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脂扣》作者:早安夏天(VIP出书版完结)

不可忤逆的祖宗训诫: 

引子

夜的栖息地,盘踞着巨大而浓烈的毁灭,白日遗留的热量与喧嚣腐烂出辛辣的气味,密密穿梭在每一寸黑色的皱褶里。月光隐约,空心,如同被掏空了内脏器官的尸体,鲜血蜿蜒,无色无形的死寂在苍白的指间弥散开,汹涌地湮没哑声的大地。

白雾缭绕,像平静的海水抚摸过墨黑的大地。在干燥中愈合的裂痕。一道,一道。雾似囚笼,视线在短距离内成为被捕捉的兽。视界止步于更远处的黑暗之外,杜绝一切妄图逃跑的欲望。所有捉摸不定的虚与幻,游尽目视的疆界。

空气带些凉意,渗进暖热的血管里。血管在身体内纵横交错,混淆生命力的走向。月光下一片寂静的坟墓。所有窃窃私语埋葬在黑色的泥土之下。幸存的只有呼吸流失的声音,心跳被血液覆盖的声音,情人间温馨的低语……

连绵的树影边蠕动轻微的人影。男生和女生,在浓黑的夜里谨慎地穿行。男生穿白色的校衫,女生着蓝色的校裙。晦涩的色彩挣扎在滂沱的夜色中。栖息在树梢上的乌鸦冷漠地俯视这两个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嘲笑,飞起,隐没在黑暗中。

男生和女生惊恐地循向乌鸦消失的方向。那一豆月光在瞳孔里像白骨微微发亮。

"妈呀!吓死人了!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去看什么午夜场电影了!回到家我爸不打死我才怪呢。"女生惊慌的眼睛在夜色里东张西望。她试图看清点什么,亦什么也不要看到的表情。

黑影或光,是救命稻草亦可能是索命怨符。

男生安慰她,用他本不丰裕的勇气压抑住几近冲腔而出的恐惧,压低了声音。

"没关系的,我们会回到家的。"

"早知道就不抄这条捷径了。"女生继续埋怨,"大人们说过,清明节过后,晚上十点以后不准出家门,不然会碰到很恐怖的事情。是说见鬼呢!鬼耶!"

"够了。"男生有些不耐烦,生怕惊醒什么似的低低责骂那女生,"别胡说,能有什么鬼?班主任不是说过吗,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的。"

"那个班主任懂个屁!才来一年,他还不知道这个地方的恐怖之处呢。这个地方叫寂静岭耶。坟墓比房子还要多,死人比活人还多!名副其实的鬼地方呀。"

男生停了下来。女生以为他又嫌自己唠叨,乖乖闭上嘴等待受训。然而男生却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头,示意她别作声。

"听到了吗?"

"什么?"女生落入黑夜茫茫的疑惑中。

"听,有声音。"

男生也闭上了嘴巴。静静的。世界安静得像所有的声音都被抽空,只有沉默的镜头映出苍茫的黑夜以及森然的树影。静寂无声。

然后,嘚!嘚!嘚!

包围在四周的空气,鼓动着这细细的声响。仔细聆听的两人试图去探明那声音的方向。可那声音越来越密集,频繁地躁动,像下起了雨,从四面八方汹涌地漫过来。他们被这些声音包围了,脚下每一寸土地都在摇晃似的。天旋地转的恐惧。

"是……是从地下传上来的!"女生终于听了出来。她紧紧捂住嘴巴,不敢大声尖叫出来,圆睁的眼睛里折射出懦弱与撤退。

她抓住男生同样颤抖的手。

空旷的墓地中,独在万籁俱寂中的两人看起来是那么渺小。脚下的土地竟像心脏一般鲜活地跳动,泥土中孤独的气味缓缓升了起来。

男生和女生紧紧地背靠背,冷汗涔涔地观察着四周。他们周围的坟墓都在骚动,像一群尸体拼命地要从逼仄而黑暗的地底爬出来,有手指刮动泥块的声响,亦似在碰撞棺材。一时间,整个世界都显得喧嚣,把惊慌的心跳声硬生生地压抑下去。

男生拉起女生的手。逃呀,逃呀。离开这个鬼地方!他们在黑暗中找不到方向,没有任何细微光芒的指引,只有巨大的恐惧催生出来的求生意志揪着他们的脚步,在空旷的墓地里逃亡。

逃不出去呀。为什么还能看到坟墓?还能听到地底下那些骇然的声响?

