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瞬间就笑出声来,对着胡算盘倨傲的扬了扬头,哼哼:“姑娘说得是,我犯不着跟土包子计较。”说罢,就挥手起轿。

路过胡算盘身边时,恨不得把白眼都翻到了头顶。正洋洋得意时,就听到马车里有人在与胡算盘说话:“平日里你不知天高地厚就罢了,到了天子脚下还这般无法无天,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速度驱车退到一边去。”

轿子走得不快,丫鬟又是特意炫耀,对方虽然轻言软语,可话里面的深意是个人都听得出来,别说丫鬟瞬间白了脸,连轿子里坐着的人也捏紧了帕子。

在天子脚下炫耀自己家族官大,这不是找死是什么?你父辈官职再大能够大得过皇帝吗?不知天高地厚的不是胡算盘,而是轿子里的人。

这只是初到皇城的一件小事,孟知微除了叮嘱仆人们谨言慎行之外,不再多说。

张氏在皇城原本有三座宅子,当初离开之时卖掉了两处,还余下一处四进的大宅,原本以备不时之需,哪里知道最后成了她们母女的落脚之处。

胡算盘比她们先走一步,早半个多月到了皇城,督促着守屋的老仆们将宅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该修葺的修葺,该填补的填补,再从仓库里搬出字画器皿妆点,将园子里的花草全部换新之外,又添置了一些生活用具,虽然依然看得出是旧不住人的老宅,好歹也有了一些活气。

车队浩浩荡荡的使了进去,又是忙活了半日,孟知微和孟知沄扶着张氏将宅子简单的看视了一遍,将一个主院两个副院重点装扮了,这才歇脚。

给张家的帖子早就送了过去,那边回话来说张老夫人随时在府里等待女儿的归来。

张氏匆匆忙忙的洗漱了一番,根本得不到第二日,当天下午就带着两个女儿,拖着一车的礼直接奔赴娘家。

张家是百年世家,张老太爷曾经官居一品,可惜操劳过度,在张氏出嫁之前就过世了,张氏的两位哥哥成了张家的顶梁柱。其中大哥在户部,二哥在礼部,一个官居三品,一个四品。

张老夫人在老太爷过世后身子就不大康健,这次听得女儿回来,难得的精神好了很多,每日里派人去门口张望。

母女两人十多年后重逢,少不得哭诉一场,两位嫂嫂作陪,也说了不少宽慰的话。待介绍孟知微之后,更是得了夸赞。

大嫂许氏笑说:“比我家玉瑶标致多了,瞧着也沉稳一些。”

二嫂温氏也道:“与玉音倒是有七分相似,不愧是姊妹,以后想出去耍,尽管让她们两人带着你。对了,若是被人欺负了,尽管让玉雯替你出头。”

孟知微问:“不知道三位姊妹年岁几何?”

许氏道:“玉瑶十四了,玉音十三,玉雯最小,还是个不过总角的黄口小儿。”间接的也就提醒对方,玉雯是三人中最为霸道娇蛮。

几人说笑了一阵,就让人去请了三姐妹来。

张玉瑶正在书房里与好友石飞燕拼画,你画枝干我画梅。张玉音正卖力的给玉雯敲核桃,敲开一个,自己还没来得及挖出里面的核肉,就被玉雯胖嘟嘟的手给一把夺走了。

石飞燕又画残了一朵梅花,把朱笔一丢:“不画了,没什么意思。”

张玉瑶笑道:“我看你心思都不在画上,是不是遇见什么事儿了。”

石飞燕坐到炭盆边上,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羊奶羹,嘴巴一撇:“没什么,今早来你家前被一条土狗挡了道而已。”

张玉音分了几个核桃给她,又给她一把银锤子,打趣道:“就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你念念不忘了半天,你的心眼也太小了。”

石飞燕冷哼:“我最讨厌外地来的土狗了,弄得整个皇城乌烟瘴气。偏生他们还喜欢狗仗人势,不把我们皇城的人放在眼里。”

张玉音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照你这么说,外地来的人就每一个好的。要知道,就这几日我们家也会有外地的亲戚过来呢,听说里面有一位年纪相仿的表姐。”

石飞燕问:“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们说过?”

