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为什么!”丰淳怒道,“我是你兄长,你究竟听我的还是听昭贤那已死的贱妇的?!”

元秀差点没叫了起来:“昭贤太后抚育我十二年,朝夕看视、宠爱有加,在我心中,她与母后几无差别,五哥不告诉我原因,我怎么可能一下子割断这些年的情义?”

“你不信我?”丰淳怒喝。

元秀张了张嘴,她视昭贤如母,丰淳却是她唯一的同胞兄长,两个人都疼她爱她,如今却站到了对立的局面,即使昭贤已故,叫她就这么顺着丰淳弃绝养母十二年抚育之恩…她抬起头来,盯着丰淳:“我信五哥!”

丰淳面色略缓,谁知元秀却继续道:“我也敬爱昭贤阿娘!”

再听“阿娘”二字,丰淳刚刚消散的怒火陡然喷涌而出,他用力一拍膳桌,怒不可遏的大喝:“你给我滚出去!”

元秀公主

正文 第十八章 帝心

[更新时间] 2012-03-09 12:23:51 [字数] 2587

谣言是这么一回事:

元秀被丰淳一怒之下斥出殿去,在甘露殿外站了片刻,被闻讯赶来的鱼烃哄着上了公主翟车回凤阳阁,鱼烃再回殿中伺候,丰淳帝疲倦的说了一句:“叫她给我好好想想清楚!”

鱼烃不知道方才丰淳打发了人与元秀到底谈了什么,竟大怒至此,但见丰淳兴致不佳,便含糊应了下来。

事情在甘露殿总结出来的版本,是元秀公主举止失措,恶了大家,被大家怒而斥出,但到底是大家胞妹,所以大家还是亲口提点鱼烃,让他去暗示元秀及时请罪,大家也好借机饶恕公主。

传到万春殿,就变成了:“恭喜丽妃、贺喜丽妃!元秀公主自恃大家胞妹,对您无礼,大家甚是恼怒,为此重重斥责了阿家,阿家是哭着被赶出甘露殿的呢,连一直帮着阿家不待见咱们万春殿的鱼公公都受了牵累,大家叫鱼公公以后说话做事都要想想清楚!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藐视您!”

尚未接到中宫懿旨的赵丽妃惊喜的从铜镜前转过身:“当真?”

宫女珊瑚笑容满面的确认道:“这是岑奴儿刚从甘露殿那边套出来的!”

“给岑奴儿一对银铤!”赵丽妃顿时容光焕发,轻哼道,“若不是本宫有了身孕,如今天色又晚了,真想现在就去凤阳阁里,好好看一看这小九的脸色啊!”

“丽妃是什么身份?阿家如今还当得起您亲自探望吗?”珊瑚与璎珞关系甚好,昨晚璎珞回来哭诉了凤阳阁的遭遇,万春殿里都忐忑得紧,毕竟谁都知道大家疼爱元秀,如今得了这个消息,大觉扬眉吐气,说的话好比抹了蜜也似,字字句句落到赵丽妃的心坎上。

赵丽妃眉开眼笑:“你也去拿一对银铤!”

王皇后不得宠,得到消息时,已经是:“皇后殿下不好了!大家今日政务繁忙,所以推了阿家的邀约,哪知阿家自恃身份,硬闯甘露殿,搅扰大家用膳,惹得大家震怒,连放阿家进去的鱼公公都被连累,阿家已经被赶回凤阳阁,大家还叫甘露殿的内侍都好好反省呢!”

“什么?”王氏一惊,手一歪,原本抄得好好的一页《黄庭经》,顿时拖出了一道不谐污痕。

一旁侍奉笔墨的杏娘忙向外呵斥:“好生回话!急急忙忙的做什么!”

“进来说!”王氏皱着眉,接过杏娘递来的毛巾随手擦了两把,吩咐道。

外面进来了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内侍,眉眼之间透露出几分精明能干,草草行了个礼,就迫不及待的道:“回殿下,方才甘露殿那边和奴玩得好的历芝悄悄过来告诉奴,阿家恶了大家,大家如今还在甘露殿上摔东西呢!”

