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珊嗤了一身,“你喜欢谁?画报上那些大明星?喜欢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就不能想着让我们省点儿心?”

“我怎么不省心了?”林阅微微抬高了声音,“工作也稳定,房子也买了,没让您操一分心…”

“你还好意思提买房这事儿,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搬出来就打算一个人逍遥自在,你就是打定了主意不结婚,存心气我是不是?”

林阅无可奈何,心知自己要再说话非得跟她吵起来不可,便住了嘴,拿上衣服往浴室去。刚走出一步,手臂却被何珊一把攥住了,“你先跟我把话说清楚。”

“我不说得很清楚了吗,我要找个喜欢的。”

“那要找不着呢?”

林阅心里一阵烦闷,这几日因和陈麓川关系改善而生出的些许喜悦立时烟消云散,“找不着就不结了!”

说罢手臂一扭,从何珊手里挣脱出来。

洗完澡,何珊还没走,正默默地站在窗前。她听见脚步声了,飞快抬手抹了一下眼角。

林阅瞥见了,沉默一阵,还是开口,语气也放软了,“妈,以后这事您别操心了,我自己找。”

何珊低声说:“你自己找,找到猴年马月去。”

“要过了今年生日还没找到,我就接着去相亲,行吗?”

何珊看她一眼,“可不许再挑三拣四。”

林阅叹了声气,“这么晚了,您今天就在我这儿睡吧,我给爸打个电话。”

“那不行,你爸一个人在家呢。”

林阅看她:“你要回家,我就开车送你。”

何珊一看时间,这么晚了,也不忍心再接着折腾自己女儿。

林阅给她找了睡衣,“您下回过来先给我打个电话,别一个人过来坐着生闷气,我又看不到,岂不是白气了。”

何珊扑哧笑了一声。

“您还说我不省心,自己也不晓得顾惜一下身体。”

何珊听见这话心里受用,加之林阅又服了软,气也就全消了。

关灯睡觉前,何珊又提起一事儿,“你抽空给林展打个电话,他昨天出去采访的时候被人打了。”

林阅一惊,“伤得严不严重?”

“还好,就皮外伤。昨儿跟你三婶陪他在医院上药,看他霜打的茄子一样,问他出了什么事,又不肯说。你跟他关系亲近,多关心一下。”

林阅应下。

隔天,林阅先将何珊送回家再去公司,给林展打了个电话,约好晚上一起吃饭。

结果晚上在餐厅一见,林展鼻青脸肿的,额头上还包了一圈纱布,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林阅问他到到底出了什么事,林展神色怏怏,就是不肯开口。

林阅觑着他的神色,“你上回说找着目标了,是不是跟这个‘目标’有关?”

林展这才抬眼,“嗯。”

静了一会儿,才又开口,“我喜欢上咱们栏目的一个姑娘了。”

“这是好事啊,怎么愁眉苦脸的?”

林展叹气,“她去年八月份进来的,刚刚转正没多久。栏目只要缺人手,她就得顶上去。前段她出去跑展会,被展会的一个负责人占了便宜…正好那展会被曝光没备案,我昨天去采访的时候,那个负责人要给我塞红包,我没收,跟他打了一架。”

林阅听得头都大了,这人,还跟以前一样暴脾气,“那谁打赢了?”

林展扬起下巴,“别看我伤成这样,我也没让那王八蛋占一点儿便宜。而且,我摄像机全拍到了,他先动的手,他要是敢找我麻烦,我一定把他们皮包公司的老底揭穿!”

林阅笑了一声,“不挺好的吗,行侠仗义,那个姑娘肯定得感谢你。”

林展立时蔫儿菜了,“…好什么,昨天她来看我,我晕晕乎乎的,估计是被那王八蛋打成脑震荡了,没忍住,就跟她表白,结果,她告诉我她有男朋友了…”

林展垂着脑袋,眼睛红彤彤,“也是,她那么漂亮,有男朋友也挺正常。”

林阅这下也无话可说了,末了,只好安慰,“别沮丧啊,来日方长,万一哪天她跟男朋友分手了呢?”