张玉音道:“是小姑的女儿,从出生起我们就没见过,自然也无从说起。”

石飞燕手指磕了磕下巴,冷笑:“别怪我说话难听。与你们年岁相当,那不也是十四五岁,该说亲了吧?这时候过来,明摆着是要依靠你们张家找一门好亲事呢,说不定,没出嫁之前都要在你们家久住。”她半靠在椅子上,“我们这样的人家,每年每月总会有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攀附来的亲戚,说好听是亲戚,实际上根本连面都没有见过。知道你家家大业大有权有势,就没脸没皮的攀附过来,逼着你们供着他们,好吃好穿外,有儿子的要给他们儿子安排个清闲的官职,有女儿的就要给她们准备嫁妆嫁个好人家。如果遇到没儿没女的,更加难缠,直接在你家颐养天年了。”

几人正说着话,就有仆人来请。石飞燕顺势告辞离去,张玉瑶送了她到二门,正巧远远看见胡算盘在大门口与门房说话,石飞燕指着胡算盘道:“喏,还真是那条土狗,你等着瞧吧,你们家日后会被这狗的主人闹得没有宁日。”

张玉瑶皱着眉,没有吱声,等去了主院拜见了张氏,又与孟知微相互送了见面礼,这才笑意盈盈的道:“姑姑远来是客,应当还没有找到住的地方吧。离家多年,每年我们都听奶奶念叨姑姑以前的事儿呢,既然来了,不如在我家住一段时日,也替奶奶打发一些寂寞,说说话儿。”

此话一出,许氏就附和道:“别说婆婆了,你哥哥也怪想你的,得知你今日回来,早就派人传话要留你吃饭。”

一个开口远来是客,一个留你吃饭,话听着是很亲密,可落在张氏的耳里怎么都觉得刺人。这不是明摆着抗拒她吗?虽然出嫁了,她好歹还是姓张,在这个家里出生,在这个家里长大。凭什么被一个小辈当作外来者看待,又凭什么被一个真正的外姓人留着吃饭?

张氏张了张嘴,口里发苦,一眼看到老夫人殷切期盼的神色,准备说的话又咽下去了。

“妹妹太客气了。说到底母亲虽然是张家的女儿,可到底已经出嫁,没有女儿嫁出去后还长久住在娘家的道理。小住三五日倒是无妨,久了却是不妥,毕竟我们自己也有宅子,有自己的家,老是住在外祖母家里像个什么话呢,可别连累了外祖母积攒了几十年的好名声,那我们可就罪过了。”孟知微轻笑道,“再说,外祖母实在寂寞了,只要使人招呼一声,反正两家隔得不远就三条街的路,我们娘俩随传随到,绝对让外祖母的寂寞维持不到一炷香的时辰。”

许氏诧异:“你们在皇城有宅子?”

孟知微笑道:“自然有的,还是外祖母留给母亲的大宅,不住可惜了。”说罢,又凑到老夫人身边,“外祖母也可以去我们家走动走动啊!听说您老人家特别会种花,我啊,最拿手的就是辣手摧花,对待那些花花草草怎么折腾都折腾不好,正缺少一位德高望重的花匠指点指点我这三脚猫呢。”

这么一说,原本还不愉的老夫人立即喜笑颜开,捏着孟知微的脸蛋道:“好好好,过几日我就替你去看看,带上我的花铲子。要知道我那铲子还是你外公亲手打造的呢。他就是个泥腿子,经常我种花,他就在一边翻土,甭会捣乱了。”

众人说笑了一阵,就将话题岔开了。

临到用晚饭之前,孟知微才来得及与张玉瑶对视一眼。

第三三章

孟知微轻轻一笑,嘴角微勾,眼神明明很温柔,仔细看去反而感觉不到丝毫温度,像极了猫儿的眼睛,明明深情款款的凝视着你,你却觉得她是无声的嘲笑你。

无知、愚蠢!

张玉瑶暗中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背脊上突兀的冒出了寒意,让她无端的打了个哆嗦。

孟知微颇为俏皮的问:“妹妹,我们以前见过?”

张玉瑶摇头:“无。”

孟知微点了点自己的下颌,状是无意的道:“那就是我们八字不合了。”

张玉瑶知晓对方这是在询问自己对张氏无礼的缘由。她能怎么说?因为自己年少无知受了外人的挑拨,觉得远道而来的亲人是吸血蝗虫?这话说出去,不说许氏会如何,父亲的训斥就会让她脸面无光。

对方不说自己是有意的挑衅,反而推托八字不合,表亲姊妹相处关八字什么事儿,又不是男女订亲!八字合了就欢欢喜喜,八字不合就好聚好散。从方才孟知微夹枪带棒的回击,到甜言蜜语哄老夫人的劲头,张玉瑶毫不怀疑对方的睚眦必报,这种人真的招惹了她还会有好日子过?

