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顶莲冠,身披玄袍,袍色素淡无饰,座下紫金飞鹤炉中吐烟袅袅,衬托出几分飘飘欲仙。

元秀听昭贤在世时提过,这位三皇姑永寿公主乃是先帝宪宗之姊,未出家时性格温雅,好诗书辞赋,擅画碧桃,深受她祖父懿宗宠爱,与宪宗关系也极好。

永寿公主韶华下降,夫家是河东裴氏,亦是本朝名门,婚后与驸马相处和睦,先后诞下二子,只可惜长子长到了六岁时夭折,不久后,裴郎子也因病去世,永寿公主悲痛过度,卧榻不起,下人照看次子疏忽,让那才四岁的孩子抓了金珠塞吞下而不知,待太医赶到,次子已活活痛死,永寿公主经这番打击,心如死灰,料理完次子丧仪后,便向已经登基的宪宗请求出家,宪宗苦劝无果,就把这座离长安不远的清忘观给了她。

玄鸿出家,是因不堪忍受夫去子亡之苦,倒并不刻意远离红尘,见元秀进来,也没称她施主,而是直呼其排行:“九娘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想随姑母一起出家。”元秀张口便道。采蓝、采绿在她身后频频给玄鸿使眼色,玄鸿露出一丝诧色:“你想学嘉城?《大洞真经》与《黄庭经》你看过么?”

元秀道:“从前没看过,如今开始看就是。”

“你人都跑来了,我也不能赶你走。”玄鸿不理会采蓝、采绿的比画暗示,沉吟了片刻,却爽快同意她留下,“不过清忘观虽然是我主持,但女冠也不是你想做就做的,你先住下来,什么时候把这两卷经读透了再说。”

元秀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倒是愣了一愣,才答应下来。

玄鸿便叫瑶光带她们去厢房里住下,采蓝留了个心眼,借口有东西落在了马车上,让采绿陪元秀先去,自己往观门走了几步,见元秀三人离远,忙折回玄鸿之处。

玄鸿果然还在等她,道:“九娘是怎么回事?”

“阿家与五郎拌了几句嘴,加上云州公主趁机讥诮,一时气不过,又不肯去与五郎赔罪,才闹着要出家,昌阳公主因此把她劝到元君这里来,还请元君设法阻止,莫要让阿家真的做了女冠!”采蓝欠身答道。

“呵,九娘快及笄了吧?怎么还是这个脾气。”玄鸿听了,眼神恍惚了下,有些失笑。

采蓝却急了:“元君,阿家不过是一时赌气,只怕这会已经有点后悔了,不如让她住上两日,元君找个借口把她赶回宫里去,奴也好劝说阿家与五郎和解。”

“九娘是你们服侍大的,她的脾气你们还不知道?”玄鸿摇了摇头,“先帝与昭贤太后宠她宠得厉害,养就了气性极大,没这么容易哄好。如今就算心里后悔了,我若直接赶她回宫,她也多半会另外挑个道观去待,皇家又不是只有一座清忘观,嘉城明年就满二十了,先帝允她双十时仍旧决意出家,便将城南二十里的无尘观连同附近良田皆赐予她,她可不会觉得出家有什么不好。”

采蓝想到嘉城公主那痴迷道家恨不得天下人都舍宅为观的模样顿时一个激灵:“元君的意思是?”

“昌阳既然把人哄到了这里,清忘观难道还养不起你们几个?叫她住着,如今已经是二月了,等到端午,宫里照例要送东西过来,到时候我叫她代我回宫还礼,九娘总不好意思拒绝,再叫王皇后与昌阳公主在她面前说些五郎御体似欠安的话,让她自己心软去探望,到时候你们在旁说说劝劝,不就是了?”玄鸿微笑着道。

采蓝迟疑道:“这…到端午还有三个月,时间可也太长了些,五郎那边…”

“五郎就这么一个胞妹,他是天子,还会和九娘一样计较不成?”玄鸿哑然失笑,“再说,到时候九娘先去探望五郎,也算是服软了。”

