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又捏了他脸一把:“没良心的小东西,我的采蓝亲手给你缝衣,那可是连中…”后面一个宫字险险说出,元秀忙住了口,含糊道,“采蓝针线甚好,除了我,其他人想得一块帕子都难,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不缺阿姐,却缺一个嫂子。”孟破斧嬉皮笑脸道,“我看娘子这个使女长得不算差,最难得手脚利落,一看就是个能干活的,不像娘子般娇贵,不如娘子赐了她与我阿兄为妻如何?那我孟家兄弟必定早晚面对娘子的府邸叩谢娘子大恩大德!”

这话若是换了个年岁略长的人来说,不拘是什么身份地位,哪怕丰淳,元秀也要发怒了,采蓝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宫女,薛大娘虽然忠诚老成,到底年纪大了些,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人要走的?

但孟破斧才这么点年纪,就是采蓝也只是扑哧一笑,一边替他缝补,一边假意惭愧道:“孟小郎都说了,奴容貌简陋,也就手脚利落些,观小郎眉宇清朗,想必小郎的兄长也是气宇不凡的,奴可怎么配得上?”

“我阿兄虽然确实不凡,不过没奈何,小郎我瞧你顺眼。”孟破斧一本正经道,“你若现在就跟我走,我可是保你正妻之位哟!”

侍卫中传来哈哈笑声,便是押着他的人也笑道:“蓝娘是娘子身边最得意的人之一,若许你家,竟连正妻之位都不笃定么?”

“这也没办法,谁叫阿兄天生命犯桃花?惹得东市左近小娘子流水般的想嫁进我家?只可惜阿兄疼爱我,我不点头,谁也休想进门!”孟破斧扬着下颔,睨了采蓝道,“蓝娘子,你可心动了?”

采蓝忍着笑打完最后一个结,咬断了丝线,这才擦拭着眼泪道:“多谢小郎见爱,只是奴自惭形貌,还是继续伺候娘子吧!”

“唉,看来阿兄太出色,连个嫂子都难寻啊。”孟破斧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收回手,摸着缝补的地方,殷殷叮嘱道,“一年之内,你若后悔了,大可以回来寻我,就算正妻不行,我也会尽力为你争取一个平妻的!”

见众人都盯着自己忍俊不禁,孟破斧板着一张小脸,道:“缝补之恩,以兄报之,孟小郎我可是重诺之人,你们可别不相信啊!”

元秀笑得手里帕子都落到了车辕上,那孟破斧眼睛一亮,快手抢过:“这帕子刚才娘子拿了给我擦脸,反正脏了,娘子这般富贵,想必多的是,不如就给我罢!”

“我说了不算,这是蓝娘亲手所绣,你得问她。”元秀掏出另一块帕子来擦泪,采蓝也笑得靠住了车壁,方逗他道:“你若叫我声阿姐就给你。”

“阿姐…”孟破斧拖长了声音,趁众人正被他逗趣得放松,忽然狠狠一个倒踹,踢中了身后侍卫的小腹之下!

那侍卫毫无防备,还在大笑之中,顿时转为痛呼!

接着,孟破斧敏捷的向地上一扑,钻着马腿一溜烟的扑到最近那扇半开的门内,他嚣张而得意的大笑声从门后传来:“阿姐?你想得美!帕子洗干净了,就是你给我阿兄的定情信物还差不多!”

两名反应最快的侍卫跳下马跟着冲进小门,转眼便沮丧的退了出来,向元秀禀告:“里面不是屋子,是至少五六条差不多的暗巷,那小子奸诈的紧,丝毫没留下痕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追。”

元秀和采蓝、采绿面面相觑半晌,两人一齐看向了采蓝:“好么,蓝娘,你帮人补个衣服,却补出了个夫婿,还外带一个喜欢你的小郎!”

采蓝在车中恨得直捶车壁,不满的叫道:“那块手帕用整块蜀锦裁剪的一式六条,分开各成风景,合在一起却是一幅完整的春江花月图,足足花了四个半月工夫才绣好,娘子今日才第一回拿出来用呢!”

