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时看向了元秀,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不可能把一位流淌着李氏血脉的金枝玉叶灭口,在这种情况下,到底还是要请示一下她的。元秀脸色阴沉,眯着眼,淡淡的道:“两位郎君既然已经商议好了,又何必再来询问本宫?”

…………………………………………………

明黄色的帐幔外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略带一丝急切,丰淳在迷迷糊糊之中大致感觉到是那个叫做杏娘的宫女在叫皇后王子节,他想听清楚,然而帐内燃烧的甜腻的香气却让他感到由衷的困倦,不免放弃了清醒,沉沉睡去。

只是窃窃语声才消失,丰淳却被身旁的人大力摇醒,他顿了一顿才睁开眼,眼前正是披散着长发的皇后,王子节云鬓早松,满头青丝流泻而下,端庄的面容上尚且带着一层淡淡的绯红,露出薄被的大半个香肩上若隐若现着殷红的痕迹,丰淳下意识的抓过一把长发,放到鼻端嗅了嗅,轻笑道:“子节?”

薄被下,他另一只手已经滑向了王子节的腰间。

只是这回王子节却没有像寻常一样娇羞的投入他怀中,而是神色郑重道:“五郎,外朝出了些事!”

丰淳一怔,旖旎的心思略消了些,顿时想起方才迷糊之中听到杏娘呼唤王子节之事:“什么事?”

“大约两个时辰前,京兆尹孟光仪遇刺。”王子节一面说,一面已经扬声唤进了杏娘等人替丰淳穿戴起来,见后者脸色立刻一变,赶紧解释,“五郎放心,孟光仪只是背上被划了一刀,虽然因着失血过多,这会子晕了过去,但并无性命之忧,倒是那个刺客,被孟光仪设计,中了剧毒,此刻想必不会好过,孟光仪昏迷前,已经吩咐京兆府四处张贴布告,令全城药铺不得轻易售卖解药中的药材!”

孟光仪在京兆尹这一人避不及的职位上一待七年,心计城府都极为深沉,丰淳听到他无事,好歹松了口气——随即是震怒!

“京兆尹居于京兆府中,自有兵马护卫,刺客究竟是怎么得手的?”杏娘等人托过衣袍,王子节自己随手拿过一件中衣穿上,便亲自伺候着丰淳更衣,更衣之中,丰淳也感到一股怒火压抑不住要发作出来,他的目光越过王子节看向了杏娘,后者一惊,立刻跪了下来,禀告道:“回大家,奴听鱼公公说…”

“叫他自己滚进来!”丰淳不耐烦的道!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风起

[更新时间] 2012-05-25 23:02:35 [字数] 2521

鱼烃衣冠整齐、脸色凝重的横持拂尘快步进入了蓬莱殿的寝殿,丰淳不等他行礼便挥手免了,沉着脸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大家,是有高手趁夜潜入了京兆府,奴方才问过京兆府那边过来报信之人,今晚里里外外的岗哨皆在,却无人发现刺客行踪,还是刺客离开后,孟尹出声呼唤,书房外的士卒才惊觉孟尹遇刺!”鱼烃是在丰淳少年时就陪伴左右之人,丰淳性情虽然有些阴沉,但轻易却不会迁怒到他身上去,因此虽然此刻听出丰淳心绪不佳,禀告起来还是心平气和,道,“孟尹昏迷前说,他听到刺客的声音十分年轻。”

“年轻?”丰淳皱起眉,探丸郎虽然起自于汉,但因一贯在关中尤其是长安活动,身为长安如今的主人,丰淳虽然久居深宫,却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刺客,目标是官吏,年轻…这三个特征加在一起,很难让他不往探丸郎上想。

王子节在旁趁机劝道:“孟尹既然无妨,五郎且放一放心,那刺客左右中了毒,孟尹又使人去药铺中监察,想来迟早会露马脚,不如趁上朝时候未到,再休憩片刻。”

听到皇后改了对丰淳的称呼,鱼烃微微一愣,随即不动声色的掩饰下去,如今宫里人人都知道皇后得宠,就是之前时常被丰淳召幸的裴才人这会都不得不天天到蓬莱殿上来以婢妾自居,端茶倒水,小心奉承。尤其是元秀公主不在宫中,他可不敢在这时候得罪了王子节。

丰淳看了眼铜漏,距离上朝还有些时候,他没有听皇后的建议,而是问鱼烃:“孟光仪那边可有派太医?”

