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蔚如今一心要保元秀性命,听到了元秀的话,心中一动,却是顾不得元秀意见,急急提出了另一个设想。

“我儿武艺超群,借裙带晋身不过是锦上添花,并非必需之事。”邱逢祥含笑一步步向殿上走来,他轻轻按住腰间玉带扣,抬手时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柄明如秋水的软剑,邱逢祥随手挽了个剑花,手法娴熟,显然他所言的自己纨绔、入宫后再无时间练习还是往谦虚里说的,一个才学了一年骑射不到的公主与一个年老体衰、不谙武功的内侍,他的确有资格不放在眼里,好整以暇道,“这柄软剑,说起来还是当初宪宗皇帝赐与了郭家的,当年郭家含冤没家的时候,我被赦命赶出大门,什么都没带,惟独腰带里藏的这个没被搜出来,这些年来,我倒还没什么机会亲自动手,算一算,它到了郭氏还是头一回有机会见血,如今第一个杀的就是宪宗皇帝的爱女,霍蔚你说我父亲泉下有知会伤心,我却知道宪宗皇帝若有知定然是更伤心的那一个!”

他微微一笑,振腕一抖,原本软软的长剑,顷刻之间变得笔直,一股杀气,无声的弥漫于室,邱逢祥悠然道,“因为,郭家还有燕郎,但李家,很快就要彻底的断子绝孙了!”

元秀坐在榻上,冷冷看着他,下颔微扬,竟是毫无惧色!

邱逢祥走到了她跟前,见霍蔚作势欲拦,一皱眉,伸足将他轻松的踹下了阶去,扬起剑,淡然一笑:“九娘,回头见了你的母后,告诉她,用不了多久,或者我就会去与她请罪的,也不必太过恨我。”

“阿家!”殿阶下,霍蔚看着锋芒划过半空的弧度,发出撕心裂肺的惊叫!

元秀公主

正文 第四百零四章 残局(二)

[更新时间] 2012-07-29 23:24:03 [字数] 3226

然而长剑才落,元秀反而笑了起来,笑容之中,毫无方才的冰冷与怨怼,反而充满了得意与狡诈!她好整以暇,竟仿佛等待这一刻已久。

莫非她叫自己来是为了问个清楚后自尽?这怎么可能?虽然不似薛娘子那样整日里跟在了元秀身边看着她长大,但邱逢祥这些年来在宫中,对自己这个嫡亲外甥女也是格外留意过的,见状,心中警兆突生,腕上加力,正待速速杀了她,免得生变,却忽然叮的一声轻响,手中长剑顿时断做了三四截!

只剩一个剑柄带着去势切向了元秀肩头,邱逢祥反应极快,一察觉长剑被毁,左手一翻,又掣出一柄短短的匕首,匕首之上闪烁着微蓝的幽光,显然是喂过了毒的,顺势就要刺下——然而已经迟了,他左腕一紧,已经被人从后扼住,淡漠的声音从后传来:“邱监好兴致,一大早的到公主寝殿来探望,前朝之事竟打算放手了么?”

是杜拂日!

邱逢祥脸色顿变:“你几时进来的?”清早时候他见到了锦盒里的玉佩,认出正是当年郭家还为长安望族时,薛娘子生辰,郭守特特请了名匠,选了无瑕美玉,雕琢了一方玉佩与这个养女贺寿,薛娘子对此极为重视,素来带着不离身,后来进宫做了尚仪,自然也是带着的,元秀使了人送这块玉佩到他面前,用意不言而喻!

只是邱逢祥从一个世家纨绔,一步一步走到了权宦这一步,心机城府都非当年所能比,饶他震惊万分,兀自镇定了片刻,将情况预备好了,这才到珠镜殿来摊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吩咐禁军好生把守宫门,不允许杜拂日进宫!

杜拂日固然与燕九怀一样师从燕寄北,甚至比起燕九怀来,武功还要高上一些,但也不可能与禁军为敌!为此邱逢祥还特特加调了人手在宫门之后设伏,若是杜拂日擅自闯宫,就在前朝将其拿住,回头杀了元秀公主,再将他送还给杜青棠——以杜青棠的为人,即使心中愤怒,但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已死的公主,破坏大局!

所以进入珠镜殿后,虽然元秀问来问去,邱逢祥察觉到了她的故意拖延,但也不在乎,杜青棠手中没有兵权,他手掌四十万神策军,若是连在杀元秀之前交代个清楚的这点时间都拖延不下来,这些年在宫中的蛰伏当真是平白的了。

却不想…元秀之所以与他言行无忌,竟也是另有所恃!

四十万神策军的军权的确在邱逢祥手中,即使杜青棠也未必能够调动他们,但这并不代表神策军不畏惧杜青棠!别看杜拂日独身出现在珠镜殿,哪怕邱逢祥如今可以行动自由,跑了出去喊进一群禁军,也未必敢对杜拂日下杀手!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到的?!

外面的禁军…如今又怎么样了?

看到杜拂日伸手扶起元秀,又温言安慰着霍蔚,邱逢祥的心沉了下去!

