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丰淳脸色又阴了阴,他如今正当盛年,韩王才多大?前朝还没提立储的意思呢,居然已经有人打算着他死了?并且还有可能是自己的妹妹插了进去?云州的排行还在元秀之后,元秀出生时,丰淳已经被立为储君,宪宗皇帝对他调教极为严厉,所以哪怕是元秀这个嫡亲的妹妹,丰淳也只能尽力抽空前去探望,至于云州那就更加疏远了,况且云州性格倔强,又和元秀年纪相近,两人之间常有争执,这一点丰淳自然也清楚,所以对这个十妹,丰淳是打心眼里亲近不起来,如今听到鱼烃的禀告更是难掩厌恶之色,声音也冷了下来,“堂堂金枝玉叶,在市外与一个胡人争执,当真是丢尽了天家的脸面!皇后身为后宫之主,训斥她几句又怎么了?她放着蓬莱殿里的正经长嫂不理会,没事往一个芳仪殿里跑,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打算叫赵氏替她去讨回公道不成?”

话说到这里丰淳若有所思,他少年丧母,虽然那时候已经搬到了东宫,但因为李俨的缘故,储君的日子也算是劳心又劳力,不过夺储与后院之事到底不一样,因此虽然对宫闱之中的情形略有所知,但总以为自己的后宫定然是不一样的…然而郑美人小产距离赵芳仪小产不过三个月光景,两人小产的原因居然还是一样的,丰淳岂有不起疑心的道理?

难道云州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敢插手宫闱?

丰淳皱着眉想道:云州公主的生母纪美人,原本只是一个寻常的宫女,因有美色,有一次宴饮上,呈酒上前时被宪宗皇帝注意到,侍寝之后原本封了郡夫人,后来有孕,当时宪宗的后宫里面恰好有缺,又恰逢宫中节庆之日,文华太后便做主册了她为才人,诞下了云州公主后一年多,册为美人,在宫里也是风光过几年的,也因此云州公主在纪美人得宠时养就了骄横跋扈的性.子,后来盛才人进宫,再加上了罗美人也长宠不衰,纪美人空有美貌而无才华,自然很快被宪宗皇帝忘记到了脑后,失宠之后,纪美人大受打击,很快郁郁而故!

而赵氏,正是纪美人的长姊之女,因与纪美人一样生得美艳出色,所以纪美人得宠时便将她弄进了宫中,原本纪美人打的主意只是代王或者齐王的侧妃之位,结果后来纪美人渐渐失宠,这两王又都是生母至今在世,纪美人的盘算自然难以成全,只是赵氏的福分倒比纪美人原本打算的要好得多——因纪美人宠爱日减,她不得不在尚宫局多做了几年宫女,结果却赶上了丰淳大婚,挑选司帐,那时候纪美人虽然已经抑郁而病,但究竟有美人的位份,况且膝下还有一位公主,只是一个司帐,王惠妃也不能不卖她在病中之求的一个面子。

也就是说,云州公主与赵氏本是姨表姊妹,那么云州公主若是帮助赵氏母子出谋划策倒也不奇怪了。

不过云州公主脾气虽然不太好,却也不是心机深沉之人…丰淳正在思索,只听鱼烃笑着道:“五郎且息奴,云州公主蒙先帝宠爱,性情不免娇纵了些,不过到底是宫闱里长大的,也不至于全然不懂事,况且如今宫里虽然尚未下旨,但…郑家郎君固然年少气盛,却也是一表人才,当初五郎也是见过的。”

他不提这件事还好,提了丰淳不免又想到了元秀自请下降杜氏之事,叹了口气,暂且把云州公主与郑纬丢到一边,道:“九娘又去约见了杜拂日?”

“五郎放心,九娘去的小心,旁人并不知晓,再者两人也只是在曲江上一起坐了会画舫,采蓝、采绿都跟着,于文融也上了画舫,并无逾礼之处。”鱼烃忙安慰道。

“朕的胞妹朕清楚,逾礼这些事朕倒不担心…”丰淳皱着眉,“那杜拂日的画像可有弄到?”

鱼烃忙道:“画像昨儿就送过来了,只是见五郎一直在为政事忙碌,未敢打扰。”

“还不快取来看?”丰淳轻斥。

鱼烃忙放下了扇子,转到了旁边一个架子上,从下面翻出了一只暗纹长匣,匣中正是一幅卷起的画轴,全部打开不过一尺有余,丰淳面前的御案甚是宽大,正有一处空白,恰好可以放上。

丰淳打量着画中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年纪,长眉入鬓,眉宇开阔,画师的技巧很好,将眼睛刻画得尤其生动,明亮有神,却并不咄咄逼人,而是一派淡然宁静,这种淡然与宁静与其说是道家所追求的那种远离尘世对红尘再无眷恋的宁静,倒不如说是一种泰山崩于前而其色不改的镇定自若,画中人着一袭深青色广袖袍衫,乌发束于顶心,以一支羊脂玉顶簪挽住,余发披散在肩头,从调和的颜料看得出来此人的肌肤甚是白皙,鼻梁挺直,唇线温润,长相可以说是秀美,配上他的装束,粗粗一看定会让人想到文质彬彬一类的辞藻,可仔细打量就知道,这杜拂日的神情气度若当真如画中一般,那绝对不会只是一个只会闭门苦读的书生。