“回大家,京兆府报信之人说,张夫人已经另派人往耿家请耿太医前往为孟尹诊治!”鱼烃赶紧道。

耿静斋的医术长安人人皆知,他这么一说,丰淳才松了口气,却依旧没有继续睡下的打算,而是站起了身,对王子节温言道:“子节且安睡,我先去紫宸殿。”

“…五郎保重些身子。”王子节面色僵了一僵,到底露出个笑来,柔声回道。

丰淳嗯了一声,旁边鱼烃已经殷勤的递过外袍,伺候着他穿上,复引他出殿去了。

少顷,杏娘端着水盆进来问王子节:“殿下可要…”

“不必了。”王子节脸色有些黯淡,即使灯光也掩饰不住,杏娘不免劝说道:“皇后殿下何必多心?这是前朝出了大事,大家理当前去处置,何况大家此刻去的是紫宸殿。”

“我哪里是为了他一听到孟光仪遇刺就将我撇下难过?”王子节有些失神的笑了笑,但那笑容里却透露出了分明的自嘲之色,“只是不久前家里传来的消息你也不是不知道——父亲他也没为那魁首赎身,平康坊里一个乐籍女子,虽然这会趁年轻颇有几分姿色,也不过那么一回事…谁会想到平康坊里那么多人家不出事,一出事就是这一家?还卷进了齐王来?我这会都不知道,这件案子究竟是针对谁?”

杏娘叹道:“如今大家夜夜宿在殿下这里,殿下且放宽了心,或者等天明之后请耿静斋过来看一看——指不定…”

王子节听出她的意思,也下意识的抚摩着自己的小腹,淡淡一笑:“如今也只能指望这个了,旁门左道究竟不是长久之道,女子在这世上立足,到底是靠子嗣…武周之乱固然我那先祖死得凄惨无比,可我每每想起来总还是对那武氏佩服的居多,不是每个不受丈夫宠爱又无所出的女子都能如她那样的。”

“武氏在太宗朝的时候固然不及徐才人得宠也无所出。”杏娘却不以为然道,“可高宗一朝,她啊还不是靠着诞了高宗除庶长子与两个庶女外所有的子女,经昭仪、皇后、天后、太后,最后才废其子称帝的?殿下不要胡思乱想了,趁这机会,快快有孕——大家本就是嫡出,只要殿下有子,承香殿那一等卑贱之人再生多少,又怎敢肖想东宫?”

王子节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杏娘趁机劝道:“那药已经熬得差不多了,奴去给殿下端来。”

见王子节点头,杏娘出了寝殿,到小厨房里问了看药的宫女,滤出药渣后拿乌漆盘托了,才走到殿上,忽然外面灵奴脸色郑重的走了过来,衣带卷风,见到杏娘,顿时眼睛一亮,奔了过来先把药接了,杏娘也不和她争,只皱眉道:“你怎起来了?可是被方才惊动的?警醒固然是好的,但在皇后殿下身边当差,仪容也不可失,瞧你这鬓发散的!”说着伸手替她掠了掠,道,“罢了,这会皇后殿下心里乱着,你只把药送到门口,还是我端进去罢。”

“皇后殿下果然心里乱着啊!”灵奴原本就颇受杏娘的照顾,上一回杏娘在承香殿里被赵芳仪打伤后,她忙前忙后的伺候着,两人感情这会却更好了,这会听杏娘透露消息,眼中露出一丝犹豫,杏娘立刻觉得了,她看了看灵奴跑来的方向,皱眉道:“你得了什么消息?”

灵奴眨了眨眼,使个眼色,叫她靠近了来,低低说了几句话,杏娘顿时一惊,幸亏药没拿在她手里,低叫道:“这是真的假的?”

“我亲眼看到的,这几日皇后殿下这边小厨房里也常用到,看都看得眼熟了,哪里会认错?”灵奴坚持道,“再说若不是里面有关节,何至于三更半夜的,跑到太液池边倒药渣?”