元秀公主

正文 第十五章 独家买卖

[更新时间] 2012-03-07 19:52:24 [字数] 3178

隔着一条巷墙的暗处,燕九怀听到采蓝的抱怨,顿时眼睛一亮,头也不回的把手向后面伸去:“拿来!”

“拿什么来?”孟破斧站在他身后,左右顾盼道。

“别装糊涂,你从她们那里弄来的帕子呢?”燕九怀嘟囔着,“好像挺贵的,不知送当铺去能值多少?”

孟破斧警觉的后退了一步:“干什么?这可是我未来嫂子给阿兄的定情信物!朋友妻,不可欺,燕郎君,你可是我阿兄的至交好友,别做糊涂事啊!”

燕九怀嘴角一撇:“你也就这点出息了,纠缠了半天,坐中间的小娘子没勾搭到,连人家身边的使女也才连哄带抢了一方手帕,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燕郎你拽什么文?”孟破斧恼得一跳三尺高,叫道,“你也就会写个自己的名字,连十六娘那里的帐本名字都看不全,还朽木什么,不知道跟哪个说书的听来了倒在我面前卖弄起来了!呸!那小娘子虽是主子有什么好!看她脸色苍白那娇滴滴的模样就不是能吃苦的,她拿帕子给我擦脸时我看到她手指白白嫩嫩,连个针眼都没有,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架势,哪里有半点儿能干活的模样?若阿兄娶了这样的嫂子,只怕我们兄弟两个加起来都不够伺候她的,还谈什么指望嫂子疼我!”

“蠢材啊蠢材!”燕九怀转身,用力捏着他的脸颊,怜悯摇头,“你喜欢的勤快能干的蓝娘子,可只是那小娘子的使女之一!正因她娇生惯养,所以还怕她嫁过来时不带嫁妆吗?到时候你们兄弟跟着她,不说钟鸣鼎食,至少也能过上呼奴使婢的神仙般的日子啊!你看看,这么一个大好机会,我替你制造了,你却白白的放弃,你说你还有没有前途可言?”

孟破斧闻言,稚嫩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恍然大悟、懊恼、赞许的神色,一个劲的点头:“我怎忘记了嫁妆?燕郎,还是你聪明!”

“咳,这是自然的,我七岁时,东市最大的铺子里的掌柜见了我,也得客气的招呼一声燕小郎。”燕九怀放开他,背着双手,悠悠的说道。

孟破斧跟在他身后,放心的摸了摸胸口的帕子,见燕九怀话一停,赶紧谄媚道:“燕郎威武!燕郎在咱们东市,可一直都是个传奇啊!”

“哼!你看看你,好歹你认识我时,也有四岁了吧?你今年多大了?快八岁了!”燕九怀眼一乜,忽然用力在他头顶敲了个栗子,恨铁不成钢的教训道,“这么多年,你跟在我身边,竟然没有学到哪怕一丝丝我的英明神武!你说你还有什么希望?到现在邓二他们随便哪个都能轻易压着你打…你真是太没用了!”

燕九怀语气悲愤无比:“身为这十年来长安市井风头最劲的燕小郎君身边最最耳濡目染耳提面命之人,孟小斧…你确定你是孟大郎的亲弟弟?不是路边捡来的?孟大郎见缝插针死要钱的本事那可是连十六娘都望尘莫及的!”

“你去路边随手捡个像我这般眉目清朗、气宇不凡的小郎君来!”孟破斧原本打算做低伏小,以留下手帕,没奈何燕九怀存心挑起他的怒火,这番话十足十的戳到了他的痛处,才八岁的孩子虽然聪慧,年纪的差距造成城府的深浅到底放在那里,差点没被气歪了鼻子,跳脚大骂道!

“眉目清朗、气宇不凡?”燕九怀摸着下巴,深思道,“你从哪听来的?知道这两个成语的意思么?就这么用在自己身上,也不怕这两个词原本其实是用来形容猪的?”