那种需要百年以上数代仔细教导才能够沉淀出来的世家子弟独有的大气与从容,绝非寻常书生所能有,尤其是青袍下的身躯,矫健挺拔,站姿犹如一株岩松般沉默而坚定。

即使丰淳存心挑剔,看罢了此画也不得不承认,这杜家五房如今唯一的男嗣,单看外貌,实在难以挑剔,昌阳公主的驸马崔风物以风仪名满长安,被誉为天上谪仙人,言其容貌疏朗、举止出尘,为了不叫元秀被昌阳比下去,他所中意的王子瑕,也是年少俊郎的俏郎君,才干更在崔风物之上,可这杜拂日容貌气度却比太原王氏嫡系出身的王子瑕更胜一筹——尤其是前者的眼神——丰淳少年为储,受宪宗皇帝近十年苦心栽培与严格调.教,对于识人自然深得宪宗皇帝真传,这杜拂日年未及冠,依着梦唐的风气,这个年纪本该正是少年人最喜飞扬的时候,只看以风流之名满长安的杜七郎可知!然而杜拂日的目光平静若镜湖,却毫无颓丧与失望之色,绝非受了打击或者意不在红尘之内的缘故,若非城府极深,就是心境高远,无论是这两者中的哪一种,都必然是心志极为坚定之人。

这样的人在长安少年里面居然寂寂无名?

不是杜青棠有意遮掩,就是杜拂日自己故意藏锋,无论哪一种,都让丰淳感到了一丝危机,杜家五房如今虽然只有一对叔侄,却不想还是如此的棘手。

丰淳挥了挥手示意鱼烃将画卷收起,陷入深思,那个热烈的追求着元秀的贺夷简,丰淳曾经亲自站在重玄门上俯瞰过的,贺夷简是典型的梦唐儿郎,俊伟烈朗,飞扬跋扈,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慕,如果不是因为河北太过遥远,而贺之方仅此一子,不可能叫他尚主后长留长安,丰淳对这个少年郎印象其实是很不错的。

贺夷简当初曾经追着问元秀为何不肯倾慕于他,自信之情溢于言表,也不是没有这个资本。丰淳原本以为,元秀面对贺夷简都始终不动不摇,想必也是难以陷入私情烦恼里的,可是此刻却怀疑元秀当初拒绝贺夷简,是否不仅仅因为贺夷简的出身,也因为贺夷简并不是元秀所喜的类型,而恰好,杜拂日是?

元秀与杜拂日相识的经过,早在她自请下降的次日,就全部送到了丰淳的案头,相比从见到元秀起就一直紧追不放、却始终难得一个好脸色的贺夷简,元秀对杜拂日的态度未免太好了些。

宪宗皇帝的孝期已经过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丰淳登基至今,杜青棠看似一败涂地,可是究竟还做着玢国公,好好的在靖安坊里住着,每日里探亲访友,品茶走马,好不快活。明面上丰淳对杜氏的打击已经是不遗余力,杜家子弟差不多皆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束之高阁,可是丰淳期待之中的满朝争相落井下石的情形却怎么也不出现,哪怕他反复暗示暗示再暗示,都快忍不住把话直说出口了,但被他暗示的臣子几乎都装聋作哑,没有人开口——如同当初的郭家一样——真正的弹劾杜青棠!

这意味着,这些臣子宁可得罪了他这个新君,也不愿意对付——更严重一点是背叛——杜青棠!

即使只有一个玢国公的爵位,身无半职,但杜青棠的势力与影响,可见一斑!

有时候想到这些,丰淳不禁怀疑起来,自己的父皇宪宗皇帝还在世的时候,起初也许是因为信任所以重用杜氏,但后来究竟是因为持续的信任还是因为不得不用他?如果是后者的话,即使已经高踞紫宸殿数年,丰淳也不禁感到脊梁一寒,宪宗皇帝是自梦唐衰落以来仅有的明君了,高祖太宗都太过遥远,无论前朝还是今朝,宪宗都已经被推崇到了一个需要丰淳仰望的高度,如果连宪宗——一手提拔与重用杜青棠的宪宗皇帝最后都辖制不了杜青棠,那么年轻的帝王又凭什么对付这样一个老狐狸?

倘若当真如此的话,当年杜青棠又为什么会让他顺利继位,并且对他的打压一让再让?

宫里有邱逢祥,宫外有杜青棠,若是两百余年前开国时候的高祖、太宗皇帝知道自己的子孙有朝一日竟然沦落到了委命宦奴之手、羁绊外臣之势的地步,不知道会作何想?

数十万神策军、三内众多宫侍、满朝文武…这些构筑成了皇家尊荣的基石,如今却全部掌握在了他人的手里。

这座大明宫,这处紫宸殿,此刻在丰淳眼里忽然亟亟可危!

想借着齐王妃生辰以及元秀公主与宗室子弟打好关系的韩王、明明势力庞大却故意退让的杜青棠,还有举朝皆知自己对杜氏的怨怼…这几件事情飞快的被串联在了一起,丰淳瞳孔骤然收缩!