采蓝总觉得不太对劲,这时候不是应该劝说元秀速速还宫,至少与丰淳和解了再出来住么?吵架之后不去认罪也就罢了,索性还跑到城外道观长住,摆明了是与兄长、妹妹置气。云州那边且不去说,丰淳那儿,一个赵氏必定是不放过这机会来挑唆的。

可玄鸿元君说得轻描淡写,元秀又是倔强的脾气,再一想嘉城公主,采蓝只得勉强道:“还请元君费心。”

清忘观因只有玄鸿元君与玄鸿从前宫女这些女冠,连门口的道童也是附近皇庄上挑来的女童,厢房不免陈旧,元秀赌气而来,东西带的都不齐,采蓝采绿都不提请人修缮,采买也故意挑些差的,只盼着元秀没吃过苦,在这儿住上两日便受不得委屈,自己动念回宫里去。

谁知道元秀虽然住得不适应,为了赌一口气,却皆忍了下来,连《大洞真经》、《黄庭经》,也向瑶光讨了日夜苦读,竟是一副铁了心要斩断红尘出家为女冠的模样,采蓝几次去向玄鸿禀告,玄鸿却只是推说端午再说,次数多了,采蓝不免觉得玄鸿别有心思。

她和采绿都要近身伺候元秀,无法脱身,采蓝思来想去,这日趁着元秀专心抄经,让采绿单独伺候,自己悄悄出了清忘观后门,找到了于文融:“你回长安一趟。”

于文融在观外早已住得心急火燎,此刻听采蓝提到长安,连话都没听清楚,高兴的差点跳了起来:“阿家想通要回去了?”

“哪有那么好的事?”采蓝一点他额头,叹道,“阿家不肯走,玄鸿元君倒像是想长留她住下,这怎么行呢?我和采绿脱不开身,只能你回去。”

于文融顿时垮下脸来:“阿姐你太抬举我了,我回去有什么用?”

“又不是叫你去宫里,你去长公主那边,请长公主来一趟。”采蓝思来想去,玄鸿元君不靠谱,昌阳公主没劝好,也只有年岁最长的长公主能指望了。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持斋

[更新时间] 2012-03-11 15:59:30 [字数] 3106

于文融一心盼着元秀回宫,办事自是迅速,翌日平津就带着郑蛮儿到了清忘观,先去见了玄鸿,接着便直扑元秀处。

客房里,元秀还在对着《大洞真经》琢磨,郑蛮儿当先推开了门,高高兴兴的叫道:“九姨,我想你怎么十几天都不见人影,也不再去看我,原来躲到这里来了!”

元秀不由愕然,放下了笔,却见后面平津也跟了进来:“小九也在这里?”平津面色惊讶,反倒让元秀弄不清楚她的来意了:“大姐怎么来了?”

“还不是蛮儿?”平津笑吟吟的一指郑蛮儿,“早先昭贤太后过世,她感了风寒,病得厉害,未能去哭灵送别,因此心里一直惦记着不安,这不,如今她好了,我想想靖陵到底远了些,何况也不是她能轻易去祭拜的,所以带她到三皇姑主持的道观来上几柱香,持斋三日。”

“蛮儿真是有心了。”元秀一头雾水,她怎么也看不出郑蛮儿对昭贤有如此感情,便问道,“不过大明宫里就有三清殿供奉着,大姐为何舍近求远?”

这问题可难不倒早有准备的平津:“哦,你不知道,前日五郎已经搬回东内了。”

元秀立刻住了声,丰淳不喜昭贤太后,看来平津也知道,所以才不带郑蛮儿去三清殿祭祀,甚至连城中的道观也不去,却特意跑到了城外来,这解释倒是说得通。

她把平津母女是采蓝、采绿叫来的怀疑消散了些,便关心起她们来:“持斋三日?那就要住在观中了,大姐早些不说,我也好叫采蓝采绿替你们先收拾下,三姑这里的客房,因少人来住,都破败下来了,我看除了我这间,旁边几间只怕下雨天还得漏水。”

郑蛮儿听了,一脸津津有味:“那岂不是与自雨亭差不多?”