“这话是方才那些人说的,那么多人眼睛看着我都不曾反驳,你一个人否认有用么?”孟破斧恼羞成怒,叫道,“那小娘子虽然干活不行,可看那气度就是能识文断字的,怎会用错?”

燕九怀闻言,脸色顿时一沉:“什么?那小娘子居然如此没良心!我费心费力惹怒张家三婶帮忙,上蹿下跳演了半天戏,替她拦下贺夷简,又拖住了魏博众人,为了替那小娘子了断麻烦,我还舍出清白,陪那贺夷简去平康坊喝了半晌花酒,问清了他纠缠那小娘子的目的以及对那小娘子所知才脱身…我对她这么好!她不亲手拿整块蜀锦裁剪、上面绣着单看成景,合则为整幅春江花月图的手帕给我擦脸,也不叫身边使女替我缝补衣裳,这些我都不与她一个女郎计较,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这狠心无情的女郎,居然足足用了两个成语夸赞你,却连半句好话都没落到我身上!”

“清白?!你不是早就说想去平康坊喝酒,只可惜钱都给了十六娘吗?”孟破斧好心的提醒他道,“这回魏博节度使之子请客,以他的身份,叫的必定是行首,摆得筵席也定然是精馔玉食,你居然也不夹带点回来给我们尝尝!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若不是这小娘子,你也有机会勾搭上贺使君爱子?”

燕九怀假装没听见他的话,暴跳如雷的咆哮着:“我这就去查清了她的来历!”

见他仿佛动了真怒,孟破斧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查清了呢?”

“然后我就半夜里,悄悄的溜进她闺房!”燕九怀咬牙切齿!

“溜进去了呢?”人小鬼大的孟破斧紧张道。

“我先打晕她的使女侍卫…再钻到帐子里!”燕九怀指天发誓!

“钻到帐子里了呢?”孟破斧眼睛瞪得溜圆!

“这时候,那小娘子正睡得香甜,我会让她醒得很有纪念的!”燕九怀桀桀怪笑,目中闪烁着慑人的寒光!

孟破斧激动的问:“你打算让她怎么醒来?燕小郎!想不到你也有改行做采花贼的一天,你不怕你师父知道了回来打死你?!”

“胡说八道!”燕九怀大怒,一巴掌扇过去,将孟破斧打得原地转了个圈,怒斥道,“我要把她拎到全城最高最宽阔的含元殿顶上去,让她至少用十个,不对,二十个成语形容我的俊美不凡、潇洒倜傥,再把她送回去!哼!”

他咬着牙,一副被遗弃被辜负的模样,再三强调:“那个没良心的小娘子!”

“你去死吧…”孟破斧摸着被打的脑袋,欲哭无泪,“你刚才不还说,那小娘子若是个有良心的,不会就此离开,而是会暂避到附近,等贺夷简离开才走么?”

燕九怀还在为元秀只称赞孟破斧而未提自己生闷气,撇着嘴角不理睬他,孟破斧不死心的追问道:“燕郎君,这是为什么?你又怎知她会跟着我,叫我带她躲到这条唯一能够容纳马车出入的暗巷?”

“蠢材!”燕九怀被他纠缠不过,不耐烦的骂道,“贺夷简当街表露身份,我若不是刺客,替那小娘子解围,没点能耐,你当那贺六会放过我和张婶,就是刚才那些看热闹的,说不定都会被他拖回去打死了出气!贺夷简虽然拦阻那娘子马车,却不敢太过用强,想来那小娘子身份不低,她若有良心,不知我与张婶目的,自然不肯轻易离开,若我并非刺客,又应付不了贺夷简的怒火,她就算不自己出面,也要想办法让我脱身…”说到这里,燕九怀哼了一声,喃喃道,“好吧,这小娘子还算有点儿良心。”

孟破斧疑惑道:“为什么不是刺客她才折回来?就算是刺客,不也替她解了围吗?”