“一个时辰后,叫九娘过来一下。”

鱼烃忙应了一声,他不知道丰淳心中这会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只是遗憾的撇了撇嘴角,早知道不该心急将云州公主也拖下水,引得丰淳想到了元秀,却是没工夫去责罚赵氏与韩王了。

不过也不要紧,他是丰淳近侍,有的是工夫上眼药,何况宫里虽然才小产了两位妃子,但丰淳总不可能一直只得这么三子吧?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中宫之举

[更新时间] 2012-06-20 23:05:09 [字数] 3189

元秀一点也不知道丰淳此刻已经将韩王请求与自己同去赴齐王妃生辰之事与她自请下降杜氏的事情联想到了一起,甚至还想到了更远的地方去。

她正对着采蓝准备的礼单认真核对着为齐王妃准备的贺礼,这些事情采蓝早已做得熟手,元秀并不需要太费心,只须略微留意,将采蓝吃不准的,或者是故意放错的东西挑出来就成,这看单子的差事,元秀同样做得熟悉,把一对掐金丝缠枝芍药贴金箔摆盘换成了秘瓷烧童子捧寿桃样式的,再复看了一遍,并没有漏掉什么,便交还给了采蓝:“就这样办吧。”

采蓝笑着接了,元秀复问才从外面回来的霍蔚:“延英殿那边如何?”

徐王李佑年幼,他的生母盛才人又是自愿随殉宪宗皇帝,因此平素就是丰淳也多叮嘱皇后多看拂他一点,元秀从前年纪小,昭贤太后又在世时,李佑自然用不着她费心,原本姐弟两个也不算亲近,还是上回嘉善大长公主府里云州公主出了事,李佑恰好听到了些消息,悄悄过来告诉了元秀,此后往来才多的,齐王妃也是李佑的三嫂,而且李佑虽然与李钊隔了一辈,但年纪却是差不多的,这一回元秀既然允了韩王的请求带他同去,便想着索性也带上李佑,到底也能看一看韩王究竟打什么主意。

况且李佑的性情过于沉静了些,就是许多女郎都比他活泼,他的静默却又不杜拂日那一类,也不是王子瑕的温润,反而显得有些死气沉沉,元秀以为这都是宫中如今未嫁的公主多,但男嗣却太少了些,加上盛才人殉葬时李佑正当年幼,种种原因才造成了这一点,很应该让李佑多出去走走才是。

所以这边采蓝提醒她准备齐王妃的寿礼,元秀便吩咐霍蔚前去延英殿上代李佑打点一二,方才霍蔚回来时看到元秀正在检查礼单,便未出声侍立在旁等待传召。

元秀当时虽然也没理会,但眼角却是看见了的,这会礼单查完了,自然就要问一问李佑那边的情况。

霍蔚拱手笑道:“徐王殿下那边有董不周先代拟了单子,又一件件说给了徐王殿下听,倒也妥当。”

“董不周虽然不及你年长,但比之这几年进宫的小内侍,倒也算个稳妥之人。”元秀听了,微微颔首,“到底是盛才人留下来的人,他既然心细又肯用心,本宫也就放心了。”宫里宫外对盛才人的评价一向很高,这不仅仅是因为盛才人当初自愿随殉宪宗皇帝的缘故,也因为盛才人才高美貌,又深受宪宗宠爱,但始终谦和待下、温柔娴静——在元秀的记忆里,看见过这位才人的人,都很难对她生起敌意,那确实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

只是霍蔚说了这么一句,却又道:“老奴到延英殿后不久,杏娘也到了,看到老奴在,却是有些惊奇,老奴借口更衣,待她走了,私下问了问董不周,原来皇后殿下却是极用心,时常派人到延英殿上嘘寒问暖呢!”

元秀听到杏娘淡然一笑,皇后王子节不管怎么说,场面上总是不差的,何况李佑年少,虽然因盛才人的缘故很得宪宗皇帝喜欢,却不像李俨那样被喜欢到了一度危及丰淳储君之位的地步,再加上一个自愿殉葬的生母——就是将来李佑年长成婚,恐怕丰淳也会把他留在长安,时常召见以示恩宠的。

如今李佑也才十岁,与王子节之间还不需要避忌,这会儿趁着李佑年纪小把他笼络好了,王子节将来不管是自己生下嫡子,还是抱养其他妃嫔所出的子嗣,都等于有一个臂助,因着年纪的缘故,丰淳的兄弟里面,李佑是唯一一个完全没有威胁过他地位的,这会丰淳已经到了大位上,更不会猜忌这个幼弟,徐王还有名声那么好的生母,可想而知,将来的皇叔里,最得势的会是谁?

“那么十弟可曾谢过皇后殿下呢?”元秀问道。

霍蔚笑着道:“徐王殿下自然是十分感谢皇后殿下的关心,只是阿家也知道,利阳公主与徐王殿下住得极近…”

利阳公主在宪宗诸女里面性.子算是好的,但怎么说也才比徐王李佑长几个月,皇后这样关心李佑,像东平、元秀和云州这三个已经到了待嫁年纪的公主,各有事情忙碌,出宫也方便,也许听了最多心下有些不快也就算了,但利阳公主所居的延春殿与延英殿相邻,两姐弟又是年岁相近,他们如今年纪小,自然是不许随意出宫的,在宫中便是一对玩伴,皇后这样待李佑好,利阳公主岂能甘心?