“历芝还在吗?”

“在是在,可他留不长,若不是奴苦留,他说完就要走,说大家还在生气,若让人发现他这时候跑过来,怕要被赶到掖庭去受刑!”

王氏对杏娘使个眼色:“你去拿个荷包给历芝玩,天晚了,他年纪与孙帛差不多,可别怕黑,你送他一程。”

杏娘会意的出去了。

“今日大家不是答应与阿家一起用膳么?怎会忽然变卦?”王氏问道。

孙帛小声道:“听历芝说,大家政务繁忙,所以才改了的。”他不忘记补充,“鱼公公的义子鱼安源,在晚膳前特意去了凤阳阁一次,想来就是去通知阿家,只是阿家随后却还是去了甘露殿,当时鱼公公出来想拦阻,却被阿家赶回去了,阿家进殿时,大家恰好传膳,原本倒留了阿家一起用,可阿家说有事与大家商议,把人都打发了出来,接着没多久,大家就发怒,将阿家赶出甘露殿了!”

这孙帛机敏,自动替王氏解释得合情合理,兼有鱼安源、鱼烃等证据,甚至保证,元秀公主将鱼烃赶走乃历芝在附近亲眼所见,可谓是铁证如山。王氏也是个心思细腻的,加上托元秀约丰淳用膳的人本就是她,自然知道元秀为什么要让丰淳把人打发下去,顿时心头一沉:“大家难道是因我迁怒小九?”

多年夫妻,外人不知,王氏哪还不清楚丰淳对自己的不满与隐隐的厌恶?这种不喜似乎还是从她的堂姑昭贤太后那里迁怒下来的。

想到这里,王氏心中隐隐作痛,她自认自己并非配不上母仪天下,论容貌也未必输给赵氏,可丰淳就是不愿到立政殿来。

昭贤太后与丰淳之间的恩怨,王氏不是不想问,但她试探过一次,太后却避开了,如今太后已崩,王氏更不知情,要不是自己还年轻,平津、元秀这两位公主也对自己比对赵氏亲近,她真的觉得有点心如死灰。

孙帛见王氏愣愣的站在那里,半晌不语,有点害怕,试探道:“殿下?殿下?”

“没什么,你先下去吧,自己去桃娘那里领赏。”王氏这才回了神,轻叹一声,道。

孙帛乖巧的退了下去,王氏慢慢坐倒在附近的一张月牙凳上,看着殿顶发呆,半晌,送历芝的杏娘回来,低声道:“殿下?”

“那个历芝怎么说?”王氏定了定神,挺直了腰问道。

杏娘点了点头:“与孙帛说的一样,也没多的,大家确实因阿家震怒。”

“唉,这是本宫害了九妹了。”王氏叹道,“大家不喜本宫,此事又涉及长公主与杨太妃甚至昌阳,本想着大家疼爱九妹,她去说也免得大家动怒,却没想到反而教她受这一场委屈!”王氏乃昭贤堂侄女,对昭贤抚养长大的元秀自是格外亲近一点,想到堂姑昭贤才去不久,一直被捧着哄着长大的元秀公主就受了这么一个打击,元秀一向心高气傲,可不要想不开,顿时有点坐不住,“叫人备车!”

杏娘听了,却没动,而是正色道:“殿下可是要去凤阳阁劝慰阿家?”

“不错!”

“殿下,去不得。”杏娘忙道,“大家如今还在怒中,若知殿下此刻去了凤阳阁,恐怕会迁怒殿下!”她看了眼万春殿方向,“也让赵氏得意!”

她不提万春殿还好,一提万春殿,王氏倒猛然想起了:“不对,方才大家还叫人过来传谕,让本宫拟懿旨降赵氏之位,并命她晨昏定省,应与九妹有关,怎么一转眼,大家却恼上了九妹?”