杜拂日只是震碎了他右手的软剑,与阻止了他左手的顺刺,甚至连那柄匕首,都没有收回的意思,做了这两件事后,杜拂日就仿佛他已经不在殿中一样,宽慰了几句仿佛骤然老去十余年的霍蔚,复扶起元秀,看都没看一眼邱逢祥——越是如此,越代表此刻局势皆在杜拂日手中!

他压根就不担心邱逢祥趁机叫喊,惊动殿外的小内侍去叫救兵!

这代表什么?

即使从宪宗一朝就与杜青棠并宪宗皇帝为敌,十几年勾心斗角下来,邱逢祥看似牢牢得把握着神策军的军权,并掌握着掖庭宫…但,也只有这些了。

朝堂上面,他说不上话,并不仅仅是因为燕九怀的缘故,毕竟邱逢祥对这个唯一幸存下来的儿子固然极为重视,但杜家五房只有杜拂日一嗣,宪宗皇帝自己膝下诸子也未必经得起一场宫变…最重要的是,这一君一臣都是想着中兴李室、振奋梦唐的宏图大计,并不介意与他长期斡旋,彼此牵制,所以除非邱逢祥当时就要拼个鱼死网破,否则他只要显示出强硬之色,宪宗与杜青棠必定还是要顺着他些的。

而他之所以在前朝得了许多贤名,与杜青棠的执政能力太强有关——仗着神策军权,邱逢祥几次明里暗里的想着插手前朝之事,但最终非但被杜青棠绕了回去,反而还被利用了数次,何况如此一分心,邱逢祥竟发现趁自己不注意,杜青棠竟悄悄策反了自己手下几名大宦官打算逐步夺权!因此受惊之下,邱逢祥再也不敢多言什么,只得一心一意的抓牢了军权,做一个前朝朝臣争相称赞的贤宦…

若说诸镇之中以贺之方最为畏惧杜青棠,那么长安之内,最忌惮杜青棠的,绝对是邱逢祥!这从他十几年前就得了四十万神策军权,却苦苦熬到了丰淳登基数年光景——还是先挑唆着丰淳与杜氏彻底决裂,又借了换田之事使丰淳大失民心臣望,这才敢发动宫变!

杜青棠手中无一兵一卒,然他独自一人,便已与挟宫变成功之势的邱逢祥平分秋色!

……………………………………………………………

霍蔚渐渐冷静了下来,元秀亲手斟了一盏茶,双手捧到他面前,肃然道:“如今我始知道我与母后的差别,母后为我选的人,皆是危急之时愿意以身挡于我之前,从前采蓝与采绿,尔今是你!”

“阿家不可!”霍蔚一怔,随即推辞道,“老奴奉文华太后之命,伺候阿家本是理所当然之事,阿家素来待下宽厚,这些年来说是在阿家身边当差,其实不啻于在阿家这儿享福,再者,老奴身份卑贱,又年纪大了,死不足惜,阿家却是尊贵之人,且正当青春年华,阿家若是觉得老奴还算忠心,但请听老奴几句话——阿家乃是千金之躯,下一回便是早有防备,还请莫要容这等凶残之人近身,方才杜家十二郎君若是拦阻得慢了一些,老奴…老奴觉得再也活不下去了!”说到此处,霍蔚似想到了那一刹那的心惊,脸色复苍白了起来。

元秀将茶水放到了他手中,微微一笑:“我晓得你的意思,不过杜家十二郎藏身在屏风之后没有告诉你,并非我不信任你,否则又何必单留了你一人在这殿里伺候?这是因为担心你知道了,届时行动神色有异,怕被觑破,你无需多想,你是母后留下来的人里的最老资格了,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呢?”

霍蔚听了,这才松了口气,接了茶水谢恩,复解释道:“老奴不敢怀疑阿家,只是还请阿家下一回绝对不可容外人近身了!”

“我自理会得,你不必担心,且坐一坐。”元秀温言抚慰了他,复看向了身旁含笑袖手而立的杜拂日,不觉微微一皱眉,“长安城…”

“叔父早有准备,河北众军到不了城下的。”杜拂日简短的解释了一句,对于杜青棠的手段,元秀想不信任也难,她也不去多问,只是皱眉问:“他该怎么办?”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邱逢祥。

邱逢祥站在不远处,手中兀自持着匕首,神色复杂难言,既不求饶,也不威胁。

杜拂日听出元秀这么问自己,并非心有决断,而是的确不知所措——两人到底是甥舅,然而因着十几年前长生子所引起的皇室、杜氏与郭氏的这一场纠纷,彼此之间的情份恩怨已经难以分辨,这在元秀的性情里面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如今外面层层叠叠的禁军,只认邱逢祥,杀了他,可想而知后果——到那时候,任凭杜青棠在河北留了几手,定然是趁乱而进,诸镇响应,杜青棠究竟是人不是神!

