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微是个心思活络的,当即就对张老夫人道:“我们家里里外外也有几十口人,每家每户总有一些旧的衣衫鞋袜。因为府里每季都会添置新的,旧的大多没人再穿了,不如都收集起来一起赠送给需要的灾民,帮他们度过今年的难关,也让人称颂一下外祖母的菩萨心肠,如何?”

张老夫人抱着孟知微笑得前俯后仰:“你这丫头,别人都是做好事不留名,你倒好,完全反了,分了衣衫就要别人记得你的恩德,说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

孟知微道:“哪里有人真的做好事不留名?真的不要名声,大家布粥也就不用选在自家门口了,挪到城门去找几个府外之人施粥,或者直接将米粮送到衙门以朝廷的名义赈灾,那才真的是大公无私呢。说到底,好名声也就是好官声,没有一点好处,谁会做呢。别人家都要藏着掖着,暗搓搓的让人去歌功颂德,我们家就偏要另走捷径,直言是外祖母怜惜众生,费心费力费了钱财收了旧衣衫送人,真正需要的人自然会来领衣衫,不需要的,我们也不强求,能够救得了一人是一人。”

张玉瑶道:“这样也太自夸自擂了。”

孟知微笑道:“妹妹,你知道一朵鲜花在万花丛中要如何引得人的注意么?”

张玉瑶理所当然的道:“开得更艳丽就行。”

孟知微道:“没有最美的花,只有更美的花。做人也是一样,众生平等,你要如何才能凸显你的才能,让真正的伯乐发现你呢?赵家布粥,李家布粥,我们张家也布粥,在皇上眼中都是布粥,有什么不同?在老百姓的眼中,我们张家的粥跟赵家李家的粥也没什么不同。可若是我们除了布粥,再送衣衫,那就不同了。”

张玉音道:“可是别人家也会送啊!”

“第一个做出改变的家族总是不同的,因为百姓只记得第一个对他们有恩的人,人人都施恩,那就与布粥毫无区别了。所以,做任何事,第一个做出改变并且成功的人才是真正的能人。就好像一个花圃,第一朵开的花总是会引起人们的赞叹,也会得到园丁的悉心照料。等到第二朵,第三朵出现,那人们也就习以为常不再关注了。”

张老夫人闻言点了点头:“在这皇城里,拔尖的人总是引人注目,这有好处也有坏处。可是,对我张家来说,利大于弊,就这么办吧!”

为什么张家的好处更多?因为张家的两位老爷现在碌碌无为,很难在众多大臣中得到皇帝的青睐。他们必须做出一些出众又不会引起其他大臣公愤的事情来吸引皇帝的注意力,赠送衣衫比单纯的布粥耗费不了多少银钱,可是能够很快的在皇城里引得比别人家更好的名声,暗中再推波助澜一下,皇帝想要忽视都难。

孟知微趁势道:“皇城不比敖州,来之前娘亲也吩咐了绣娘们提前给府里的人都添置了衣衫,不过我们轻车从简,很多旧衣衫早已不在了,不过可以去成衣店买一些。有些铺子年年做新衣,仓库里总会挤压一些发黄的旧衣,我们买了下来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张氏对女儿的提议只会赞同,两位嫂嫂听说对自家老爷有好处哪有反对的道理,最终连张玉雯也从果点盘子里面举起了爪子:“我也有旧衣衫,不要钱,奶奶尽管拿去。”

老夫人顿时抱着最小的孙女心肝宝贝一顿叫唤,惹得张玉瑶与张玉音也嫉妒得红了眼。

张玉音更是对孟知微隐隐佩服了起来,凑了过去问:“一朵花要引人注意真的只能提前开花一个法子可行吗?”

孟知微狡黠的笑道:“当然不,还有另外一个法子。”

“什么?”

“鲜花插在牛粪上,自然就能引得路人的目光了。”

张玉音瞠目结舌:“牛,牛粪!”她附耳笑道,“姐姐你也太坏了。”至此,张玉音对待孟知微也与旁人不同。

不过两日,张家果然收了不少旧衣衫,他们府邸人口众多,只要不是破得不能再穿的,不管大小不管新旧统统折价卖给了老夫人。也有人白送,老夫人都会额外补偿,一时之间,老夫人的名声在府里更是高了一层。

孟知微让胡算盘跑遍了皇城里大大小小的成衣店,用低廉的价格买了不少堆积的旧衣。有的是布料发黄了,有的是被老鼠咬了破洞,有的是式样老旧卖不出了,有的店铺老板娘见他专门只收旧衣衫,把自家不要的衣衫也卖了出去,胡算盘照单全收,博得了很多老板娘的好感。