不说旁的,只要过了今日,姑姑一家对本家做出避而远之的态度,就会让外人疑心。说得好听的,是姑姑一家不攀附权势;说不好听的,是本家人嫌弃孤苦无依的姑姑对家族毫无利用价值,严令禁止姑姑一家踏入张家一步。

皇城里的人心眼多着呢,一件小事就足够剐下一位三品官员的一层皮。祖父早已不在了,父亲从小就教导他们兄妹要谨言慎行,随时自省己身,不要为家族招惹祸端。这些她都记得,往日里也做得很好,只是不知怎么的,居然会听信了石飞燕的话,对初次见面的亲戚恶言相向。

张玉瑶的脸颊轻微发烫,嚅喏了半响,手中的帕子都揉烂了才用蚊蚋般的声音道歉:“我无心的,姐姐饶了我吧。”

孟知微轻笑道:“说什么胡话呢。我们好歹是表亲,初次相见又没有什么大仇大恨的,求饶这种话可再也不要提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

张玉瑶咬着下唇,只能点头说:“是。”

张氏的大哥张柏松,在张老太爷还未过世之前原本入的是吏部,统管朝廷官员的任免考核,对于弱冠之年的少年而言,这是个肥差,几乎日日有人巴结,月月有人送礼。等到张氏出嫁然后远赴敖州之后的半年内,张大人从吏部平调到了户部,户部管朝廷财政,几乎个个都是钱袋子。这对外人而言是风光无限的差事,可对当年已经失去了最大支柱的张柏松而言无疑是贬职。为何?一个是实权之位,一个是虚职。

朝中的官职,在新皇登基之时,实权的位置基本就已经定了下来。张老太爷官居一品,要将儿子安排进去易如反掌,人人都要给面子。可人走茶凉,张柏松没了靠山,还霸占着重要职位,新的权臣怎么看的过眼?原本就对前朝遗老有怨言的皇帝又怎么会让遗老的后人继续掐着自己的脖子作威作福?所以,等丁忧一过,张柏松还没来得及大展宏图,就被人扒拉了下来,放在了户部一个不痛不痒的位置上。国库的钱你的确看得到,问题是你摸不到一个铜板儿,甭让人难受了。所以,张柏松耗尽了心力,在户部也只堪堪爬到了三品,再无前进的希望,何等憋屈。

大哥如此,老二张柏山就更加别提了。

用过了饭,两兄弟特意见了见孟知微,问了不少话。多少岁了,什么时候开始学的管家,琴棋书画哪样最拿手等等,还额外请了太医来给孟知微把了把脉,确定对方身子康健,连声说了三个好。

张柏松每问一个问题,张氏的心就往下落一层,直到太医和孟知微出门,大哥二哥面上掩饰不住的喜色,她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果不其然,一壶浓茶过后,张柏松就问自家妹妹:“微儿年岁也不小了,订亲了不成?”

张氏脸色白了白,苦笑道:“订了。”

张柏山喝茶的动作一顿:“什么时候,哪家的儿郎?”

张氏小心的窥视了一下哥哥的神色:“姓庄,早在敖州的时候他们就两情相悦了,我也无意阻拦,顺势就定下了。”

张柏松很是平静的道:“敖州太守我记得姓郭,他家的儿子原本定下了知微吧?怎么,现在又改成了庄家?”

这话一出,张氏立即就知晓哥哥们早已派人调查过知微的婚事。只不过,那是在知微失踪之前。听哥哥们的意思,似乎孟知微换了夫家,是张氏自作主张了。

想想女儿那一年受过的苦,张氏原本忐忑的心瞬间就坚硬了起来。女儿能够嫁入高门自然是好,原本这也是张氏的期望,可高门是那么容易入的吗?她未嫁之时也被高门之人求娶过,可她一个都看不上,为什么?不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姻缘成为家族飞黄腾达的阶梯吗?家族的男人们是步步高升了,可在后院与丈夫貌合神离的自己又过得何等寂寥。她自己都不愿意走那条路,更加别说是让自己的女儿去走了。