想起了大人们常告诫的,清明节过后到暑假之前这段时间,晚上十点后便不要出门。这是不知从哪个年代便定下的规矩,无法追溯因由,就像这个地方的名字寂静岭一样,充满神秘而诡异。

只知道,这个地方有数不清的坟墓,一座座,如同幽暗的居所。

也许,他们无意中闯入了什么东西的地盘。本来井水不犯河水的。现在,他们被当作了入侵者……

女生跑得气喘吁吁,终于挨不住要停下脚步。男生回头催促她,同时张望四周。夜色如黑色的密网,捕捉了整个大地。他忽然看到了什么,眼光凝滞在某一点,连女生叫他也没听到。

女生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浅浅弥漫的夜雾中,月亮嘲笑的微光下,一个人背对着他们坐在前方。那背影黑沉沉,单薄得像纸张,只是轮廓与线条都清楚分明。

那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女生壮起胆子,低低地哎了一声。那人既不回答也不回头,只是安静地坐着,一副深思的模样。黑暗像水草一样轻柔地缠绕着它的身体,别样的气息幽幽地弥漫缭绕。

这样的三更半夜,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人……男生和女生顿时神情紧张,百般犹豫地慢慢走过去。距离的拉近,令寒意的感知更加清晰。那股说不出来的冰冷,衍生于下腹或者骨盆中,穿过胃,沿着食道蔓延而上,窜到干燥的咽喉。

脚下踩踏过的烂树叶发出轻微的哽咽。他们走近那静坐在地上的人。从周围的树丛中和土壤中弥漫而起的雾气依然重重地包裹着那人。气氛沉重,压在心头,连呼吸也被稀释掉一大半。

终于,他们走到了那人的身后,呼唤它,没有回应。女生把脸探到它的面前,想看清楚它是男是女,但她的脸在一瞬间刷地白了,身体不由自主地瘫倒在地,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舌头痉挛,嘴唇不停颤抖。

"旗……旗袍……"

飞转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停滞下来了。恶魔在狞笑。灵魂在哽咽。黑暗中洒满毛骨悚然的哭泣的眼泪。月光像纯白无瑕的缎子,缠住人的脖子,勒紧,勒紧,勒出死亡的痕路。

夜暮中,一双绿色的目光幽幽地注视着。

白炽灯释放出空心的光芒,飘渺的,空气中有什么烧焦的气味。谁家的门前被这阴白的灯光照亮,地板上筑出一片光的池塘。随之,地板悲恸起来,急促的响声,一群人焦急地赶到门前,大力地拍门,叫屋里人的名字。

他们无一不是神情紧张,并且带着一些惶恐。在他们中间,被两个人扶着的一个男生,奄奄一息的样子,眼睛像油尽的枯灯黯然无光,眼皮内的肌肉翻白出来,瞳孔的色彩几乎像死鱼一般。他的脸没有多少血色,一缕缕浮出来的血管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像蕨类植物那样蔓延到眉梢。

他看起来好像死掉了。没有意识,但气息尚存。又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任由别人掌管他的生死。

门打开了。屋里的老妪叫焦急的人们把男生抬进屋里来。老妪是个神婆,表情总是很凝重,眼珠深深地塌陷下去,却有着十分锐利的光芒;她那干裂的嘴唇永远都是苍白的,像干渴的死鱼的嘴巴。

阴暗的屋子弥漫着诡异的气息,黑洞洞的窗户,暗处大片的阴影,似乎都潜藏着邪恶的东西。正中央的桌子上放着菩萨的神像,香烛燃烧的气味逃逸到灼热的空气中。

神志不清的男生傀儡般任由被人摆在椅子上。一副死相。神婆手抓一把燃着的香,灯光裹住她瘦削的脸,那双衰老的眼睛如烟花般寂冷。她呢喃着含糊不清的咒语,并不时用香头拍打男生的脑袋,飞溅的零星火光在空气中画出迷你的星空。一切都是虚渺。

围站着的人们屏息敛气地看着神婆的仪式。紧张与不安传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但没有人出声或者试图离开,仿佛这样做是对神灵的大不敬。

沉默中,突兀地,男生突然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视网膜上迅速地布满透彻的血色,眼睛迅即红得骇人,甚至有血从眼角渗了出来。在场的人们倒吸一口冷气。男生用怨红的眼睛瞪着他们,说话了,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汝等胆敢冒犯吾之百年沉睡!吾必将降之死寂于此地!"