不到三日,张家门口例行布粥的棚子旁边就另外又搭了个草棚,男女老人小孩的衣衫都分门别类的折叠整齐摆放,来一位领粥的灾民,只要登记一下名字,就能够给自己领取三件衣衫,厚的棉袄薄的亵衣,裤子裙子都行。

孟知微更是派了一位管事,等灾民领了衣衫之后就会上前询问,他们家有没有懂得织布绣花的人,他们越人阁招人,包吃包住还有银子拿,从根本上让灾民们能够自力更生。

不过半日,满城的灾民就知道张家不单有粥喝,还有衣衫发,更有银子赚,口耳相传,还不到晌午,在张家门口排队的人就络绎不绝,不止灾民,更有很多穷苦人家的娘亲带着自家女儿寻来,她们不求一口粥不求一件衣衫,就只求能够入了越人阁得一份差事,这样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还能够养活老小,何乐不为。

孟知微也不是来者不拒,你说你会织布绣花,最少你得拿出自己的成品来证明。有的直接指着身上的衣衫说是自家织的布,有的说曾经在哪个大户人家做过绣娘,有的直接拿着绣品来,说是原本要卖给其他成衣铺子的,问越人阁收不收。

筛选了三五日,孟知微就对皇城里绣娘们的手艺有了大概的认识。会织布的人家大部分家里都有织布机,孟知微又让人分发了各色棉线下去,让她们织出一段布来,谁的布织得好,就要谁。

同样的棉线,同样的色彩,到了不同的人手中,高下立现。

孟知微早就托庄起买了两处简单的三进宅子,一处安置绣娘们,一处安置织布之人。再将早就画好的花样图纸让春绣分发下去,开始为明年三月的斗花节做准备。至于春绣那些徒弟们,对玩偶制作早就娴熟,不到过年就已经制出了好些。

她特意交给庄起,让他送给宫里的娘娘公主们,每个礼盒里面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的人偶,或扑蝶或绣花或琴棋书画各有特色。格外引人注意的是,她们身上穿着的宫装居然与宫里娘娘们的华服相差无几,每一位嫔妃公主们拿着属于自己的小人偶,就好像抱着小一号的自己一般,格外惹人怜爱。

故而,不用等到来年三月,越人阁的名气已经在宫内的女眷中有了特殊的地位。

作者有话要说:饿了qaq,弄夜宵去,大家晚安

第三五章

孟知微说得不错,皇城与敖州有很大的不同,就官员的数量敖州是无论如何无法与皇城相比,故而,新开的越人阁孟知微只准备做富贵人家的生意。

要赚大钱,就必须从成本上开始谋划。

庄起的商队众多,每年从西衡南厉,哪怕是北雍带来的货物就举不胜举。在东离卖东离的特产没什么稀奇,用西衡的锦缎,南厉的珠宝和北雍的皮草制成的衣裳,价格可以翻三倍以上,可说是暴利。

某些方面来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庄起久了,孟知微那奸商的潜质也逐渐被挖掘了出来。

玩偶她已经做到了极致,衣裳倒是还有潜力可挖。西衡的锦缎华丽非常,很适合礼服,再点缀上南厉的珠宝,一套礼服千两银子也是寻常。北雍的皮草除了用来做玩偶,也可用来做大髦,与礼服的繁复不同,大髦完全就是全毛的皮子拼接而成。若是雪狐,那么一件大髦全部都是毛茸茸的雪白毛色,无一根杂毛;若是狼皮,那就是灰白相间,颈脖处直接用狼头相接,凶悍冷傲,尽显大丈夫气派。这样一件大髦缝制出来,少不得数十张皮子,价格也在五千至万两,哪怕如此,定做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此外,她召集的织布娘开始尝试着织出新的花色,金线银纱绡缎融入其中,每一种花色只织一匹,然后再有绣娘们在上面绣花,花鸟虫兽不再稀奇,只有神话中才会出现的珍奇异兽才能更加提现着装之人的身份地位。

等到三月开张,当月二十套常服就被有钱有势的官太太和千金小姐们哄抢而尽,只羡慕得在一旁观望的同行们眼眶发红。

春绣看着账面上的数字只觉得眼前泛花:“我们下个月要不要再添十套衣裳?”