庄起这几个月对孟知微的照拂张氏都瞧在眼里,她自认将女儿嫁给有恩的庄起,总比嫁给靠利益维系的高门好。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等对方知晓孟知微失踪的缘由,会如何看待孟知微,又会如何对待自己唯一的血脉?想到这一点,张氏简直是心如刀割。

对孟老爷掏心掏肺的自己最后都落得如此下场,原本就与夫婿毫无感情的女儿只怕连命都会丢了。

张氏稳定了心神,琢磨了一会儿才道:“我家老爷在知微出生后就以我无子为由娶了二房,此事哥哥们应该知晓吧?”

张柏松一愣,有些尴尬也有些自责。自责自己年少轻狂时不该出了一口气,特意将妹夫外调,害得妹妹被人欺辱还哭诉无门。

哥哥气息的变化没有瞒过张氏,她趁机露出隐忍而痛苦的神色:“那二房是个心机深沉的,也生了个善于搬弄是非的女儿,使计坏了知微与郭家的姻缘,自己顺势顶替名正言顺的做了太守的儿媳妇。为此,也害得知微受了不少的委屈和非议,若不是有了庄公子,知微的下半生都不知会如何度过。”说罢,捂着眼就落下泪来,越发让在座的两位哥哥面有愧色,之后的提议直接夭折了。

他们不说,张氏乐得不知,哭了一会儿,就问起哥哥们这些年过得如何,追忆一下父亲还在时的生活,还有儿时与哥哥们玩耍的趣事,说得两位兄长好不容易探出乌龟壳的脑袋彻底缩了回去。

临走之前,张柏山忍不住问妹妹:“那庄家在敖州,可你带着知微又来了皇城,这亲事能成吗?对了,男方的生辰八字你让人测算过了没有?如果没有,哥哥去替你办了。”

说到底,还是不死心。

张氏笑道:“庄起在此地也有产业,此次随着我们一起过来,说是事情办妥之后就会详谈订亲之事。”

张柏松惊讶:“庄起?那位忠义公?”

“对!”

张柏山连连拍着大腿:“怎么找了个商贾,也太委屈外甥女了!”

张氏道:“虽然不是高门,好歹也可以保知微衣食无忧,我也觉得甚好,哥哥们也别太担忧了。”

张柏山连连摇头,张氏又落泪:“我能怎么办呢,她父亲如今是个芝麻大的官员,我还奢望将知微高嫁不成?我再心疼女儿,哪怕为了老爷也做不出卖女求荣之事,哥哥们应当明白我的苦心吧!”

明白,那就闭嘴;不明白,那你们就是要卖外甥女求荣了!

张氏绵里藏针的话最终堵得两位兄长哑口无言。

……

石飞燕刚刚折下一支红梅,就听张玉瑶说起家中最近发生的事,诧异道:“你居然这样就服软了?也太好欺负了吧。”

张玉瑶道:“不道歉还能怎么办?你不知道她那一张利嘴,张口就能够颠倒是非黑白,更是哄得奶奶对她言听计从。我若是再针对她,奶奶就要说我无事生非了。”

石飞燕拿着枝条打了张玉瑶一下:“你就是太笨了。”

张玉瑶不以为意,将手中的梅花洗净,煮了雪水,再将花朵丢了进去,不多会儿,花叶的清香就随风飘荡,很是怡人。

“事后母亲还训了我一顿呢,说我差点坏了父亲的大事。”

“什么大事?”

张玉瑶与石飞燕十年的友情,对对方没有一丝防备,对方一问她就说:“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听说是我们张家要与吏部的李家联姻,母亲请了姑姑家千里迢迢的来,就是为表姐说亲。”她撇了撇嘴,“不过,姑姑拒绝了。”

“吏部尚书李家有三个儿子呢,大公子文不成武不就,每日里只会附庸风雅,做什么都一事无成。他家二公子倒是不错,已经办差办得有模有样了。看样子,你爹爹是要将你表姐嫁与李家大公子?”

“嗯。”

石飞燕端着梅花茶嗅了嗅,轻笑道:“你姑父一个芝麻大的官儿,好不容易有人看中了他家的姑娘,反而还被你姑姑嫌弃了,这话说出去谁信?”