灯光四下逃窜。空气微微颤抖。

大家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就算见多识广的神婆也受惊不轻,仪式戛然中断了。他们全都畏忌地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男生,男生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让在场的人不寒而栗。

而且,他刚才说话时完全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好像他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

根据那种文言文的语气来推测,那是一个生活在古代的女人。

是百年之前的冤魂附在了男生的身上吗?是它通过男生之口宣布对这个地方的惩罚吗?

从内心涌现的恐惧,纷纷涌上众人的脸庞。好似有毒素弥漫了偌大的空间,侵蚀着每个人的胸腔。人们一脸痛苦与恐惧,呆坐着不知所措。

只有神婆很快镇静下来,她吩咐旁人赶紧把男生按住,好让她施法把附在男生身上的鬼魂驱走。回过神来的几个男人立刻冲过去死死按住男生。男生的力气出奇地大,拼命想挣脱束缚,男人们咬紧牙关抱住他的四肢。

力量的对峙。椅子剧烈地震动。男生仰天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喘息着,哭泣着。一种无形的痛苦正在把他撕裂成碎片。这种濒临死亡的呐喊把在场的人都吓得噤若寒蝉。窗外的黑夜释放出沉沦的能量。

神婆镇定自若地把符水一点点地洒在男生的身上。他渐渐平静。怨恨的表情有所放松。慢慢地,他不再挣扎,虚脱地坐在椅子上,又恢复了先前那种神志不清的状态。

"邪灵已经离开了。"神婆说。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男生也睁开了眼睛,慢慢地环顾屋子里的人。他笑了一笑。

却还没过去。

短暂的平静之后,男生蓦地抓住神婆的手腕,像一头饥饿的野兽大力咬噬。他要喝血。汩汩的血从干瘪的血管里流出来,滋润了他的喉咙,他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态。只是被咬的神婆痛得呱呱直叫,拼命想甩掉,但那一块剧痛依然紧紧吸附在她的手腕上。

旁人赶紧过来把男生拉开,护着神婆躲开那个嘴巴全是血的男生。男生站在墙角,阴暗的脸颊上浮动着怪异的微笑,肩膀因为兴奋而微微抖动起来。

他像恶魔一样令人胆战心惊。

蓦然间,那种邪恶的表情转换成痛苦与恐惧。男生捂住自己的眼睛。"好疼!爸爸!好疼!我的眼睛好疼呀!"他痛得直在地上打滚,一双手不停地抠自己的眼睛,好像想把眼球挖出来一样的疯狂。他的父母急得不知所措,直问神婆有什么解决的方法。

然而,神婆也显得束手无策了。捂着手腕伤口的她显然从未见过这种状况,有些人呆若木鸡地眼看着男生痛苦地号啕。然后,旁边有几个人想再次按住男生以阻止他的自残行为。不过,第一个冲到男生身边的人却被什么吓到似的,连连后退几步,惊骇地叫道:

"你们看,他……他的皮肤……"

人们再次被吓得失色。只见赤裸而混沌的灯光下,男生的脸、颈脖、手背,任何裸露的肌肤上,都在起泡泡。就像被煮沸的开水冒出来的水泡,在惨白的皮肤上膨胀,接着破裂,黏稠又恶心的体液四处飞溅。还听得到细微的,像鞭炮的声音,东一下西一下,在他身上的每个地方纷纷爆炸开。

好像整个人置身于熊熊烈火当中,男生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喊。不断有血从他紧捂的手指缝间流出来,染红了大半张脸。当他终于放开遮在脸上的手,在场的人全部惊得目瞪口呆。

他没有眼睛了。

"旗……旗袍……女鬼……油纸伞。"

这些断断续续的词语锋利地割过人们的耳畔,肌肤上的毛孔,瞬间窒息。大家看着倒在地上气如游丝的男生,经受了痛苦的折磨后终于慢慢平静下去。呼吸如沙土被夜风吹散。

他死了。血液在地板上开始凝固。浮凸在身上的神经和血管也暗下去。

逐渐冰冷的尸体。

以及逐渐寒冷的黑夜。

惟独那些犹在耳边的词语,在每个人的心头滚烫地灼烧着。

旗袍女鬼。

第一章 车站魂归

昏暗的光线,鱼缸里的大眼金鱼在偌大的空间里悠闲地游曳着,嘴里吐出来的气泡浮到水面便破灭。从半遮掩的窗帘间射进来的日光不偏不倚地投射在墙上的照片。照亮照片里欢笑的同伴,沉淀出脑海里时常追忆的美好时光。

洛音桐出神地凝视着照片里的她、伊卓施、林豪、莫可芯、温蓉、白杰,还有最重要的一个男生--秦天健,站在她的身边,对着镜头做出灿烂的笑容。

照片把初三的时光从此定格在这温暖的瞬间。栀子花开的青春在记忆中长久蔓延。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过得还好吗?