已经嫁作人妇的邓曲也喜笑颜开,连连点头:“好啊好啊,原本我还说嫁来了皇城只能紧巴巴过日子了,一碗燕窝都要分两顿吃。现在好了,我可以早一碗晚一碗换着花样,要活活气死府里的那群抠门汉。”

春绣抱起自己已经一岁多的女儿,闷笑道:“燕窝就那么好吃?坐月子的时候姑娘给了我几盒,怎么弄我都觉得滋味一般。”

邓曲戳着春绣的额头:“傻丫头,那东西补啊,也就你家姑娘舍得给你了。在我夫家,哪怕是小姑子一个月也喝不上两次呢。见我有喜了吃燕窝还特地跑去跟婆婆告状,说有了媳妇不要女儿,哪里知道这些都是我自己掏的银子。”

这么说来,邓曲在夫家过得日子也不大好。春正准备寻思一个新话题,外面就传来了童子的哭嚎声,不多会儿孟知微就走了进来。

邓曲问她:“出什么事了?”

“来了几个顽童,听说被私塾先生给赶了出来,读不成书了。一路哭着跑来找他们的娘亲,也就是庄子里的绣娘。”

“好好的,怎么读不起书了?”

春绣怀中的女儿知恩看见孟知微就姨姨的喊着要抱,孟知微洗了手接过孩子坐定,冬磐笑眯眯的将手中的糕点盒子打开,露出里面还散发着香味的点心,一人斟了一杯热茶,几人聚在一起开始说起了最近城里的新鲜事。

“年前不是下了一场大雪么,我外祖母家还布粥了来着。”

邓曲拍手笑道:“岂止布粥,还送了灾民们不少的衣衫,连我夫君都说去年冬天冻死的人比往年要少,这都要感谢张老夫人的乐善好施呢。”她推了推孟知微,“听说圣上特意赞扬了你家两位舅舅外,年后还将你大舅的官职升了升,在礼部的二舅也会有变动,是不是真的?”

孟知微笑道:“大舅的手上的确开始掌了些实权,最近外祖母家也逐渐热闹了起来。至于二舅的变动,要等圣旨才知晓。”其实消息早就透露了出来,年三十的时候宫里还特意来了赏赐,为此,外祖母没少在家宴上夸赞孟知微,说她旺家,日后谁娶了她都是福气。不过这些她不会与邓曲透露,以邓曲现在在夫家艰难的情况下,说出来难免有炫耀的嫌疑。

“都说瑞雪兆丰年,皇城不同别的地方,大部分的人都是做买卖,城郊的良田也都盖了行宫和官员的别庄,甚少有人耕种良田。一场雪下来,很多山路被冲垮了,粮食运不过来,城里的粮价就跟着飙升。新的粮食还没种植出来,旧的粮食眼看着减少,银钱就不再值钱。人生百事吃喝拉撒,样样都花银子,原本就遭灾的穷苦人越发穷,慢慢的就供不起家里孩子读书了。”

邓曲问:“那我们的绣娘中有多少人家里有孩子要读书?”

春绣想了想:“大半吧,女孩儿倒是跟着母亲一起来学刺绣织布,赚的银子除了供家里花销,大部分都是送兄弟去读书。”这也是唯一可以改变贫困的一条路,有的人家甚至会卖掉女儿,就为了儿子能够出人头地。

这种事情在敖州很是常见,邓曲原本也不知晓,与孟知微一起做生意后,倒是接触了不少的穷人,知晓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么一想,她嫁的人家虽然抠门了点,可到底不缺她吃穿,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外面童子们的哭声渐渐消散,到了晚间,绣娘们交了当天的工,结算了工钱后,有的就犹犹豫豫的不肯走,春绣一问之下,有不少的绣娘才小心翼翼的询问能否带绣品回去赶工,这样就能够多赚一些银子,好重新送孩子入学。

春绣知晓她们的难处,这事她自己也不能拿主义,就去请教孟知微。

孟知微对人心的把握非常的精准,也知道如何才能让绣娘们真心实意勤勤恳恳的为越人阁干活。当下就说她会想办法。

过了几日,大家就发现庄子里又开始在盖房子,原本是个三进院子,前院是待客之处,中庭打通了两边所有的厢房做绣房和织布房,后院是给无家可归的绣娘们的居所,暂时只住了三分之一的人不到。这部分人最勤奋,每日里做工完毕也会接一些玩偶回屋继续。