“奴也不知,但殿下万不可去凤阳阁,否则只会让大家更加生气。”杏娘强调,她是王氏陪嫁,自然明白丰淳对王氏的不喜与迁怒,提醒道,“若大家因此更加恼怒阿家,殿下却反而更害了她!”

王氏有点不忍:“九妹受本宫牵累,如今本宫却不闻不问,是不是太无情了些?”

杏娘苦劝:“阿家性情骄傲,乍然失了颜面,此刻也未必想见他人,还请殿下稍安勿躁,过了今晚,明日寻个借口,让奴先去探望吧!”

王氏迟疑良久,到底点了头。

她不知道,甘露殿里,丰淳一边就着宫灯批着奏章,一边问鱼烃:“立政殿那边也知道了?”

“是。”鱼烃低眉顺眼的磨着墨,道。

“王氏还没去凤阳阁?”丰淳蓦然停笔问道。

鱼烃小声道:“这…还没有。”

“嘿!巧言令色、装模作样!真不知道为何王家还有鈒镂之号?”丰淳蘸了蘸墨,继续批示下去,口中冷笑道,“阿煌到底年纪小,这些年来被昭贤那贱人看着与我相处时间也不长,倒渐渐被笼络住了,你有空多去凤阳阁,与她好好说一说!”

鱼烃试探道:“大家何不将真相告诉阿家,免得阿家不知大家苦心?”

“…不必了。”丰淳皱眉,悠悠叹道,“何必叫她跟着难过?”

鱼烃不敢再言。

元秀公主

正文 第十九章 云州公主

[更新时间] 2012-03-09 19:55:02 [字数] 2864

云州公主步履轻快的踏进门,采紫忙含笑迎上去:“天色已晚,阿家怎的还过来了?”

“听说九姐今天被五哥赶回来,连晚膳都能好好用完,本宫怕她心里难过想不开,所以来看看。”云州的声音很响,浑然不顾采紫有些僵硬的笑脸,大声问,“九姐呢?寝殿怎么没点灯?你们难道放她一个人在里面哭?若出了事可怎么办?”

“阿家说的什么话!”采紫脸色冷下来,不悦的道。

当初太极殿上,云州不敢回元秀的嘴,可不怕元秀的宫女,挑了挑眉,道:“本宫好意来安慰姐姐,你…”

就在这时,正厅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不高兴道:“十妹你既然要来看九妹,站在外面和采紫说个不停算什么?”

“七姐?”云州听出是昌阳的声音,这才哼了一声,丢下采紫走了进去,只见昌阳、东平都在,正一左一右的劝着元秀。

元秀背对着门,歪靠在隐囊上,云州进来,她也没理会,东平正忧虑道:“阿煌不要倔强了,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才触动五哥怒火?你不说出来,又不肯去与五哥赔罪,难道就这么僵持下去?”

“你若实在不愿意说,不告诉我们也没什么,但明日等五哥下了朝,好歹去甘露殿上赔个不是,五哥一向疼你,就算你有触怒他的地方,你先认了错,他也不会再计较。”昌阳亦接口劝说,“若你不想独自去,咱们几个陪你一道去也成。”

元秀却连头也不肯回一下,厅中气氛顿时有点僵硬,云州眼珠转了转,朝昌阳挪了挪,看似附耳上去,其实声音却足够让元秀听到:“莫不是五哥以后都不疼九姐了,所以七姐八姐的劝说,九姐才听不进去?”

“你添什么乱!”昌阳一皱眉,东平已经呵斥了起来,云州嘴角一撇:“我这也是看你们说了半天,九姐却一声不吭,帮着猜一猜原因,才好继续劝呀?”

昌阳不喜她这故作无辜的模样,道:“天太晚了,你还是先回去吧,这儿有我与阿烛就行。”

云州见两个姐姐都有意叫自己走,只得怏怏起了身:“其实九姐…”

“行了!”东平见她还要火上浇油,不耐烦的道,“不过是太极殿上几句口角,你倒是计较个没完了?”