杏娘沉声问:“那么可看清楚了是哪一殿的人呢?”

“像是望仙殿里郑美人身边的褐儿。”灵奴悄悄的道,“阿姐,这会皇后殿下心里乱着,能不能去说啊?”

“当然要去。”杏娘看了她一眼,“你跟我一起进寝殿,把事情经过说清楚。”

“那我去换件衣裳,把头发梳一梳?”灵奴摸了摸自己因奔跑而松散的鬓发道,却被杏娘拉住了肩,嗔道:“一会聪明一会糊涂的…你说了事情皇后殿下哪里有工夫去管你仪容不整?”

灵奴被她拉着往寝殿方向走去,她这段时间被柳娘等人提点也知道王子节对自己颇有栽培之意,自然着意要表扬,只是也因此收敛了许多原本的性情,脚下走着,面上却迟疑着问道:“阿姐,这会皇后殿下正在心烦,我去说了这样的事,她岂不是更不高兴吗?”

“不高兴自然是有的。”杏娘在她头上拍了拍,摇头道,“你究竟近身伺候得不久,对皇后殿下的性情还是不清楚,殿下她再不高兴,对你也只有赏赐,不会因此罚你…何况这种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自然是越早知道的越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寝殿门口,守着的却是梅娘与桑娘,见灵奴跟着过来,都是抿嘴一笑:“你倒是勤快。”

灵奴笑嘻嘻的端着药,屈了屈膝:“没头苍蝇似的转了转,却不想遇见了阿姐去厨下取药,就跟着过来看一看几位姐姐了。”

“你要看的是殿下吧?”桑娘低声笑着道,“可殿下这会心情怕不太好,进去了可得小心些,殿下性.子柔,你也不能硬待着惹她心烦,知道么?”

灵奴朝她眨了眨眼睛,笑着道了个是,梅娘随口道:“出来时把香灭了吧,换支安息香。”

“我自省的。”灵奴以为她是在叮嘱自己,正要答应,杏娘却接过了话,带着她挑帘进殿。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望仙殿

[更新时间] 2012-05-25 23:03:16 [字数] 2574

王子节这会也是睡不着了,披了一件绛紫色交领夏衫,胸前的带子松松的系着,长发拿两根赤金衔珠步摇绾住,步摇上各坠了一串儿鸽子血般的红宝石,在灯火上一闪一闪,明明暗暗之间,尤其的招人注意。

见杏娘带着灵奴进来,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接过了药,一饮而尽,这药单是凑近了闻到便知苦涩不堪,王子节却喝得心平气和,显然已经惯了,杏娘也是熟练的从旁边瓷罐里取了几颗腌渍过的梅子出来,服侍王子节用下。

王子节见灵奴还未出去,疑惑道:“可是有什么事?”

“殿下,奴方才本在外面,听到了蓬莱殿里灯火人声,这才回来,哪知路上却看见了一件事情,问过阿姐,殿下这会醒着,因此过来禀告。”灵奴虽然得了杏娘叮嘱不必害怕此刻王子节心绪不佳,但见王子节清淡的神色到底心里怯了几分,柔声细气的说道。

“你刚才在外面?”王子节皱起眉,“究竟是怎么回事?”宫禁之后,宫人内侍无事皆不可随意走动,灵奴可不是才进宫不谙宫规的宫女,怎么还敢明知故犯?

“奴在太液池边看到了人在倒着药渣…”

灵奴这么一说,王子节顿时深深看了她一眼,太液池,说起来就在蓬莱殿前,可这三更半夜的,又是殿里都被惊动的情况下,灵奴跑到那边去做什么?

像是知道王子节的怀疑,杏娘在旁替灵奴解释:“是殿下前几日说露水沏茶比城外运进来的山泉水更好。”

“你有心了。”王子节这才缓和了脸色,对她微微一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灵奴松了口气,继续道:“那些药渣是倒进了太液池中的,那人还在岸边折了枝条,把渣滓都拨到了离岸颇远的地方,奴心里好奇,就等她走后,过去看了看,结果在淤泥里面发现几味与殿下这几日所喝之药差不多的药材,想着应该来告诉殿下一声。”

“都是些什么药材?”若是灵奴独自来禀告,王子节还心存侥幸,但她是和杏娘一起来的,这表明杏娘一定已经问过一些情况,特特带了她来,定然是已经有了些肯定,果然灵奴虽然不谙药性,但描述下来,王子节已经气得笑出了声:“好个郑美人!自进宫来,不声不响的,倒叫本宫也被瞒了过去!”