“动一动你那猪脑子!”燕九怀被气乐了,“贺夷简是什么人?那是河北三镇之一魏博节度使的命.根子!他的亲外公还是成德节度使!他没表明身份前,还能勉强说是误杀,表明了身份,若再在长安出了什么事,贺之方一发疯,你当是小事!那小娘子也会被怀疑与刺客是一伙,到时候,她和她的九族少不得都要被交出去冀望能够平息贺之方的怒火,若我们是刺客,那贺夷简身边的人抵挡不住,小娘子说不定还要让侍卫去帮他,以撇清关系!”

孟破斧委屈道:“你怎么知道那小娘子这么聪明,那么多人居然也注意到我还跟了上来?”

“她要连这点眼色都没有,我也白替她敷衍贺夷简了!”燕九怀哼了一声,“好吧,看在她生得不错又有钱又有身份的份上,下次或许我还会帮她的,不过,下次可就要银钱了!”

“燕郎君真是卑鄙无耻!”孟破斧鄙夷道,“你不是已经答应了贺夷简替他查访这小娘子的详细来历并助他心愿得偿,而且连定金都收了、宴会都去过了…你帮那小娘子离开不过是为了自己出面将她卖与贺夷简,居然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无耻之极!”

燕九怀脸都没红一下,大言不惭道:“你知道什么?我这是为了替那小娘子考虑!长安城中,惟独我燕小郎接下的买卖,无人敢抢!否则那些所谓的名门望族再怎么设法封锁,以贺夷简的出手,门都不用出,自有人去领赏金!只要我不出卖她,贺夷简就休想从他手下以外的人那里听到半点风声!”

“是是是,独家买卖,才能宰得狠!”孟破斧嗤笑,“燕小郎,知道那小娘子做什么不夸你俊秀不俗吗?因为你压根就没脸没皮了,叫人家小娘子可怎么夸呢?”说完,他使出吃奶的劲来转身想跑,却被燕九怀一个箭步踩到了脚下,惨叫一声…

元秀公主

正文 第十六章 兄妹

[更新时间] 2012-03-08 15:18:06 [字数] 3556

留在凤阳阁的霍蔚和采紫等人迎上来,与采蓝、采绿一起扶着元秀下车,见三人连同赶车的于文融口角都是微微含笑的模样,皆是一怔,采紫看了眼采蓝,笑道:“阿家今儿出去,可是在长公主府里遇见了什么开心事?”

“是有件开心事,却不是长公主府里遇见的。”采绿抢着道,“说来还是个喜讯,可是与蓝娘有关!”

采蓝立刻打了她一下,斥道:“你再胡说!”

采绿拉着元秀的袖子笑道:“阿家说句公道话。”

元秀环顾左右,见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想起方才暗巷里那脏污狡黠的小童,她生长的环境里,还从未见过那样的人,回想起来也不禁抿嘴一乐,道:“今日回来时遇见了一些麻烦,幸好有人帮忙,因此认识了一个小童,采蓝好心替他缝补衣裳,哪知那小童极为高义,受她一针之恩,慷慨许诺以自己阿兄报答!还拿了采蓝做的帕子做定情信物!”

闻言,采蓝跺脚埋怨道:“阿家就会帮着采绿欺负人,奴下次再也不绣那么复杂的帕子给阿家用了!”

霍蔚和采紫看这模样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见元秀并无不满之色,采蓝也只是嗔了一句,倒像是承认了一样,都是一惊。对望一眼,霍蔚试探道:“阿家…不知那小童的兄长姓甚名谁,系出何门?毕竟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阿家的眼光自是好的,可若采蓝现在许人,只怕阿家身边无可替代之人呢。”采紫赶紧给他使个眼色,哄道,“还是等薛大娘回来再议?”

两人均是一个念头,元秀年少,难免好事,可别被人花言巧语的,就给哄得将采蓝许了人,采蓝可是文华太后留下来的,薛大娘之下就属她最为能干精明,如今也才双十年华,距离放出宫还有五年时间,她又不是采紫手下做粗活的那些小宫女,哪里是能随意提前许配的?