元秀不觉笑道:“皇后一向处事周到,何况咱们皇室也不至于连多点儿的东西都拿不出来,怎么利阳还是多心了?”

“回阿家的话,是这么回事。”霍蔚也有点儿失笑,细细回道,“听董不周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皇后殿下每回派了人去探望徐王殿下,或者是送东西去延英殿,虽然多半少不了利阳公主的一份,但大部分都是先到延英殿,再到延春殿,这里面固然有蓬莱殿到延英殿近些的缘故,可利阳公主听了嬷嬷的话,说长幼有序,公主乃是阿姊,皇后殿下的人却总是越过了她先去徐王殿下那里,分明是不把她这个公主放在心上,为此这几回杏娘送去的东西,转身就被利阳公主吩咐丢到延春殿外呢!”

利阳公主的性儿再好,怎么说也是金枝玉叶,梦唐一朝公主素来尊荣,何况此事上面她发作本是理所当然之事,元秀听了淡淡笑了一笑,问:“五哥长住蓬莱殿前,杏娘可也是这么做的?”

“回阿家的话,那之前中宫倒也没有特别笼络徐王殿下。”霍蔚回道。

元秀想了一想便觉得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丰淳的性情,那就是爱之则欲生,恨之则欲死,他当初宠爱赵氏,虽然赵氏出身卑微,但仗了他的宠爱却连皇后与公主都不放在眼里的,后来宠爱韦华妃与裴氏时,虽然对赵氏还有情份在,可赵氏若不是小产重新引起他的怜惜,这会就算诞下了四皇子,恐怕多半也失宠了,帝后和谐后,丰淳更是因郑美人小产,一怒之下将一个月前还是他宠妃的裴氏连才人之位都当场夺了!

当初皇后王子节不受丰淳宠爱,不过是空有皇后之名,仗着身份与手腕,才勉强抗衡了有二子的赵氏,就算早就打着笼络李佑的主意,可丰淳又不是傻子,难免会想到了王子节这是未雨绸缪,恐怕会对王氏更加失望与厌恶。

如今丰淳与王子节正好得仿佛蜜里调油一般,连元秀表示对王子节不满,丰淳都帮着皇后解释,这时候王子节开始对李佑关心,丰淳若是知道了,恐怕只会认为这是王子节贤惠的缘故。

想到这里元秀忽然皱了皱眉——从王氏嫁入东宫为太子妃起,大抵过的都是空有尊名而实际上如履薄冰的日子,在做太子妃时一个劲的与琼王妃陶景年暗暗较劲,身为太子妃,却终年衣不加彩,竭力为丰淳争取人心——再到丰淳登基,做了皇后,固然昭贤太后不是丰淳生母,又是王氏族人,所以一点也不为难她,反而自请退居兴庆宫,把宫权全部放给了王子节,但这时候赵氏挟二子之势,骄横跋扈,压根就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可以说王子节自出阁以来的日子实在过得好不到哪里去…

但即使如此,无论是东宫时候,还是如今,首先,王子节没有输过,在东宫时她身为太子妃,却步步谨慎小心,远不及陶景年过的恣意张扬,可最后却是陶景年匍匐在她脚下行礼请安;在宫里,赵氏自恃生有二子,气焰嚣张,最后却被降为芳仪,至今没有升回去,还叫新人韦华妃的位份压过了她,反而王子节稳居后位,如今还得到了丰淳的宠爱!

其次,无论景遇如何,宫权始终被王子节抓得很牢、很牢…哪怕赵氏生了二子,也没能将治理六宫之权——哪怕是协理之权弄到手。

这两点,无不证明了王子节的才干与坚忍。

以太子妃之尊,容忍陶景年的一次次挑衅与不屑,以皇后之尊,淡然以对赵氏的野心同算计。

这一切都说明,王子节绝不是一个冲动以及没有耐心的人。

然而无论是拉拢李佑还是企图左右元秀的婚事,却都与王子节一直以来的为人处事风格迥异。

尤其是在利阳公主的事情上,利阳公主虽然年纪还不大,但却很讲理,何况长幼有序也是正理,以王子节的手段与心机,居然连这位公主都得罪了,这实在不像是王氏应有的水准。

元秀不觉皱起眉:自己这个五嫂,究竟在搞什么?还是她出了什么事?

可蓬莱殿的平安脉是每十日请一回的,如丰淳、皇后并元秀等人,皆是耿静斋所请,以耿静斋的为人,王子节是皇后又不是丰淳,她病了最多影响后宫,却影响不到前朝,若有病恙,耿静斋是不可能帮着她隐瞒的。

再说看如今宫中诸事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丰淳又每晚宿在了蓬莱殿,王子节但有不妥,岂会传不出一点风声?