“奴倒是奇怪那褐儿做什么要把药倒到太液池来,毕竟承晖殿到这里还是有些路的,万一路上被人遇见了,可怎么说?”杏娘见她气极,赶紧道,“别是郑氏自己不中用,被身边人陷害而不自知吧?灵奴这几日趁夜出去收集露水的事情虽然没有大肆宣扬,可也没有故意隐瞒,她屋子里有人同住,蓬莱殿虽然殿下打点得紧,想是没有故意泄露殿里事情的人,但灵奴不过一个小宫女,若有人问起来,想也不会太在意透露几句。”

王子节冷笑着道:“遇见了不是有灵奴这儿做例子的借口么?何况望仙殿里固然有井,却是供那边庖下使用的,总不能把药倒进去,就是她管得住自己身边的人,那里面可还住了位雄心勃勃的裴才人呢!她既然一心想要隐瞒,埋起来时也不免容易被人发现,又还会走了味道,这宫里哪有比太液池跟方便的地方?”

见王子节这话是差不多已经认定了郑美人隐瞒有孕,杏娘皱起眉,开始思索对策,却听灵奴不解道:“殿下当初礼聘新人们入宫,早便说过她们若是有孕,皇后殿下定会重赏,有赵芳仪与曹才人的例子在前,皇后殿下又不是那等容不得人的小心眼儿,这郑美人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位份本就只比庶出的裴才人高一些,论宠爱从进宫以来还不如裴才人呢!”

“小孩子家懂什么?”王子节眉心皱了皱,语气清淡,虽然没与她计较,这会却也没心情替她解释,只是对杏娘道,“这件事情你去处置吧!”

灵奴顿时眼巴巴的看向了杏娘,杏娘却没多问一句,而是爽快的屈膝道:“奴知道了!”

待出了寝殿,灵奴正待询问,却见杏娘脸色不好,顿时住了嘴,到了没人的地方,杏娘忽然站住脚步,把手一下点到了她额上,嗔道:“你这没眼色的!没眼色也就罢了,你瞧你说的都是什么话?皇后殿下是不是小心眼儿,哪里是你能够说的话?”

灵奴委屈道:“我就是说皇后殿下不是那样的人…”

“皇后殿下不是,你这样说话好听吗?”杏娘瞪了她一眼,“你啊也幸亏是在皇后殿下面前这样说,我也不提赵氏那毒妇,就是裴才人那里,你敢这样无礼,瞧她怎么收拾你!进了宫来,说话行事还不留心,迟早有苦头吃!”

灵奴抱住了她胳膊悄悄问道:“阿姐,郑美人究竟为什么要隐瞒身孕啊?”

“唉,你个呆子,也不想一想,方才大家才被前朝孟尹遇刺之事惊动,撇下了皇后殿下赶去紫宸殿,如今任秋案闹得满城沸沸扬扬,郑美人原本就不怎么得宠,这会子赶着大家前朝政务繁忙时候传出有孕的消息,又非嫡非长的,你以为能够占到什么便宜?”杏娘叹息着道,“再说了,皇后殿下膝下无子,如今韩王年纪渐长,这么下去,群臣迟早会请立东宫,她啊,也是怕皇后殿下会打她孩子的主意!”

灵奴吃了一惊:“皇后殿下…”

“哼,那糊涂东西,皇后殿下若是打算抱养庶子,早先卫王就不会养在曹才人身边了。”杏娘冷笑着道,“何况如今皇后殿下得宠——殿下又不是年纪大了,正当韶华,还怕没有真正的嫡子吗?她啊,大约是想选个合适的时候再叫人知道,也是她自己命不好,如今叫你看破,等着看吧,这宫里,就是皇后殿下都做不到随心所欲,她一个不得宠的美人,哪里有那么顺心的事情?”

灵奴惊讶道:“阿姐要怎么做?”