又见采蓝并未表示不嫁,霍蔚和采紫还当那男家条件极好,使采蓝动了背主而去的心思,心中忧急,他们知道自己论信任还不及采蓝,惟恐劝说不住,干脆拖出薛大娘来抵挡。

“哈!”于文融在元秀三人下车后就赶着车送回驾部司去了,这会众人刚簇拥着元秀进了厅中,见霍蔚和采紫竟然当了真,甚至慎重考虑劝说起来,采绿顿时笑出了声,采蓝哭笑不得:“阿家真是害人不浅!采绿说一说,霍蔚和采紫还未必信,阿家一开口,他们竟已经想到了阿家缺人上面了!”

见她这么说,霍蔚和采紫才长舒一口气,霍蔚陪笑道:“奴其实也奇怪,阿家身边少了奴倒是无妨,可怎么少得了蓝娘?原来是玩笑!”

采蓝嗔道:“如此荒唐之言你们也相信!”

“奴等只是信任阿家啊,哪知…”

元秀喝着采橙送上的茶水,含笑看他们嬉闹,外面忽然进来人禀告:“阿家,大家那边的小鱼公公来了。”

“鱼安源?”元秀心情不错,便笑着道,“快叫他进来。”

鱼安源进来行了礼,觑见元秀心情甚好,忙也笑到了十分:“阿家这儿热闹着,可别忘记了昨日之约罢?”

元秀被他提醒了一句,才想起来昨天自己约丰淳共用晚膳,却被赵丽妃有孕之事打断,又想起了赵丽妃使璎珞送鱼羹来之事,笑容便收了一些,淡淡道:“自是没忘记,你可去过立政殿吗?”

鱼安源依旧笑容满面,只是这笑容有些小心,道:“回阿家,大家这几日甚是忙碌,一直到此刻还在批着奏章,因此无暇离开甘露殿,加上甘露传膳也方便一些,所以请阿家去甘露用膳!”

说着,担心元秀不高兴,特意强调道:“大家只邀了阿家一人,其余妃嫔,包括韩王、魏王,都被吩咐不许打扰。”

咦,这是有事要说?

元秀心里转了转,没接晚膳的口,而是问:“昨晚大家在万春殿,赵丽妃可说过什么?”她担心平津长公主之事被赵丽妃得知,抢先告诉丰淳。

鱼安源不知她之意,谨慎道:“昨晚大家体恤义父,着奴留在了甘露殿照顾,是邱公公陪着大家去万春殿的,似乎丽妃除了要了些首饰衣料外,并没有说什么。”

邱逢祥是宪宗留下的人,精明能干,丰淳虽然最信任鱼烃,但对他倒也颇为倚重,因他领着许多差事,虽然可以让手下人分担,却也要不时盯着,只有鱼烃不方便陪伴丰淳时,他才顶替上去。

此人对后宫没有任何明显的偏袒,丰淳继位以来,因元秀一直跟着昭贤住南内,与他照面不多,但也感觉到,邱逢祥对自己不似鱼烃那样格外亲切热情,而是与对待平津等人一样,是宫奴对公主应有的尊重,却无太多另眼看待。

元秀倒不因此生气,只盼他一直这般只忠于丰淳才好,听了鱼安源的回答,知道就算赵丽妃说了什么,邱逢祥怕也不会多言,便挥了挥手叫他回去:“本宫略作梳洗就过去。”

“奴告退。”

因鱼安源来提到一会去甘露用膳的事,众人遂不再嬉笑,采蓝等人推着元秀进寝殿更衣梳妆,霍蔚则道:“奴去则人准备公主仪驾。”

“左右服衰,还挑什么?”元秀被按在铜镜前,见一群人围上来,不由失笑,“倒是这垂练双髻挽了一天有些松褪,重新梳一下罢。”

“阿家梳个垂髫分肖髻如何?”采绿走过来问。

元秀原本也没有特别想梳的,便点头道:“好。”

采蓝和采紫在旁挑选着素色玉石或银制的首饰,这些首饰并不多,仅有的一些还是先帝驾崩时,昭贤太后急忙之间叫人赶制的——元秀乃是少年女郎,又贵为公主,谁敢擅自替她打制这些守制之物?再说,昭贤太后去的也太突然了点。

半晌采蓝才择出了一对白玉芙蓉簪,采绿梳好了发髻,对插上去,三人嘀咕了片刻,又翻了一支月白绢花,别到鬓边,端详了下,这才满意了。

元秀因是见自己兄长,觉得整齐便好,反手摘下绢花道:“这么慎重做什么?那是我五哥,又不是外人!”