元秀皱眉屈指敲着面前的几案,良久吩咐道:“霍蔚你去一回太医院,就说本宫今儿有些烦闷,请耿静斋过来瞧一瞧。”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妙娘

[更新时间] 2012-06-20 23:51:41 [字数] 2284

魏州,节度使府。

贺夷简一身锦袍,施施然出了高旷养病的别院,迎面恰好遇见了满身风尘的表兄高离从成德赶来,还未开口,高离已经先笑着问道:“祖父可是喝过药了?”

“才喝了,这会正寻了些杂记看着,我本要守在旁边伺候,却被赶了出来,外公说要一个人看会书,叫我不必留在那里讨他嫌弃了。”贺夷简微微颔首,高离虽然风尘仆仆,却难掩满面春风之意,闻言道:“既然如此,那我过会再来罢。”

“我刚才过来时路过二姐的院子,似乎在听她吩咐人备好热水,大约就是为你准备的。”贺夷简忽然道。

高离笑容一窒,他和贺二娘子当初也算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贺二娘子生得也是秀美佳人,两人之间并非无情,奈何贺二娘子自打出阁后,只活了一个女儿,他身为高家长房嫡长孙,岂能无嗣?

偏生贺二娘子仗着娘家之势,又是高家外甥女,死活不肯叫妾室生下子嗣,就是好容易生下来的,便如同年初时候芸娘之子一样,总是死得不明不白,一次两次高离念着这样那样的情面忍了,只是芸娘之子死后,高离究竟按捺不住,虽然最后还是接了贺二娘子回去,但究竟裂痕已生,两人之间逐渐相敬如冰。

若非如此,高旷身为长辈,也不至于为了自己长孙夫妇之事,特意跑一趟魏州。

上一回在高旷病榻之前,高氏帮着敲边鼓,促成了高旷选择高离这一支之事,高离心中感谢姑母,对贺二娘子倒是亲近了些,但回头替高旷送了亲笔手书回成德,头一件事情就是往房里纳了两房美妾,成德离魏州又不远,贺二娘子虽然人在娘家,夫家那边的消息也就能瞒她个两三日,等她知道时,那两房妾室早已经伺候过高离了,再说高旷这边才与贺之方说妥,为了贺夷简,贺之方也绝对不愿意得罪了高家去,他甚至早就计划待贺之方娶了李十七娘,隔上一两年,再从高家为贺夷简纳一房庶出的妾室——贺二娘子虽然是贺之方长女,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再说以贺之方看来,贺二娘子无子,总不能就这么叫高家嫡长孙绝了嗣吧?

如今高离两头跑着,虽然在魏州这边只得贺二娘子一个人,但贺二娘子却渐渐心灰意冷起来,对他越发的冷淡,甚至前两日还借口思念女儿,将两人唯一的女儿接到了魏州来,晚上也带在身边,只打发了高离住书房…

此刻听见贺夷简忽然提起,高离心里先是一虚,继而有些尴尬的笑道:“是么?我本想着这一身汗一身土的莫要去熏着她们母女,却不想二娘已经在等着了。”

贺夷简只是笑了笑,便告辞而去。

高离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贺夷简出生时,贺二娘子都快出阁了,出阁之后又多住在了成德,逢着年节才回魏州,但也不可能在魏州时终日与贺夷简在一起,所以河北传说贺家姐弟之间并不亲近,但从刚才那句提醒来看,贺夷简对自己这几个姐姐也不是全然不关心…还是自己的欣喜太过外露了些?

虽然昨晚已经答应芸娘,若她这一胎还是儿子,不但准她自己抚养,并且将她名字正式记入高家族谱为贵妾…高离心念转了几转,贺夷简既然亲自开了口,或者自己还是应该再缓一缓?贺之方虽然希望高家能够扶自己的独子一把,但高家能够继承高旷之位的人可不少,在高家的姻亲里,贺之方与贺夷简说的话,都极够分量。

如今成德还没到自己手里,不能不继续小心啊。高离心里叹了口气,怏怏向贺二娘子住的院子走去。

这边贺夷简轻车熟路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住的地方在节度使府东南角,地气和暖,陈设华美,器用之物就是贺之方的书房都要差一等。

六月暑热,从高旷院子走过来其实并不远,但贺夷简面色已经微微赤红,院中使女见状忙打来井水替他净面,贺夷简低头见身上衣襟沾了些许水痕,便进内室换了一件袍衫,出来时却见师如意一袭青衫,正端坐在下首席上,一面喝着使女送上的茶水,一边盯着庭中几株花草打量。

师如意与贺夷简也算是自幼一起长大,平素并不拘礼,因此见他不请自来,贺夷简也不意外,只是在上首坐了,令使女送一盏冻饮来,这才问道:“可是有事?”

“是为了妙娘的事。”师如意知道贺夷简的性情,也不转弯抹角,直截了当道,“当初你将她先送了回来,虽然说过要遣散了她去,但怎么说也是陪伴过你数年之人,将来你是否能够尚主还未可知,如今妙娘情况很不好,你何不缓缓再说?”