这样一个结果,正是邱逢祥的计划之内,唯一不同的不过是他死得早了一点,然而他也不在乎——所以即使杜拂日忽然出现,阻止了他杀元秀灭口,如今却还是气定神闲——如果说他的手腕能力都不及杜青棠,却能够从宪宗一朝一直支撑到了此刻还与杜青棠分庭抗礼,最大的原因,其实并非那四十万禁军,而是他不在乎李家天下。

而宪宗皇帝与杜青棠不但在乎,而且还想着恢复开国之时的荣光!

所以即使他此刻死了,计划也成了一半。

先前长安宫变犹如平地一声惊雷!

但诸镇虽然蠢蠢欲动,即使河北,也是得了血诏和徐王,拿到了名正言顺的筹码,这才欣然出军——杜青棠在诸镇中的名声,不是平白来的,别看河北如今号称匡扶正统——杜青棠转手让他们翻脸杀了徐王、再栽徐王一个假传圣旨的罪名,这种情况并非不可能出现。

河北拿了血诏与徐王,不但是长安的把柄,必要时,也可以变成向长安索取好处的现成借口——有杜青棠的情况下,他们甚至愿意出兵以加强这个索取好处的筹码。

而这一切,也不仅仅是杜青棠。

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四十万神策军,再加上杜青棠的智谋之名,才是诸镇对着关中垂涎三尺,却不敢轻举妄动的根源!

所以长安宫变,皇室明摆着衰微,但诸镇到底还是选择了观望——他们不敢确定,长安会因宫变动荡多久,万一兵到中途,长安已经好整以暇…诸镇之间,也不是尽然和睦的。

而杜青棠与邱逢祥用实际情况打破了他们趁机进犯的幻想!

但若神策军有变…

元秀公主

正文 第四百零五章 残局(三)

[更新时间] 2012-07-29 23:51:16 [字数] 3968

杜拂日微笑着看向了邱逢祥,他笑容温润仪态端庄,若无其事的询问:“邱监以为如何呢?”

邱逢祥淡淡的笑了一笑,他从前也是世家子弟,又在宫廷里面浸染多年,气度仪态并不比杜拂日逊色,听了杜拂日的询问,邱逢祥压根就没提眼前的情况,而是冷静反问:“燕寄北素来宠爱燕郎,若是燕郎要为咱家报仇,十二郎以为,你们的师父,会站在哪一边?”

见杜拂日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邱逢祥眼中慢慢流露出了笑意:“十二郎也知道,先前宫变时,咱家已与你叔父说好,请燕侠返回长安,与燕郎相见,再容咱家拜谢他这些年来护着燕郎的一片情份了吧?”

——郭氏这一条血脉能够活到现在,实在是燕九怀命好,若非他是私生之子,堂堂正正的郭氏血脉,又岂会尚在襁褓就被送去剑南,若非如此,又怎能遇见剑南的那位名侠?燕寄北虽然是由刺客转为侠士,但一诺千金之性情却未变,何况燕九怀还得了他的眼缘,杜拂日亦师从燕寄北,最清楚燕寄北有多么宠爱燕九怀。

公允来说,在传艺授技上面,燕寄北虽然不齿杜青棠的算计,但也不曾迁怒杜拂日,教导极为用心,但在上心上面,便是十个杜拂日,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燕九怀。

杜拂日自知在此事上是自己这边理亏,他本是大度之人,所以从未计较过。然而燕寄北毕竟是他的师父,那个剑南道上挥洒自如、高来高去的名侠原本与长安诸事无碍,不过是因着受了当初护送燕九怀去剑南长居的郭家死士点滴之恩,因此竭诚回报,这才卷入到了长安的风云里来!

燕寄北本人是极为厌恶这些争斗的,当初他还为剑南道上刺客时,剑南节度使便有招揽之意,最终不了了之!

然而为了燕九怀,他不惜亲自赶往黄河暗中挑唆民变,而后杜青棠才松了口,又急急向长安赶来——燕寄北视杜拂日如徒,却视燕九怀如子,对于自己的授艺恩师的武功,杜拂日非常清楚,燕寄北的年纪,已经过了鼎盛之时,但他一身刺杀无数,遇险无数,从刺客到名侠,这中间的转换,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风雨,经验之丰富,就算是在长安素有赤丸魁首之称的燕九怀也万万不能比!

而且与自己的师父动手…杜拂日心中未尝没有芥蒂,对于一对专擅于一击必杀的师徒,就算是杜青棠也会感到棘手的,不过…

杜拂日淡淡的笑了笑:“师父出身探丸郎,刺杀之术,可谓是冠绝天下,如今虽然已非壮年,但若与燕郎联手,这天下怕是无难取的人头!”

元秀皱起眉,邱逢祥听他这样顺应自己的话,反而露出若有所思之色,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师父与燕郎有缘,自小对他极为疼爱,我不能及之万一。”提到了燕寄北的偏好,杜拂日神态自若,丝毫不以其为伤心,这并非他对燕寄北无情,而是心胸自来豁达,且燕寄北的偏心,也是事出有因,他慢条斯理的道,“所以当初师父在长安教导我等数年没有动手,叔父便说过,师父此生怕是不能如邱监之愿了!”

邱逢祥脸上顿时变色!

“杜青棠…他什么时候知道的?”邱逢祥忍不住叫出声来!