张玉瑶不吱声,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虽然李家长子不争气,可有父亲兄弟在,这辈子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也能混到四品官儿吧,居然还被姑姑拒绝了。也不知道是姑姑眼界太高,还是其他的缘故。

“肯定是欲擒故纵啦!”石飞燕冷笑。

“为何?”

石飞燕半趴到张玉瑶身上:“你想想看,你姑父官职那么低,能够给你表姐多少嫁妆?这会儿正巧你爹爹说亲,你姑姑傻了才不会敲一顿竹竿呢!既抬举了你表姐的身价,又得了实际利益,一箭双雕,简直太奸诈了。”

张玉瑶到底单纯些,闻言咋舌:“不至于吧!听闻姑姑与父亲的关系好着呢。”

“这么多年了,谁没有一点私心呢!关系真的好,你爹会将外甥女嫁给李家大儿?换了李家二公子看看,你爹绝对想不到别人,只会将你嫁出去。”

张玉瑶推开她,面色通红:“瞎说什么呢!”

石飞燕道:“反正吧,你别把你姑姑一家看得太简单了。你表姐那么厉害就是证据,她真的懵懂无知,会哄得你家老夫人隔三差五的往她孟家跑?”

“说得也是。”张玉瑶闷闷的道。

两人看着外面的雪铺了一层,觉得冷了才相互搀扶着回了屋内。桌子上又添了一个礼盒,张玉瑶打开来,里面一个毛茸茸的梅花鹿玩偶:“啊,越人阁的玩偶,你哪里来的?这东西可贵了。”

“我娘亲买的,说是让我拿去给自家绣娘看看,看能否做出来。”石飞燕瞧着玩偶就气闷,“做是可以做,可皮子太难买了。听说是用幼年还未长成的梅花鹿皮子做的,一张皮子最多也就做一个,所以卖出去的价格十分高昂。偏生宫里的宫妃和公主们都喜欢得紧,我们几家皇商轮番仿制了一些送去,摆在一起就比较出了高低,不是手工问题,而是皮子。人家居然用的是梅花鹿腹部最嫩的那一块,其他部分的就废了,这得多少银子啊?哪怕真的做出来,价格也比越人阁的高了很多,我都恨死了这不知道从那个角落里钻出来的铺子了。”

张玉瑶摸着小玩偶爱不释手,对石飞燕的抱怨听而不闻,反正最近听多了,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些话,不停也罢。

石飞燕在张家发泄了一通怨气,回去的路上心情就好了许多,正巧路过自家的店铺,想着要把玩偶送去,就让人落了轿。才钻出个脑袋,立马又缩了进去,将帘子挑开一条细缝。

她家店铺过去的第三家铺子门口,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夫是她见过的‘拦路狗’。现在,马车上正跳下来一位身量英武,剑眉星目的锦衣华服男子,腰间挂着一柄镶嵌了拇指大小的碧玉宝石长剑。对方面容冷峻朝着车厢内说了一句什么,不多会儿,一双苍白的纤手探了出来,被他紧紧握住……

石飞燕抓着帘子的手指下意识的一紧,仿佛自己成了那手的主人,掌心之下是男子温热的体温,干燥中能够摩擦到他习剑留下的手茧,车中的女子走了出来,他们靠近,他们对视,他们同步而行。

石飞燕只觉得心口的跳动越发剧烈,仿佛要冲出胸腔,她捂着自己的双颊,喃喃一句:“好帅!”

抬头再一看,那铺子的牌匾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越人阁!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

第三四章

“店铺还没开张就把牌匾挂出去了没事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欣赏了一下牌匾书法的孟知微问同来的庄起。

“你知道这字是谁的吗?”庄起问。

孟知微观察得很是仔细,早已看到牌匾后的落款,很简单,就一个简简单单的‘九’字,再联想一下庄起将皇帝墨宝挂在米铺的壮举,立即就知晓了答案:“难不成还真的是皇上?”