“可没那么有情趣。”元秀警告道,“如今还有些残寒在呢,再说大半夜里一身水浇在你身上,你就不觉得好玩了。”

“这也没什么,不过三日工夫。”平津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这三天也未必会下雨。”

因是持斋,平津母女也就带了四名使女进观,加上采蓝、采绿,赶着把元秀隔壁的客房收拾了几间出来。

郑蛮儿却缠住元秀,闹着要与她一起睡,元秀被逼不过,只得答应了她。

这个活泼得过了头的外甥女住过来,元秀的抄经自然是抄不下去了,郑蛮儿是独女,这段时间,因昭贤太后之故,宗室里歇了宴乐,她和其他郡主、县主的往来也随之减少,正是闷得发慌,乍遇见了年纪相仿的元秀,兴致勃勃,谈兴大发,单是描述几日前飞郎抓了一只老鼠便花了两个时辰,又用一个时辰来形容自己看到那只半死不活的老鼠时的惊惧,以及为了不伤飞郎之心,还得忍着恶心夸赞它——

“九姨你不知道,事后我叫人把飞郎按在艾叶水里足足洗了小半个时辰,飞郎被洗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嗯,长公主府里怎么会有老鼠?”元秀敷衍着问道。

郑蛮儿道:“好像是从其他地方抓来的。”

“这可不好,飞郎单是那身皮毛就很值几金,你胡乱放它出门,别叫人抓去了。”元秀提醒道。

“不会的。”郑蛮儿很有信心,“飞郎机灵的很,再说养它就是为了出猎,若是不中用,被人抓去剥了皮,也免得在猎场上叫我出丑!”

元秀一想:“春猎咱们是赶不上了,秋猎也许可以参加,只是你到底有几只猞猁?别到时候没个带的。”

“我自己就养了飞郎,因它生得最好看。”郑蛮儿道,“不过母亲另外叫人养了几头,着人好生驯养的,所以不用担心。”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九姨似乎没有猞猁?”

元秀叹了口气:“之前年纪小,狩猎去了也只有看得份,索性就没养。”

“昭贤太后就是太小心了。”郑蛮儿说话一向直接,元秀早知这点,已经没力气与她计较,便听她同情道,“回头我替九姨挑只好的,或者九姨现在就开始养?”

“回头再说吧。”元秀淡淡的应付着。

平津与郑蛮儿果然在清忘观里吃了三日斋饭,又添了昭贤太后的灵位,每日去上一柱清香,如此到了第四天,元秀打发人去问平津,用不用帮她收拾。

没过多久,却见平津带着郑蛮儿一起过来了:“你惦记着叫我们收拾,怎么自己反而忘记了?”

元秀奇道:“我收拾什么?”

“当日你自己说的,清忘观客房简陋,看这天气,指不定这两日就要下雨,你怎么还能住在这里?”平津绝口不提元秀出家的事,正色道,“持斋什么时候不可以?正好跟我们一道回去吧,蛮儿这三天都粘着你,一时间怕也舍不得,不如你干脆随我去常乐坊,替我好好收拾这个磨人精!”

一旁郑蛮儿也叽叽喳喳的缠上来,就要拉元秀起身。

元秀懵了半晌,随即明白过来:“大姐当我是三岁孩童么?这样就要糊弄我回去?”

“你不回去,难道还当了真不成?”平津的泼辣,比昌阳更胜,若不是来时听了鱼烃的劝说缓缓图之,早在第一天就直接拉人了,哪还有什么心思在这里陪着吃上三天斋饭?如今见不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哄元秀走,索性直说,“就没见过你这样的金枝玉叶!云州说恼了你,你不高兴,打她一顿又怎么样?竟怄得自己来出家,传了出去没得叫人笑话你连宜安都不如!”

她这么一说,元秀顿时十分下不了台,赌气道:“我偏要在这里长住,三姑已经许我,只要把《大洞真经》与《黄庭经》读透,就正式收我入门!”

平津可不吃这套:“三姑不过是哄你,想着你读透这两卷经的时间也该清醒了,可我瞧你一个人在这里读来读去怕是读傻了!”