贺夷简皱了下眉——妙娘的身份,颇有些复杂,她原本是贺之方派到独子身边的暗卫,兼做使女,后来又索性做了情人,妙娘虽然比贺夷简长了两岁,却生得也算娇美,武艺出众又细心体贴,原本贺夷简娶妻之后,少不得要给她一个妾位,只是这是建立在了他娶李十七娘或者别的女郎的基础上的。

梦唐的公主从本朝初时起,豢养娈童不守妇道的有,可准许驸马纳妾的,那当真凤毛麟角到了极点——就是宜安公主这样人人称道的贤惠女子,尉迟朴和也不敢对公主府里的使女有什么非份之想!

更何况贺夷简深知元秀性情骄傲,当初几回见元秀时,妙娘跟在他身边,元秀虽然没有说破,但看向妙娘的神色却有几分意味深长,对贺夷简的追求更是无动于衷,贺夷简原本就不是粗心之人,何况正对元秀上心,更是敏感。因此从迷神阁那回刺客之事后,再与元秀见面时,便只带夏侯浮白一人,连与妙娘亲善的师如意都不肯带了。

后来离开长安前往淄青时,贺夷简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命师如意与妙娘先回魏州,同时私下里密令师如意到了魏州后,禀告高氏遣走妙娘——财货之上大可以不拘,他不缺这点银钱。

然而这件差使看来师如意到底还是办砸了。

贺夷简面上微笑:“缓一缓?你说怎么个缓缓法?”

师如意与他一起长大,知道贺夷简最恨人欺瞒,若是照实说,他固然生气,倒也不至于怎么样,便提议道:“反正你是否能够尚主事情还不一定,不如先接她回来,亲自劝说,如果尚主,再打发她也不迟,如今事情未定,就让她离开,妙娘岂会甘心?”

“若是她回来了,恐怕我尚主更是难上加难吧?”贺夷简不喜旁人对他欺瞒,对身旁之人说话,私下里也是极为坦白,他淡淡的反问。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摊牌

[更新时间] 2012-06-21 22:50:54 [字数] 2500

“五哥!”元秀穿一身杏子黄夏衫,下面拖着绿罗裙,腰间束着一把彩色丝绦,带着采蓝并采绿进了紫宸殿,劈头便道,“容我再想一想说法罢。”

丰淳笑了一笑:“小产之事你明日再说也成。”他神色微微黯了黯,轻叹道,“反正子嗣也没有了。”

“这两个与咱们皇家没有缘分,兴许接着又要传喜讯了呢?”元秀虽然不怎么待见赵氏,但对皇家子嗣究竟是上心的,赵氏小产后不到三个月郑美人也出了事,纵然都还只是胎儿,心里也不可能一点不惋惜,见丰淳情绪也受了影响,忙安慰道,“五哥何不多看看韩王、卫王并魏王?赵芳仪与曹才人都将他们养得很是健壮可爱。”

元秀已经故意避开了容易被人多心的资质不提,却不想方才鱼烃才在丰淳面前嘀咕过,丰淳又联想到了她自请下降杜家之事,如今面色平静,心中却是瞬息万转,听她提起自己膝下的三子,淡淡一笑:“听说前两日大郎去了你那里?”

“他想与我同去为三嫂贺寿,我已经允了他了。”元秀点了点头,问道,“五哥可是觉得不妥?”

丰淳若有所思道:“齐王妃是他正经长辈,他知道尊敬也是好事,只是宫中也不是只有他一个皇子,虽然三郎年纪略小了些,不便过去给齐王府添麻烦,但九娘你的公主仪车宽大,想必再带一个二郎也是够的?”

元秀笑了一笑:“我正要也要与五哥说,这一回三嫂过寿,虽然多半请的是长安各家女眷,不过左右十弟年岁也不大,与钊郎固然是叔侄,但却年纪仿佛,听说钊郎是个活泼的性.子,十弟却太过安静了些,所以想带着他去齐王府散一散心,五哥觉得如何?”

“这样最好。”丰淳点头,“那么到时候你就带着大郎、二郎,并十弟一起过去!”

他特别叮嘱道,“十弟性情静默,你去了之后让钊郎莫要冷落了他的十叔!”

“钊郎又不是不懂事的郎君。”元秀与他说完此事,便问,“五哥忽然召我过来,不是为了着我彻查的事情,那是为了什么?”

丰淳这回挥了挥手,连鱼烃都退了下去,他这才肃然问道:“前几日你自请下降杜拂日可是真心?”

元秀没想到丰淳当时装了糊涂,这会却又要当面问个清楚了:“岂有拿终身之事开玩笑的道理?”

“长安各家郎君出色的并不少,况且你如今正当韶华之际,论容貌也是皇室里面一等一的,欲尚你之人不计其数,怎的看来看去,竟看中了杜家的人?”丰淳心中有事,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虽然如此,但杜拂日才貌俱佳、文武双全,况且为人大度,难道五哥打听了他什么劣迹,以为他并非良配?”元秀奇道。

丰淳皱起了眉:“你是我的胞妹,母后临终前一直叮嘱我好生护着你,你的婚事,我自然要格外上心,这杜拂日倒也确实不错,不过咱们母后到底是为何而亡,你总是知道的,从前也不见你对杜家的人上心,怎么才与那杜拂日见了两回,就要自请下降于他?”