公主仪驾已经在外面等了,宫中行止自有制度,如元秀这样的便是乘舆,凤阳阁距离甘露殿不算近,到了地方时,鱼烃已经亲自在殿外迎着,看到元秀过来,忙笑着上前欲扶:“阿家到了?”

“你伤好了么?怎在这里等我?叫你那义子来等着也就是了。”元秀见状,却反过来虚扶了他一把。

鱼烃为人精明,他在韩王那里吃的亏,可是指望元秀替他找回来的,如何不尽心表现,故意拖一些脚步,让元秀注意到他伤势未愈,硬赶他回去继续休憩,却还坚持送她到殿前,这才背过身,阴狠的扫了眼万春殿,微笑着下去了。

丰淳已经在偏殿边饮茶边等待元秀了,对这个唯一的胞妹,他嘴上不多言,却一向上心,看元秀进来,便起身道:“自家兄妹,私下就不要行礼了,过来坐罢。”

元秀也不推辞,施施然过去在下首坐了,抱怨道:“我只当搬回凤阳阁会有许多时间和五哥相处,没想到如今吃个饭也要推两天。”

丰淳眸色微沉,梦唐惯例,公主们出生后,先跟着各自的母亲或养母,等年长些,却都要住进凤阳阁,当初丰淳继位时,元秀本也该进凤阳阁,只是昭贤坚持带她去南内,元秀也眷恋养母,丰淳才作罢,此刻提起心头略微不快,他认为元秀年少无知,都是昭贤教唆,才让兄妹分居二宫,不得时常相见,看到元秀身上衰服就更不喜了,越发迁怒中宫。

不过元秀这么抱怨,丰淳倒有点愧疚:“前些日子忙着丧事积了许多折子未来得及看,昨天赵氏又有了身孕,所以才去看了一看。”

提起赵氏,元秀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丰淳对她上心,自然察觉,忙问:“怎么回事?”见元秀沉着脸不答,他是自幼被当储君培养的人,一旦起了疑心,这点小事元秀不答也能猜到,当下伸指在桌上叩了叩,殿柱的阴影中走出一名内侍,丰淳淡淡道:“去问一问,昨晚给九妹送鱼羹的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丰淳亲自吩咐,宫人动作自是飞快,那内侍出去不久,便进来低声禀告,殿中空阔,内侍低声说罢,便见丰淳重重一把拍在桌上,四周阴影里顿时跪了一片宫人,皆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元秀却又心疼了:“我知五哥疼我就够了,何必发这么大火,伤了身子,也叫母后在天之灵责怪我不体恤兄长。”

丰淳看她一眼,怒色渐渐掩起,淡淡道:“母后疼你我疼得紧,尤其遗憾不能亲眼看你长大,怎么舍得怪你?”说着当了元秀的面吩咐那内侍,“传谕立政殿,万春殿赵氏骄纵无礼,不尊公主,傲视中宫,其德其行不足以当丽妃之位,着降为芳仪,另外,从明天起,晨昏定省,不可迟缺,否则连芳仪也不要做了!那叫璎珞的贱婢,让掖庭领去直接杖毙罢!”

他罚得这么重,元秀倒愧疚了:“赵氏到底是韩王、魏王生母…”

“你不用怕他们将来报复你!”她不提两个侄子还好,一提,丰淳立刻冷笑道,“今早朕去看鱼烃,鱼烃还替他们求情,可到现在也不见他们为擅闯甘露来请罪!”丰淳本就有些喜欢迁怒他人,原本因赵丽妃对长子三子都格外亲近,此刻也因赵氏转成满心厌恶,森然道,“朕现在就不止这两个儿子!将来还会有更多!”