她不说开还好,一说开,云州顿觉委屈从中来,索性也不走了,跺脚泣道:“什么口角?当时我不过随口问了句五嫂,九姐那样的训斥我!那可是昭贤太后梓棺出宫之日!百官都在殿上送别太后呢,全然不想我的脸面!就是先帝从前也没有在那样的场合教训公主的!”说完也不看三位姐姐,哭着跑出去了。

云州走得急,竟连裙边荷包掉下来都没注意,她的宫女赶紧飞快的行礼告退,离开时恰好一脚踩在上面,也不知道是不是急于追赶云州,竟停也未停。

太极殿的事昌阳并不知道,见元秀还是不肯回头,只得问东平:“阿烛,当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没注意到?”

“那时候你全副精神都放在了崔郎身上,眼里哪还会有其他人?”东平先说了她一句,才压低嗓子道,“那天五嫂不是到得晚么?我就问阿煌是什么缘故,然后阿炎接口,话里有些埋怨五嫂,阿煌便叱了她几句,当时人多,我也不便劝她,结果今儿她特意来报复了。”

元秀为什么呵斥云州,昌阳是很清楚的,顿时恍然:“十妹真是小气!”

“唉,纪美人去的早,云州自小要强些。”东平道,“她小孩子脾气,先不用去管,倒是九妹,你好歹说句话呀!也不看看这么晚了,你就忍心两个姐姐陪你这么耗一夜?”

昌阳是个没耐心的,见东平这么说之后,元秀还是不吭声,刷的站了起来,开始挽袖子,这架势让东平吓了一跳:“你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我还能打她?”昌阳瞪了她一眼,一步冲到元秀身后,“下来!”

元秀毫无防备,被她扯得转过了身,只见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泪珠不及擦拭,但也再不能沉默下去,尖叫道:“七姐你做什么!”

“咱们两个过来连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苦心劝了这么久,还不如早点动手!”昌阳冷笑着,抓着她胳膊,不让她再背转过去,“说罢,到底是什么事,居然惹得五哥同你生了气?”

元秀怎么肯告诉她?怒道:“你放手!”

“我放手了你就说?”

“我偏不告诉你!”

“那我做什么要放手?”

东平看她们拉拉扯扯的,大是头疼:“都坐下好好说成么?”

哄了半晌,昌阳终于放开了手,元秀也叫采蓝进水进来擦了脸,姊妹三个可算是规规矩矩的坐下来,昌阳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说什么?就是拌了几句嘴。”元秀很勉强的道,她自幼得宠,还是头回被呵斥,心情实在好不起来。

东平狐疑道:“这里没有外人,我也就说实话了——五哥到底是你同胞兄长,对你向来和我们不同的,拌了什么嘴要他当着甘露侍儿的面把你斥出?”

倒是昌阳心下微微一动,想到了平津之事,以为里面别有玄虚,轻咳一声,道:“算了,想是我们心急了点,九妹这会心绪未宁,明儿再说罢。”

东平并不知道平津的事情,见昌阳忽然提出作罢,心下惊讶,但看她已经起身,只得也跟着站了起来:“蓝娘,照顾好你们贵主。”

“是!”采蓝、采绿忙欠身应了。

昌阳、东平离开,元秀吐了口气,悻悻的站了起来,一眼看到云州落下的荷包,蹙了下眉,还是道:“把它捡起来,明天送还回去吧。”

采蓝应了一声,走到荷包边,刚刚俯下身,却见门口人影一闪,却是云州公主找回来了,元秀瞥她一眼,正要说话,哪知云州一眼看到采蓝裙裾边的荷包,忙快步过去拾了起来,定睛一看,却见上面有个清楚的脚印,顿时变了脸色!