林展抬眼看她,“你怎么不盼她点儿好?”

林阅笑了,“那你让我怎么说?祝她跟男朋友百年好合?”

林展撇撇嘴,不说话了。

吃饭的时候,林展提起徐堃的事,“又黄了?昨天在医院就听我妈跟二妈两人嘀咕了半天。”林展瞅她,“林阅,你不着急么?”

小时候闹别扭,林展不肯叫她“姐姐”,之后也就一直自呼其名了。

“我不着急,”林阅笑了笑,“我也有目标了。”

·

接连几天都是加班,好不容易清闲了两天,听说江城植物园的梅花开了,林阅便寻思着邀请陈麓川一起去逛一逛。

结果一上午赵清雅都围在陈麓川跟前问这问那儿,压根没让她逮着机会。

一般中午忙的时候,大家通常点个外卖就解决了,不忙便会三五成群下去附近吃饭。

十二点整,赵清雅总算请教完毕,便借机问陈麓川要不要去吃饭。

陈麓川丢了鼠标,说:“好。”

赵清雅喜上眉梢,然而还没乐完,便见陈麓川站起身,朗声问还有没有人要下去吃饭,王培源自然第一个响应。

林阅立马打开聊天窗口,弹了柴薇一条信息:“陪我去吧。”

一行六人,赵清雅走在前,一脸的不高兴。

柴薇乐了,凑到林阅耳旁,轻声笑说:“你说陈麓川是不是故意的?看见赵清雅的表情了么?”

柴薇一直不喜赵清雅与女同事和男同事相处时完全两个样,逮着机会总要嘲她两句。

点完菜,大家聊起休年假的事儿。

赵清雅说:“才问过单哥呢,公司今年有台湾自由行的优惠,大家想组团去么?”

林阅如今既要负责《补天》的新项目,还运营着原先的两个项目,加之五月柴薇就要结婚,上半年眼瞅着是没时间休了。

王培源笑答:“清雅妹妹去的话,我肯定义不容辞!”

赵清雅笑了笑,又问过林阅几人,最后将目光对准陈麓川,“川哥你呢?”

陈麓川笑答:“过段时间朋友要结婚。”

“参加完婚礼再去?”

陈麓川笑了笑,“再说吧。”

赵清雅敛了笑意,低头喝茶,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口,“柴薇姐,你也快结婚了吧?”

柴薇瞥她一眼,“五月份。”

赵清雅笑说:“我刚进公司的时候,柴薇姐还在跟林阅姐一块儿相亲,没想到转眼就要结婚了…”说着,朝林阅瞥去一眼。

林阅被她眼风一扫,心里已有不祥的预感,果然赵清雅顿了顿,话锋一转,“…那林阅姐有好消息了么?”

林阅很淡地笑了一下,“没有。”

赵清雅一手轻托着腮,一手拨弄着手里白瓷的茶杯,笑问:“其实,前几天我在琥珀餐厅吃饭,看见了林阅姐。”

林阅笑了笑,“我没注意,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

“林阅姐当时不是跟男朋友在一起么,我怕打扰你们。”

林阅一怔,柴薇笑了一声,“林阅你有男朋友了?我怎么没听说?”

林阅不由瞥了陈麓川一眼,谁知恰与他视线撞上,她急忙别过目光,笑说:“不是男朋友,一个朋友而已。”

“是么,我看林阅姐和他气氛不错的样子,还以为是男朋友呢,弄错了不要见怪呀。”

林阅只得摇了摇头,“没事。”

柴薇微微蹙了蹙眉,转而笑道:“清雅你呢?”