“我就不走!”元秀干脆耍赖。

平津眯了眯眼,看了眼郑蛮儿,郑蛮儿会意,上前抱住元秀手臂,笑嘻嘻的道:“好吧,九姨不走,我也不走,叫母亲一个人回去,我留在这儿陪九姨,如何?”

元秀没想到平津会来这一手,这三天,郑蛮儿缠得她发昏,别说抄经,那是连一刻空闲都没有,本想着忍过三天送走了她们也罢,却没想到平津没能把她糊里糊涂的骗回去,却使出这个杀手锏来,愣了一愣,才道:“这儿如此清苦,你怎可留下?”

“不要紧,九姨能忍受,我一样可以。”郑蛮儿笑得眉眼弯弯,却是听了母亲的话,一定要和她耗下去了。

元秀暗叫头疼,但她也不甘心就这么轻易被平津将住,瞥见平津含笑看着自己,一咬牙:“好!你想留下便留下!”

果然郑蛮儿看她这么干脆,顿时一怔,下意识的看向母亲。

平津倒是笑容不改,道:“既然你们两个都留下,虽然是三姑这里,但不是公主府,也不能太过淘气,蛮儿你出来,我叮嘱你几句。”

元秀只盼着娇生惯养的郑蛮儿受不得苦,又或者平津舍不得这个掌上明珠,回来告诉她改了主意,只可惜郑蛮儿疑惑的出去,进来时却双目熠熠发光,坚定的表示一定会奉陪她到底!

元秀嘴角暗撇,却听平津道:“蛮儿你去隔壁看一看,有什么要的东西留下来,别叫她们给收拾了。”

郑蛮儿答应着去了,平津又看了眼采蓝、采绿,元秀点头,待两人出去,平津方正色道:“蛮儿得在这里住几日。”

元秀疑惑道:“大姐留她下来不单是为了我?”

“唉!”平津悻悻的叹了口气,“你我姊妹,话就直说了…仙奴恶了宽之,如今两个人正闹得厉害,你知道蛮儿到底姓郑,与宽之不大和睦,反倒和仙奴更亲近,我便想把她送开一段时间,待府里事情处理妥了,再接她回去。”

元秀心道,韦坦致你与郑敛和离时,郑蛮儿都已经六岁记事了,那郑敛待她又不差,怎会不帮着自己父亲?而且韦坦虽然纨绔,好歹也是韦家子弟,妻子纵然是公主,公然养着仙奴这样出色的娈.童在家里,使他出入都被笑话,他能忍到今日,已是难得。

不过平津究竟是自己姐姐,这些话元秀也不好说出来,便问:“到底是什么事,怎么会公然闹开来?”

“前不久仙奴生辰,我陪了他一晚,又将先帝赐的一柄如意给了他,结果宽之恼了,要赶他走。”平津无奈道,“蛮儿夹在里面给仙奴撑腰,乱七八糟的,不好收拾,我方才是拿你做幌子,要她在这儿陪你,她才答应下来,你可不要说漏了嘴,便帮了大姐这一回吧。”

“只怕大姐说的不是陪,是磨。”元秀撇嘴,“瞒着蛮儿可以,但我短时间不想回去!”

平津听她说的是短时间,而不是之前说的一定出家,心下也是暗笑,点头道:“这事以后再说,不过蛮儿性.子活泼,虽然清忘观附近就是皇庄,长安天子脚下,一般来说不会有什么意外,但你们最好还是别出观门,免得她给你与三姑惹事生非!”

元秀不在意道:“她也不住几天。”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夜雨

[更新时间] 2012-03-11 19:51:55 [字数] 2105

平津独自回了长安,郑蛮儿依旧赖在元秀这边不肯走,把留下来伺候她的两个使女丢在了隔壁的屋子。

次日下午的时候,天色就阴了,捱到傍晚,一片黑压压的下来,点了一盏灯都不够亮堂。向庭中看去,起先是丝雨霏霏,没多久就转成了沙沙声,接着越下越大,间或春雷阵阵,雨势如瓢,陈旧的房屋随着雷声,不时簌簌落下些许尘土。

采蓝和采绿都心惊胆战,生怕房屋承受不住雷雨交加之势倾塌:“阿家,莫如去问元君是否有其他地方能住?”