“九姐不喜欢我,当面直说就是,何必使人践踏我的东西来羞辱于我!”云州气得全身发抖,一把拨开面前的采蓝,对元秀尖叫到,“方才七姐、八姐还责我为太极殿上的口角耿耿于怀,没想到九姐竟是这样的人,太极殿上教训了我,如今还要这样来…”

“你够了!”元秀不耐烦的重重一拍几案,“这荷包是你自己刚才离开时落在地上,你身边的宫女急于追赶你,从上面踩过去的,七姐、八姐都看在眼里,她们刚走,我正要叫采蓝拾起,明日送过去给你!你进来时没见采蓝正要弯腰么!”

云州不肯相信:“这荷包是我亲手所制,足足花了近月辰光,绵儿最是清楚,她怎么敢踩?就算踩到了,岂会不停下查看,替我拾起?九姐你使人踩坏我做的荷包,不认也就罢了,还要诬陷我身边的人,天下怎么会有你这么无耻恶毒的人!”

“你真是无理取闹!”元秀沉着脸,“我不和你多说,你爱信不信!”

云州眼中含泪,哽咽道:“是啊,我便是知道你这样对我,又能拿你怎么样呢?你毕竟是五哥的胞妹。”说到这里,她胡乱拿袖子擦了擦眼睛,忽然高声叫道,“只是你自恃与五哥同母,连五哥也得罪了,却还要这样张狂,我只看你以后,还怎么在这宫里待下去!迟早会看到你下场的!”

元秀脸色一变,怒道:“我是你姐姐,你为了一个荷包竟这么说我!”

“姐姐?”云州不屑道,“我姐姐又不止你一个!再说你这样的姐姐,才三岁就没了生母,未及笄昭贤养母也没了,谁知道是不是你命硬克死了她们的缘故?连克死了生母养母,谁知道又会不会…”

“十妹!你在说什么?”庭中传来一声惊呼,去而复返的昌阳公主震惊的站在门外,颤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妄议文华太后与昭贤太后!”

云州还要不服,却瞥见元秀原本还满脸怒容,听到这番话后,脸色瞬间苍白,吓得旁边采蓝、采绿双双抢上去扶住了她:“阿家!阿家?”

“去传耿静斋来!”昌阳见状,顾不得指责云州,厉声对听到采蓝、采绿呼声过来看的采紫喝道!

云州见元秀被扶着软倒在榻上,虽然觉得她已经得罪了丰淳,但心里到底有点害怕,趁众人都忙着关注元秀,轻轻跺了跺脚,溜了出去。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十章 姊妹

[更新时间] 2012-03-10 15:00:19 [字数] 2458

耿静斋来时,元秀已经被抬进寝殿,昌阳强喂了她喝过一碗鸡汤,好歹缓了口气,太医搭腕片刻,花白的眉毛皱了皱,一直目不转睛盯着他的采蓝忙小心翼翼问道:“耿老,阿家如何?”

“贵主没什么大恙,只是忧愤过度。”耿静斋走到桌边,采蓝忙替他挽起袖子方便开方,墨是采绿磨现成的,耿静斋写好方子,采绿忙接去吹干,他叮嘱道,“阿家年少,其实只要消去心中郁愤,不用药也可以。”

采蓝按捺住对云州公主的怒意,勉强一笑,昌阳在旁接口将元秀动怒之故敷衍过去:“太医应知,九妹这几日心头难以快活,只怕这药还是要吃的。”

“逝者已矣,还请阿家宽心。”耿静斋以为元秀是为了昭贤太后驾崩之故,倒有些敬重,对着帐中侧卧的元秀微微躬身,正色劝解道。

“劳烦耿太医了。”元秀低声答了一句,昌阳在旁使个眼色,采蓝忙送了耿静斋出去。

昌阳又挥手叫采绿也退下,这才低声对元秀道:“云州就是那个小性.子,你与她计较个什么?”

“龙池不算大,还不如太液池大,阿娘那么稳重的人,好好的为什么去载酒泛舟?而且南内那么多侍者竟都不及救起!”元秀知道耿静斋已经离开,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我总觉得阿娘死得冤枉,云州说是我克母,我…”

“她是昏了头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昌阳沉声道,“若是纪美人还活着,定然要给她一记耳光清醒清醒!”