杜拂日淡然一笑:“叔父当时欲收服师父之心,长安内外皆知,邱监私下里借着燕郎与之联系,企图说服师父为你刺杀叔父,这关系到了叔父身家性命,如何能不打听到手?只是师父主动到长安来,归根到底,是为了燕郎的性命,对于朝中争斗,师父兴趣不大,即使邱监乃是燕郎生父,也动摇不了师父两不相帮的心思,否则,师父收我为徒后,为何还是始终都对叔父耿耿于怀?”

“时隔多年,师父再到长安来一回不易。”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意态闲适,“邱监又何必非要为难师父呢?”

当初燕寄北出言除了燕九怀外再不收徒,一则是烦不胜烦那些主动寻上门去的拜师者,二则是燕九怀习武的天赋根骨都极好,燕寄北对这个弟子非常满意,已有一心一意好生培养的打算。

而杜拂日虽然是在杜青棠的算计之下,燕寄北才答应收取的弟子,但杜拂日箭技天赋惊人——生来箭无虚发!这等奇才,放在了武林之中,慕名过来求着收徒的高手都不可能没有!当然燕寄北虽然被称为剑南第一侠,但其武功,却也足以傲视天下!也当得起教导这样一个天才!

况且燕寄北与杜拂日一般,都非心胸狭窄之人,这从他因杜青棠的算计曾在玢国公府中掀桌怒起、拂袖而去,但对杜拂日却依旧悉心指导可以看出。即使如此,燕寄北仍旧对杜青棠深以为怨,这里面既有杜青棠以燕九怀一介稚子威胁邱逢祥的做法,让燕寄北不齿,也有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江湖人士对于高居庙堂、行事步步谨慎的权谋者的不屑。

但最重要的,却是因为,杜青棠此居,等于是将燕寄北拖进了梦唐这一场暗中的较量的泥潭内!

如果单单是收养了一个燕九怀,而当时燕九怀已经被留在长安为质,燕寄北却被赶回剑南…自此,长安的事情和他关系是不大了。但杜青棠却用一场“病入膏肓”哄得燕寄北又收了杜拂日为徒——杜青棠为杜拂日择燕寄北为师,也未必只是看中了燕寄北的真材实学与在剑南的名声!更多的,还是为了借此向宫中的邱逢祥施压!

其实燕寄北自转为行侠后,再未行刺杀之举,然邱逢祥后来借着燕九怀欲请其帮助出手刺杀杜青棠无果,遂认为这里面有杜拂日拜师的缘故,由此越发的收敛起来,却让宪宗皇帝与杜青棠都松了口气。

也因此,燕寄北原本回剑南后,几乎可与长安之事再无瓜葛,但杜拂日这个徒弟一收,很多事情,却不再那么简单了…就算是燕九怀,长大些后,对杜拂日这个师兄亦是深以为恨,就算杜青棠与邱逢祥不在背后筹谋,单是师兄弟同室操戈,偏偏两人武艺相当,起先没有闹大,燕寄北或者不知,一旦闹大了,燕寄北又岂能不操心?

让燕寄北痛恨杜青棠的还不尽于此——燕寄北是探丸郎中人,当初燕九怀中毒,燕寄北无奈之下送他入长安为质,被要求自己离开长安,不经准许,不再北上后,出于担心燕九怀年幼,在长安唯一的依靠邱逢祥却深处宫中,未必能够照应周全,而宫外的杜青棠又如此凶残狡诈,特特利用自己在探丸郎中的身份,早早使他也加入,如此也好得些照拂…这一点,亦被杜青棠利用到了…

自己独自被算计,以燕寄北的气度,还不至于忿忿多年,但因自己之故,牵累整个势力下了水…燕寄北若还能够心平气和的佩服杜青棠,也枉为江湖中人了!自从离开长安后,燕寄北之名渐渐销声匿迹,反而被夏侯浮白逐渐压了过去!足见此事对他的打击!

由此,邱逢祥认为,再有燕九怀这个爱徒在从中推波助澜,以自己身死为引子,未必没有可能!

然而他借着衣袖的掩盖,本已打算将匕首刺入自己心脏——自己死在珠镜殿,元秀公主怎么也脱不了关系!她一个公主在大局面前不值得什么,可有丰淳帝——如今的太上皇之胞妹的身份,再加上届时禁军拥入珠镜殿,发现传说中自兴庆宫返回大明宫途中遇刺的元秀公主竟是完好无损——宫中自有太医,哪怕元秀立刻在自己身上划几道伤口,也能验出大致时间,到那时候,任凭元秀百口亦莫能辩!

太上皇不忿被夺位,串通了同母所出的元秀公主,假借遇刺、伪作重伤,引得内侍省监邱逢祥探望之时,趁机行刺——这一条传了出去,杜青棠便是手腕再高明,没有数月,也休想让长安重回宁静!到那时候,恐怕漫天信鸽飞去,诸镇这一回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四十万神策军的归属,可不是短时间里可以决定出来的!