“不过是梁上落尘,我看这间屋子还好。”元秀抬头看了眼,打发采蓝去隔壁,“看看那边是不是真的漏雨,如果是,叫蜻蜓和蝴蝶过来挤一挤,别叫雨打湿了难受。”蜻蜓蝴蝶正是平津留下来伺候郑蛮儿的两个使女。

“奴这就去。”采蓝从屋角捞过伞,答应着出去了,没多久就带着抱了被褥的蜻蜓、蝴蝶回来,这么点路,还有一把伞,三人的衣物却也湿了一片,鬓发被雨水浇得贴在额上,颇为狼狈。

郑蛮儿在窗下百无聊赖的拨弄着一方砚台,见状惊讶道:“真的漏雨?”

“回郡主,那屋子的床上面正好有个洞。”蜻蜓道。

“我原是猜的,还真说中了。”元秀道,“那就在这里和采蓝她们将就下吧。”

蜻蜓蝴蝶自无不依。

“九姨!”郑蛮儿转了转眼珠,拉着她袖子撒娇道,“如此清苦,咱们不如先回长安,等雨停了再来?”

元秀心道:有你母亲的叮嘱,就算我现在想回去,也要把你留下来!

面上自然坚决摇头:“不成!”

郑蛮儿还待纠缠,半开的窗户外,雨幕之下却走近一个臃肿的身影,到了近前才看出来,原是披了蓑衣。借着门口的风灯看去,似是瑶光,采蓝忙开了门:“可是元君有什么吩咐?”

“观主说,客房年久失修,今夜雨大,恐怕难以为继,为防伤了几位,还请暂移到观主静室附近的几间屋子休息,以策安全。”瑶光稽首,清声道。

郑蛮儿心下一松,欢喜道:“三祖姑到底惦记着咱们。”

“三姑静室旁的屋子,都是放着她爱件的,哪怕出了家也带着,你可不许胡闹索要和碰坏。”元秀借着收拾东西,低声叮嘱她。

郑蛮儿满口答应:“九姨你放心,不管那里放了什么,我绝不多看就是。”

“如此才好。”元秀满意的点了点头。

因只是担心客房会禁不住今夜的雷雨,加上元秀和郑蛮儿本来也没带什么东西,又近在一个观里,所以只带了随身之物,便撑起伞,跟着瑶光一路到了玄鸿的静室。

静室建在了清忘观的正后方,再后面挖了一个半大不小的荷池,若非今夜大雨,只怕也有稀疏的新荷露了尖角,却不知道这一晚骤雨摧残,会不会伤了它们。

静室旁的几间木屋虽然也老旧,看起来却坚固的很,玄鸿据说在行晚课,因此没有露面,只叫瑶光安置她们,看得出来屋子已经许久无人居住,透露出凄清之意,里面用具倒大致还算整齐。瑶光带到后,也叮嘱了几句不要乱动损坏东西,便悄然而去,让她们自己忙碌。

郑蛮儿抖落斗篷上的水珠,抢先进了屋,蜻蜓在旁提了风灯,提醒道:“郡主当心雨水濡.湿墙上书画。”

采蓝上前一步,服侍元秀也解了披风,元秀随手在身旁桌上一抹,看了看指尖:“有些浮灰。”蜻蜓点燃壁上高处的灵芝玄纹陶灯,与蝴蝶一起拿了旁边的巾帕四下擦拭起来。

这一晚雨声丁丁不歇,元秀和郑蛮儿都折腾到深夜方才睡去,翌日皆都比平时起得迟许多。

“阿家,幸亏元君叫咱们搬过来,奴方才回厢房去取衣,谁想那屋子已经垮了一小边。”采蓝已经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庆幸道。

帐子里郑蛮儿还在赖着,听到这话,忙探出头来:“那昨晚没带过来的衣物岂不都压在了里面?我们穿什么?”