元秀哽咽道:“我心里实在难过!”

“你想开一些,明日我必押她来给你认错!”昌阳安慰她,“纪美人死得早,又不怎么得宠,先帝忙于政务,这么多儿女总有个亲疏远近,就没有为云州另指母妃照料,她十岁不到就住进了凤阳阁,看着你虽然没了文华太后朝夕照拂,却有昭贤太后宠爱如宝,哪有不眼红的?说你克母,其实是嫉妒你有养母亲兄宠爱,你别放在心上!”

元秀在甘露殿先为昭贤太后与丰淳争执,被丰淳赶出殿,她本就是金尊玉贵里长大,乍受了这样的委屈,想一想如今最亲近的人只剩了丰淳一个,偏偏这委屈还是丰淳给她受的,昭贤太后新故,她连个诉苦的人也没了,心中怨愤可想而知。

若不是自幼养就心高气傲的性.子,好强不肯在人前示弱,才忍着没掉眼泪,早就想大哭一场了。云州其他讥诮的话,她还能淡然以对,但“克母”二字,却生生的击中了她的痛处,此刻被昌阳一劝,泪水越发的止不住,一阵阵灰心涌上心头:“昭贤阿娘载酒那日我本是要一起登舟的,可阿娘她说要独自追忆先帝,把我赶回了花萼相辉楼临帖,若我坚持跟上去,多一个人压舱,说不定小舟也不会被吹翻。”

“你糊涂了,这又关你什么事?你这几斤几两还压什么舱!”昌阳不悦道,“载酒泛舟是昭贤太后自己的主意,而覆舟也未必是舟轻的缘故,谁知道是不是宫人失误所致?五哥正因此让那些人陪葬——这岂不是说明你福大命大?”

“七姐你不知道。”元秀挣扎着坐起身,眼中含泪道,“那一日前,昭贤阿娘把我叫到面前,盯着我左看右看,我问她做什么这样看我,她说,看看我长这么大,她将来去见了我亲生阿娘还有先帝,也能交代了!我在想,若不是因我在她膝下,使她时时记得要与我亲生阿娘还有先帝交代,第二天晚上,她也未必会去龙池泛舟!”

昌阳叹了口气:“云州性.子刻薄,她的话你这么上心做什么?好好的要把克母的名声拖上身?那我也要说了,你与五哥一般是文华太后所出,后来先帝指了昭贤太后照料你,但也负着照拂五哥的责任,若你自认克母,那叫五哥何以自处?”

“反正我在这宫里待不下去了!”元秀心灰意冷道,“我就学了六姐,终身不嫁,替五哥与先帝、两位阿娘祈福罢!”

“呸!”昌阳恨恨道,“你发什么疯?云州到底是咱们妹妹,你这么做,是想逼死了她么?”

元秀道:“我不去和她计较!”

“你不计较,五哥呢?”昌阳冷笑着提醒,“你不会以为,云州把你气得出了家,五哥会饶了她吧?”

“我会与五哥说,是我自己的主意,叫他不要理会云州。”

昌阳恨铁不成钢:“你是才在宫里过?五哥还要亲自对付她?只要露出一丝不喜,云州是个什么下场?”

元秀发起怒来:“我想替父母兄长祈福,有什么错!七姐当我是为了报复云州?我岂是这样无聊的人!”

“我是为了劝你!”昌阳也提高了声音,“云州那么没脑子的话,你竟也听得进去!什么终身不嫁去祈福!六姐那是钻研黄老之术钻研得痴迷了,真正无心红尘,才求得先帝同意她年满双十后出家为女冠!你好端端的,就为了和妹妹赌气,便要发这样重誓,这是何苦来哉?”

元秀怒道:“谁说我是赌气!”