更遑论杜青棠绝对更想将之拿在自己手里——而邱逢祥而了达到自己一旦身死,让神策军群龙无首,无论是在内侍省,还是在神策军中,他都绝对不允许太过超越同僚之人存在,内侍省中,在他麾下,如纪公公等一干大宦官,都是彼此牵制,无一人能够脱颖而出!在神策军中,同样如此。

所以一旦邱逢祥身死,或者失踪,神策军必定是陷入内侍省诸宦官彼此争夺军权、而军中各自思谋出路…若非他一直将神策军维持成了这个局面,便是有郭家死士拼命护卫,宪宗皇帝与杜青棠联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已经将他杀了…

然而听到了杜拂日气定神闲的回答,邱逢祥却犹豫起来。

自从那一年往太原去的官道上他受了伤后,原本的郭十五郎君便等于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邱逢祥,不过是具行尸走肉,从纵马长街的世家纨绔到一个深宫内侍,支撑着他的无非是复仇,为了倾覆梦唐、拖下杜氏,邱逢祥绝不忌惮利用一切他所能够利用的,包括丰淳帝这个外甥的信任与依赖,包括被隐瞒的元秀公主的无知,甚至包括他自己的性命!

他并不畏惧死亡,对于曾经的世家子而言,死亡意味着屈辱的结束。

但邱逢祥担心的是,所谋划的落空!

燕九怀是他的儿子,又是放在长安各方眼皮下长大的,对于这个唯一的血脉,邱逢祥十分清楚,燕九怀刺杀之术高明、性情跳脱狡猾,不是个易吃亏的主儿——但也只是狡猾而已,不必与单单一个名字就震慑诸镇多年的杜青棠比,就是杜拂日,这个看似温润谦和、有着一切世家子所为人羡慕与称道的气度举止并近乎娴静的作风的同龄少年,即使一点也不受燕寄北宠爱,却依旧将燕九怀压制得处处郁闷之极。

燕九怀的那点儿狡猾,在市井之中谋生是绰绰有余,在对付元秀这等身手平庸、又碍于种种考虑不敢公然追杀他的贵人面前,他也显得游刃有余,但若要说到从大局上面的布局、谋略,燕九怀却立刻黯然失色——更不用说,这长安锦绣地,但凡在朝堂上能够有立足之地的那起子臣子,包括以忠、直闻名朝野的张明珠、孟光仪这些,又有哪一个是好惹的?

如果杜拂日说的是真的…自己一死,燕寄北依旧拒绝帮着燕九怀刺杀杜青棠,使长安真正群龙无首、梦唐就此覆灭,那自己死得岂非毫无意义?

再者,就算燕寄北同意了…但此人虽然刺杀之术极为高明,论到了谋略,却怕是连燕九怀那点狡诈都无,杜青棠当年略施小计,就破了他的誓言,安知这一回他到长安来,就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如今这里不仅仅只有一个元秀公主,还有一个杜拂日,杜家这一对叔侄,皆是心机深沉之辈——若是杜拂日以自己之死抢先引了燕九怀入罄,先下手为强,将燕九怀击杀…甚至连燕寄北也引来杀了,以绝后患,那么自己之死,岂非连郭家唯一的血脉都害了?!

杜拂日不过一席话,却让本已有了自杀以开启长安乱局的邱逢祥思绪如潮,宽大的内侍省监袍服下,袖中匕首之尖距离心口已经只有毫厘,这柄匕首,吹毫断发,刃上更喂了见血封喉之毒,只需再轻轻用力…即使杜拂日就站在了不远处,也未必能救!

但早存死志的邱逢祥,却迟迟刺不下去了!

元秀公主

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 残局(四)

[更新时间] 2012-07-30 23:52:40 [字数] 4746

邱逢祥腕上微微用力,将匕首收回,若无其事的站好,反问:“十二郎好口才,咱家自愧不如,如今说得咱家心惊胆战的,这点儿不上台面的小心思,也不敢起了,未知十二郎打算如何对付咱家?”

“邱监说的这是什么话?”杜拂日含笑,“邱监手掌四十万神策军,如今河北并淄青四镇联军西进,这关中上上下下,皆望邱监可以兴王师中道阻之!如今邱监可谓手握天下之局,我又怎敢对付邱监?”

这话说的得理,按着如今的局势,便是邱逢祥当真杀了元秀公主,杜拂日心疼归心疼,杜氏为大局考虑,那是定然不肯在这眼节骨上得罪了邱逢祥的。问题是如今元秀公主无事,杜拂日当面,若是杀了邱逢祥,关中大乱,梦唐极有可能会倾覆,但以杜青棠之能,想要在乱世之中保全杜氏,至少他活着的时候是没有问题的——哪怕是对杜青棠畏之如虎恨之入骨的贺之方,若杜青棠愿意为他谋算,定然也是扫榻相迎!