“郡主放心,大部分都拿过来了。”采蓝笑着安慰她,目光却瞥向元秀,“不过清忘观附近可没什么裁缝可找,若是不够穿,只能先回长安了。”

采绿正在替元秀梳发,先用疏齿木梳将一头及腰长发仔细梳顺,拿乌木篦子细细的梳成一匹缎子也似,继而中分,在两侧分别巧妙各盘一个髻,盘髻之前又留出一缕发编织,编好后,拿与发色接近的丝绦束了,环着先前的发髻垂挂下去,梢尾塞进髻底,再拿篦子沾了清水,把几处鬓发理好。这是未婚女郎的常见的双环垂髻,梳好后,再从装着首饰的银鎏金神兽宝相花纹银盒里取出一对素色宫花,分系在髻上,采绿知道元秀尚在服衰,不喜奢华,便将银盒关上,退后一步端详并无疏漏,方才问元秀:“阿家看这样可以么?”

“行了。”元秀看了看铜镜,微微颔首,转头问郑蛮儿,“你还不起来?叫采绿顺手也替你打理下不好么?”

郑蛮儿方才和采蓝说了句话,却又倒回帐中,闻言含糊道:“九姨,昨晚雨声吵得慌,我再睡会。”

元秀听她语气迷糊,便对采蓝等人使个眼色,皆悄悄退出内室。

清忘观中饭食皆是素食,早膳犹以清粥小菜最为常见,元秀虽觉清苦,但吃了几日也勉强习惯。因无郑蛮儿在旁纠缠,用过早膳,元秀忙不迭的叫人把窗下明亮处的一张杞梓木苍松山石镂刻翘头案上东西移开,擦拭干净,摆上笔墨纸砚,打算趁机将这三日落下的经书抄回来。

没了郑蛮儿打扰,元秀抄写极为顺利,时近正午,采蓝看了眼铜漏,提醒道:“阿家,可要叫郡主起来了?”

“她还没起来?”元秀放下笔,揉了揉腕,没等采蓝回答,自己却先笑了,“也是,她若起来,我还写不到这些。”

采绿见她停了笔,忙把刚写的一页拿起来放到一旁,用镇纸压了晾着。

“叫蜻蜓进去伺候蛮儿起身吧。”元秀见收拾得差不多了,对采蓝道。

…………………

悲催的表示,存稿彻底完了,这章还有一半是现码的。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师如意

[更新时间] 2012-03-12 20:41:40 [字数] 2491

师如意皮笑肉不笑的拦住了燕九怀:“燕小郎君,多日不见了!”暮春的长安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烟雨之中,师如意依旧一袭青衫,腰间横插着一支竹笛,目光炯炯,盯着眼前的少年,似乎生怕他一个眨眼,人就不见。

以师如意对这位的了解,这种事情,燕九怀未必做不出来。只不过如今他的少主人有求于对方,暂时还不能得罪这惫懒的市井儿。

被他暗中骂为市井无赖的燕九怀这回倒是老老实实停下脚步,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马上换上一脸惊奇道:“原来是师先生?你们原来没走?”

“走?”师如意本来欲兴师问罪,看燕九怀神色真诚,倒有但吃不准他的意思了,“走什么?”

“唉!”燕九怀双手一击,非常遗憾的叹道,“在下本以为你们已经离开长安,返回河北,前几日,还为六郎的不辞而别借酒浇愁过一段时间,想不到你们居然还在…嗯,对了,难道贺六郎把师先生单独留了下来?这个六郎也真是,既然如此,怎也未派人告知一声!倒害我误会了一场!”

见他如此无耻的倒打一耙,师如意干咳一声:“燕郎君真会开玩笑,贺防御史昨日还在修政坊赐宅中宴请了几位朝臣,六郎怎么会单独回河北去?倒是燕郎君,不愧是长安土生土长,自从那日平康坊一别,六郎想再寻燕郎君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若不是今日巧遇,某等倒是要误以为燕郎君是那等收钱不办事的小人了!”

燕九怀摸着下巴,嘿嘿笑道:“误会,这是误会,最近我有些忙…”

“燕郎君。”师如意不听他罗嗦,径自问道,“不知上次六郎所托之事如何了?某可是记得,当日燕小郎君满口应诺,道是整个长安没有郎君打听不到的人,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了半月,还请郎君赐教,某好去回六郎!”