“皇后殿下既然当着你的面把事情交给了我,你也出一份力罢。”杏娘眯着眼,道,“望仙殿裴氏身边的善舞不是对你很是讨好吗?今儿晚上前朝出了事,大家匆忙离开,明日她定然会过来打探消息,你不妨顺便把郑美人的情况透露给她,到底同住望仙殿,郑氏有孕,裴氏理当多多照应才是!”

听出她“照应”二字的不怀好意,灵奴眨了眨眼:“裴才人究竟位份不如郑美人呢,为何不把消息也告诉赵氏?郑美人再不得宠,好歹怀着大家的血脉,赵氏若是伤了她和腹中子嗣,就是大家肯轻饶她,元秀公主避暑归来知道,也定然对她厌恶无比,大家只有公主一个胞妹,赵氏若把公主得罪死了,连着韩王与魏王都没有好下场!”

“很好,你能想到元秀公主,倒也不枉在咱们身边这些时候。”杏娘先是赞许了一句,随即哼了一声,用力一点她额角,叱道,“那你怎么还要糊涂的提到赵氏?也不想一想,赵氏那性情那脑子,到那时候她闹得郑美人固然不得好,可宫里宫外怕是都要知道这件事了!赵氏她自己小产才多久?宫里又出小产之事,你当皇后殿下这个六宫之主很得脸吗?”

灵奴顿时沮丧起来:“那为什么要告诉裴才人…”

“郑美人既然不喜欢声张,那就从头到尾,都不要声张。”杏娘冷哼道,“望仙殿的事,在望仙殿解决,这才是不声张——懂了吗?”

灵奴抿了抿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阿姐教训的是。”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澜微

[更新时间] 2012-05-25 23:44:58 [字数] 2006

“阿家?”采绿端着一盏蜜.桃饮,秘色瓷碗里,融化的乳酪里切得大小合宜的桃肉沉沉浮浮,里面另有碎冰,看着就是一阵的舒畅,对着睡莲池的走栏上,元秀斜依着美人靠,懒洋洋的看了一眼,似乎想接,但又缩回手,有气无力道:“我这几日不想吃这些,你只拿些寻常的冰水来就好。”

“阿家从前最爱吃加了瓜果的冻酪了,这几日是怎么了?”采绿奇怪的道,自从三日前元秀便忽然不想吃酪饮,也不只是酪饮,连饮食都变了许多,差不多新鲜菜蔬肉类皆没了兴趣,倒是忽然想起了腌肉咸菜——只是每每看着元秀皱眉吃下那些东西,总觉得她极为勉强。

采绿和采蓝都是伺候元秀多年之人,对这个主人的性情很清楚,元秀可不是会无缘无故的委屈自己的人,尤其是在吃食上面,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正是贪嘴的年纪,何况她贵为公主,有谁会在这样事上为难她?

这三日来庖下的采橙如临大敌,因元秀口味之变,她原本拿手的菜肴差不多都没了用武之地——从前元秀饮食力求新鲜,对于腌渍过的无论是菜是肉,都是连看也不看一眼,这几日,采橙已经是靠向别院中郭旁的夫人请教才勉强把饭菜做得让元秀不至于用膳时愁眉不展了。

元秀借着看向睡莲池上一朵盛开的睡莲,若无其事道:“忽然变了胃口罢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采绿哪里肯信:“这一回采橙用了新的做法,阿家但尝一口,若是不好,采橙也好改进。”

“过几日再说。”元秀几乎是忍痛这么说的,偏生采绿不肯放弃,端着秘色瓷碗到她面前,舀了一勺好言道,“阿家就尝一口也好。”

元秀倏然转过了身,怒道:“下去!”

采绿被她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不敢多言,赶紧端着瓷碗离开走栏。

元秀恨恨的拔下头上一支鎏金蝴蝶簪,向不远处欲停上一片睡莲叶的蜻蜓丢了过去,簪子擦过蜻蜓,将其惊走,扑通一声掉进了池底,见那只蜻蜓惊慌的飞开,她心里才好过些,咬牙切齿的自语道:“姓燕的,本宫跟你没完!”