“你既然不是赌气,那就乖乖等采橙熬好了药端来喝完,然后睡上一觉,明天等五哥下了朝,我过来陪你去与他和解!”昌阳斥道,“接着再叫云州来与你赔礼!有什么不痛快,冲着她刚才的没脑子,你怎么打怎么骂,我都说她一句活该!至于什么出家,什么祈福,你不想气死了五哥,叫文华太后同昭贤太后死不瞑目,从此提也别提!”

“我才不去!”元秀大声道,“我偏不去!”

昌阳看她一脸倔强,激动得两颊红晕若霞,倒是笑了:“你不去?不和五哥和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耗下去?叫宫里宫外传你们兄妹不和?如今先帝与昭贤太后都已过世,咱们兄弟姐妹之间发生龌龊,那是连个劝和的长辈都没有,你还要这样任性?阿煌,你好歹也是快及笄的人了,就算是金枝玉叶,是不是也该学着长大了?”

“我就是不去!”元秀任性道,“我一会就叫采蓝连夜收拾,明日就去寻个庙观出家!”

昌阳看她坚决得很,脸色一沉:“当真是无理取闹!你若心里实在不痛快,我这就去叫云州来给你端茶认错!成不成?”

“谁要她认错!”元秀恨恨道,“你要不再提这个人!我离了凤阳阁,她可高兴了?”

“凤阳阁是历代公主所居之处,又不是她一个人住的地方,你离与不离,关她什么事?”昌阳头疼得紧,她原本折回来是想私下里问一问元秀,是不是因平津之事与丰淳争执起来,谁知道恰好撞见了元秀与云州的争执里来,元秀油盐不进,她又不能就这么甩手而去,看看时辰早就到了自己休憩的时候,有气无力的哄道,“或者你不习惯住凤阳阁,先回大明宫?”

元秀却认真上了:“我去道观!”

“好吧。”昌阳困得厉害,懒得再哄,便提出折中的意见,“你现在在气头上,我也不拦你,但你也别去其他地方,西门外的清忘观是皇家产业,你先去那里住一段时间静一静,那些什么出家、不嫁、祈福的傻话,等过段时间再说!”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清忘观

[更新时间] 2012-03-10 18:56:57 [字数] 2600

元秀打定了主意要离宫,昌阳劝说不住,采蓝被她逼着连夜收拾东西,翌日天微明,于文融愁眉苦脸的赶着马车出了永安门,经天街往西,出开远门,沿道驰骋十余里,便是专门通往清忘观的林道。

清忘观是皇家道观,供奉三清,观名取自清净无为、离境坐忘之意,梦唐皇室自承道祖老子之后,笃信道教,因此皇室之中颇多出家入观者,贵族女子为女冠也是常见,其中不乏金枝玉叶,因此数百年来兴建了许多皇家私产的观庙,为国祈福。

这座清忘观也是其中之一,主持是元秀的亲姑姑,宪宗三姐,从前册封永寿公主,道号玄鸿,按着道家规矩,女冠尊称元君,便是玄鸿元君。

元秀到了观前,使看门的道童进去禀告,不多时,便有一个三十余岁的青衣女冠手执拂尘,迎了出来,元秀依稀记得这女冠仿佛是玄鸿元君从前的宫女,玄鸿元君并非如嘉城公主一样自幼一心向道,却是在夫、子死后,才舍弃红尘的,当时身边一些宫人不忍离开,便与她一起披上了道袍。

这女冠正是其中之一,她自称道号瑶光,引了元秀一行入内,因是女冠主持,所以于文融被安置在了观外附近的草庐,只有采蓝、采绿陪着元秀进去。

清忘观地方不大,草木茂盛,虽然只是初春,鹅黄柳绿的发旺已经处处可见,显得格外幽静。绕过刻着苍茫松石图案的照壁,迎面而来便是供奉三清的正殿,元秀先在瑶光的陪同下进了柱香,默祷片刻,复出正殿,经侧廊入后院。

玄鸿元君在自己的静室外接待了元秀,玄鸿年过百半,不知是否因长年诵经静修的缘故,显得比实际年纪要年轻许多,望之如三十许人,肌肤细腻,眉目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