“我呀,我自己不着急,不过我爸妈已经在催啦,上周还非让我去跟一个清华毕业的男生相亲。”她目光似有若无地在林阅脸上停了片刻,“我也体验到相亲的滋味了,真是佩服柴薇姐和林阅姐。我听说,现在相亲也挺难,大家为了讲求效率,手里会同时捏着好几个人,哪个有希望就和哪个发展,”顿了顿,看向林阅,“林阅姐,是这样的么?”

林阅面上仍然笑着,声音却有几分冷了,“别人我不清楚,我自己没这么干过。”

赵清雅似笑非笑,“是么。”

话音刚落,一直沉默不言的陈麓川忽然开口,“我倒认为即便同时跟几个人相处也无可厚非,相亲并非谈恋爱,只是认识朋友的途径。我在国外待过几年,在他们的文化中,相亲仅仅处于两人单线接触的阶段,连正式的‘Date'都算不上。”

一时都沉默下来,赵清雅笑了笑,神色有些尴尬,站起身道:“我去催一催服务员,上菜也太慢了。”

☆、第17章

林阅本打算趁着出来吃饭的时候,寻一个合适的机会邀请陈麓川去赏花,这样像是随口一提,不至于显得过于郑重其事,也免得尴尬。但经过赵清雅这一番夹枪带棒,她今天暂时也没了心思,一顿饭吃得意兴阑珊。

回去路上,经过一家西点店,林阅想着要干的事儿还有一堆,恐怕还得加班,便跟柴薇说了一声,打算买点儿面包晚饭凑合一顿。

“那我等你呗。”

“没事儿,你先去吧,中午电梯不好等。”

柴薇点头,跟着另外几人先走了。

林阅拿了一个干净的托盘,围着玻璃的展柜转了一圈,挑了两个羊角面包,一个奶油菠萝包。她将夹子挂回去,关上展柜的盖子,一抬眼,却见陈麓川推门而入。

林阅吓了一跳。

陈麓川走向柜台,解释道:“我来买杯咖啡。”

林阅却想,对面就是星巴克,何至于来这里买咖啡。

她磨磨蹭蹭地,又逛了一圈,这才将盘子递给收银员打包。结完帐,手里捏着纸袋,看了陈麓川一眼,有些局促,不知道该等他还是先走。

正犹豫的时候,陈麓川问她:“今晚要加班吗?”

林阅点头,“要做版本更新,今天加把劲就差不多了。”

陈麓川往她手里瞥了一眼,“晚饭还是要按时吃。”

“你不也是么,忙起来的时候干脆什么都不吃。”

陈麓川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林阅面上一热,忙说,“同一个办公室,知道也不奇怪。”

陈麓川笑了笑。

服务员打断两人: “先生,您的美式和卡布奇诺。”

陈麓川付了钱,将卡布奇诺的杯子递到林阅跟前。

林阅疑惑,“请我的?”

“顺便点的,”陈麓川踌躇,顿了数秒,抬头看向靠着窗边的桌子,“坐一会儿再上去吧。”

林阅一看时间,还早;即便不早,她也会答应。

浅胡桃色的木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空气里一股糕点的甜香,正午日光照进来,只觉分外纯净热烈。

林阅自然知道陈麓川特意过来是有话要说,心里惴惴难安,偏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只拈了个话题,夸赞起今天的天气。

陈麓川却没吭声,林阅有点窘,也觉得自己有点傻,便只埋头喝咖啡。

静了好一会儿,陈麓川才又开口,却是直奔主题,“上回在维港,你是不是在相亲?”

他语气拿捏得极好,丝毫没有交浅言深的冒犯,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带一点儿并不让人反感的探寻。

林阅想起方才在席上赵清雅的那番话,却是窘迫不已,有一种被人掀开底牌的难堪,想来想去,这种时候最妥帖的回应也只能是自嘲了,“我这个年纪了,不相亲还能怎么办。”

陈麓川看着她,“着急结婚?”