邱逢祥听杜拂日语气和软,心中略定,知道杜氏比自己预料之中更加的重视梦唐,先前被杜拂日轻飘飘一句反问因而思绪万千、逐渐弱下去的气势顿时高涨起来,他冷笑着道:“十二郎莫非是要放过咱家不成?咱家若是脱了身,郎君怕就要换一位未婚妻子了。”

他也不管霍蔚在旁骤然变了脸色,淡淡的道,“说起来都怪河北那起子刺客好生歹毒,元秀公主生得这般国色天香,竟也丝毫不怜香惜玉,自东市回宫以来,虽然耿静斋已经竭尽全力,但是到底回天无术,生生的甍了去!原本新君将皇姑下降十二郎,也是为了早日安定民心,想是河北也是觑中了这一点,这才择了元秀公主行刺,说来说去,皆是公主红颜薄命,还望十二郎节哀,另选佳妇!”

元秀神色不变,淡淡的看向了杜拂日。

杜拂日依旧微微含了笑:“邱监方才所言,我于屏风之后,皆已听得清楚,论起来,阿煌是你之嫡亲骨肉,皆是自己家人,纵然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之事,彼此得知也是无妨,邱监何必如此介意?”

听他依旧是在示弱,邱逢祥心中暗喜,却更不容他阻拦,冷笑着道:“十二郎君若是不忍,还请早些离了这大明宫,此处毕竟是公主寝殿,十二郎君将来总是要再娶佳妇的,若是因此传出了什么不好的谣言——杜相这些日子操劳国事,已经十分辛苦,十二郎君又何必为他再添些麻烦?”

邱逢祥目中杀意不再掩饰,杜拂日却沉默了下去…

“慢着!”元秀忽然站起了身,邱逢祥转向了她,目光之中,说不出的讽刺:“怎么九娘你如今知道了?任凭你身份再怎么尊贵,这世上能够护你的人,到底没有几个能够护到最后的,霍蔚对你再忠心,也不过是陪你一起死,话又说了回来,那有能耐在此刻护住你的,比如薛娘子,不是早就死了,就是未必愿意拿命陪你,所谓金枝玉叶,也不过如此!”

元秀没有理会他的讥诮,沉声道:“我有一事不明!”

邱逢祥眯起眼,看着一旁低头似在思索的杜拂日笑着道:“咱家可不敢给阿家你解惑了,先前被你拖着说了一会的话,屏风后就转出了一个十二郎君,若是再与你说一会子,咱家怕是不知道会有什么出来的,上一回在上面阁子里,听说阿家赌气与十二郎闹着要焚宫自尽,幸被十二郎阻了——阿家素来是个刚烈不怕死的,怎么这会子真正死字到了眼前就畏惧了不成?薛娘子教导你的皇家气度何在?”

“既然是要我去见母后并先帝还有外祖,那么该告诉他们的话总该叫我带了去罢?”元秀冷静的道,“说起来当年郭家之事,皆因一人引起!那便是长生子,这一回我答允了杜青棠在东市演遇刺之事,亦是为了试探长生子与魏州之关系!寻出当年他惹出这么一番事来的目的何在,你既然能够身在长安深宫之中,却叫他将魏州贺之方的独子都哄到了长安来,足见交情之深!你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当年他又为何在得了推.背.图之前二象后立刻奔魏,以至于为郭家招来大祸?!”

“你问这个?”邱逢祥面上讥诮之意渐渐隐去,他看向了一旁的杜拂日,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想知道也可以,不过此事不可叫杜氏知道——因你之举,如今我与长生子之间的联系已经难以隐瞒,已有坏我大事的趋势,这个秘密,更不能叫杜氏知道了!”

元秀淡淡道:“十二郎若是离开,你也不必为我解惑了,只管杀了我,叫我做个糊涂鬼?”

“阿家一心一意的留着十二郎下来做你的护卫,这打算是没有错的,只是十二郎当真愿意么?”邱逢祥似笑非笑的反问。

一时间,室中三人,元秀与霍蔚,并邱逢祥都看住了杜拂日。

杜拂日淡然一笑,起身向外走去,邱逢祥嘴角露出讥诮的笑,摇着头道:“方才说你聪慧,实在是咱家看走了眼!当年,文华太后都知道杜青棠不可靠,如今阿家还要将指望放在了杜家人的身上么?昔日杜氏昆仲为了实现自己匡扶明主、重整河山的夙愿,杜丹棘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管了,最终死在了王太清手中!而后来,杜青棠主政,第一件事不是别的,就是先排除异己!有道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杜丹棘的儿子,岂是一味儿女情长之人?如今阿家你死,不过是小节,而我死,则为大局!当年杜青棠明知道郭氏之冤,却还是支持宪宗皇帝赶尽杀绝!足见他这贤相的为人!在杜氏的眼里,只有大局,没有尊卑之别,你贵为公主又如何…”

说到此处,他忽然一脸惊愕的低下了头——一截雪亮的锋刃,自他胸口穿出!

渐渐倒下邱逢祥露出身后执刃的杜拂日,他面色平静,淡淡的道:“我避开了你的心脏,你死不了,放心!”