见丰淳怒到连“朕”都出来了,元秀怕越劝事情越大,赵丽妃降位她倒不关心,但心里到底对韩王、魏王有些愧疚——听丰淳的意思,竟是让长子与三子不必再惦记大位了!

鱼安源伏在鱼烃耳畔嘀嘀咕咕复述完丰淳的处置,惊叹的道:“大家待元秀公主真好!”

“嘿,万春殿的贱妇,只当她生了韩王魏王,连皇后也可以不放在眼里,就敢小觑阿家?”鱼烃只称元秀为阿家,对其他公主,他一向不冷不热,此刻阴阴笑道,脸色有着报复过后的快意,“得罪了阿家,别说丽妃之位,就是韩王和魏王的前程,差不多也被她断送了!咱家本还想着在阿家那里煽风点火,想不到这蠢妇,居然自己去惹了阿家!当真是自寻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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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秀公主

正文 第十七章 阿娘

[更新时间] 2012-03-08 22:17:44 [字数] 2536

丰淳想是堆积的折子太多,晚膳后不能久留,菜上了一半,便开门见山:“今日寻你来倒是有件事要与你商议。”

“我也有事要告诉五哥。”元秀点了点头。

丰淳有点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先说罢。”

元秀看了看左右,丰淳更笃定她要说的和自己想说的不是一件,挥手叫人都退到殿外,颇感兴趣道:“是什么事?”

“那晚大姐守丧…”元秀将昭贤太后梓棺出宫前一夜,平津长公主遇见的事说了一遍,道,“原本还以为是那娈.童贪慕富贵,蓄意勾引大姐,但我瞧着倒有点针对五嫂的意思。”说着切齿道,“也不知是何人如此歹毒!幸亏大姐想得开,若换了二姐,怕不要闹出大事来?”

宜安公主的性.子沉默羞涩,即使婚后已经有了二子,依旧动不动就脸红,调笑不得,这样的事情平津虽然羞恼,转眼便就压下了,若宜安公主,只怕连活都活不下去了。

丰淳默默听完,眉头略锁,语气里带出明显的不悦:“皇后是做什么用的?执凤印掌六宫,这种事情都弄了出来,居然拖到现在也不来禀告,竟要小姑来替她操这个心?”

元秀没想到他不急着抓出幕后主使,倒先指责起王皇后,愣了一愣才道:“五哥想多了,五嫂哪是不想来与你说,怕是这几日五哥这边忙得厉害,没寻到机会吧?”

丰淳沉吟了一下,这才问:“大姐那边怎么说?她到底是被害的那一个。”

这就是相信平津乃是被人谋害的了。

“大姐一向顾全大局,虽然不痛快,但五嫂劝着也就罢了,只是想等事情结束,亲手拿了那个娈.童去出气。”元秀刻意说着王皇后的好话,丰淳噫了一声:“那娈.童可查到是谁指使的么?”

元秀趁机道:“这可要问五嫂了,我今儿去大姐那里散了散心,可还没来得及去立政殿,再者,这事…我也不想多管。”

丰淳点了点头:“回头我叫鱼烃去问问,总要给大姐个交代。”

元秀见他不打算自己去立政殿与王皇后照面,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或许是这几日积下的朝事太多的缘故?

便听丰淳道:“你可有别的事情要说了?”