手机的响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伊卓施的短信:

我的男朋友搭今天的巴士过来,我想介绍给大家认识。三点钟在车站见啦。不能放我鸽子喔!

洛音桐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时钟,两点整。她想起伊卓施口中常提的男朋友。

两年前,伊卓施和他还只是网友,半年后便进入很流行的网恋。看得出来伊卓施对那人很迷恋,一副深陷爱河的样子令大家不禁有点担心,大家提醒她网上很多骗子。可伊卓施总是得意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至于那个男生,只听说他在香港读中学。除此之外,大家便一无所知。说起香港,洛音桐又忍不住想起秦天健。自从他高一那年举家搬到香港,她和他便断了音信。

也对,那时候她和他已经分手了的。

她的城池里从此没有了他的踪影。

"在想什么呢?"林豪把她从深思中拉出来。她回过神,笑笑说没什么。

此时他们站在冷清的车站里,天空很蓝,等车的人稀少得很。寂静岭从来就不是热闹的地方。这一点无从解释,因为寂静岭身处毗邻香港的边界,就在经济特区的光芒之下,照理说,这个地方不应该这么荒芜才对,但实际上,任何人都无法在地图上找到这个地方。

它不是村,不是镇,只是那么自然的存在,没有人能界定这样一个地方,坟墓和房屋的数量极不成比例。它就这样被遗忘,像墓地里没有姓名的墓碑。永远可悲的无主孤魂。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洛音桐回头看见有点男生味道的莫可芯拉着失魂落魄的温蓉从入口处走进来,而跟在后面的伊卓施则只顾着对着手中的化妆镜打扮。

走到跟前,大家互相打了个招呼。

洛音桐走到眼神涣散的温蓉面前,亲切地问她:"小蓉,你好点了吗?"

温蓉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问话,目光呆滞,对周遭的事物完全漠然无觉。要不是莫可芯拉着她,她恐怕会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不知会飘到哪里去。而她的灵魂早已飘散开去,只剩下一具浑浑噩噩的躯体。

看着她这个样子,大家忍不住悲从心生。

莫可芯抽了一下鼻子。

"小蓉真可怜啊!要是不遇上那种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子。"

"算了,别说了。你再说大家又要难过了。"

洛音桐这样劝慰,自己的眼睛却不自觉地泛起了泪光。

林豪知趣地岔开话题,问伊卓施:"伊妹儿,你香港的男朋友到底什么时候到呀?都三点啦。再不来,我们可要走了喔。"

"再等等嘛!"伊卓施撇了撇小嘴,一脸的娇气,"反正你们也很想见他啦。"

"拜托!你的男朋友关我们什么事……"

伊卓施不满地娇瞪莫可芯一眼,莫可芯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不敢再说下去了。对于伊卓施颐指气使的脾气,大家早已见怪不怪,也尽量一直迁就她。

三点十五分过去,从罗湖关口来的巴士才缓缓靠站。大家立刻拥了过去,想一睹那男生的真容。然而稀疏的下车乘客中并没有什么帅气的高中生,巴士很快又开走了。

"呵,伊妹儿你不是被放鸽子了吧?早就说过了呀,网上的骗子很多嘛!"莫可芯幸灾乐祸的语气照例换来伊卓施的白眼。

"不会的。秦……我的男朋友不会骗我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洛音桐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有种说不出去的感觉。有种熟悉的气息包围着她。暖暖的,像阳光一样。随即身后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嗨,大家都在呀。"

这熟悉的声音是……

她立刻回过头去。

从稀薄的树叶阴影间着陆的光芒中,色彩透明,像幅精美的画。而画中的人影,逐一浮现出明亮的笑容和熟悉的五官。秦天健站在他们的面前,满脸散发着光亮的幸福。

他笑着说:"怎么?不认识我了?"

怎么会?

洛音桐觉得眼睛突如其来的酸痛,温热的液体迅速潮湿干燥的视网膜。是他呀!她日夜思念的那个人!

其他人也十分意外,有点目瞪口呆。林豪兴奋地跑过去,激动地捶秦天健的胸膛一拳。

"你这小子,怎么说回来就回来呢?也不提前告诉我们一声!"

