蹭着估计元秀已经帮她劝过一回平津,又先去安抚了几句杨太妃,可算过来了。

元秀趁机告辞:“大姐已经冷静下来,后宫之事本就该五嫂过问,我就不在这里听了。”

王氏注意到她面上疲色,心里领情,何况这事以她来想也不是未出阁女儿家好听的,便谢了她,亲自送到台下才止步。

元秀公主

正文 第六章 赵丽妃

[更新时间] 2012-03-03 12:17:26 [字数] 2495

元秀回到凤阳阁后,跟着就下起了大雨,她听着刷刷雨声,很是忧虑:“不知道鱼烃是否记得给五哥带上蓑笠。”

采蓝做着针线,安慰道:“昨晚雨下了一夜,怎么会没准备呢?”

但大雨到底给送葬的队伍造成了影响,次日辰时,丰淳才回宫,随行的人都累得不行,招呼甘露殿留守的人出来伺候着丰淳更衣沐浴毕,全部睡了过去。

王氏借机吩咐任何人不许打扰,又特意遣了杏娘来告诉元秀:“听鱼总管说大家这几日饮食清减了许多,还请阿家帮着劝说一二。”

元秀明白这是皇后暗示自己邀丰淳共用晚膳,再寻着机会把平津的事告诉他,她沉吟了片刻,对杏娘道:“本宫待会派采蓝去告诉鱼烃,若五哥晚膳前醒了,就请他到五嫂那儿一起用膳,若不然,就让五哥多睡会罢。”

杏娘忙应了去回王氏。

丰淳近身的侍者,多是文华太后生前所遗,包括元秀身边的采字宫女,也是从前文华预备下来的,彼此自与旁宫不同,采蓝接了这个差事,把针随手别在笸箩上,笑道:“奴婢去去就回。”

然而采蓝一去却去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回来脸色很不好:“阿家,五郎怕是今晚没法去皇后那边。”

元秀蹙眉:“又怎么了?”

“说是赵丽妃忽然晕了过去,因皇后吩咐不许打扰五郎,结果韩王、魏王强闯甘露殿,连鱼烃也被韩王一脚踹在了膝上,奴婢去时还瘸着腿。”采蓝忿忿道,“奴婢走时,韩王、魏王还在那里口口声声说皇后谋害丽妃呢!”

“放肆!”元秀之前听平津长公主提到韩王、魏王因赵丽妃之宠,藐视姑母,心下就对他们有些不喜,原本觉得韩王也不过六岁,魏王更小,才四岁,只盘算着过几个月韩王就要开蒙,到时候提醒丰淳给他寻个严师好生管教也就是了,这会听到他们居然连甘露殿也敢闯,何况丰淳送昭贤梓棺入葬,来去皆逢大雨,正是疲惫不堪要将养的时候,身为人子,竟一点也不知道体恤君父!丰淳是元秀同母亲兄,她怎不格外心疼?

当下拍案大怒:“国丧难道是赵氏一个人守的不成?其他人都没有怎么样,她倒是最最金尊纡贵的那个!争宠争到了罔故大家康健的份上!韩王、魏王,焉有半点人子之状?!”

采蓝同样气愤,不忘添油加醋:“皇后倒是好气度,一面和五郎解释,一面还派了耿静斋去给赵丽妃请脉。”

元秀在室中来回走了几步,正在犹豫要不要亲自过去帮皇后说话,外面采紫却带进了一个十二三岁年纪的内侍,看着很机灵的模样,这是鱼烃的义子鱼安源,和他的义父一起在甘露殿伺候的,元秀看到他,知道是鱼烃叫过来的,不等他行礼就免了:“可是你义父有话叫你来告诉本宫?”

“阿家说的是。”鱼安源知道元秀与其他公主不同,恭敬道,“方才耿太医从万春殿请了赵丽妃的脉回禀,因采蓝姑姑已经走了,义父让奴跑一趟,告诉阿家一声。”

元秀道:“耿静斋怎么说?”

“回阿家,耿太医诊出,赵丽妃已有一个月的身孕。”鱼安源觑着元秀的脸色像是不大喜欢赵氏,便把原本准备的笑脸藏了起来,只是中规中矩的禀告道。

元秀微一皱眉,她很不喜欢这个恃宠生骄的赵氏,不过皇后虽好却一直无子,反而赵氏已经生下了丰淳三子中的长子与幼子,如今又怀了身孕,就算是公主,日后地位也是非常稳固了。

梦唐尊崇古礼,循周制,重视嫡庶之别,丰淳是宪宗第五子,论聪慧,宪宗的二子代王李亿和六子琼王李俨其实不比丰淳差,甚至李亿的母族还是五姓七望之中的博陵崔氏,但因丰淳出自元后,宪宗特立之。

丰淳如今才廿有四岁,元秀倒不担心自己的五哥会没有嫡子,但宪宗时,丰淳之上的四个兄长,都不同母,加上宪宗所宠的盛才人贤德知礼,她所出的徐王也年少,才未对丰淳造成太大压力。而现在王氏一无所出,丰淳仅有的子嗣倒大部分出自赵丽妃…争储,是皇族内耗最快的途径,没有之一。

当年梦唐盛极之时,太宗皇帝一生戎马,打下了大半个天下、杀兄囚父的那么一个人,都为膝下诸子争位伤透了心,而如今的梦唐已然迟暮,又如何能够承受这样的变故?