他目光有些沉郁,缓缓问,“是因为你自己心仪他,还是因为…杜青棠?”

元秀袖子底下的手顿时一紧,杜青棠!丰淳越是不遗余力的打击他,越是显出他对杜青棠的忌惮,即使已经登基数年,不除杜青棠,丰淳究竟不放心!尽管元秀以为自己从来都没有敢小看这个前朝名相,但如今看到丰淳的反应,她还是微微的心惊——丰淳如今念念不忘记铲除杜青棠,究竟是完全为了文华太后与茂王之死的仇恨,还是为了…在郭家族没、文华太后死后,面对深受宪宗皇帝宠爱的李俨时的危机感所致?

“五哥为何会想到杜青棠?”元秀微笑着道,“莫非五哥以为我是可以胁迫之人?”

丰淳盯着她,缓缓道:“你性情一向刚烈,轻易是不肯受人逼迫的,不过我知道你素来顾全大局,这一回你选择杜氏很是突然,所以我想,是不是杜青棠与你说了什么话,你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元秀抿了抿嘴,不答反问:“五哥还记得不记得,上回我与你提到的推.背.图?”

“你惦记着那个做什么?”丰淳皱起眉。

“如今这儿没有外人,还请五哥恕我直言——我听宫人说过,五哥虽然是中宫嫡子,但却不是出生后就被立为储君的,还是在我出生前不久才被册为太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丰淳闻言,脸色变了一变,深深看了元秀一眼,似乎思索了片刻,才淡淡的道:“母后怀着我时,咱们的四哥信王李佳有回跑到蓬莱殿上寻母后,结果当时母后与咱们外祖母说着话,就叫宫女先带他在偏殿用些小食,不想他趁着没人留意跑了出去…后来在东面的太液池里发现时已经太迟了,因此先帝与母后就此生了罅隙…”

“那后来五哥被立储前后可有什么事情发生?”元秀沉吟着问道,信王李佳这件事情,她并不指望从丰淳这里知道多少,一来此事涉及文华太后与丰淳自身,丰淳未必喜欢多言,二来当时丰淳也没出生,恐怕还不如玄鸿知道的多,只是玄鸿对于当年之事固然知道,却分明不愿多言,元秀心里打着算盘,该怎么从这个姑母口里套话。

却听丰淳淡漠道:“那时候我年纪也不大,却不太记得了。”

元秀听得出他心情极为不好,便如实道:“我上回提到推.背.图时所问的长生子,听说他之所以能够成为外祖的座上宾,是因为他替外祖的长女与幼女解决了两件事,薛尚仪的那件,是婚姻,母后的这一件,我算了算时辰,好像就是五哥你…”

她话还没说完丰淳已经斥道:“荒谬!先帝从来不信这些神神道道之言,区区一个道士,哪来的能耐插手皇家之事?!”

元秀抿了抿嘴——丰淳或许对当初宪宗皇帝同意杜青棠所请,族没郭家,导致文华太后因此而亡心有不满,后来宪宗皇帝宠爱李俨,又为李俨聘娶了杜氏甥女陶景年为正妃之事,更是带给丰淳极大的压力,父子之间虽然依旧慈孝,到底生了裂隙,然而丰淳处置政事却是宪宗皇帝一手教导出来的,在这一点上,他深受宪宗影响——因宪宗皇帝之父怀宗皇帝痴迷道家白日飞升之事,导致王太清乱政,谋毒皇嗣、迫害朝臣,因此宪宗皇帝对方士极为厌恶,可以说毫无好感,当初因怀宗皇帝宠信,许多方士在朝为官,身份尊贵堪比宰相,甚至连当时的宰相都对其退避三舍,后来宪宗承位,将这些方士全部夺去官职,赶回山中,在诛王太清时,宪宗皇帝命人历数他的过犯,其中就有一条,是与妖人勾结、妖言惑君!

因此丰淳与宪宗皇帝一样,都对道家之说兴趣不大,只可惜他们虽然在前朝将道家方士都赶了出去,却不想后宫里先后有玄鸿与嘉城公主,却都是一门心思要出家的。

“我原本也不信,只是此事是薛尚仪所言,前不久,我也见过一回长生子。”元秀撇了撇嘴角,搬出了薛氏,丰淳虽然与薛氏见的不多,可对薛氏却也十分信任,闻言顿时皱起眉:“此话当真?”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燕侠其人

[更新时间] 2012-06-21 22:55:28 [字数] 4688

这时候薛氏也在问燕九怀:“此话当真?”

紫阁峰上凉风习习,别院里因为元秀与其近侍都已经离开的关系,只留了原本看着别院的几人以及几个小宫女服侍薛氏,所以显得很是空旷与安静,这会那几个小宫女都被薛氏打发出了院子,因此燕九怀光明正大的坐在了薛氏的下首,这位赤丸魁首倒有点儿欺软怕硬的模样,在薛氏面前坐得很是端正恭敬,单看坐姿,倒是看不出来他的伤势,闻言点头:“如何敢骗薛娘子?”