"喂!"秦天健一愣,"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说完,他又有意无意地看了看洛音桐一眼。他那明亮的眼光看得她不安,并且激动。她有千言万语想对他倾诉,他知道吗?

洛音桐刚想向前一步,伊卓施却抢先走了过去。她亲昵地挽起秦天健的手臂,半嗔怒地埋怨道:"哎呀,你怎么现在才来呀!吓得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呢!"

然后,她又得意地向大家宣布:"各位,天健就是我说的男朋友,惊喜吧?"她说这话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洛音桐一眼。这一眼,足以把洛音桐此时内心所有蠢蠢欲动的情感都钳制住,加以手铐脚镣,无法再向前一步。

林豪和莫可芯也意识到气氛的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伊卓施喜欢秦天健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早在洛音桐和秦天健还没分手之前,伊卓施就毫不掩饰她对秦天健的好感,尽管他已经有女朋友,尽管洛音桐还是她的好朋友。

所以在今天,伊卓施的眼神充满了傲慢与胜利感。她像高贵的女王一样微微扬起嘴角,把天空的阳光拈手而成她璀璨的王冠。谁都能感受得到她那种不可一世的姿态。洛音桐在她面前成了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秦天健适时地打破了缄默。他问道:"咦,怎么不见白杰呢?"

众人的脸上顿时浮上怪异的神情。大家面面相觑。

"怎么了?你们表情好奇怪喔。"秦天健还不知道,前几天这里发生的恐怖事情。

"他死了。"林豪终于鼓起勇气说。

秦天健愣了愣,眼睛顿时睁得大大的。

"你说什么?白杰死了?不会吧?我昨天刚刚和他在网上聊过呢!"

此话一出,大家脸色刷地变得惨白,无比惊讶地死死盯着秦天健。他被他们盯得心里发怵,背脊莫名地一阵冰冷,嘴巴有点哆嗦地问道:"怎……怎么了?"

故友相见的愉悦之情在这一刻被摧毁得荡然无存。秦天健觉得自己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被朋友们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猜疑着。他顿感被孤立。寂静中天空穿掠过一群乌鸦的黑影,充斥着翅膀覆盖翅膀的声音。

大家对视良久,洛音桐终于低声看着他说:"白杰三天前就已经去世了。"

三天前?那昨天用MSN跟他聊天的人是谁?

汩汩的恐惧顿时如潮水般淹没了他,秦天健倒吸一口冷气,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你们说真的?白杰三天前就死了?"

林豪、莫可芯、洛音桐,就连伊卓施也对他严肃地点了点头。

这样……

就像心脏被硬生生挖出来一样的窒息。

就像乌鸦的翅膀覆盖下来的巨大阴影那般的阴冷。

大家都在寂静中惊悚着、无语着,僵硬的影子沉尸在浩淼的阳光中。直到后来洛音桐想起似的说道:"啊,我想是不是温蓉用了白杰的账号上网了。她应该知道白杰的号码的。"

也许正是这样。这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令众人的疑惧顿时消除一大半。大家都看向温蓉,可是她一脸呆痴的样子,哪怕莫可芯问她几遍也一声不吭。

"温蓉怎么了?"秦天健问。

"自从她那天晚上和白杰出去看午夜场电影回来就成这样子了。"林豪叹了一口气后回答。

"午夜场?我好像记得这里的惯例是清明节过后的晚上最好不要出门的吧。"

"的确是这样。所以才出了这次的事情。听说白杰和温蓉回来的时候看见了那种东西。"

"那种东西?"秦天健想到了什么,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你是说鬼?"

林豪压低声音,幽幽地说道:"还不是一般的鬼,是个旗袍女鬼。"

"旗袍女鬼?"秦天健困惑地皱了皱眉头,盯着林豪,"大豪,你不是骗我吧?你以为是《胭脂扣》里的如花把白杰当成十二少了吗?"

他刚说出"白杰"这两个字,一直目光呆滞的温蓉仿佛哪根神经被激活了,她慌忙地躲到莫可芯的身后,好像什么也不敢看似的求饶道:"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旗袍女鬼!别追我!白杰,等等我!"

那个恐怖的夜晚仿佛又从她的记忆深处尸骸未腐地爬出来。镜头重播那些混乱的影像。林子的死寂和压抑;慌乱不堪的呼吸;夜空的月光与氤氲的雾气相纠缠,泛出墨红色的流光掠影……还有那紧追在身后的幽幽的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