“就这件事,五哥要与我说什么?”元秀有些好奇的问道。

“你生辰在七月,今年及笄。”丰淳思索着道,“虽然国丧,但你是我唯一胞妹,昭贤太后只是你我庶母,齐衰也不必服到那时,过几日便除掉罢,七月的笄礼,理应大办才是。”

元秀沉吟:“这似乎不太好,我知道五哥疼我,但大姐乃先帝长女,当年笄礼也只是比着公主的份例来的,七姐及笄时,先帝病重,只是草草行就,八姐也是国丧,都是从简,单我大办,恐怕姐姐们不大欢喜,何况利阳虽小,云州却只比我小一岁,明年若不给她大办,怕会吃味,若也大办,姐姐们面上就更不好看了,就是几位皇姑那儿,想来也是有些意见的。”

“笄礼我已经有打算,叫你来只是和你说一声。”丰淳摆了摆手,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元秀心道反正还有数月,倒也不必急着现在反对,便欣然道:“还有什么事?”

丰淳却放下银箸,上下打量着她,元秀摸了摸脸,奇道:“怎么了?”

“阿煌却也长大了。”丰淳忽然柔声道。

这一代的公主皆是单名,从火,元秀名叫李煌,不过公主的名讳,向来用的少,丰淳乍然换了称呼,元秀倒是恍惚了下才反应过来,笑道:“若再不长大,像幼时一般懵懂无知着,五哥操劳朝政之余,还要担心我衣食住行,岂不是更拖累了你?”

丰淳微微一哂:“自己妹妹,有什么拖累不拖累?当年教你描红,饱蘸墨汁的紫毫递到你手里,你接过来对着我脸上就是几下子,害我洗了三盆清水才能出门时可没这么客气过,这几年昭贤硬要留你在南内,竟倒让你我生疏起来了!”

“哪有这样的事情?我早就不记得了,定是五哥你忙着朝政记差了!”元秀听他提到描红之事,面上一红,嗔道,却觉他话中似对昭贤不满,忙又提醒:“阿娘待我们都很好的。”

听元秀当着自己的面叫昭贤为阿娘,丰淳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忍了忍才没直接对妹妹发火,淡淡道:“你我乃元后所出,我们的阿娘,从来都只有文华太后一个。”

“我自然记得母后。”元秀见他不快,只得暂且换了个称呼,“可这些年昭贤太后照料我甚是用心,犹如亲生…”

“够了!”丰淳低喝,语气并不激烈,但其中的怒意却清楚得很。

元秀大怔:“五哥,那到底是庶母!”文华太后去后,宪宗没有再立新后,王惠妃便代摄六宫,那时候丰淳虽然已经住进了东宫,由宪宗亲自教导,但王惠妃照料元秀之余,针线吃食,总也不忘记丰淳一份,宪宗曾为此公开称赞过惠妃数次,更因此在挑选太子妃时,特意选了王子节,同样出身太原王氏的女子。

那时候丰淳对王惠妃虽然远不及元秀亲近,但见了面也都客气的唤一声王母妃,逢着年节,东宫给王惠妃处的礼也比旁处要重些,更别提宪宗驾崩后,丰淳不顾王惠妃推辞,尊其为太后。

丰淳见她面色错愕,沉默半晌,方道:“照料你是先帝之命,昭贤身为先帝之妃,能够抚养元后之女,这是她的福分!你无需感激她!”

元秀不解道:“五哥既然不喜昭贤太后,为何当初还要尊其为太后?”

原本王惠妃只能是王惠太妃,因她没有亲生子女,却是要住到皇家寺观里去,除非元秀大婚后接她去公主府奉养,否则余生也没什么盼头了。

“那是为了收拾杜青棠,不得已为之!”丰淳心情坏得很彻底,不耐烦的道,“否则你当我愿意立王子节为后?”

元秀目瞪口呆:“五嫂是先帝亲自为你挑选的太子妃,你既登基,她不是皇后,难道五哥还想立赵氏?”见丰淳不答,元秀追问道,“五哥为何不喜昭贤太后与五嫂?且不说太后,五嫂与五哥乃少年夫妻,性情宽仁,端庄秀美,赵氏那般浅薄无礼,五嫂是什么出身?忍着那样的人这些年,可有为此打扰到五哥?如此贤妇,五哥却有什么不满意?”

“王氏若不是先帝做的主,也轮得到她住立政殿?”丰淳一脸厌恶,“王家人你以后都不必再提了!”

“为什么?”元秀不甘心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