孟知微让人将前院除了中堂不动土之外,右边的厢房都打通了,墙上挂上夫子像,摆上整整齐齐的座椅,就成了一个开阔的学堂。孟知微让胡半载在城里请了一位品行端正的穷苦书生,每月三两银子的束修。言及,但凡是越人阁的绣娘们,家里有子的都可以送来庄子读书,每月三十文银钱。在皇城,一文银钱一个鸡蛋,银钱不够的,可以用其他东西折价。

如此,有余钱的直接将孩子送了过来;少了银钱的绣娘们额外接了不少活儿赶工,凑齐银钱再送儿子过来读书;实在是没钱的,送鸡蛋、红薯、打猎来的兔子等等抵消学费。至此,绣娘们一边对孟知微感恩不尽,一边对越人阁的归宿感更加强烈了起来。有些人家直接将女儿送来,说做牛做马签卖身契都成,就求孟知微赏孩子一口饭吃。

孟知微干脆又将前院左边的厢房打通了,请了一位识文断字的寡妇,上半日教稚龄女孩们认字算数,下午让春绣教导她们绣花织布。

这一善举无疑让孟知微在穷人家的心目中比寻常商贾格外不同起来,连庄起都难得的称赞她:“学以致用,不错。”

孟知微欠了欠身子,笑意盈盈的道:“多亏庄大人以身作则教导有方。”

庄起问她:“那些送来的吃食都到哪里去了?”

孟知微眨了眨眼:“给庄子里的人加餐了。”

庄起:“………”转头又鄙视她,“你知道宫里吃的鸡蛋多少银子一个吗?”

“一两银子?”见庄起一副怒视她的模样,又笑道,“可我又不是皇商,这么一点东西也不可能卖给宫里负责采买的公公啊!”

庄起高扬起头,只差一条尾巴在背后甩动:“我就可以。”

孟知微立即歌功颂德:“庄大人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小女子拜服。”顿了顿,“不过,我还是觉得自己吃了划算又省事。”

庄起:“………”在山上的时候怎么没见她这么贪吃?自己的俸禄养得活她吗?

庄大人忧伤了。

…………

石飞燕最近相当的郁闷,她家的成衣铺子距离越人阁只有两三家,每日里越人阁客似云来就越发衬托得她家门庭冷落。

为此,她没少去张家找张玉瑶几个姐妹抱怨,往往她一个人说得口干舌燥,张玉瑶就在一边若有所思的回应一两句。张玉音最开始还反驳她,说抱怨无用,有这闲空抱怨不如去琢磨怎么将生意做好做大,这自然引发了石飞燕更多的怨恨,一来二去,两人都是年轻气盛,难免就会爆发争吵。两人吵得越厉害,张玉雯砸核桃的声音就越响亮,砸得石飞燕心烦气躁,忍不住吼向两人:“闭嘴!”

张玉雯举着还没砸开的核桃:“吃吗?”

石飞燕一把推开:“谁要吃这东西,又苦又涩还难剥。”

张玉雯幽幽的叹口气:“怪不得这么笨。”

众人眼睛一瞪,张玉雯视而不见的抓起砸好的核桃肉一把丢入口中:“我问过表姐她为什么那么聪慧。她告诉我,核桃和鱼吃多了就自然聪明绝顶。”吧唧吧唧嘴巴,总结,“所以我要多吃!”

“胡扯!”石飞燕显然不相信。

张玉雯又从桌子上拖来一盘辣鱼干,一边嚼一边看着对方笑,大有‘你不爱吃鱼和核桃,所以你笨,活该比不过表姐。’只笑得石飞燕七窍生烟。

石飞燕气哼哼的出门,临走前还在嘀咕:“我也没觉得她那铺子里买的东西有多好,怎么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张玉瑶问:“你去她的铺子里看过了?”

石飞燕瘪了瘪嘴:“没有!她才开张多久,我怎么有闲空去。”

“你去都没去看过,怎么知道不好?”

石飞燕跺脚道:“你也没去看过,怎么知道她的东西就是好?”

