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摆一摆手,语气有所缓和:“您要是这般伤心,朕只能去太庙,在列祖列宗面前思过。真担心摄政王、宁王和平阳郡主的话,您就喝口热茶,听他们细说原委。横竖也来了。”

太后心里气得不轻,却止住了抽泣声,没说话。

萧仲麟喝了一口茶,吩咐郗骁、宁王、郗明月:“你们把事情原委告知太后。”

三个人齐齐称是,复述原委的却是兄妹两个。宁王与许幼澄的事情,郗骁也帮宁王如实告知太后。

末了,郗骁深深施礼,对萧仲麟、许持盈道:“皇上、皇后娘娘,宁王这般行径,实在是让臣不齿之至。臣以往曾听闻一些闲话,说宫里有人想撮合臣的妹妹与宁王,不论是谁,不论真假,臣都要说句大不敬的话:臣宁可小妹终身不嫁,也不嫁宁王。”

郗明月当即上前几步,跪倒在地,“禀皇上、皇后娘娘,臣女宁可遁入空门,余生与宁王除了那点儿表兄妹情分,绝不肯再有任何瓜葛。”

太后则是脸色奇差,起身到了宁王跟前,冷声喝问:“那些事,都是真的!?”

宁王嗫嚅道:“儿子并没有诟病皇后和丞相…”话说到这儿,被一记掌掴的声响阻断。

太后手上一根长长的护甲扫到宁王脸上,登时沁出鲜血。

萧仲麟清晰地看到这一幕,最先的反应竟是庆幸:幸亏自己的小妻子没有留长指甲的习惯,不然以最初剑拔弩张的情形,他身上早就被划花了吧?

太后抬手指着宁王,“你…孽障!怎么会这般糊涂、轻佻?竟然与许家二小姐私相授受?但凡有一个外人得知并传扬出去,许家二小姐便会因你毁了名节,闹大了可是只有自尽一条出路!”

“这就是危言耸听了吧?”萧仲麟把话接了过去,语气寒凉,“您放心,此事只是宁王一厢情愿,并且只是个误会,与宁王私相授受的女子并非许家二小姐。宁王虽然莽撞,也不至于糊涂到那个地步;您就算再生气,也不该话里话外的毁掉许家二小姐的名节。”

不管太后出于什么心思,他都不会成全。宁王自己都说了,已经在丞相府留下字据,证实只是个误会。他不能让许之焕的心血精力白白浪费。

“太后娘娘慎言。”许持盈面若冰霜,目光如冬日寞雪,“臣妾二妹的名节,凭谁也不该肆意损毁。当真病得头脑不清,便不要管这些,凡事自有皇上主持公道。”

许幼澄的确不是个东西,却是许家的女儿,轮不着太后打她的主意。

母子两个是一个路数,先是宁王退而求其次,此刻,轮到了太后。

做梦。

太后转头望向夫妻两个,嘴角翕翕,说不出话来。

萧仲麟微微一笑,“太后不妨安坐。若是您觉着朕不能主持公道,也无妨,明日让摄政王把此事晓谕百官就是。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还有句话,叫做清者自清。”

太后僵在了那里。

婉容反应敏捷,连忙到了太后跟前,服侍着太后落座。

萧仲麟这才对郗家兄妹两个道:“你们说的事情,朕已记在心里,只管放心。”

兄妹两个谢恩。

萧仲麟斟酌片刻,问道:“今日的事,摄政王以为该如何发落宁王?”他思来想去,也拿不定主意:罚重了,太后肯定跟他要死要活地闹一出;罚太轻,郗家兄妹怕是会认定他先前所做一切都是虚张声势。所以,把难题抛给郗骁最好。却没料到,郗骁恭声道:“不论何事,臣听凭皇上做主。”

又把难题扔了回来。

萧仲麟嘴角一抽。总说这样违心的话,也不怕闷出病来——他腹诽着,转头望向许持盈。

许持盈也正瞧着他,这会儿见他的眼神里有征询的意思,便用口型道:“禁足。”说完,笑容在唇畔徐徐绽放。她不难猜出他方才打的是什么小算盘,回想起来,觉得特别有趣。

萧仲麟片刻失神。如他曾想过的,她由衷的笑靥极美,璀璨、单纯,那双美丽之至的大眼睛,此刻当真是勾魂摄魄。

许持盈见他反应不对,忙匆匆扫视众人,还好,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她敛起笑意,匆匆起身,到了他身边,把茶盏递向他,微声道:“皇上?”