“燕侠之名我少年时候也是仰慕已久的,你既然是他的弟子,有句话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薛氏似有些感慨,“当初我比你如今更小一些时,听说了他在剑南道上的名声,一度想要去剑南拜师,然而两次出跑都是才出了长安就被父亲派人抓了回去,才渐渐死了心,那时候在长安我最喜欢听秋十六娘的琵琶,只是不想他们两人竟然…嗯…”薛氏虽然在宫中陪伴元秀多年,措辞极为讲究,这会也不禁噎了一噎——燕侠虽然与秋十六娘有旧,但两人之间却未婚娶,如今秋十六娘还掌着北里平康坊里名声赫赫的迷神阁,这两人的关系可不容易说的好听。

倒是燕九怀很是无所谓的道:“不过是我师父恰好遇上了,帮了秋十六娘一把,结果后来秋十六娘以身相许不成,反过来恨上了我师父,原本我师父未必会离开长安,毕竟他当时有所承诺,是实在受不住她的纠缠,才重新避到了剑南去。”

剑南燕寄北武功之高明,就是号称河北第一高手的夏侯浮白都自承不及,薛氏对他如何帮助秋十六娘并不奇怪,却对燕九怀感起兴趣来:“燕侠既然打算离开,为何不将你带走?我瞧小郎君随燕侠姓氏,想来燕侠当十分疼爱于你?”

燕九怀笑道:“这又要说到秋十六娘了,当初她担心我师父带着我远走剑南,于是到处盯着我不放,后来师父一发狠,干脆把我丢给了她,自己走了。”他这般趁着秋十六娘不在,不遗余力的抹黑,薛氏却皱了皱眉,然后笑了一笑——燕寄北何等身手?他强盛之时只怕弑君之事都是做得的,秋十六娘一个教坊出身的乐伎,如何拦阻得了他?

恐怕燕寄北这么做还是故意的,至于为什么故意,薛氏别有深意的打量着燕九怀的轮廓,企图找出与秋十六娘相似之处来,燕九怀一脸坦然的任她打量着,倒是一旁陪他前来的孟破斧委实看不下去,出言提醒道:“薛家姑姑你莫要被燕小郎君骗了去,他在东市待了几年,旁的没有学会,十句话里有九句半似是而非倒是最拿手的,姑姑你可不要上当!”

孟破斧话才说完就被燕九怀在头上打了个爆栗,后者面不改色道:“孟二自小在迷神阁里长大,难免染上轻浮气息,薛娘子莫要轻看他,这回回去了,我定然要告诉孟大好生管教他。”

孟破斧捂着头怒道:“你才撒谎!也不知道是谁整日里拿眼睛盯着元秀公主的首饰,上一回那支赤金长簪…”他说到这里已经被燕九怀一把捂住了嘴,若无其事道:“薛娘子你瞧,当年孟母三迁究竟是有道理的,孟二在迷神阁才待了几年,这就学得胡言乱语起来,若非为此,今日我也不带他过来了,本想着让他散散心,却不想反而发起病来!”说话之时他手肘不易察觉的向下一用力,孟破斧立刻乖乖住了口…

不过孟破斧这么一拆台,薛氏的精明,多少也明白了一些,心里不免有些失笑:“我少年时候听过许多燕侠的事迹,却不想燕小郎君与燕侠倒不太像。”

薛氏从来没有见过剑南燕寄北,这个不太像自然是指行事与为人,而不是指长相,燕九怀很难得的露出腼腆之色,道:“我自幼长辈亲眷皆故,师父后来又将我独自留在长安,因此举止放.浪,却叫薛娘子笑话了。”

“燕小郎君客气了,我倒喜欢燕小郎君这样爽朗的小郎君。”薛氏笑了一笑,这句她倒也不全是客套,这燕九怀虽然狡黠,但薛氏确实欣赏他这样爽朗大胆又略显城府的郎君,便拿起了身前的帖子道,“我虽然惧夏,但拿醒神的药物压着,去迷神阁里捧一回场倒也不是不能,秋十六娘从当年销声匿迹以来还是头一回当众献艺不说,便是念着燕侠的面子也是要去的。”

她答应的爽快,燕九怀却有点惊讶了:“薛娘子的武艺在长安都是有名的,娘子如此劳碌,我委实敬佩,只是娘子如今还做着宫里的尚仪,又与元秀公主亲近,公然去北里这样的地方恐怕不太好吧?”

薛氏笑着睨他一眼:“燕小郎君这善解人意倒有些像传说里面的燕侠了,只是这也没有什么,我少年时候因贪听秋十六娘的琵琶,还将长安世家子里好几个都打过,这件事情总不会他们全都忘记了。”

燕九怀这才明白秋十六娘当初命他过来下帖时为何那般有信心——原来她却是早就算到了薛氏就算惧夏也要赶去迷神阁——这样当初元秀公主前往迷神阁之事,等于是有了一个合情合理又不损名誉的解释!

孟破斧在旁眼珠滴溜溜的转着,他虽然衣着普通,但生得灵秀可爱,薛氏曾有一子,奈何早逝,因此才以世家养女的身份进了宫为元秀乳母,所以对于孩童一向喜爱,见状便从手边拿了一个果子给他,笑着问道:“这小郎君倒是生得机灵,你跟着燕小郎君进来,莫非是燕小郎君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