林阅看窗外,“说不急当然是假的,中国社会就是这样,过了二十六还没成家,‘剩女’的名号就扣下来了。”

沉默数秒,陈麓川说:“赵清雅说的话,你没必要在意。”

林阅摇摇头,有些无奈,“更难听的我都听过,习惯了。再说,她也说得对,现在相亲市场上就是这种状况。”

她不知怎的,唯独不愿意跟陈麓川聊这件事,在她看来,这些挣扎、妥协极为软弱,让现实的丑陋昭彰无遗。便不待陈麓川接着开口,笑了笑说:“不聊这个了吧。”

陈麓川目光仍是定在她脸上,片刻,点了点头。顿了顿,又说回最初的话题,“你这两天忙完了,周末有空闲时间吗?”

林阅不觉呼吸一滞,“…打算周末去植物园看桃花。”

“和谁去?柴薇?”

“不,”林阅忙说,“一个人去。”

陈麓川笑了,“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林阅瞥他,“那你有安排吗? ”

“没有,”陈麓川看着她,“要不你多带一个人?“

他目光很深,看得林阅心里猛跳了两下,再开口时,声音有些飘,“好啊,你负责当车夫么。”

·

林阅好像变成了等待春游的小学生,做足了准备,每天掰着手指数着日子到来。

周六,她起了个大早,洗澡化妆,检查随身携带的东西,确定一切妥当之后,只等着陈麓川电话。

八点刚过,搁在茶几上手机嗡嗡振动,林阅急忙捞起,强迫自己多等了几秒,这才接起来。

车停在小区门口,林阅拉开车门上去,先问了声早上好。

陈麓川问她去哪儿吃早饭,林阅想了想,“你还记得咱们高中门口的那家面馆么?”

陈麓川惊讶,“还在?”

林阅笑说:“还在,换地方了。”

林阅指路,七拐八拐,车子驶入一条安静的街道。那面馆却并不安静,里里外外都坐满了人,两人等了片刻才等到空位。

店里生意太忙,服务员草草地将桌子收拾了一下,红漆的桌面上还泛着一层油。陈麓川扯下几截卷纸擦桌子,林阅忙说,“我来擦吧。”

“我来,你别弄脏衣服。”

林阅看着他,心里柔软得似是化作了一滩水。

很快端上来,林阅的鸡汤粉,陈麓川的炸酱面。

两人不紧不慢吃着,陈麓川说:“留学的时候,最想念这个。”

“美国没有吗?”

“有是有,然而酱是黑芝麻掺番茄酱。”

林阅笑说:“那能吃吗?”

“跟意大利面一个味道。”

林阅静了静,低头拿筷子挑着粉丝,低声说:“其实我大三的时候,也有出国的打算,连托福都报名了。”

陈麓川看她,“为什么没去?”

林阅轻笑一声,“发生了一些事儿,临时改变主意了。”

报名是在婺源旅行之前,旅馆那晚之后她就放弃了,因为不知道这样的追逐什么时候会是个头。然而时隔多年,她竟然和陈麓川面对面吃着早餐,不得不说缘分一事玄之又玄。

吃完,出发去植物园。他们去得早,刚刚开门的园里游客寥寥,清晨雾还没散尽,高处的树林似罩了一层薄纱。

一眼望去,遍开的桃林灿如红霞。

两人拾了条路往里走,兴之所至,也不拘方向。沿路边看边聊,或是偶尔沉默,然而没有片刻的冷场。

逛了半小时,林阅寻了一块山石坐下休息,陈麓川去买水。

等了十多分钟,林阅抬头去看,陈麓川回来了。他在青石板的小径之间穿行,花树遮得他身形影影绰绰。碧叶红花,白衣墨发,这场景甚有几分活色生香的意味。

怔忪之时,陈麓川已到跟前,恰好这时候有风来,花瓣纷落,立时落满发上肩头。陈麓川随意拂了一下,将水瓶递给林阅,“坐一会儿,还是再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