萧仲麟回过神来,连忙接过茶盏,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这是犯花痴了吧?两辈子了,这还是头一遭。

许持盈嗔怪地横了他一眼。什么时候走神不行,偏选这时候。

萧仲麟喝了一口茶,理清楚思路,缓声道:“一日之间,宁王两次行差踏错。禁足三个月,朕会派人手好生看管。”

太后站起身来,宁王亦是惊怒交加地望向他。

萧仲麟继续道:“对外,只说是宁王挂念太后与朕的病情,自请潜心礼佛,斋戒三个月,日日在佛前诵经。”他望向郗骁,“摄政王意下如何?”事情传扬出去,总归是不大好:用事实说话,影响郗明月的名声;现编谎言的话,实在是犯不着。由此,不如外松内紧。

郗骁即刻行礼,“臣叩谢圣恩!”

萧仲麟环顾在场众人,“今日之事,不可外传。哪一个胡说八道,朕定会严惩!”

宫女太监都知道,这话是说给太后、宁王听的,更是说给他们听的,忙齐齐称是。

“事情已了,都各自回府安歇。”

郗骁与郗明月恭声称是,行礼退下。

太后则起身道:“哀家能否将宁王…”

萧仲麟权当没听到,站起身来,吩咐卓永:“带人送宁王去太医院,找个擅长治疗外伤的太医好生诊治。朕该服药了。皇后,你来服侍。”

许持盈应声起身,随着他去了寝殿。

两个人把太后晾在了那儿。

当着宫外的人,不得不给太后点儿颜面,眼下戏已散场,用不着顾忌那些。

萧仲麟早就打定主意跟太后对着干。没有太后,原主不至于死那么快。他要是再事事迁就太后,纯属自找倒霉。

许持盈与太后更不需说,不联手就只能敌对,做软柿子的话,她在后宫连三天都活不过。说到底,对她与萧仲麟成婚最不满的人,是太后。若不然,太后何至于在帝后大婚当日称病。虽然那是她当日喜闻乐见的,但那行径背后的意图,实在是叫她齿冷。

·

重新歇下之际,许持盈从枕畔拿起一本书,刚要说话,萧仲麟已经把宫灯熄灭。

她在黑暗中挑了挑眉,“我还想看会儿书呢。”

“看什么书。”萧仲麟挪到她身侧,跟她分享一个枕头、一条锦被,“快睡觉。”语毕,把她搂到怀里。

“我可睡不着,好多事儿要斟酌一番。”许持盈在他臂弯里挪来挪去,寻找着最舒服的角度,但是怎么都找不着。想事情的时候,她习惯一面看书一面放任思绪天马行空,现在既不能看书又被禁锢,真有了点儿情绪。

“要斟酌什么事儿?”萧仲麟学着她的秉性,不管不顾地把她的手臂放在自己腰间,再牢牢地搂住她,“我也一样,不如说出来,一起商量。”

“…”许持盈抿了抿唇,“不。睡吧。”

“嗯。”萧仲麟也不勉强她,一面变换角度思考诸事,一面轻柔地拍着她的背。

他隐隐觉得,今日宁王的反应似乎过于被动,而太后那种不打无准备的仗的人,也不该甘愿承受这般灰头土脸的结局。

是不是宁王效法太后,在试探他,亦试探郗骁?

又是不是母子两个故意在他、许持盈、郗骁面前显得蠢笨、迟钝?

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呢?跟他一样看清了局势,还是要借此就此打消他与许持盈的忌惮?那么,之后他们是不是要预谋什么大事?

郗骁那边倒是好说,那是个真正有担当的男人,他受不了胞妹被他瞧不上的人觊觎。是因此,才会出手帮妹妹整治宁王。

这时候,许持盈问他:“你,想做明君么?”