说话间,她微微蹙眉,不自然的移动了下隐隐作痛的双腿——拜燕九怀那一失手所赐,哪怕是立刻就浸泡进了潭水中,她双膝下依旧被滚烫的蛇肉燎起了足足四五个大水泡!虽然杜拂日事后替她一一挑破,然而也告诫她这段时间不可沾染发物,元秀对发物懵懵懂懂,照杜拂日随口提的几种看来,还是腌过的东西吃起来放心,为了不叫伤口恶化,她也只能暂时忍耐了。

“阿家。”元秀正在蹙着眉,思索自己该怎么对付那可恶的市井儿时,身后忽然传来采绿去而复返的声音,她心情正糟,沉着脸,头也不回道:“什么事!”

采绿才被她叱走,哪里不知道她这会心情不好?无奈这消息若在此刻不告诉她,接下来定然也要被埋怨,只得硬着头皮道:“长安出了点事。”

“什么?”元秀听到长安二字,这才敛了怒火,惊讶的转过头,“是宫里还是宫外?”

“阿家但请放心,是宫外。”采绿赶紧道,“是孟尹遇刺!”她见元秀脸色一变,忙加了一句,“不过孟尹受伤并不致命,倒是那刺客中了剧毒,这会全城都在搜捕,这消息还是袁统军传过来的!”

“什么时候的事?”元秀皱起眉:“孟光仪是在什么地方遇刺的?遇刺时身边都有些什么人?”

“奴听说他是在三天前的亥时末,于京兆后府书房里遇刺,据说刺客武功很是高明,岗哨都不曾发现,就是书房外的守卫也是在刺客离开后,孟尹被击晕后醒转出声,听到了传唤才进去的。”

“从未听说孟光仪武功高明,那刺客既然可以在无人察觉下潜入京兆府,可见身手,他不杀孟光仪,看来是对其并无杀心。”如果不是时间恰好与燕九怀约战杜拂日是在同一夜,元秀第一个要怀疑的就是那个武功高强又心狠手辣的赤丸魁首——虽然孟光仪应属文官,她飞快的思索了一下,皱起了眉,“我倒好奇,孟光仪是怎么给他下的毒?”

采绿忙问:“可要传袁统军过来?”

元秀立刻阴了脸:“不必了!”她被烫伤以及被掳去高冠瀑布之事,连这两个当夜只一门之隔的贴身宫女都未察觉,这里面固然有燕九怀武功高明,又用了些许迷香的缘故,但袁别鹤身为禁军统军,又是如今负责元秀安危之人,居然也一无所知,元秀如何不怒?

她这会除了燕九怀,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此人!

听出元秀语气之中的恼怒,采绿立刻住了口,元秀思索片刻,道:“你去把于文融叫来。”

于文融来得很快,行礼后,元秀吩咐:“你回长安一趟,去珠镜殿的库房里面取些东西,以本宫的名义去探望一回孟光仪。”

“是!”

“既然他并无性命之忧,想来精神也差不到哪里去,若有机会,把他遇刺的经过问仔细些。”

“是!”

元秀又想了想,皱眉道:“京兆府里固然没有多么出名的高手,但怎么说也是堂堂官府,能够悄无声息潜入者,又怎会轻易着了孟光仪的道儿?而且居然未曾杀他?”

“阿家可是要奴留在长安打探消息?”于文融问道。

元秀摇头:“这些事情岂是你能打听出来的?”她沉吟道,“你只管把这些疑问转达给鱼烃,看看御前能不能透露出什么消息来。”

于文融记了下来,又听她叮嘱:“迷神阁那边,你私下里和孟光仪说一声,去寻秋十六娘问一问,长安足以与燕九怀相媲的高手,大概有多少?”

“阿家,此事是否为秋十六娘使人为之?”于文融却怀疑的问。

元秀仔细考虑片刻,却摇了摇头…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章 师徒

[更新时间] 2012-05-26 21:25:28 [字数] 4514

长安,迷神阁。

虽然暂时关了门,但传遍坊间的消息秋十六娘还是在晌午时知道了,她蹙起精心描绘过的远山眉,问云娘子:“这消息可确实?”