元秀咬着嘴唇沉吟不语,还是采蓝在后面拉了她一把,才道:“本宫知道了,回去告诉鱼烃,让他好好伺候大家,还有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赵氏晕倒,韩王和魏王不速召太医,却强闯甘露殿,这算什么道理?让鱼烃和大家好好说说!”

鱼安源虽然也算丰淳近侍,但究竟和鱼烃、采蓝这些老人不同,所以还没胆子叫丰淳的排行五郎,而照着宫禁呼其“大家”。元秀和他提丰淳,便也用了大家之称。

鱼安源见她提都没提庆贺二字,话里话外还对韩王魏王颇为不满,心领神会道:“奴定将阿家之言一字不漏的转告义父。”

元秀点了点头,让采蓝取了一对银铤给他:“这么大雨跑一趟不容易,给你拿着玩。”

鱼安源有些不大敢接,采蓝取笑道:“阿家看你回话伶俐才赏你的,让你义父知道只会替你高兴,你不敢接做什么?”

听了采蓝的话,鱼安源才笑着谢了赏,揣着去了。

鱼安源去后,元秀怏怏的问采蓝:“你说明天本宫要不要叫耿静斋过来问问?”

“耿太医一向耿直,先帝正因此容忍他数次犯颜,再说他孑然一身,无亲无故,也不会被赵丽妃胁迫,怎会欺瞒五郎?”采蓝轻声道,“赵氏骄纵,但念在五郎的份上,阿家一会还是拨些东西过去算是庆贺吧。”

“本宫不是要问他赵氏。”元秀蹙眉,“本宫要问的是五嫂!”

采蓝一惊,元秀自己叹了口气:“五哥宠爱赵氏,但到现在也没立东宫,显然还是有所期待的,可韩王已经要启蒙了,五嫂那边还是没有动静,长此以往,只怕朝臣也会请立太子,万一立了之后,五嫂再有身孕,又是一场祸事!”

“可…”采蓝知道元秀并非单纯厌恶赵氏,更多是担忧社稷安稳,但没嫁人的小姑子去打听嫂子能否生育…她迟疑着,到底还是委婉表示了不赞同,“阿家还没出阁,这样的事情耿太医说了只怕阿家也不大懂吧?莫如等薛大娘回来了,阿家问问大娘?”

薛大娘是元秀乳母,昭贤崩前半个月,发现元秀的汤沐邑晋阳上缴的钱粮与往年相去甚远,虽然那边报了灾害,但昭贤生怕元秀年纪小被派驻那边的公主属官欺哄了去,所以派自己的亲信内侍并薛氏一齐前去查对。

昭贤崩后,内侍自是返回长安为主奔丧,业已殉葬,而薛氏则继续留在那里主持,从最近一封驿信来看,她应该要小半个月才能回来。

元秀沉吟着,半晌,眼睛一亮:“那叫大姐去问吧!大姐已有蛮儿,想必是知道些的。”

采蓝想了想,平津长公主乃是丰淳长姐,又是嫁过两次生过一个女儿的人,和弟妹说几句生儿育女的经验,总比没出阁的小姑子身边乳娘抹下脸去开口要好,便点头赞同。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七章 宫人璎珞

[更新时间] 2012-03-03 18:43:37 [字数] 2805

到了傍晚,甘露殿那边果然传来了确定的消息,赵丽妃胎象不稳,丰淳决定留在万春殿用膳,将元秀的邀约推迟到明晚,来传话的还是鱼安源,有点儿战战兢兢,生怕元秀发怒,梦唐从开国起,公主们差不多是一代比一代剽悍,平阳长公主曾为高祖打下偌大山河,至今还有雄关更名为娘子关以纪念。

到了高宗时,经武周之乱,中宗爱女安乐公主一度请立为皇太女,武后掌珠镇国太平公主更曾压得玄宗喘不过气来。

如今丰淳膝下无女,惟独元秀一个胞妹,鱼安源乃甘露殿近侍,大家的心思,他岂不知?

好在元秀自幼被昭贤教导,太原王氏,呼为鈒镂,以喻银质而金饰,四姓得之为美,何况元秀生长宫廷,自是气度不俗,闻言虽然心下暗恼,倒还不屑为难他一个传话之人,只是蹙着眉问:“韩王、魏王咆哮皇后,大家可有说什么?”

鱼安源讷讷道:“大家被惊醒后,韩王、魏王牵裾争告丽妃之危,大家急着去万春殿,皇后指挥奴等收拾了甘露殿,又传太医为义父看了膝盖便回立政殿了。”

这就是说被两个人混过去了?