“燕侠之徒,居然是背后偷袭之人?!”邱逢祥欲要大呼,却被杜拂日看着他的咽喉笑了一笑,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

杜拂日淡淡道:“如今珠镜殿已被禁军重重包围,邱监的身手,虽然一般,但若正面交手,拼着一死弄倒寝殿中器物,惊动了外面陪着邱监过来的小内侍,喊进禁军来,事情到底麻烦。”

他似想到了什么一样,忽然笑了一笑,“邱监自以为很了解杜氏么?杜氏的确顾大局,不过保全大局,未必只有一种方法,正如同此刻对付邱监一样,想要顾全大局的忠臣朝野之中其实未必不多,而先父与叔父之所以名传天下,正因为他们总能够找到最省力最不劳民伤财的办法,我若是明知正面与邱监动手会导致后果不可收拾,连给自己迂回的时间也无,还不从背后待邱监已无防备时动手,岂非愧对先人牺牲?”

“你…你…”邱逢祥本是世家纨绔,后入宫闱,这辈子所见信口雌黄与颠倒黑白之人委实不少,可如杜拂日这样做了说了还一副云淡风轻的君子做派者,却是仅此一例,不由气结!

杜拂日下手极为精准,利刃贯穿邱逢祥的胸膛,却并未伤及性命,霍蔚反应奇快,不等元秀吩咐,就走到了旁边香炉,从炉中取了一把香灰洒到邱逢祥伤口处止血,冷笑着道:“阿家这儿的药,按着邱监为人是怎么也不配用的,念在如今十二郎还须你之破命一用,你且躺着罢!”

元秀摆了摆手,示意霍蔚莫要多言,敛了容色看向杜拂日:“到底要怎么办?”

“叔父当初请你在东市旁演那出遇刺之事,其实更多的是为了试探他。”杜拂日屈指一弹,一缕劲风击晕了邱逢祥,这才缓缓道,“先前贺夷简入长安,叔父就觉得奇怪,贺之方纵然不畏惧叔父,也断然没可能拿独子冒险,何况不久后,玄鸿元君传了消息来,说长生子从清忘观路过,说看出观中将有事,你知道长生子先前在关中名声极盛,后来忽然销声匿迹,坊间只道他离开了关中去其他地方云游,但朝里是晓得他去了魏州的,为此并不敢提,生怕落下了一个与河北勾结的罪名,如郭家这个例子,渐渐的到了咱们这些人长大对他却是不清楚了,玄鸿元君自然知道他的名声——不过郭家族没之事,元君当然是不知道与这长生子有关的,所以自然忙不迭的请教,那长生子到了你先前住过的厢房里转了一圈不言语,玄鸿元君自然紧张,好说歹说劝了他在观中暂留,命瑶光去请了你,只是你不愿意拘束,甩手而去…”

他说到这里面色渐渐凝重起来,元秀却想到了那时候因此事还与薛娘子闹了一回,也是许久没去清忘观探望自己这个姑母,如今宫变,又因血诏引了藩镇清君侧,清忘观在城外,如今皇室自身难保,自己那个姑母也不晓得怎么样了?

却听杜拂日接着道:“等玄鸿元君偶然向叔父提到此事时,叔父便想到了长生子此举的用意——此人一言一行往往看似别有深意,但最后却没了下文,当年他骤然奔魏州去,为此宪宗皇帝与叔父为了谨慎起见,忍痛牺牲了郭氏一族,谁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见什么谶语流传出来,就是长生子在魏州也没待多久,就脱身而去,不知下落!有了这么一个教训,他主动到清忘观去见你,叔父一时间也吃不准他的用意,等到了最近,叔父才怀疑起了邱逢祥,因此故意将以你为诱饵,试探魏州与长生子之间的关系之事向他提出,果然邱逢祥虽然答应了,转头却令纪公公向你透露口风,又将薛娘子送回了你的身边——虽然他的理由是你究竟是他外甥女…”

杜拂日微微一哂,道:“先前长生子携血诏与徐王越宫而去,叔父派了人沿途追杀,然每次关键时刻,长生子总能够顺利脱身!起先还道他前往长安时就留好了退路,但这会追杀乃是叔父亲自以信鸽指挥,更派出了杜氏积攒多年的高手!一直到最后,还是叫长生子从容进入了河北,叔父召回人手后,吩咐他们带了一具途中拦阻他们之人的尸体,检查下来,却发现与探丸郎有关!只是邱逢祥坚决不认!所以叔父才要你为诱饵,这件事情邱逢祥若是不告诉河北,那么一旦计成,贺氏父子种下嫌隙是一,亦能够推测长生子与魏州的关系一二!同时贺氏父子也不再信任邱逢祥!贺之方此人,胆大狠毒,却也十分谨慎多疑,若邱逢祥在此事上骗了他,以其为人,定然会认为这是叔父早早预备下来的计策,故意让邱逢祥反间之计,他未必敢再进军长安!如此兵燹之灾可解!”

“若是邱逢祥告诉了河北,那么杜青棠也可以拿住了他之把柄,兴许有机会夺回神策军权?就算无法将军权拿到自己手中,也可以暂时支持如纪公公之流上位。”元秀接过了口,点头道,“邱逢祥因着郭家之事,对李室满怀怨恨,他不惜付出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也想着倾覆梦唐!而纪公公之流可不这么想,一旦李室倾覆,他们这些宦官,却去哪里得这样可以辖制一军的好处?纵然天下大乱了,也不会有人愿意跟从去势之人。”

她沉思了下,说不出是什么心情的赞道:“杜相好手段!”