“京兆府确实是半夜里就乱起来的,中门都开了,同时遣了人去宫里报信,又使了人请医生…快天亮的时候,太医院的耿静斋也赶了进去。”云娘子小心的说道,“另外药铺都接到了京兆府命令,道是有几味药材不许随意出售,若有人想买,须得立刻告诉上去。”

“嗯?”秋十六娘顿时郑重起来,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沉声道,“是哪几味药?”

“听坊间说是熏渠、青贝、三七等,自莺娘死后,京兆府的人一直盯着咱们阁里,如今虽然不限在平康坊里活动了,可偏巧遇刺的是孟光仪,何谦说还是不要太关心的好,免得把祸事引到咱们身上来,这三样还是有人隔着门听到旁边那一家出入的人议论时提到的。”云娘子道。

秋十六娘飞快的思索了下:“这三样已经足够了——熏渠产自西域,青贝出剑南,三七更在南诏那边才有聚生处,在关中,除了药铺,都不是随意能够取得的,况且京兆府昨夜就闹出了动静,那刺客想出城也难。”

“孟光仪不过一介文臣,就算身边有佩剑,想也不可能是身手足以潜入京兆府的刺客的对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保了命,还反过来阴了对方?”云娘子皱眉道,“也幸亏那刺客武功高明,若不然怕是咱们又得被推出去做替罪羊!”

秋十六娘眯起眼,淡淡的道:“他是任秋案的主审之官,咱们偏巧在案中,他出事,你以为咱们还能脱身吗?”

云娘子顿时一惊:“十六娘,那怎么办?”

“叫锦娃来吧。”秋十六娘吩咐道。

不多时,秋锦娃翩然而至,虽然迷神阁这几日都关了门,但秋锦娃依旧打扮得明丽曼妙,她头上梳着回心髻,自顶心分出的一缕黑发在额前扭成一个精致的圆,余者却向后梳盘成了柔婉层叠的形状,斜插了三支碧玉簪,另一边则是一朵宫制绢花,花萼下拖了一串珍珠,坠到了耳畔。

面上施着淡淡飞霞妆,眉心贴梅钿,描长眉,点星靥,唇上是杏花娇,上穿越罗石青底绣飞鹤夏衫,下系杏子黄隐花裙,柔若无骨的手中还拿了一柄象牙骨的折扇。

“师父寻我?”平康坊里的女子一般都是认鸨母为假母,然秋十六娘对秋锦娃有授业之恩,却是以师生相处,见到了自己精心教导的弟子,秋十六娘的脸色略略回缓:“孟光仪遇刺事你可知道了?”

秋锦娃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云姨路上没有告诉你?”秋十六娘也不以为意,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道,“本以为任秋的身份以及莺娘之死足够咱们头疼了,谁想到事情还没完——孟光仪的官职还在了其次,他的官声——长安孟郎可不是叫着好听的!这一回是真的遇见了麻烦了!”

话是这么说,秋十六娘面色却依旧冷静,秋锦娃长眉微蹙,思索了片刻,才道:“弟子有事不明——王司徒虽然是三公之一,位列一品,然而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虚名罢了,论起权势别说当今的韦相,就是六部的尚书也不及,不过是因着他是皇后之父,加上当初主动让出了吏部侍郎之位,才给了他这个荣衔,为了去今上的疑心,王司徒甚至不惜与我等结交…为何这回会惹来这样大的麻烦?”

秋十六娘摇着头:“锦娃你究竟年少!你以为咱们这回遭遇这等祸事与算计,是因为王司徒?”

“若不是为王司徒,难道是因为燕小郎君?”秋锦娃对燕九怀的身份有所知,此刻不由低叫了一声,“可是燕小郎君已经年余未曾出手了!”

秋十六娘淡淡的道:“我说你年少就在这里,王司徒是什么时候才开始捧你的?你小时候的魁首又是谁捧的?”

“…是玢国公?”秋锦娃偏头一想,微微一惊,“师父的意思是说,这一回咱们惹上麻烦是有人要对付玢国公?可是从、从羽娘她去世,玢国公不是早就不来阁里了吗?”