“师先生有所不知!”燕九怀一本正经道,“自从平康一别,在下一直未能再见到六郎和先生一行,所以只当几位心怀桑梓,归心似箭,那日所提之事,也是一时兴起,所以遗憾之下,就未追查下去。若是早知道几位还没走,那位小娘子的身份来历,此刻倒是定然可以双手奉上了!”

饶是师如意好涵养,也不禁拉长了脸:“燕郎君,你这是在拿某等取笑了?”

“师先生何必动怒?”燕九怀极为诚恳道,“这一切都是误会,今日既然看见了师先生,又知道六郎还在长安,在下自当立刻追查,定给六郎一个满意的交代!”

师如意阴沉着脸:“听说燕郎君在长安市井也是颇有名望,该不会过几日又以为某等已经返回河北了吧?”

“当然不会!”燕九怀指天发誓,“六郎是住在修政坊是吧?三日之内,在下若无他故,必亲自前去负荆请罪!”

“燕郎君当真会去?”师如意怀疑的看着他。

“师先生如不信,不妨认一认…”燕九怀伸手把藏在他身后偷笑的孟破斧拽了出来,“他!”

孟破斧笑容顿时僵住:“燕小郎君…认我做什么?”

“这稚子是我至交之弟,他就住在前面不远的那条巷子里,姓孟名破斧,左右邻舍都知道,在下虽然行踪无定,但每隔三五日,都会到他家蹭个饭什么,师先生记住了他,日后有什么吩咐,找他就行!”

打发走师如意,孟破斧一蹦三尺高:“燕九怀,你发什么疯!十六娘的住处能随便告诉河北的人么?”

“怕什么?连我都能糊弄过去的人,到了十六娘那里,被卖了恐怕都还要帮她数钱。”燕九怀拍了拍他脑袋,“走吧,若不是遇见师如意,我都快把那事给忘记了…那条帕子你带着吧?正好给十六娘看看,那小娘子到底是什么人?竟叫贺家六郎念念不忘?”

孟破斧正要说话,忽然目光被飞驰而过的一驾马车吸引,惊奇道:“燕郎你快看!”

“那个车夫!”燕九怀拊掌赞道,“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小斧你自去十六娘那里,我跟上去瞧瞧!”

于文融苦着脸,将马鞭挥得风车也似,一腔郁愤都发作到了拉车的两匹骏马上。元秀已经在清忘观里住了大半个月,陪住的承仪郡主实在吃不消观中清苦生活,今儿一早,就带着使女出观找到于文融。

郑蛮儿心性不坏,脾气虽然娇纵,却还不算不上暴虐,但那得看对什么人,于文融这样的奴仆,堂堂郡主在委屈时是没好声气的:“不管你想什么办法去寻什么人,总之本郡主不想再在观中待下去!若是做不到,就算你是九姨的奴仆,本郡主也会向九姨要过来打死了喂狗!”

于文融欲哭无泪道:“郡主,此事甚难,阿家倔强,连长公主都劝说不住,奴何德何能?”

“你是九姨的奴仆,却不能为自己的主人解忧,要你何用?”郑蛮儿蛮不讲理道,“三天,本郡主最多忍耐三天,第三天九姨还不回长安,那就打死你出气!”

郡主的使女蜻蜓在旁好言劝说道:“于小公公还是回长安想办法吧,阿家总是待在这里也不好,清忘观的房子年久失修,原本住的厢房都被雷雨所击,破损不堪,如今住的地方狭小,饮食清淡,这段时间,阿家又瘦了许多,若是再继续下去,大家看到,也必定会责罚你们照料阿家不力的。”

清忘观只许女眷进入,于文融想找采蓝讨个主意都不成,抵挡不住郑蛮儿的威胁,只得套上车赶回长安,他先去了太极殿,却被告知丰淳帝早已搬到了东内大明宫,接着赶到大明宫,好容易在蓬莱殿见到了王皇后,王氏看他风尘仆仆的求见,大为吃惊:“怎么弄成这个样子?阿家不是就在离长安不远的清忘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