“想。”萧仲麟不假思索地回答,“真的很想。”他到了这个时空,没什么宏愿——自己能好好儿活下来,尽职尽责地做好皇帝已属难得。就算不是这个窝囊的处境,他也没有搞发明创造的本事——只是精于商道的文艺青年,熟悉古代史而已,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

“那么,快些好起来。”许持盈轻声道,“让丞相看到你的意图,让他帮你。”

“只他帮我?”萧仲麟搂紧她,“你呢?”

“我也想帮你。但是,我可以么?”

“可以。”萧仲麟吻了吻她的额头,“我最想要的,就是你帮我。”活成人精且跋扈狠辣的名声在外的世家女,自是城府深藏,不然的话,以她的性子,便是气疯了,也说不出废了他的话,“我希望你是最先相信我已改过的人。”

许持盈心头动容,心海变得澄净、明朗起来,“我只怕力所不及。日后一如近期的话,丞相一定会帮你的。别担心,更别灰心。凡事都要慢慢来。”到底,他不是混账了一日两日,父亲需要对他有绝对的信心,才会竭力辅佐,在所不辞。

“我明白。不会再变卦。”萧仲麟因为喜悦,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俘获她的唇。

她轻轻地挣扎了一下,片刻后,安静下来。

他鼻端萦绕着她的馨香,他品尝着她至柔软、至甜美的唇。

这样的时刻,他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欺身压住她,再度低头索吻。

生涩而强硬的撬开她的唇齿,去汲取更多的甜美。

许持盈抽着气,一手扣住他的肩头,腿也下意识的弯曲起来,语气无助、语声含糊地道:“皇上…”

却不晓得,这样更容易让他得逞。

唇齿相依,呼吸交错。

室内旖旎流转,暗香浮动。

作者有话要说: 皇桑:终于实实在在的亲了我的小媳妇儿,恨不得放烟花庆祝。

持盈:我跟你们说,你们家的作者一写他占我便宜就手癌。你们要想早点儿看新章,就快点儿呼吁她别写这种情节。

皇桑:放心,你不会如愿的,她们家作者手癌是常态,抽疯才多更。

持盈:╭(╯^╰)╮

皇桑:O(∩_∩)去发红包、准备红包了。

晚安(づ ̄ 3 ̄)づ

第023章

023

头脑有些晕乎乎的,身体似乎也正一点点失去力气,这让许持盈非常不安,她用力地挣扎起来。

不奏效。

她的手落到萧仲麟颈部,轻柔游移,到了他咽喉处,倏然用力。

最初的一瞬间,萧仲麟险些因为窒息别转脸,在那之后,则是又气又笑。他捉住她的手,悬在她头顶,狠狠地吸吮她唇瓣一下,随后悬身看着她,“有你这么煞风景的么?”幸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不然的话,真能要他半条命。

“谁叫你…没完没了的?”许持盈气息未宁,一句话要拆成两句。

萧仲麟反问道:“那你告诉我,你我是什么关系?”

“…”

他只好再问:“是不是夫妻?”

“刚有个夫妻的样子。”她提醒他,自知理屈,又补充道,“你也答应过,痊愈之前,尽量克制。”

萧仲麟不由微笑,“可是,我总有情不自禁的时候,怎么办?”

“…”许持盈别转脸,不搭理他。

“想什么呢?”萧仲麟低头亲了亲她的脸。

许持盈迟疑片刻才道:“你…以前跟那个女子,有没有这样?”她指的是丽嫔,那个最让她膈应的女子。

萧仲麟心头先是一凉,以为那道坎在她心里是过不去了,可是随后就反应过来,满心愉悦地保证道:“从没有。”

“从没有?”许持盈挑了挑眉,无法相信,也照实说了,“我不信。我应该就是妒妇的材料,你趁早把我废了的好。”

萧仲麟轻轻地笑起来,语声却是更为诚挚:“真没有过。要我发誓么?”对于这件事,他真是满心满意的感激原主,能让他毫无顾虑地赌咒发誓。

“发誓管什么用?”许持盈不吃这一套。

萧仲麟明白她的意思,这世道下,发誓并非无用,全在于分量的轻重。“我要是骗你,就让我此生无儿无女,晚景凄惨。”

许持盈转过头来凝视着他,“好端端的,何需这样咒自己?”她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这厮是打定主意不跟她圆房,还是笃定她不是能生儿女的人?要是那样,现在这一切又所为何来?——就为了把她当个能随时调|戏一番的摆件儿?