北里平康坊馆阁如云,迷神阁历来都是其中的翘楚,秋锦娃之前的一代魁首名叫陈翩羽,与秋锦娃师传秋十六娘、以一手琵琶绝技及不俗的谈吐夺得魁首之位不同,陈翩羽却是纯粹的以色取胜,即使陈翩羽全盛之时秋锦娃年纪尚小,但也依稀记得那张当之无愧的倾国之容——不久之前到过阁中的那位拥有高贵的身份以及宫闱之中严格教导出来的雍容气度,以及正当韶龄的青春,使河北魏博节度使独子一见钟情的元秀公主,已经是个明艳照人的美人儿了,但比起陈翩羽,也不过算是略有姿色罢了,足见陈翩羽的美貌。

这位魁首也可以算是迷神阁有史以来最无才华的一位,她不通琴棋书画也不懂诗词歌赋,虽然说话时声音清脆悦耳,偏生不擅歌咏,身段曼妙有致,却愚笨的怎么也学不会哪怕是最简单的一支袖舞…但她那足以震慑世人的美貌弥补了这一切,许多人到阁中来只为了能够见她一眼,连在宪宗一朝权倾朝野的杜青棠都不例外,那位杜相当时几乎隔三岔五就会到阁中来小坐,哪怕当时坊间悄悄的议论永寿公主对杜相甚是垂青也不能阻止。

然而陈翩羽红颜薄命,宪宗皇帝驾崩前两年,她就得了急病,死时不到双十,秋十六娘吩咐人将她葬到了北邙,当时许多人都曾提句纪念,痛悼红颜早逝。在陈翩羽夺魁后至她死的几年里,平康坊里就只有她一位魁首,哪怕是秋十六娘的琵琶都无法使人从她身上转开片刻注意,那时候醉绡楼固然出了一对美貌如花又能歌擅舞的双胞姊妹,依旧被迷神阁压得黯淡无光——那是迷神阁独领风骚的几年,除了陈翩羽,无人敢称魁首。

秋锦娃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一段前事,因此她更加想不明白了:“就因为玢国公当年捧过了羽娘,事情都过去这么些年了,难道还要迁怒到咱们身上来吗?”

“你可知道陈翩羽是哪一年被送到迷神阁来的?”秋十六娘平静的反问。

“这…”秋锦娃低着头想了想,她那时候年纪尚幼,加上本身容貌并不算顶尖,正一门心思想靠技艺取胜,哪里会去多注意其他事?

好在秋十六娘也知道这一点,开口解了她的疑惑:“她是明耀二年由前任阁主特特买进来的,在那之前,你可知道她是什么身份?”

明耀是宪宗皇帝所用的第三个年号,宪宗皇帝在怀宗皇帝驾崩次年改元为建英,建英六年时,改元永亨,永亨三年改为明耀,明耀同时也是宪宗皇帝最后一个年号,接着便是丰淳。

“明耀二年?”秋锦娃究竟是秋十六娘耳提面命多年,很快想到了其中玄机,微微变色,“郭家因与西川节度使勾结意图谋反致连坐宗族,为其时宰相杜青棠坚持,处族没、数门姻亲皆受牵累…连文华太后也为此而亡?”

她见秋十六娘只是轻笑,忽然明白了她后一个问题,掩袖惊呼:“西川节度使!刘巡!听说他的妻子,正是西川望族陈氏之女!”

“可是羽娘去世时尚且不足双十,那刘巡伏诛时却已经年过五旬,闻说他与陈氏乃是少年夫妻,这…怎么会?”秋锦娃露出迷惘之色。

秋十六娘淡然一笑:“你究竟年纪小不懂,刘巡此人,奉诏驻守西川多年,西川那边虽然不比剑南直接与南诏相连,但境内多山,蛮人也不少,因此局势颇为复杂,当初派他前去,也正因为刘巡之妻乃是西川望族之女的缘故。”

“这与羽娘又有什么关系?”秋锦娃疑惑的问道。

一般是平康坊里乐籍女子,秋锦娃若是见着了醉绡楼的柔娘并其他几家的魁首,那是绝对不会服气的,惟独陈翩羽,这女郎的美貌足以叫最疯狂的人瞬息平静下来,哪怕秋锦娃见到她时年纪尚小,也清晰的记得那种无论心情好坏,见到陈翩羽的容貌后,立刻就会感到发自内心的恬静——那是一种叫她连嫉妒都不会生起的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