元秀吩咐采蓝取来一对白璧:“本宫本欲赐鱼烃些药材,但既然皇后已经召了太医,你就把这对白璧带去给鱼烃吧,叫他好好休憩几日,行走无碍再去大家跟前伺候,免得落下病根。”

鱼安源也为义父的遭遇愤愤不平,他知道元秀几个时辰前就接到赵丽妃怀孕的消息,但到现在凤阳阁都没人去万春殿,自己父子却先得了好处,立刻明白元秀的态度站在哪边,恭敬道:“奴代义父谢过阿家!”

打发走鱼安源,这回采蓝也有些不满:“五郎这样委屈皇后,只怕司徒知道了心下不痛快呢。”

太原王氏的家主王展,在五姓七家之中也算得上德高望重了,虽然司徒只是虚衔,到底也是三公之一,王展膝下四子,却只有皇后王子节一个女儿,而且王家女儿历来都是五姓七望之中另外四姓争相求娶的,换了谁会觉得不委屈?

“本宫也很久没见过赵氏了,竟也记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元秀懊恼的揉着额角,“但从前五嫂带她去南内觐见时,本宫一直觉得其俗不可耐,还是本宫记差了?”

采绿过来帮她揉着,嬉笑的声音从元秀头顶传来:“阿家哪里记错了?丽妃可不就是一个俗艳之人?她出身低微,当初要不是因为云州公主的生母纪美人是尚宫女官出身,着尚宫局旧人安排她这个外甥女为五郎司帐,恰好入了五郎的眼,采选怕都过不了。”

那时候丰淳还是太子,大婚前按制当遣宫中年长女子为太子启人事,即司帐、司寝这些,因文华太后早逝,所以此事由昭贤负责,昭贤便着尚寝局安排,宪宗的纪美人做过尚寝局女官,因赵丽妃其时也在宫中为侍,虽然才浅德薄,却生得艳丽媚姿,纪美人设法让她到了昭贤太后面前,原本昭贤嫌她过于浅薄,可丰淳在旁却点了头,昭贤不欲为了一个司帐和养子生隙,也就同意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司帐会如此争气,侍奉太子不过一年就诞下了长子韩王,为此宪宗特意吩咐将她从司帐提为侍妾,反而昭贤的堂侄女、宪宗亲自为丰淳挑选的王皇后王子节,至今无所出,竟被一个宫婢出身的丽妃弄得处处束手束脚。

采蓝性格沉稳,听采女说的轻慢,趁元秀不注意,便横了她一眼,采绿看到吐了吐舌头,赶紧换个话题:“阿家明日一定去平津长公主府吗?帖子虽然已经递过去了,可看这天色怕明日还要下雨。”

“这有什么关系,我们坐马车去。”元秀问,“明天的马车可准备好了?”

“这还用阿家操心?”采蓝失笑,“霍蔚早就去驾部司那边说过了,按着阿家的吩咐,让他们准备寻常的四望车即可,但也要够结实稳固,霍蔚看了一天才定好,叫人单独放在一旁,连拉车的马也挑了出来喂些精食,对了,于文融会得驾车,阿家是用他,还是让驾部另外派人?”

元秀道:“若他赶的不错,自然用他。”

“那他可要高兴了,听霍蔚说他不比驾部的人差。”采蓝笑着说道,因元秀尚未及笄,如今昭贤太后去世,短时间里怕也难谈婚事,所以以后公主府的人员俱未开始配置,现在属于她名下的近侍,除了此刻远在晋阳的乳母薛氏,就是伺候她起居的采蓝、采绿,管着庖厨的采橙,在外面管理那些做杂务的小宫女的采紫,以及宦人霍蔚并于文融。

其中霍蔚也是从文华太后身边出来的,所以和元秀要亲近些,于文融却是昭贤派来的,加上他年纪比元秀还要小上两岁,自然被分在外头跑腿。元秀被昭贤教导,起居贴身都是传召宫女,就是霍蔚见她,也要通过采紫,于文融却更要隔上一层,于文融倒也机灵,平日见到采蓝几个,总是阿姐阿姐的叫着,鞍前马后殷勤陪笑,时间长了,采蓝倒也不介意帮他抓住一些可以在元秀跟前露面的机会,比如说这次。

晚膳时,元秀用到一半,外面采紫却进来了:“阿家,万春殿那边来人,说是赵丽妃今日亲手为五郎做了鱼羹,五郎尝着不错,就叫人将一条没动过的送了来。”

元秀听了,淡淡道:“不是几个时辰前刚刚晕过去,把韩王魏王吓得闯到甘露殿去了吗?怎么这么快连鱼羹都能做了?”

采紫问:“那奴婢去打发她走?”

“既是五哥要送来给我,那就拿进来吧。”元秀想了想,道。

采紫也知道她不会拂了丰淳的面子,暗笑着去了。

不多时,一个素衣宫女挽着一只食盒进来,欠身行礼道:“奴婢璎珞,奉大家之命,特将丽妃亲手所制之鱼羹赐与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