张玉瑶无声的望着对方,石飞燕更加暴躁,一把扯过对方手臂:“我告诉你,就算没看过我也知道她铺子里的东西不好,你不相信,我带你去看。”

张玉瑶正有此意,两人一起上了马车。

………

孟知沄正在清点刚刚庄子上送来的新布料。

从铺子开始筹划起,她就开始来帮忙,点货收货,与往来铺子的太太千金们攀谈,虽然都是小事却做得津津有味。她很明白自己的身份,绝不去碰触银钱和账本,也不对铺子里的伙计侍女指东画西。张氏见她有心,也问过她要不要开一个店铺,虽然皇城的铺子普遍比较贵,可有了在敖州城时候的共患难,张氏也不介意买一间铺子给对方做嫁妆,哪知孟知沄拒绝了。

只说:“我又不是姐姐,不懂这些,若是做砸了,反而辜负了母亲一番好意。”

无法,张氏也就让胡算盘留意城里还有哪些庄子,准备挑一套送给孟知沄。孟知微听了反而宽慰不知所措的孟知沄:“我们都是一家人,只要你孝顺,母亲送你多少东西都是应当。”有了这句话,孟知沄才彻底的放下心防,一心一意的为越人阁打算。

越人阁的布料每种花色都只有一匹,卖光后绝不再织重复的花样。有的客人看中了那种布料,会直接买回家让府里的绣娘们缝制衣裳;有的会让越人阁画出她们需要的式样,直接让店铺做成成衣。因为只有一匹,最多也就做十件外裳。若是成套,只能做三套。有的客人更为奢侈,为了自己那独一份特殊,干脆将整匹布料买了下来,除了做成成衣的部分,其他全部销毁。

越人阁的布料每月固定在月初月中和月末的第一天上新,故而选在这三日登门的客人也不少。

今日是月末的第一天,从早上起她就开始忙碌,待到晌午,客人渐少她才偷得空闲,自己点上炉火,慢慢的洗手准备泡上一壶清茶。

门口纱帘被拉开的时候,她正在茶室内,听到响动也没有要出门去探看的意思,寻常之人也轮不到孟知沄去攀谈。她最近也逐渐掌握了一些客人的心理,只要是来客,有的喜欢你将她奉若神明步步跟随,有的则喜欢独自一人闲庭散步般的慢慢细看。一般在进门之初,就有侍女随侍,客人不问她们就不会擅作主张的开腔,客人问了才会开始逐一介绍越人阁的特色买卖。

新来的是两位千金,孟知沄坐在室内也隐隐约约听到侍女介绍布料上花色的含义,其中一名少女声音高亮,很是不屑的道:“我还以为这布料有什么稀奇,不就是多织了一些野禽吗?这东西长牙舞爪的吓死人,还不如牡丹国色天香。”

侍女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此乃鬼车,又名九凤。在《山海经大荒北经》中有载:‘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北极柜。海水北注焉。有神九首,人面鸟身,句曰九凤。’相比寻常凤凰,九凤乃神鸟,亦有吉祥之意。”

那少女嗤道:“说到底还是野禽。”

孟知沄皱眉,哪怕是她见人太少,也知道这是有人上门找茬来了。出去一看,果然,对面一名华服少女正用两指捏起刚刚织成的布料嫌弃般的掀来掀去,眉眼中的厌恶和嫌弃几乎要满溢而出。而她身边之人却是有些熟悉,不正是张家的大姑娘张玉瑶吗?新年的家宴上,她们才相互见过,哪怕不熟悉,有心的孟知沄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

显然,张玉瑶没想到孟家居然有人守在了铺中里面。好歹也是主人家,哪有在铺里抛头露面与客人做商贾买卖的,孟家的管事呢?

孟知沄没有想到刁客的同伴是亲戚,身子顿了顿,到底没有上前打招呼,只暗中点了点头。张玉瑶呼出一口气,还好,如果真的打了招呼,两人的脸上就不好看了。她也不知道按照石飞燕这般挑剔的态度下去,自己是帮衬着好友呢,还是帮衬孟知沄。若是起了矛盾,她是走还是留呢?

侍女又请石飞燕看了其余的布料,皆被石飞燕批评得一文不值,哪怕是好性子的侍女也知晓对方身份不简单了,转头向孟知沄求救。

孟知沄不是孟知微,做不出得罪客人之事,正犹豫不决时,门帘又被人打开了,为头是位梳着高髻的丽装妇人,满头珠翠,身上环佩叮当,风姿摇曳格外有一番动人的韵味。随着她的踏入,门后络绎不绝的走进了好几位同样艳丽的妇人,俱都容貌出色各有千秋。

为首的美艳妇人先左右看了看,笑着对身后的人群道:“肯定是这里没错,门口挂着的那块匾额上的字我在世子殿下的书房内见过原本,正是皇上的亲笔玉书。”

孟知沄一愣,下意识的就开始猜测对方的身份。

有妇人问:“旁人都说世子与王妃琴瑟和鸣,我们本还以为是传言,现在听来不会有假了。要知道我嫁给我家老爷十年,至今还不准许入他书房呢。”