东离当今的皇帝,在还是皇子的时候排名第九,睿王爷排名第五。这位皇帝即位颇为顺遂,因为是幺子,得了太上皇的宠爱,又是嫡子,上头嫡亲的兄弟死光光了,自然就轮到了他。太上皇怕新皇地位不稳,退位后依然扶持了一段时日,最后死于急症。太上皇死了,底下蠢蠢欲动的诸位王爷就开始兴风作浪,最后睿王力压群雄,挟天子以令诸侯,成了新一代的权臣。

“皇上的墨宝自然要高高挂起,早早的以示众人,我们不能辱没了皇上的才华。”

孟知微对庄起的性子已经有些了解,很直白的戳穿他道:“你这是狐假虎威。明里暗里的告诉外人越人阁背后有皇族支持,替我避免了很多麻烦,也省了很多弯路。”她侧过身子,“不过,我对你的险恶用心有了更深的认识。”认识皇帝的人是庄起,与皇族有来往的人也是庄起,对朝廷对百姓有贡献的人更是庄起,甚至,在皇城里能够堂而皇之的将皇帝墨宝挂在自家店铺的人也只有庄起。越人阁的牌匾一挂出来,说不定很多人就已经认定了铺子背后的老板是庄起,与她孟知微没有任何关系。一旦孟知微与庄起有了矛盾,庄起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越人阁占为己有。

庄起是什么人,闻炫歌而知雅意。他双手负在背后,一副视钱财如粪土的高人模样:“放心,皇帝欠了我不少人情,我求他一幅画很容易。他也知晓不是我自用,而是用来送人。你这越人阁的名号也早就在宫中女眷们面前路过脸了,他们都知晓这不是我自己的产业。”

孟知微很是无语,盯着他一会儿,问:“你在皇上面前提起过我?”

庄起撇开头去,故作镇定:“我只说起过越人阁,无缘无故提你做什么?让皇帝选你入宫做妃子?”他上下扫视了孟知微一遍,很是挑剔的道,“你也不用太自卑,你这容貌和身段,入了宫顶多封个婕妤就绰绰有余了。”

孟知微低头捏了捏自己的腰身,等到对方视线也落在上面后,才莞尔一笑,稍稍倾过身子,原本被襦裙给笼罩看不出身段的胸部顿时汹涌起来,柔荑覆着的腰肢在弯折中盈盈不堪一握,因为裙摆微提,露出缀着兔毛尾巴的绣鞋,半露不露,引诱着对面的男人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笼在怀里揉捏。还有那张平日里看起来温婉的脸,被冬日难得的暖阳镀上一层朦朦胧胧的金砂,陡然间变得柔媚又清冷起来,黑眸里温水荡荡,红唇欲说还休,简直美艳不可方物。

“婕妤也没什么不好,不过五年,十年之后呢?公子认为,妾身有没有可能跻身四妃之一?”

庄起只觉得喉咙一梗,似乎有块石头卡在了其中,上不得下不得。四妃之一?她真的拿出手段来,皇后之位也是可以肖想的吧?

庄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觉得手心痒痒得厉害,一边是想要狠狠的拥抱她将她占为己有,一边又忍不住想要狠狠的羞辱她,打消她疯狂的妄想。

左右为难,最后勉力背过身子,冷冷的哼了一声:“别做梦了,你这辈子是不可能入宫为妃。”

孟知微咦道:“难道公子不替妾身引荐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庄起都要恼羞成怒了,压了又压,最终哑声问:“入了宫,你这越人阁到底还开不开了?”

孟知微戳了戳他僵硬的背脊,笑道:“开,怎么不开。怎么说我也不能浪费庄公子的一片苦心不是。”最后,还是嘴痒的嘀咕一句,“再说,入宫给皇上做小妾也没什么好的,稍有不慎就尸骨无存了。”

此话一出,庄起立马舒坦了,回过身对她道:“年前铺子是无法开张了,年后还要装潢,尽量在三月斗花节之前开门迎客。那时候不止世家官家的千金小姐们,就是宫里的嫔妃公主们也会外出赏花,品评斗花大会,到时候再趁机将越人阁的新货推荐出去,借此壮大名声,来个名利双收。”

两个人都很会经商,孟知微对庄起的提议很是赞同,不过,她对自家店铺的短板知晓得更加清楚。想要赚钱不假,问题首先是必须货物充足。虽然手中还有存货,大多也都是离开敖州之前的玩偶余存,冬季新的衣裳也在来的路上由春绣带着的徒弟们一起赶制了出来些。因为徒弟们手艺不精,大部分绣品都是春绣和丫鬟们熬夜缝制,完品不多,哪怕赶工到三月,相比皇城庞大的女眷人数也是皮毛。

年前又下了一场大雪,哪怕是在皇城也有不少无家可归之人,更多的穷人开始修葺加固房屋,不少官家开始布粥,张家亦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