她也知道,是自己的疑心病犯了,却没办法打消。

“我可是把你我的余生都拿来赌咒发誓了。”萧仲麟低头抵着她的额头,“相信了没有?”

许持盈心头略略一松,口中却道:“听不懂。”

萧仲麟柔声道:“我们是夫妻,难道你不想与我携手余生、生儿育女?”

“…”有儿有女是很好的一件事,至于他么,要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她自然愿意与他共度余生,要是哪日又变回原形,那…还是让他早些寿终正寝的好。

“嗯?”

许持盈敷衍道:“说这些做什么。”心里则想,谁知你哪日又会青睐哪个嫔妃。

“我说的可是你我。”她只要不故意激怒、试探他,他都特别有耐心,用哄孩子一般温柔的语气道,“你给我句准话:要不要跟洗心革面的我好好儿过日子?”

“…我怎么敢不跟你过。”她心说难道我还能跟你和离不成?倒是想过多少回了,但是哪一朝都没这规矩。皇后连出家修行的资格都没有。

“你是不得不过,可我却是死心塌地要跟你过,还要和和美美的。”萧仲麟低头吮吻她的唇,品尝糖果一般,“那么,这样过分么?”

“…”许持盈眨了眨眼,心想那就随他去吧,连圆房的准备都有了,抵触这些实在是大可不必,“不过分,我认命总行吧?”

她应该是心里没好气,可是语声软软的,不同于平时的清冷。萧仲麟低低地笑起来,“这可是你说的。”继而低下头去,舌尖撬开她的唇。

她低而无奈地轻叹,声息未及出口,便湮没在唇齿之间。

她只肯承受,不肯回应。

他不知餍足,不肯成全。

到底她是耐不住他磨烦,照猫画虎而又生涩之至地回应。

舌尖碰触,激起他一记轻轻的颤傈,与之相应的是,那感触化作电流一般,直达他的骨骼、血脉。

某个地方的烧灼膨胀感不能忽视。

萧仲麟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和她拉开距离,在昏暗的光线中凝视着她。

亲吻而已,却激起了他的欲。他对她的喜欢,到底到了怎样的程度?

现在,萧仲麟要跟自己做斗争。

在这个时代,不需要用他熟知的环境来衡量女子能不能碰。

他要是用惯有的认知耐心等待,起码还得三两年。真如此,就算许之焕没发飙,她也会因为这种“冷落”而放弃他。

结论是他可以碰。

但是,感情呢?到今日为止,她在感情方面接受的程度有限。他要更多,她能给的也只有违心的顺从。

算了。

他没有勉强、为难女子的习惯,不喜欢的都如此,何况此生的喜欢的她?——这个事儿,放到什么时代,都该讲个你情我愿,不然的话,与强人所难的叫他不齿的流|氓有何差别?

他闭了闭眼,无声的叹一口气,离开她,转到外侧睡下,“我还是离你远点儿比较好。”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儿沮丧。

随后,他给自己加了一个筹码:伤还没痊愈,瞎折腾什么?

这么一想,他心里好过了不少。

许持盈暗暗透了一口气,想想他的话,并不明白。自然是不敢问。

萧仲麟又开始找辙,“你得跟我说说话,算是感谢我今夜放你一马。”从别的角度来看待,这也是事实。其实,他只是想在面子上好看点儿——招惹人不成,反倒引火烧身,任谁都够喝一壶的。

许持盈欣然应声:“好啊,说什么?”语气却是含着浓浓的笑意——实在是忍不住。她看出来了,这厮不管有没有为难她的心思,到最后都把自己狠狠地难为到了。

“坏丫头。”萧仲麟笑着探出手,钳住她的鼻梁,轻轻拧了一下。

许持盈逸出清脆而愉悦的笑声。

·

丞相府。