王妃正抚摸着石飞燕万分嫌弃过的九凤锦缎,闻言笑道:“我家世子殿下哪里能够与刑部尚书相比?刑部尚书的书房定然是朝中重地,我家世子的书房啊只有风花雪月,我进进出出多次,连一本奏折都没瞧见过。”

一捧一送,众多妇人都相视而笑起来。尚书夫人见得王妃不停的摩擦着那匹布料,就凑过去道:“中旬来的时候我没瞧见过,想来是新到的花色。九凤是神鸟,配王妃的身份正好,喜欢的话不如请世子殿下买下来,给你做一身礼服。”

王妃道:“一匹缎子而已,哪里需要请动他,我自己就能买。”说罢,对石飞燕身边的侍女招了招手,“都给我包起来,送去睿王府邸。”

侍女早已听了她们的对话。原本被石飞燕攻击得千疮百孔的心立即就复活了,连王妃都喜欢的料子居然被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嫌东嫌西,也不知道该说王妃慧眼识珠呢,还是说石飞燕有眼无珠。她有意顿了顿,偏过头去看石飞燕的脸色,嚯,几乎被火给烧了似的,连头上的金簪都要被烧化了。陪同在一旁的张玉瑶更是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真是丢脸都丢到皇族面前去了。若是这位王妃知晓她一眼看中的缎子在半盏茶之前被石飞燕批得一无是处,估计会赏石飞燕一个耳刮子吧?

“对了,孟姑娘在不在?今日我是特意来寻她的。”王妃转悠了一圈,等到其他妇人们也买好了东西,这才开口问道。

侍女以为对方问的是孟知沄,孟知沄却知道,在越人阁里,众人说的孟姑娘就只有她的姐姐孟知微,立即含笑走了过去:“见过王妃和众位夫人,王妃万福。”

“你是……”

孟知沄笑道:“王妃要见的孟姑娘是我姐姐。”

王妃打量了孟知沄一番,点头道:“不错,大方得体,家姐定然更胜一筹了。快请她出来见见,就说她六哥的媳妇来了。”

孟知沄根本不知道六哥是谁,不过她听孟知微唤过庄起七哥,想来是庄起的兄弟。孟知微与庄起的婚事早已放在了台面上,孟知沄自然知晓。一边让人去庄子上请孟知微,一边将众多贵妇人迎上楼。

孟知微都不知道符东疏已经成亲了,乍然见到这位姜姓的王妃还有点怀疑,等对方热情的拉着她的手对众人介绍:“好了,总算如了你们的意了。人我是请来了,礼你们可都得提前备好。”

尚书夫人也拉着孟知微端详了一会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原来这就是忠武将军的未来夫人,果然不同凡响。”

孟知微满脸疑惑:“忠武将军?”

姜王妃笑道:“哎哟,原来还被庄将军瞒在了骨子里,被我们这群大嘴巴给说漏了,可怎么办呀!”

众人哄笑一阵,还是尚书夫人体贴,解释道:“今早皇上颁布了圣旨,对去年大胜北雍的将领们论功行赏,忠义公庄起被封为了四品忠武将军,可喜可贺。孟姑娘你啊,就等着我们的将军上门提亲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突破到了6000字,不容易,我的手腕都开始疼了QAQ

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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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章

庄起直接从白丁一跃成四品将军在朝廷中引起了很大的轰动,相比之下,已经继承了世子之位的符东疏在兵部风光无两的事儿就显得有点微不足道了,谁让一个是世子殿下,一个是一介商人呢。

在圣旨拟定的之前,皇帝还特意问过睿王的意思。

睿王轻飘飘的一句“不能寒了天下武将的心啦”,就让大半反对的人闭嘴了。

庄起在战场上的功绩,哪怕是被众位将军们分拨了大半,可他与符东疏带领了百名先锋营的将士深入敌营,斩首阿步汰的事情是无论如何没法隐瞒,也没法被人剥夺。很简单,你说这功劳不归庄起,那符东疏的功劳又哪里来?你说是你暗杀了阿步汰,你当睿王世子是个摆设,你说你杀的,他同意了吗?

夺走了庄起的功劳,符东疏肯干?得罪了睿王世子,手握实权的睿王爷会饶了你?跟着庄起出生入死的那些士兵会再替朝廷卖命?那些个得了便宜的将领在下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心里真的不会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