以她的身份与对杜青棠的感观,素来直呼杜青棠之名,如今这一声杜相,却是委实对杜青棠的智谋的钦佩了。

邱逢祥为了倾覆梦唐,暗中布下重重之子,杜青棠纵然不能每次都先觉,却皆能使其功亏一篑——当年邱逢祥奇兵乍出,在宪宗与杜青棠都未曾察觉到他的身份前夺到神策军权是一件,那时候眼看邱逢祥将挟禁军乱国,杜青棠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找到了燕九怀,并下毒成功!迫得邱逢祥为了使郭氏血脉不至于断绝,不得不退步。

如今邱逢祥暗通长生子,却又被杜青棠一计迫得进退两难!甚至还隐隐有顺势解去长安兵灾——贺之方自己起了疑心会退兵,但若禁军之权到了杜青棠手里,估计河北其余两镇与淄青都未必再作他想!

这个世家出身、少年成名的名相,除了在宪宗皇帝面前外,无论是丰淳还是元秀跟前,他按着礼仪的恭敬之下都难掩桀骜与不屑,然而此刻元秀不能不承认,杜青棠委实有骄傲的资格!

宫变、血诏、流落在外的近支皇室子弟…清君侧、匡扶正统的旗号,这些在杜青棠一番算计之下,却未必不能就此嘎然而止。

“如今他要怎么处置?”元秀复问起了邱逢祥。

杜拂日笑了一笑:“阿煌莫如回避一下,长生子当年为什么要忽然奔魏,这中间是否有借宪宗皇帝之手陷害郭氏,叔父也非常想知道。”

他敛了笑,一字字道,“这是叔父所作、平生第一亏心之事!叔父尝言,他平生时睚眦必报、时宽宏大量、时又百般算计,皆为国为民,亦从不推卸责任,惟独郭氏,决策失误为宰相之责,但因大局,却无法亲自出面顶罪,只能连累了本司传话的郭氏,叔父曾言,此一生为国,早已有不得善终的觉悟,只是临终前若不能够知道长生子当年之举的用意…必定死不瞑目!”

元秀沉思了下,点头:“当初崇义坊里,我头一回见到杜相,他亦说过欲寻长生子。”

话是这么说,她人却依旧坐着不动,慢条斯理道,“你也知道我生长宫闱,这宫里的龌龊,见得也是多了,这件事情,我也很想知道,尤其是,邱逢祥居然还会与长生子合作!我就在这里,你问吧。”

见她决心已下,杜拂日也不耽误,俯下身,拍醒了邱逢祥…

元秀公主

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 残局(五)

[更新时间] 2012-07-30 23:53:11 [字数] 5718

燕九怀大步踏入院中,还未进门,看到了半开小窗后支颐而坐的秋十六娘,先笑了出来:“十六娘前几日才说了咱们得谨慎行事,着我最近也不许出去惹是生非,如何今儿又叫了我来?莫不是又有什么差事?”

“如今我哪里还差得动你?”秋十六娘板着脸,冷冰冰的回了一句,燕九怀也不以为意,笑着进了门,却见秋十六娘梳了堕云髻、贴着梅额,描柳眉、绘斜红,一双星靥,轻点朱唇,身上穿了杏子黄齐胸襦裙,外披着翠色宽袖对襟绸衫,襟袖处都以竹青一色为底镶了边,边沿上面复绣了暗色云纹,这身装束颜色娇俏,但却有些不大合身了,燕九怀到了近前坐下,还隐隐嗅到了一抹樟香,他眼珠转了一转,顿时有了几分计较。

“十六娘这裙子可是多年前的了?如今做什么还要穿出来?莫不是又要与我讨钱用?这可不成,我如今也过了束发之龄,总是要为成亲思虑则个的,况且你的迷神阁又不曾倒了,如何还要与我争几个小钱?”燕九怀一味的插科打诨,秋十六娘知他惫懒的性子,也不绕圈子,直接道:“这是当初我穿的衣裙,那会你年纪小,想是多半不记得了。”

燕九怀见她已经开始挑明话题,知道秋十六娘这些年来心里最重的便是这一件事,也不再为难了她,敛了嬉笑之色道:“先前杜青棠迫着师父发誓若无他与宪宗皇帝准许,此生不可入长安一步,如今邱监迂回之下,杜青棠已经同意请师父再返长安,只是黄河那边还有些事未了,总也要拖延个几日,师父脚程快,到长安定然也就是三两日的光景。”

见秋十六娘眼睛一亮,燕九怀复露出了促狭的笑意:“上一回我才问过了师父,这些年来可曾给我寻过一个师母?”

秋十六娘闻言顿时沉下了脸来,叱责道:“你小小年纪怎的一点也不晓得学好?好端端的,什么不好问,为人弟子,这样与师父说话,哪里有一点点规矩的样子?回头你师父指不定还以为是我不曾将你教好!真是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